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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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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楷璇旁邊坐了一天之後,穆丹青回到了自己第四排的座位。除了上學放學護送穆丹青的時候能聊兩句天,楷璇平時話很少。課間休息的時候她也是在筆耕不輟地做題。

穆丹青是個正經的學渣。他是藝考生,要參加十二月的美術聯考。通常藝考生都會在考試前參加集訓,但是穆丹青依然優哉游哉地在學校上課,偶爾在上課時間素描速寫,老師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不是他對藝考不上心,實在是再高端的集訓都比不上他親爹的親手□□。

穆丹青他爸穆慈是A城有名的書畫大師,擅長國畫。他的工筆畫每平方尺可以賣到一萬多。穆丹青的哥哥穆水墨也是年輕一代國畫創作者中出類拔萃的。從穆丹青出生開始,他就泡在水墨的海洋,第一次抓筆抓的就是狼毫,第一次塗鴉蘸的就是玄宗。除了吃飯用的不是硯臺,睡覺蓋的不是宣紙,穆丹青基本上是抱著筆墨紙硯長大的。藝考這條路,他從沒想過自己喜歡不喜歡,在一家人的安排下走得順理成章。

日子看似平靜,但霸淩三人組不是平白吃虧的人。第一天上學看到楷璇之後,他們就糾集起二十班幾個比較混的體育特長生和兩個社會混混,打算再堵一次楷璇和穆丹青。

楷璇因為夜自習去問了一道數學大題,從老師辦公室出來有點晚。樓道裏已經幾乎沒有學生了。穆丹青坐在樓梯口的拐角裏捧著畫夾飛速地描線,紙上是一個打籃球的身影的輪廓。

楷璇走到他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在這思春呢?走啦回家去。”

楷璇是穆丹青唯一一個可以分享自己那點粉紅色小心思的朋友,所以他畫宋逸雲從不特意回避楷璇。他慢騰騰地站起來,一邊收拾畫夾一邊說道:“畫得怎麽樣?”

楷璇一點都不懂畫,很敷衍地說:“挺好看的。下次給我也畫一個。”

穆丹青笑道:“美得你。我只畫喜歡的人。”

楷璇作勢打了一下穆丹青的後背:“我每天給你保駕護航,你居然好意思不喜歡我?”

嬉笑打鬧間出了校園,已經比放學時間晚了十五分鐘,街道上有點冷清。

楷璇覺得有點冷,提議道:“跑回去吧,鍛煉身體還產熱。”

穆丹青把校服外套脫給楷璇:“你先披著,我不冷。”

楷璇很不客氣地接過來,也沒摘書包,反著把校服穿在身前,哆嗦了一下,還是跑了起來。

穆丹青跟楷璇晨跑了一個月,已經不懼楷璇動不動就開始飛奔的風格。更何況他的書包比楷璇的輕很多,輕輕松松就跟上了楷璇的步伐。

快跑到胡同口的時候,楷璇說道:“今天人少,咱們走大路。”

穆丹青當然巴不得不走那條夜裏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胡同,馬上點頭附和。

然而月黑風高夜,你不去找麻煩麻煩會主動來找你。就經過胡同口這一下,胡同的陰影裏裏跑出七八個人。打頭的熊峰說道:“想走大路?來不及了。”

這個陣仗確實有點大。

楷璇猛地收住步伐,默念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調頭想跑。

身後的謝帥和單平江一人抽出一根鋼管。

楷璇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對熊峰說:“為什麽堵我?”

熊峰暑假的時候確實跟兄弟們提過被不知道哪路女俠截胡的事情,但發現這路女俠是十九班的學生之後,他再也沒提這茬。理由很簡單:被那麽安安靜靜的一個女學霸一K三,丟人。所以他今天跟哥們兒們說的也還是堵穆丹青,因為穆丹青喜歡他妹妹的男朋友。

因為這些小心思,熊峰說道:“跟你沒什麽關系。我們來找穆丹青說說話。”

楷璇抱起雙臂:“行,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聊,我等他一起回家。”

熊峰身後一個藍色頭發的男生說:“一個小姑娘家,這麽晚了在街上晃蕩多危險?不如我先護送你回去?”

