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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輾轉反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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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卿語和顧青離開合安村時, 很多鄉裏來送,小小的村道?都被鄉親們圍起來了,但又因為忌憚顧家身份, 所?以不敢靠得?太近,近乎是不大敢攀的,到最後, 只有此起彼伏的幾句顧將軍和顧夫人明年過年還?來。

除了來送季卿語和顧青,來送鎮圭的人也頗多,小孩子心中沒那麽多彎彎繞繞,況且跟鎮圭玩得?好,自然敢同他親近, 俗話?說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百……小小的一?團圍在院門口,那大門都給堵住了, 各個哭得?稀裏嘩啦的,頗有幾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意思?。

尤是鄰家紮著?藍頭繩的胖小子,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跟斷線珍珠似的,邊擦邊跟鎮圭說:“你走了,就沒人給我糖吃了。”

鎮圭一?臉嫌棄地看著?他,心想這?人昨日還?同他說:“你走了我指定不哭, 我才不想你,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男兒有淚不彈……”

鎮圭從兜裏掏出來一?推糖,一?臉老成, 全然看不出才四?歲:“糖而已,有什麽值得?哭的?都給你,不過你少吃點,牙齒都掉光光了,明年我再?來,你沒了牙齒,變啞巴,不會說話?……我二娘說小孩都是一?天一?個樣的,下回過年還?要好久,你沒了牙,我就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樣我就不認識你了,你再?也沒糖吃了。”

藍色小胖被嚇得?一?噎,但還?是把糖收下了。

汪汪牽著?娘親的手,眼睛眨巴眨巴的——因為先前?出過事,家裏人都讓他少跟顧家接觸,怕惹貴人生氣,想起舊事心煩不喜歡,顧夫人也就算了,顧將軍不好惹,全然都是不待見他們的樣子。所?以平時裏,也就是偶爾鎮圭會跑到汪家來找他玩一?玩。

但是今日人家要走了,當初的恩情不小,汪家再?怎麽害怕,也不可能不來送,汪汪不知道?爹娘心裏怎麽想的,怕爹娘又要說些?他聽不懂的話?,所?以這?日一?大早就拉著?娘親出了門。

也是這?會兒,汪汪瞧顧夫人真的要走了,忍不住松開娘親的手,跑到顧夫人面前?,把新年家裏做的糍粑拿出來,踮著?腳遞到季卿語手裏——

顧青看那包糍粑的油皮紙都滲出油點了,季卿語指定得?嫌棄,她這?麽愛幹凈的人,只她想錯了,季卿語笑著?把東西接過來,甚至沒【看小說公眾號:不加糖也很甜耶】用帕子,接過之後,說了聲“謝謝汪汪”,還?用手揉了他的腦袋。

顧青臉色瞬間不好,盯著?這?小孩瞧,但也是出奇得?很,這?小孩是個死心眼的,見顧青這?麽瞧,也不帶怕,扯著?季卿語的裙擺,羞著?臉說:“汪汪明年過年,也給夫人送飴糖。”

直到上了馬車,顧青面色都不大好,季卿語看人跟在她後頭進來,就笑了:“怎的忽然坐馬車了?郎君平日不都騎馬的嗎?”

顧青看她明知故問,最近這?人膽子見長:“你待那小狗兒真是好,油乎乎的糍粑也願意接過,也不知當初是誰,過期飴糖都不樂意吃……”

“過期的飴糖和新鮮的糍粑怎能一?樣?”季卿語笑容漸盛,甚至有些?挑眉,不經意間露出的囂張模樣,讓乖巧的性子變成了乖張,招人得?很,“郎君盯著?人家的眼神,跟要吃小孩似的。”

顧青瞇起眼睛,逼近:“吃小孩?誰吃小孩了?”

