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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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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二郎媳婦兒吧?我是他大姐……”

江孟娘是做好了一切準備工作,帶著我見猶憐的表情,出現在江家院壩上的。

但問題在於,趙桂枝她不是很吃這一套。

要說的更直白的話,那就是狗血八點檔電視劇已經把各種綠茶都演繹了一遍,趙桂枝很早以前就徹底免疫了。

因此,看到滿臉憔悴兩眼含淚的江孟娘,沖著自己露出了欲語還休的表情時,趙桂枝一個沒忍住,耿直的道:“你就是娘說的那個為了嫁到鎮上去,不惜硬生生的退親並且父母兄弟所有家裏人都脫離關系,還發誓以後不管混得有多好都絕對不會幫襯娘家的……呃,大姑姐?”

江孟娘臉都綠了。

聞聲從薛氏屋裏出來的虎頭,更是一蹦三尺高:“她就是大姑姑?天吶!”

虎頭轉身就跑,其速度之快仿佛背後有鬼在追。

剛才就臉色發青的江孟娘,頓時忍不住了:“他這是什麽意思?我有那麽嚇人?”

說實話,趙桂枝一開始也不明白虎頭這倒黴孩子抽得是什麽瘋,好在她很快就想起來了,似乎虎頭被威脅過?那話是怎麽說的?敢跟江孟娘說一句話,就會挨揍?

畢竟已經過去好幾日了,趙桂枝記得也不是很清楚,甚至都忘了虎頭是被誰威脅來著,但威脅的本質肯定是跟挨揍有關的。

“他怕挨揍。”趙桂枝順口道。

江孟娘一下子就炸了:“難不成我這個親姑姑還會揍他?家裏其他人呢?都去哪兒了?”

那當然是去幹活了。

兩天後,不光趙桂枝和二郎要出遠門,虎頭也要繼續去上門,幼娘在最初這段時間還是要跟著一道兒去的,回頭再具體商量後續該怎麽辦。還有接下來就要準備春耕了,江父和大郎也很忙。江家還有去年開春捉的兩頭小豬崽,年前舍不得宰,只盼著春耕結束後有人高價收了去,這每天要餵的豬食也挺多的……

對了,還有三郎的親事問題,依著江母的意思,倒是不著急成親,但怎麽著也得先把這樁親事定下來再說。

反正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忙著呢!

因此,家裏只剩下了負責收拾行囊的趙桂枝、即將出月子的薛氏、後天就要開學的虎頭,以及還是個屎尿屁啥都不知道的虎腦小娃娃。

“你來得不湊巧,他們都出去幹活了。要不你先等等?反正到晌午快吃飯時,他們肯定會回來的。”趙桂枝轉身進去了竈屋,她剛才正忙著做腌辣白菜呢,回頭還準備帶上一小壇子,至於剩下的大半缸子就留給家裏人佐飯吃。

江孟娘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白瞎了方才那副憔悴神傷的表情,只恨恨的跺了跺腳,擡腿就去了堂屋。

片刻後,堂屋傳來她的喊聲:“二郎媳婦,給我沏壺熱茶!”

趙桂枝:……

她想了想,順手撈過茶壺,又從溫著的鐵鍋裏舀了幾勺熱水,提著茶壺拿了個粗瓷大碗,去了堂屋。

“茶呢?”江孟娘瞪眼。

“鄉下人家不喝茶。”

“你唬我呢?我爹喝不喝茶我不知道?”江孟娘滿臉的不忿,她倒是沒逼著趙桂枝去拿茶葉,而是擡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屑的撇了撇嘴,“鄉下丫頭倒是好眼光好手段,嫁給秀才公你很得意吧?二郎非要去縣城,也是你唆使的吧?”