楷璇不太把二十班這群人放在眼裏,但是這個藍頭發的,一看就不是三中的。三中以校紀嚴格出名,別說染藍毛,就是男生頭發長度超過三厘米,教導主任都能親自抄著剪刀給你一剪子啃成地中海。三中的教導主任因此以“一剪梅”這個外號聞名全市。

楷璇大概估量了一下場中形勢,靠近穆丹青,抱著他的右胳膊說道:“我男朋友哪裏惹你們了?”

熊峰呆滯了一瞬間,馬上啐了一口,問道:“裝給誰看呢?且不說你們班這朵牡丹花不喜歡女人,好像你也不喜歡男人啊?”

楷璇又往穆丹青身上靠了靠:“誰告訴你我家丹青不喜歡女的的?再說我說過我不是異性戀,這不代表我不喜歡男人啊。我男女通吃,最喜歡的是穆丹青這種不男不女的。”

穆丹青其實長得挺陽剛的,也不塗脂抹粉。但他不喜歡籃球足球這些身體對抗性體育運動。每次體育課,班上的男生打球的時候,他都會借故躲到一邊。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穆丹青比較柔弱,不符合“男生”的典型形象。

顯然大多數人都沒想到同性戀異性戀之外還有雙性戀這麽一個群體。

熊峰又楞了楞,說道:“可是穆丹青喜歡宋逸雲……”

楷璇斬釘截鐵地說:“你們都誤會了。他每天上學放學和我同進同出,怎麽可能和宋逸雲有什麽關系?”

這話好像也不無道理。從楷璇入學第一天開始,倆人就出雙入對的。上學一起,跑步一起,放學也一起。

謝帥說道:“熊哥,我覺得這事兒你是真想多了。你回去把今天楷璇的話說給谷子聽,她肯定不會再懷疑穆丹青了。”

谷子是熊峰的妹妹熊谷的小名。熊谷高二,和高三不在同一棟教學樓。楷璇雖然久聞其名,卻一直沒機會一睹校花風采。聽了謝帥的話,她心裏默默感慨:女人的直覺還真準,隔著一棟教學樓都能感應到情敵的存在。

熊峰其實自己心裏也信了幾分,但不甘心這麽大陣仗的堵人就這麽雷聲大雨點小地結束。他說道:“讓我放過你倆也行,你倆親一下,我拍張照片給我妹妹。”

穆丹青十分呆滯地看向楷璇,喉結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麽。一句話沒說對可能就要被群毆的節骨眼,楷璇怎麽能容他亂說?她完全沒給他開口的機會,踮起腳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去啃了穆丹青的嘴唇一口,回頭問熊峰:“可以嗎?”

熊峰揮揮手:“行。”

第二天一大早,這張照片就被發到了康泉手機上。

早讀鈴聲一響,康泉就把穆丹青找去談話。鑒於穆丹青是個學渣,被老師叫去挨訓實在跟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楷璇沒放在心上。穆丹青回教室之後懨懨的,楷璇跑步他也沒跟著去。

中午放學的時候,穆丹青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似乎沒什麽要和楷璇一起走的意思。

楷璇一直等到班裏只剩下他倆,穆丹青還是沒有收拾完的的征兆。於是她主動走到他座位邊:“昨天那事兒你生我氣了?”

穆丹青不說話。

楷璇朝天翻了個白眼:“你又不是小姑娘,還跟我玩三貞九烈呢?”

穆丹青還不說話。

楷璇耐著性子循循善誘:“你就當被狗啃了一口,還不用打狂犬疫苗,總比被鋼管開瓢強吧?”

穆丹青擡了頭,低聲用一種平鋪直敘的語調說:“不是為了那事。被你啃一下頂多惡心一會兒,回家多洗洗就沒事了。關鍵是小康要請我家長。”

楷璇從小就是模範學生,對請家長的威力一無所知。她抓住的重點是:“為了昨晚的事兒?操,就不該給那群小崽子拍照的機會。人小鬼大,老娘還被擺了一道。”邊說邊覺得慪得慌:她根本看不起這群人的智商,結果輕敵大意的後果很嚴重啊。

穆丹青垂頭喪氣地說:“要是我爸媽知道了,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楷璇滿不在乎地說:“要請家長也該是我的。明明是我強吻了你,跟你有啥關系?更何況我是成年人你是未成年人。下午我找康老師談。”