因為顧青的迫近,季卿語的頭下意識地往後靠,直到避無可避,下一?瞬就變得?囂張極了,像是打定了主意,他不能把她怎樣,悠悠哉哉:“……誰吃醋,誰就吃小孩。”

“我吃小孩?”顧青單手撐著?車廂,把人困在自己的臂彎之下,在季卿語的話?語聲裏,含住了她的下唇。

“我吃你。”

唇齒相依,耳鬢廝磨,顧青毫無障礙地闖進季卿語的口腔,像是淩冽西風般席卷了她的齒舌,可他又並不像西風寒冷,而是帶著?溫度的夏日灼風,只是相貼,眼底便有無限熱浪奔湧。季卿語被他吻得?攢不住津水,下意識吞咽,惹得?顧青心頭一?跳,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顧青腿上了。

季卿語感受著?人的反應,呼吸劇烈的起伏著?,大口喘氣,顧青捏著?她的後頸,用力而大肆地摸著?,湊在她耳邊:“下次再?吃他的糖……”

顧青聲線不穩。

季卿語感覺自己往上顛了一?下,就聽他道?:“我就把你弄臟。”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番難受許多,季卿語雖然依舊有些?難受,食欲不振,但不像來時那般會把自己折騰得?瘦個四?五斤了。

先前?顧青看她瘦時,夜裏睡覺,明明是掐著?腰把人按在榻上平覆,卻貼著?人的耳邊說: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都給瘦沒了。

只那會兒,季卿語答不出話?,這?會兒季卿語能答出來了,但顧青卻不那般說了,他扶著?人下馬車,看她神色不錯,嘀嘀咕咕的:“都把你養得?不金貴了。”

季卿語就笑了,嘴角揚起的弧度有點甜:“嫁給郎君,就是要吃苦的。”

這?話?不知如何觸動了顧青的心弦,惹得?他頓時不高興起來,而且像是真的不高興:“那還?嫁給我作甚?”

這?話?說得?沒道?理,惹得?季卿語擡頭看了他一?眼,只還?沒來得?及問顧青話?中深意,就聽閔川說宜州近來匪亂猖獗,山腳下不少百姓遭殃了,這?年過得?可是不順心——

據說惠山上有一?個土匪山寨,那名頭起得?響亮,名叫升龍幫。這?土匪窩一?直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又礙於?一?直沒有尋到可以整治他們的辦法,時間長了,他們便日漸壯大,發展到如今,已經在江南一?帶頗有威勢,各地的知府和知縣也為這?事頭疼不矣。

顧青先前?原以為自己到了宜州,真成了閑散將軍了,直到後來了解到惠山有這?麽一?個土匪窩,發覺自己也不是真的無事可幹,只先前?他也曾派人去打聽過這?個山寨的事,但都沒有獲得?什麽有用的消息,唯一?在惠山抓到人,還?是那些?正準備投奔山寨的乏徭徭兵。

這?個山寨組成魚龍混雜,不僅有流民、逃犯還?有逃兵,先前?說起的宜州地區軍田無人可種?,那些?逃跑的軍士,有不少人就是逃去做了土匪。

除此之外,惠山又是往來宜州的必經之路,所?以根本?避無可避,以至於?不少百姓、商販等都在惠山那條狹谷關上被搶劫和殺害過,如今正值過年之際,正是路上熱鬧的時候,百姓們駕著?馬車,大包小包地經過,跟在挑戰這?群土匪的人性一?般。

因為,想要真正處置惠山匪禍,不簡單。

顧家的馬車進了宜州後,批評咒罵顧青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沒了偏遠山區的庇護,這?些?留言難聽得?入不了耳——有說顧青是因為沈迷美色,膩在了美人窩裏,已經虛得?拿不動刀了,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堂堂威武將軍,也有男人的劣根,根本?不能免俗,難怪肯狠心還?讓年近花甲的師父出征,不孝,大不孝!

那些?話?,季卿語聽了都難受,倒不是因為被人說是紅顏禍水,而是因為他們說顧青,她整日悶悶不樂,像是被人從耳朵裏灌了水,難受極了,顧青瞧見後,又高興又心疼:“隨他們說著?吧,無所?謂,倒是你,已經被人說成褒姒了……”

季卿語不聽他的貧嘴:“郎君嘴上說著?無所?謂,也不知是誰方才還?坐在廊下磨刀。”她說完這?句,陡然換了語氣,憂心忡忡地問,“郎君是要去惠山剿匪嗎?”

