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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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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呀。

小姑娘狐疑地擡起頭,鶴聲卻輕輕捂住她的眼睛。

漂亮哥哥的手冰冰冷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堅冰,卻沒什麽刺骨的寒意,少年人長身鶴立,身姿清雅挺拔,帶著點蒼茫大雪中細賞紅梅的美感。

鶴聲輕輕笑著,“往往,不要睜眼。”

秦晚妝伸出小手,扒拉扒拉鶴聲,但還是乖乖巧巧閉上眼睛。放心吧,她可乖啦。

漂亮哥哥不想讓她看,她就不看。

上哪兒找那麽聽話的小孩兒。

她發自內心地為自己驕傲起來。

乖乖的小孩兒總是讓人省心。

鶴聲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漫不經心俯身撿了幾枚石子,語氣散漫,“江世子,久仰。”

江水映著霞光,少年人的面容顯得朦朧瑰麗,唇角清淺的笑意帶著點難以言喻的奇詭。

還沒等江曲荊出聲,石子猛地甩出去,劃過幾道暗影,空氣好似都歪曲起來,光影恍惚。

鶴聲掀起眼皮子,慢條斯理抽出腰間的彎刀。

江曲荊皺眉看著眼前人。

邪,太邪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陰邪的目光,就像從亂葬崗裏爬出來,渾身還帶著血腥氣的惡鬼,死不瞑目,鬼氣沖天。

少年人的目光裏帶著難以言表的漠視,他就像一個游離世外的孤魂,長久以來在世間飄蕩,撿著個好玩兒的就停下來,看著豬豬狗狗掙紮的醜態,方能露出歡愉的笑容。

世上怎會有這般頑戾的人。

江曲荊不自覺感到一陣心涼,他下意識後退,腳步卻像被釘死一樣,冷汗涔涔而下,他詭異地發現,自己出不了聲,不僅自己說不出話,他身邊的所有人此刻也都寂靜無比,像是被什麽掐了喉嚨一樣。

他心裏生出些意料之外的恍然。這種恍然在鶴聲冷淡漠然的神情下,慢慢轉成惶恐。

鶴聲的步子閑閑散散,塵土沙沙。

江曲荊如見惡鬼,他掙紮著,眼裏的儒雅破碎成渣滓,露出驚懼到極致的兇光,強撐懼意,顫抖著用樹枝在地上寫。

你是什麽人,誰派你來的......

你敢謀害宗室嗎。

鶴聲像觀察什麽有意思的玩意兒一樣,細細端詳了會兒,目光低低垂著,等了一會兒,覺得這廢物也寫不出什麽有骨氣的東西,輕笑一聲。

嘖,沒用的東西。

他有些厭倦了。

他輕輕順了順長發,蔥白清瘦的手指從發絲間穿過,帶著點涼意,另一只手的食指抵住刀口,“哢噠——”拔出刀鞘,刀鞘落地發出厚重的鈍聲,揚塵四起。

寒光一閃。

彎刀帶著血,直直插入江曲荊的大腿,鮮血順著錦袍洇出來,一點一點向外暈開,江曲荊疼得發懵,青筋凸起。

劇烈的刺痛自大腿而上,像是要直直剜下一塊血肉,密密麻麻的酥疼像千萬只白蟻,不間斷地噬咬著他的骨頭,江曲荊臉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眼角猩紅。

古怪的味道。

秦晚妝又想起雲觀山上帶血的兔子,她時刻謹記著要閉眼,這會兒雖然好奇,但到底沒有睜開眼,只是扯了扯鶴聲的袖子,“怎麽了呀。”

又有兔子受傷啦?

鶴聲怕她被血腥氣嚇住,輕輕牽住她的小手,目光冷冷掃過江曲荊,笑著,溫言細語,“發瘋的髭狗罷了。”

漂亮哥哥身上帶著淡淡的苦茶味,顯得有些清苦,卻幹幹凈凈的,秦晚妝喜歡這樣的味道,悄悄往鶴聲身上蹭蹭。

這次鶴聲沒有推開她。

她有些害羞。

這是乖孩子的獎賞嗎?

小爪子輕輕撓了撓鶴聲的掌心,小姑娘細聲細語的,“我可以睜眼嗎?”

鶴聲嗓音清冷,“可以。”

小姑娘睜眼,正對上鶴聲清明幹凈的目光,漂亮哥哥生得很好看,本就端艷的容貌在黃昏下顯得有些綺麗,像個攝人魂魄的山茶精,他又笑著,眸子裏好像藏了澄澈通透的湖泊。

真、真好看呀。

秦晚妝耳尖紅紅的,捂著臉。

她覺得這樣不可以。

漂亮哥哥生得過分好看了。

小姑娘扯了扯鶴聲的袖子,鶴聲也順著她,俯身含笑,軟軟的小手貼上鶴聲清瘦的脖頸,秦晚妝的聲音輕輕的,像是下定決心才說出口,“林、林哥哥說了,我的娘親是個漂亮石頭。”

鶴聲輕輕嗯了聲,等著小姑娘的後話。

秦晚妝繼續說,磕磕巴巴,“那、那我以後也很漂亮的。”所以,我們、我們很相稱的。

鶴聲覺得小姑娘可愛得耀眼,心都要化了,捏捏她紅彤彤的耳垂,“往往日後自然很漂亮。”

呀,漂亮哥哥捏她的耳朵呢。

心裏的小花兒開了,秦晚妝捂住臉。漂亮哥哥怎麽總是逗她,她、她會不好意思的呀。

有春風吹來,江上霧氣浩蕩,萬千霞光流轉。

秦晚妝手上系著水綠小環,青鳥翠羽順勢垂下來,小姑娘輕輕搖著小手,翠羽也慢慢晃起來,劃出瀲灩的清光。

稻玉連忙迎上來,為她披上氅衣。

秦晚妝搖搖她的青鳥翠羽,炫耀一樣,如願瞧見稻玉眼裏的笑,才暈乎乎地開口,“阿兄呢?”