穆丹青趕緊制止了她:“你可別啊,沖動是魔鬼。你怎麽解釋熊峰堵我?要暴露我的取向嗎?就算你隨便編個理由,小康找熊峰一對質,我也就算被出櫃了。要是不提熊峰這一茬,單說你一時抽風強吻我,小康肯定不會信。就算信了也會覺得是我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把你勾搭的五迷三道的,加重我的量刑。”

楷璇倒是真沒考慮到這一層。她因為成績好,從小就是老師的重點保護對象。班裏隨便一個學渣跟她起口角,鬧到老師那,哪怕她理虧也從來沒挨過罵。既得利益者其實很多時候不會註意到自己的特權。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對老師用不同的態度對待好學生和差生也逐漸有了全面的認識。穆丹青的話其實不無道理。

楷璇想了想:“小康那我就不節外生枝了。不過要是你真的被請家長,你家長那我還是可以說道說道的。畢竟那張照片也不能顛倒黑白,你當時被嚇得跟個木頭似的,熊峰站的那個角度應該能拍到你的側臉。”

穆丹青苦笑著說:“豐富的表情打不過高糊畫質。”

最終楷璇還是私底下去跟康泉解釋了情況,把故事背景歪曲成了熊峰以為穆丹青在糾纏熊谷,來給妹妹出頭。作為穩居全班第一的好學生,又是班裏唯一的成年人,楷璇在康泉那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最終康泉沒有把穆丹青的家長請來告狀,只是把圖片發給了穆丹青的媽媽,讓她嚴密註意自己兒子的動向。

高三生活時間匆匆,楷璇除了周末偶爾會不來學校補課,其他時間都無疑是整個十九班最刻苦的學生。一個埋頭苦讀的楷璇和一個上課不是畫畫就是打瞌睡的穆丹青漸漸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這種狀況持續到十二月的藝考之後。

穆丹青的藝考成績很好。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藝考結束對藝術生來說,才是真正備戰高考的開始。

重新把重心轉移回文化課的穆丹青拿起許久沒仔細看過的排名表,感覺腦仁都疼:上次周考他在年級裏的排名已經很接近一千了,基本上屬於按照藝考生的標準都沒希望上一本線的。他很難得地去掃了一眼跟他沒什麽關系的排名表最頂端,楞了一下:班裏排第一,年級裏排二百多的,可不正是每天上學放學走在自己身邊的楷璇?

於是這天下午,穆丹青重新卷著全部家當搬到了最後一排,再次成為楷璇的同桌。

楷璇指著穆丹青那本比臉還幹凈的五三:“先從天津卷開始做吧。北京上海天津的試題能做順了再考慮其他地方。安徽山東的你就別想了。江蘇的高考方式從來都獨樹一幟與眾不同,不建議你去體會這種外星風格。”

穆丹青暈頭轉向地聽楷璇的解說,覺得這麽厚一本書,自己簡直是狗咬刺猬——無處下嘴。

楷璇的紅領巾精神體現在方方面面。只要穆丹青問題,楷璇從不拒絕,永遠都如春風般溫暖,一遍不懂講兩遍,兩遍不懂現場一步步重新推導。本來楷璇高貴冷艷有代溝的形象深入人心,整個十九班除了穆丹青之外幾乎沒人跟她說過話。自從大家發現她對問題的人來者不拒,一些還想在高考前最後搶救一下的同學開始頻繁出現在楷璇桌邊。

來得最勤的是個叫梁雨的女生。小姑娘也是藝考生,學古箏的,十根水蔥一般的手指勻稱修長,每次雙手托腮襯著白皙的臉蛋和小鹿一樣無辜的大眼睛問題的時候,楷璇一個男女通吃的是真覺得挪不開眼。難得的是她跟外面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不化妝不抽煙不喝酒不紋身不早戀不渾身打洞,除了腦子不太靈光一道題講二十遍都聽不懂之外,基本上沒啥缺點。

這天課間楷璇正給穆丹青講有絲分裂,梁雨擠了過來:“精母細胞和卵母細胞分裂是不是和普通有絲分裂不一樣?花兒,給我讓個地兒。”

花兒是穆丹青的外號。一開始大家因為他的名字,總叫他牡丹花,後來關系好的就簡稱花兒了。

穆丹青很配合地拖過來個新凳子,讓楷璇坐中間,他和梁雨倆人一左一右圍著聽。

在楷璇眼裏,生物其實是理科裏很偏文科的一門學科,好多東西要靠死記硬背。她畫完有絲分裂過程圖,簡單講了講,旁邊倆人頻頻點頭。

講完普通有絲分裂,楷璇順著梁雨的問題給她畫減數分裂圖:“精母細胞和卵母細胞是減數分裂,分裂之後染色體減半。精細胞最終是沒有細胞器的。”

梁雨偏著頭,似懂非懂地問:“只有卵細胞有細胞器嗎?所以就算兩個精細胞用人工手段結合,也不可能發育成胚胎咯?”