趙桂枝微微一笑:“瞧大姐你說的,我又不是神婆,還能提前一年就知道二郎能考上秀才?至於去縣城,家裏的事兒我說不上話,只知道是娘讓咱們去縣城的。”

江孟娘狐疑的看著她,似在考慮她這話的真實度。

趁著這個時間,趙桂枝快速的回憶起了上輩子看過的經典小白花角色,隨即就擺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大姐啊,我在家裏說不上話,這個家裏當家做主的人是娘。不過我也知道的,娘做這些都是為了咱們好,她老人家吃的鹽比咱們吃的飯還多,走過的橋比咱們走的路還多,聽她的準沒錯!是吧,大姐?”

“傻子才聽她的!……你什麽意思?”

刺激你的意思唄!

趙桂枝在心裏翻了個大白眼。

江孟娘氣得直拍桌:“你知道我是二郎的姐姐,還敢這麽跟我說話?有你這麽當人媳婦的嗎?”

“有啊!”趙桂枝一臉的理直氣壯,“屋外頭的事兒我聽二郎的,家裏頭的事兒我都聽娘的。家裏所有人都誇我孝順懂事,親戚們提起我也是滿口子的讚譽。我還把娘家那頭祖傳的秘方教給了娘,我做吃食擺攤賺來的錢,也都是讓娘收著的。我就是這麽當人媳婦的!”

……

江母被虎頭急吼吼的拖回家裏時,才剛走上院壩,就聽到了趙桂枝這一席話,饒是能說會道如她,都不由的被噎住了。

可沒等她說什麽,就又聽到好些年未見的長女江孟娘怒氣沖天的大吼。

“我是二郎的親姐姐!”

“那娘還是二郎的親娘嘞,娘和姐姐能比?娘說一句話,抵得上你說一車的話。”趙桂枝說話的語氣倒是挺好的,不帶絲毫嘲諷,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罷了。

江孟娘綠茶的偽裝徹底繃不住了,她一直認為自己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拜江母所賜,哪裏能接受另外一人在自己面前拼命的誇讚江母,甚至還拿她跟江母比。

關鍵是,比不過啊!

“我看你是沒長腦子吧?這世上哪有什麽好婆婆?但凡是個婆婆,那必是心腸歹毒的!她不過就是看你好騙,先哄了你給家裏幹活賣命,再把你娘家的祖傳方子騙到手,回頭你要是沒有丁點兒價值了,你看她怎麽收拾你!”

因為角度的關系,背對著堂屋門的江孟娘並沒有看到江母已經過來了,可趙桂枝看到了啊!

多好的表忠心機會啊!

趙桂枝心說,像這種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要是抓不住的話,也太愧對那些年看過的狗血電視劇了。

當下,她朗聲道:“你亂講!娘對我可好了!娘啊,她對我比對她親閨女都要好!”

江·親閨女·孟娘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裏:“她那是在做戲!裝模作樣說的就是她!人前人後兩張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當初要不是她一心惦記著娘家侄兒,怎麽會給我定下這麽離譜的親事?”

這話……

趙桂枝特別認同!

她猛點頭:“對對,我覺得娘旁的都是好的,但就是這個事兒,令我相當得困惑。你想啊,那是她娘家侄兒,親侄兒呢,同父同母親弟弟生的親兒子啊!這得多大仇,才會把你嫁給親侄兒,生怕娘家過得太好妨礙她嗎?”

適時的,她露出了極度困惑的表情,仿佛是真的完全不能理解這件事兒:“她就不能盼著娘家點兒好?”

已經走到了堂屋門口的江母:……

算了,糟心兒媳婦有的是時間收拾,先忍忍。

但問題是,被這話刺激到的人,不光是江母,還有直面人身攻擊的江孟娘。

江孟娘原地爆炸:“我在婆家被人欺負了啊!回娘家還要被弟媳婦兒編排!我這是什麽命啊?一個兩個都要跟我作對,我欠你們的啊?你們不讓我好過,你們也別想過得好!”