“匪亂不除,我心難安,聽趙信說,因為北邊打仗,不少流民往南方逃,可那些?府縣根本?不接濟他們,甚至連城門都不讓進,百姓走投無路,只能投奔他們做了土匪,如今天下民心不穩,若升龍幫見勢力龐大,有了野心,煽動民意,宜州早晚得?亂。”顧青說得?正色,又想起什麽似的,道?,“你不是同劉琨說了嗎?他請郡主幫忙,你剿匪。”

季卿語叫他這?話?說得?心都碎了,牽著?顧青的衣角,心裏想的都是此番的兇險,顧青這?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他們全部殲滅,可季卿語看著?他少有的堅定的眼神,又覺得?裏頭好像多了些?什麽東西——分明自己正值年輕力壯,有戰功,能打仗,但卻因為皇權奪利裏的勾心鬥角,失去了能上陣殺敵的機會,甚至於?落到了如今只能讓自己年邁的師父掛帥出征的地步,不只顧青,這?事換做誰,都難以接受。

顧青很想做些?什麽,來彌補這?個過錯,不是為了堵住宜州百姓悠悠眾口,而是為了讓自己心安——這?是梁元曜對他的報覆,而顧青也看出來了這?個帝王的心眼。

顧青要出發的前?日,季卿語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顧青知道?了,哄著?人反覆深入地折騰了大半宿,等季卿語再?沒有氣力想寫別的,昏睡過去,才抽身抱著?人去洗。只沒想到季卿語才睡了沒多久,清早又被人吻醒了。

顧青把季卿語按在榻上親來親去,把人親得?從睡夢中驚醒,撕咬破她的唇,顧青舔掉季卿語的血珠,把人的鬢發撥開:“給你留個口子,記得?想著?我。”

季卿語眼睛迷離,水汪汪的,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精神不濟,聽不明白顧青話?是何意。

顧青走了,季卿語淺補了覺,等到了時辰,就去給阿奶請安。

甫一?進來,阿奶就看到了孫媳婦嘴上的傷。

季卿語被阿奶打量了幾次,忍不住抿了抿唇,想把嘴巴藏起來,可只是微微一?抿,就感覺到了唇上的痛,季卿語垂著?眸臉紅,心想果然如顧青話?裏那般,被他一?咬,每次抿嘴總忍不住想他,也忍不住想,他臨走時,弄臟的她的衣裳有沒有燒幹凈。

阿奶知道?孫媳婦怕羞,沒再?看了,哪家長輩不想看小輩和和睦睦感情好?不過往後還?是得?勸孫子規矩點,咬在這?種?地方,叫季卿語如何體面地見人?顧阿奶起了話?頭,問起村裏鄉親的近況,又說自己過年時閑著?無趣,給她還?有鎮玉、鎮圭他們做了手套。

這?才開口安慰:“阿青就是這?樣的,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心裏有了主意,那是十萬大山都要去做……”

季卿語也笑著?搖頭:“且郎君想做的事又有理有據,叫人兇他都不得?,感覺多說什麽話?,就像是自己在耍無賴,最後只能任著?他胡來。”

“可不是嘛。”顧阿奶笑起來,想起什麽,輕言慢慢地說,“但你也別擔心,阿青是個有分寸的孩子,胡來而已,總不會亂來,逞強也少,勉強叫人稍微能安些?心。”

季卿語聽阿奶說話?,總覺得?阿奶很有經驗。

顧阿奶就拍著?季卿語的膝蓋,同她說:“等了十年,好容易等到人回來了,大富大貴的,也成了別人口裏的貴人,但我後來聽著?,這?大富大貴都是他拿命換來的,說是救了什麽皇子,險些?半條命都沒了。”