楷璇點點頭,帶著有點促狹的笑意說:“男男生子技術上比較難以實現。不過女女還有希望哦。”

梁雨癟癟嘴:“那些男男生子耽美小說果然都是騙人的。”

楷璇雖然平時不太說話,但不想學習的時候也會遠遠聽班上小孩兒們聊天。班上腐女特別多,楷璇曾經親眼看到梁雨和張伊麗眨著星星眼YY穆丹青和二十班班草宋逸雲。大概就是風言風語傳得滿學校都是,才給穆丹青招來了一大堆麻煩。

穆丹青做gay心虛,有點不自然地幹咳了一聲:“你們都看小說看多了吧?還男男生子。現實生活中別說男男生子,就是不生子的男男也沒有。”

梁雨馬上意會了他心虛,很給面子地給了他臺階下:“我最近聽耽美廣播劇聽到走火入魔,你別介意哈。”然後又小聲自言自語:“啊啊啊醫生顧暖陽好帥啊啊啊。”

楷璇表情僵了一下:這個角色好熟悉,好像是她當年上高中時候寫的耽美小說的男主?

隔天梁雨就強行把那本書安利給了穆丹青,還附加了廣播劇和主題曲。穆丹青一整天上課都在桌子下面看小說。楷璇有點不能忍,隔段時間就捅捅他胳膊肘:“好好聽課。”

穆丹青把神思從小說裏拉出來:“別打擾我被別人的愛情感動。你們老女人根本就不懂什麽是愛情。”

因為是上課時間,楷璇懶得跟他打嘴炮。中午放學回家路上,楷璇才又提起上課看小說的事兒。

“還有不到六個月就高考了,你真就沒有一點危機感?”

穆丹青馬上點頭:“有啊,怎麽就沒有?一點都沒有的話我能來坐你同桌?”

楷璇對他這種嘴上服軟其實不上心的態度很憤怒:“那就拿出點學習的樣子!你今天可是看了一上午小說了。”

穆丹青不太在乎地擺擺手:“我不是學習那塊料,能進年級前八百就知足了。我這段時間奮鬥呢,主要是為了能考個省外的大學。天高皇帝遠,我想幹啥就幹啥。”

楷璇卻很突兀地換了個話題:“你知道小說裏的男主為啥能有美好的愛情嗎?”

穆丹青嗤笑了一聲:“因為那只是小說唄。寫書的人肯定不是gay,不知道gay在現實生活中處境多艱難。”

楷璇卻說:“因為他們夠強大。就梁雨最近喜歡上的那個顧暖陽,從小都是優等生,考大學上的是本碩博八年連讀,讀書的時候學費都是自己當家教掙的,一分錢沒問家裏要。他博士畢業進了家三甲醫院工作,工資高,工作穩定,業績好。你說說看,這種男人要想找男朋友,誰能管得了他?他上不靠天下不靠地,靠的是自己的手藝吃飯。醫院會因為一個最優秀的胸外科醫生是同性戀就把他辭退嗎?他父母會因為自己家最重要的經濟支柱是同性戀就跟他決裂嗎?”

穆丹青先是驚呆了:“學霸居然也看這種毫無營養的小說?”沒等楷璇回答,他收了那副油腔滑調,不太服氣地說:“再驚才艷絕的人物也是小說啊。現實生活中哪有這麽厲害的人?”

“怎麽就沒有?冰島總理約翰娜·西於爾紮多蒂、比利時法語社會黨黨首埃利奧·盧波和德國副總理基多·威斯特威勒都是著名的出櫃了的政要。有人敢因為他們是同性戀就看輕了他們麽?”楷璇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激動,說出來的這一大串頭銜聽著很厲害,但是這些名字,穆丹青一個都沒聽說過。

穆丹青沈默了一下,不知道還能說什麽。見楷璇也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他只得勉強說道:“你還真是為同性戀做了不少功課啊?”