說著,她站起來拎起茶壺,就往趙桂枝身上潑。

講道理,那水其實本身就是溫著的,這年頭又沒有熱水壺、保溫壺,大鐵鍋裏的水是做早飯時燒的。眼瞅著都半上午了,哪怕爐竈裏的火一直都沒完全熄滅,這水也不過堪堪是溫熱罷了。

加上她倆待在堂屋裏又說了那麽久的話,這水怕是早就涼了。

但眼下還是數九寒天啊!被冷水潑一身那也不舒服啊!

她快速閃避。

本來是完全躲得急的,結果江母也看到了這一幕,下意識的往前沖了幾步,兩人撞到了一起。

最終呈現的結果是,趙桂枝只是被稍微波及到了一點兒,絕大多數的水都潑到了擋在她面前的江母身上、臉上。

趙桂枝:……

真是謝謝婆婆了,要不是婆婆英勇的撲過來救她,她肯定不會被弄濕的。

拿袖子擦幹了濺到臉上的涼水,趙桂枝無奈極了:“娘,我給她上的是涼白開。”

江母咬牙切齒的一抹臉:“我現在知道了!”

趙桂枝往旁邊讓了讓,將C位徹底留給了江家母女倆,要不是時機不對,她真想嗑瓜子看好戲。

卻說江孟娘,在看到許久未見的親娘後,先是短暫的楞了一會兒,隨後卻是一屁股坐在條凳上,放聲大哭:“你們全都跟我作對,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我婆婆折騰我,我嫂子們瞧不起我,連我男人都動手打我……”

“你男人動手打你?”趙桂枝驚訝出聲。

她確實對這個大姑姐沒有任何好感,但一碼歸一碼,如果真的是被家暴了,那性質可就不同了。

“對啊!就因為我沒有娘家沒有嫁妝沒有兒子……我什麽都沒有啊!明明二郎成了秀才公,他只要登門幫我說一下,我就能在婆家挺直腰桿做人了,他為啥不去?還說要去縣城裏,鎮上不好嗎?他去鎮上的私塾當先生多好啊,我兩個嫂子都有兒子在私塾念書,就是看在二郎的份上,她們也不敢再對我那樣了!”

江孟娘越說越氣憤:“別以為我在鎮上就不知道,家裏一早就發財了,爹和大哥也不外出打零工掙錢了。二郎考上了秀才,輕輕松松就能尋一份活兒做,三郎開春後也要去鎮上做事了。家裏都有錢了,為啥就不能幫我一把?你們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獨獨我一個人吃苦受罪。憑什麽!!”

趙桂枝聽懂了。

好家夥,這人被家暴了,不怪自己的男人居然怨恨起了娘家人?話裏話外都認為是娘家人的過錯,導致她挨打……

繼拉不出屎怪地球引力之後,她又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被家暴的原因是什麽?不是遇到了暴力男,而是娘家人不中用?

為了避免自己誤會了江孟娘的意思,趙桂枝特地問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想讓爹和大郎二郎三郎,還有大伯二伯他們,一起去你婆家狠狠的揍一頓你男人,讓他以後再也不敢打你?”

“你瘋了?”江孟娘震驚到忘了哭,“那是我男人啊!”

趙桂枝還不死心的提出一個建議:“不然你就和離唄,多大點事兒呢。”

回應她的是江孟娘那沖破雲霄的尖叫聲:“我不要!!!”

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那就只能祝福你挨打愉快了。

大概是看出來了趙桂枝面上的嘲諷神色,江孟娘扭頭怒吼江母:“你看看你這個兒媳婦,她說的都是什麽話!”

江母冷冰冰的開口:“別人罵了你,你就罵回去,罵不過我可以幫你罵。別人打你了,你就打回去,打不過喊上你爹你兄弟你大伯親戚一家子,幫你打!怎麽著,你還指望咱們家上趕著跑去你婆家,送上禮物賠上笑臉,求他們以後別打你啊?做夢!”