“皇子是什麽,我這?老太婆不懂,只知道?我孫兒的命也是命,都是人,為啥要同別人家的孩子換?我看著?那些?賞賜吃不下飯,覺得?每一?粒米都沾著?血,阿青知道?我擔心,就同我說,他才舍不得?死,他打仗的時候,總是惦記著?阿奶還?在家等他,所?以不敢死,說如果他真死了,那就只剩阿奶一?個人了。”

白發人送走兩個黑發人已經夠難過了,顧青看不得?阿奶在這?個世上孤零零一?個人。

因為這?話?,季卿語夜裏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好容易睡著?了,夜裏總是反反覆覆地做著?夢。

她夢到顧青到了惠山,那些?土匪好生狡猾,在山裏挖了很多補獸的陷阱,卻比一?般的陷阱要大很多,稍不留神,就會往坑裏掉——

夜色深黑裏,是不見五指的迷茫,顧青單手提著?一?個士兵的後領子,把人提了回來,在人砰砰直跳的心口上用力拍了好幾掌,山裏的陷阱太多了,直接影響了顧青隊伍的前?進,他們數百人被迫分裂成了好幾個小隊,速戰速決,出其不意的戰術被打破,他們只能慢慢地往山上摸。

黑黝裏,人流像影潮,在冬日的月夜顯映裏,如海水漲潮一?般寸寸挪行,這?冬日太寒,連影尾都帶著?冷氣。

將近一?個時辰,顧青才帶人翻進了升龍幫山寨的大門,太安靜了,像是在靠近一?只打盹的大貓,顧青揮手示意後頭的小隊潛伏不動,自己和趙信帶著?兩隊人馬,摸了進去。

他們悄無聲息地幹掉了守夜的士兵,輕手輕腳地開始摸排,顧青環顧四?周,看到一?個營帳上方歪歪扭扭地寫著?“武器庫”,收刀擡步,帶著?人往裏進。

他每走一?步,後頭便有人給他報信,可意外的事,報上來的消息都是相同的——屋子裏沒有人。

每一?聲匯報,伴隨著?他的腳步,寒氣絲絲地從腳底往褲腿上鉆,凍得?人腳跟發麻。

直到後頭再?無人報,周遭火光剎時亮起,像火球般滾動,點亮了整個山寨,明亮的火把逼得?影子無處遁形,一?須一?毫盡數暴露在夜色裏。

大坑一?般的山寨地形,都四?周坡上整齊而淩厲的刀光抹亮,他們舉著?長刀,像洪水決堤一?般自上而下朝顧青他們沖下來——

“威武將軍是嘛?我來會會你!”

季卿語這?日起來便一?直憂心忡忡,梳洗時還?換了一?身衣裳,都是叫昨晚的冷汗給打濕的,菱書給夫人換衣裳,有些?擔心:“夫人可是哪裏不爽利?”畢竟這?幾日剛從宜州回來,舟車勞頓的疲憊還?是有的,菱書怪自己和菱角不細心,仗著?將軍在,不夠關心夫人。

“若哪處不舒服,該早早叫郎中看才是,省得?小病耽擱成了大病,這?便不好了,也會叫將軍和老夫人擔心的。”

季卿語按了按眉心:“我今日起來後,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菱書給夫人添了茶:“許是睡得?不好的緣故,奴婢幫夫人按按額角,今夜換些?安神香吧。”

季卿語搖了搖頭:“罷了,今日本?就起晚了,先給祖母請安吧。”

菱書便扶著?夫人起身。

請過安後,問過禮,季卿語無精打采地從松鶴堂出來,就從月洞門出去的功夫,就遠遠瞧見了在廊道?上疾步的閔川——

可閔川不是跟將軍到惠山剿匪去了嗎?

季卿語心裏一?沈,讓菱書把人攔下來。

閔川看見季卿語,神色更加為難,可到底是心裏著?急,情緒都寫在臉上了。

“你如實說,將軍那邊有我,不會怪罪你的。” 季卿語跟著?嚴肅下來。

閔川哪是怕怪罪,皺著?眉:“將軍中了山匪的埋伏,惠山上沒了消息。”

季卿語在這?話?裏,指尖掐出一?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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