“我是為我自己做了不少功課。”這句話似乎帶著一絲嘆息,飽含著楷璇覆雜的情緒。

弱勢群體和主流大眾本身就不是對立的。每個人都有與眾不同的地方。今天大家排斥同性戀的時候你冷眼旁觀,明天社會歧視全體女性的時候你置若罔聞,後天全網diss窮人的時候你安靜如雞,誰知道大後天面試官因為你是河南人而拒絕錄用的時候,有沒有人站出來給你說公道話?

文明的社會,本來就應該是包容且多元的。只要不影響別人,任何個人選擇都應該被尊重。而那些無法選的諸如性別性向和出身,更應該被無差別地對待。但是平等和尊重不是靠別人施舍的,而是要自己爭取的。很多人的邏輯是“我再怎麽努力也沒法站到既得利益群體的高度,所以我為什麽要無謂掙紮?”楷璇的邏輯是“正因為我是弱勢群體,所以我要加倍努力,混出點人樣,讓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而不是掌握在某些只會對別人指手畫腳的傻逼手裏。”

雖然現在“人人生而平等”還是一句遙遠而且空泛的口號,但是楷璇仍然相信,自己為平等做的每一次努力、發出的每一聲吶喊,都會讓世界更美好。

穆丹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只理解了字面意思,但又總覺得楷璇話裏有話。他選擇不暴露自己的智商,沒接茬,氣氛又微妙起來。

楷璇停頓片刻,意識到穆丹青真的是個榆木腦袋,於是換了種稍微輕快一點的語氣,問穆丹青:“看沒看過簡·奧斯汀的小說《艾瑪》?”

穆丹青搖搖頭:“聽說過。”

“A single woman, with a very narrow ie, must be a ridiculous, disagreeable old maid! -- the proper sport of boys and girls -- but a single woman, of good fortune, is always respectable, and may be as sensible and pleasant as anybody else.”

這段標準流利的倫敦腔就像像詩詞一樣被吟誦出來,穆丹青卻沒完全聽懂。楷璇一口氣背完,穆丹青的表情懵懵懂懂的。

楷璇嘆了口氣:“想要做主流不認可的事兒,首先你要活得漂亮。說句比較極端的錯話,倆乞丐搞基叫惡心,倆好萊塢影星搞基就叫耽美了。”說完這話,倆人走到了各回各家的岔路口。楷璇揮揮手,留下還有點楞怔的穆丹青在原地,先回家了。

穆丹青回家後有點丟了魂兒似的。午飯時一般穆慈都不在家,穆丹青的媽媽左曉燕已經做好了飯。

左曉燕一眼就看出來穆丹青不太對頭,有點像在學校挨過老師批評的樣子,於是問道:“上次周考又沒考好?”

穆丹青心不在焉地說:“進步了一點,八百七十多名吧。”這個年級排名在學渣班已經可以進前三十了。

左曉燕摸不準青春期的兒子腦子裏都是什麽漿糊,只能小心翼翼地繼續追問:“跟同學打架了?”

穆丹青有點沒好氣地說:“你兒子身上就不能發生點好事嗎?”

左曉燕心說你這個表情不像有好事的樣子啊。但嘴上還是十分耐心:“那是怎麽了?我感覺你悶悶的。”

穆丹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問道:“你聽說過簡·奧斯汀的《艾瑪》嗎?”

左曉燕是師範學院古典文學系畢業的,閱讀量頗大,當然沒有沒聽說過《艾瑪》的道理。她想了想:“咱家書櫃裏可能還有一本呢。你不是不喜歡看外國人的大部頭麽?”

穆丹青馬上來了精神:“語文老師說讓我們擴大閱讀量,讀讀外國名著。”

左曉燕對這番說詞十分懷疑。穆丹青曾經親口說過,他這輩子反正混在國畫上,洋鬼子的書他不看。今天怎麽轉了性?簡·奧斯汀的作品裏艾瑪是相對冷門的,就算語文老師說了什麽,也不可能指名道姓地讓他們讀《艾瑪》。但再怎麽說,兒子願意讀書也不是壞事。左曉燕飯後就給他找出了那本落了灰的書,他也沒急著帶到學校,而是只有晚上放學回家才看幾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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