“那以後他們要是把我打死了呢?”江孟娘絕望的控訴著。

“打死了我就去縣衙門告,讓你男人下去陪你!”

江母這話讓江孟娘徹底崩潰了:“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讓我過好日子!好,那回頭我被人打死了,我看你到時候會不會後悔!”

撂下話後,她擡腿就往外走。

“後悔啥啊?我大閨女早就死了!死在了六年前的五月初一!”

那是江孟娘出嫁的日子,也是江母追著她罵到了村口的日子。可惜,江孟娘一直到村口也沒停下腳步,所以江母放棄了,權當沒生過這個閨女。

已經沖出院壩的江孟娘邊跑邊哭,她當然聽到了江母最後那聲大吼,因此哭得更厲害了。

跑出一段路後,她就看到了往家裏走的江父和江大郎。

“爹、大哥,你們是不是也不打算認我了?”

江大郎沒有說話,他只別過臉不去看這個妹妹。倒是江父,長嘆一聲:“孟娘,你自個兒選的路,就繼續往下走吧。”

“可明明只要家裏表個態,我的日子就能好過啊!”這是江孟娘最想不通的一件事,她沒想占實際便宜,當然嫁妝不算,她認為那本來就是自己該得的。說白了,她要的是家裏人的一個態度,好讓她婆家知道,她也是有人撐腰的!

但江父拒絕:“要是你當初嫁的是你表哥,日子過得不好,我和你娘、你兄弟肯定會幫你一把,給你撐腰。可你不願意,那行吧,以後的日子怎麽過都由著你。”

江孟娘氣到口不擇言:“我要是嫁的表哥,我就是個泥腿子!每天不是下地幹活就是上山打豬草,要不就是煮豬食餵豬養雞……我不要過這樣的日子!你們只說我不聽你們的,怎麽不想想看,要是你們給我說了一門上好的親事,我幹嘛不聽?你們就是自個兒一輩子窩在鄉下地頭,也非要我跟著一起受苦受罪!我偏不如你們的意!”

“我就是日子過得再差,我也是鎮上的人!我比你們這群地裏刨食的泥腿子能耐多了!”

“你們等著!等回頭天大旱的時候,餓死的也是你們,不是我!”

回答她的,是江父響亮的一巴掌。

鄉下的莊稼人家,原就是看天吃飯的,最怕的就是天公不作美。可問題是,有那豐收的好年景,就有歉收的差年景。像年紀輕的人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但像江父卻是牢牢的記得,當初江爺爺為什麽要把最小的五弟送給別人養,還不是因為連年糧食歉收,家裏實在是沒辦法再添一張嘴了。

送走還有活路,留下搞不好就是一條絕路。

還有他那早早過世的四弟,不就是因為年歲小又沒吃的,生生的就把身子骨給搞垮了,哪怕熬過了饑荒年代,卻還是很早就離世了……

他這一巴掌下去,直接打斷了最後的父女情。

江孟娘決絕的離開,詛咒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踏入大坳子村一步,還說就算將來父母過世,她也絕對不會來吊唁的。

而江父心裏也不好受,他倒是不在乎江孟娘說的那些話,只是想起了往事。

等回了家,問過江奶奶去別家竄門子後,他喊了趙桂枝來跟前,神情慎重的囑托道:“二郎媳婦,你一貫跟你奶奶感情好,這趟出門,我就想著能不能順帶幫著打聽打聽。你奶奶有個小兒子,也就是你們五叔,剛出生沒多久就被送人了。我只知道,送的好像是當時來咱們這一帶收山貨的商販,再就是你五叔少了一根腳指頭,那是被家裏的耗子咬掉的。”

災荒年代,連耗子的日子都不好過,餓狠了什麽都敢咬。

江父說得慎重,同時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他最後還道:“你自個兒也是個孤女,還忘記了所有的事情,可你後來又是碰上你小姨,又是碰上你幺舅,還有你堂叔……這世上要是還有人能找到小五,那肯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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