“東家與先生在書房。”稻玉回她,“小姐醉了,先用些醒酒湯吧。”

秦晚妝不服氣,嗓音綿綿軟軟的,“我沒有醉呢。”

真是的,青梅酒如何能醉人,稻玉姐姐就是看不起她罷了。哼,真教人生氣。

小姑娘不聽勸,晃蕩著步子跑到書房。小廝們不敢攔她,倒真教她跑到門口。

書房裏點了燈,有些昏黃。

“近來雲州倒是熱鬧了許多。”林岱岫單手撐桌,手裏拈著棋子,坐得斜斜歪歪的,渾身沒骨頭的樣子,“不知道的還當朝廷搬到雲州了。”

秦湫照例是清冷端方的文雅樣子,提著玉骨扇,打回他要悔棋的手,嗓音清醇淡漠,“此事與你我何幹。”

林岱岫訕笑,“我不過隨口一提。”

他看著秦湫,想起什麽,道:“我自然不敢去淌這攤渾水,只是,往往年紀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秦家也沒法子獨善其身不是?”

秦湫掀起眼皮子,冷冷看了他一眼,落子,“管好你自己,往往比你乖巧得多。”

林岱岫笑笑,卻不再言語。

秦晚妝耳尖抖抖,精確捕捉字眼,推開門進去,得意洋洋,“我、我自然是比林哥哥乖巧的。”

她晃悠悠地跑到秦湫身邊,揚著小下巴,等著秦湫的誇獎,一副驕傲十足的小模樣。

渾身的青梅酒氣。

秦湫把這只討賞的小東西拎到懷裏,屈指輕輕敲了敲她的小腦袋,冷言斥道:“混賬東西,誰許你把青梅酒當水喝?”

她眼神裏帶了點茫然,伸出手輕輕聞了聞衣袖。

沒有味道呀,阿兄是如何知道她喝酒的?

怪了,這莫非就是阿兄不為人知的神通嗎?

她的小腦袋裏空空蕩蕩,下意識往秦湫懷裏蹭,“阿兄,我想你啦。”

秦湫懶得理她,吩咐稻玉取了醒酒湯,不顧小姑娘嗚嗚咽咽地阻攔,把醒酒湯灌進去才作罷。

秦晚妝被迫喝下醒酒湯,氣得扭頭不看秦湫。

氣死了,她明明沒有醉。

秦湫看著眼前嬌氣的小東西,心裏不自禁浮現出近日聽說的流言,愈覺煩悶。

外面傳得滿城風雨,家裏這個倒是沒心沒肺的。

若真被湘王府那群敗類叼走,怕是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他眉眼間染上戾氣。

湘王府算個什麽東西。那些廢物從前便總愛肖想那些配不上的,發配雲州後竟還是這樣的秉性。

但偏生他現在不過是一介庶民,若是湘王當真向今上求了聖旨,他一點法子都沒有。

昔時名滿天下的秦長公子獨自外出立府多年,頭一回生出這般壓抑不住的燥郁。

秦晚妝察覺到兄長不開心,掙紮著跪坐起來,兩只小爪子捧著秦湫的臉,眼睛亮閃閃的,似有盈盈水波。

她摸摸秦湫肩頭的發,就像平日裏秦湫逗她一樣,小姑娘軟聲軟語地安慰,“阿兄,有我這樣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在前,你怎麽還不開心呀?”

秦晚妝仰著小臉兒,軟軟的小爪子在發間亂動。她似乎不能理解阿兄的煩悶,空空的腦袋裏只裝了吃喝玩樂,總也長不大。

秦湫抓住她的小手,“往往識得湘王世子嗎?”

“識得呀。”秦晚妝不假思索。

這不是她書院裏的同窗嘛,林哥哥很賞識他的。

“是嗎?”秦湫嗓音冷淡下來。

“是呀。”秦晚妝答得幹脆。

秦湫對上小姑娘莫名其妙的目光,輕輕笑了,柔聲問,“往往想嫁給湘王世子嗎?”

不、不行的呀。

她要和漂亮哥哥成親的。

秦晚妝急得又扒拉秦湫,望見阿兄冷淡清肅的眉眼,下意識縮了縮小腦袋。

她覺得阿兄現在怪危險的。

每次阿兄要罰她之前,都是這樣的神情。

她琢磨了一會兒,閉眼咬牙開口,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只是聲音低低的,到最後幾不可聞,“不可以,我、我要娶漂亮哥哥......”

完了,她是這樣不矜持的小姑娘。

阿兄肯定要罰她了。

秦晚妝說完,懊惱地垂著小腦袋,輕輕嘆了口氣。

可是她又能有什麽法子呢?她得為漂亮哥哥負責呀。

雖然眾人都說湘王世子少年英才,但她的漂亮哥哥也很好啊,比湘王世子好許多許多呢。

秦晚妝感覺到阿兄詭異地沈默了半晌,林岱岫反而莫名笑起來。

秦湫眉眼疏淡,映著餘暉,也是端方清雅的斯文模樣,他溫溫和和的,渾如金昭玉粹。

秦湫輕輕把她扭正,“好姑娘,告訴阿兄,你那漂亮哥哥是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

鶴崽兒:後背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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