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挑明了說，朱小朱也痛快，她沒否認這一點：

“我心裏確實有這個憂慮。那個人影，我們根本就連是男是女都沒搞清楚，敵在暗，我們在明，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就是兇手呢？我們也不知道。倘若不是還好，倘若是呢，那這個人早就知道了我們盯上了跪吊死亡案，知道了我們不信汪冬梅是自殺而亡，而是他殺的事實。”

南道向她走近：“所以你擔心這個人真是兇手，兇手一察覺到我們在查這個案子，兇手會反過來構成我們的威脅？”

“特別是在夜裏。”朱小朱強調，“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威脅了，而是事關性命的威脅。何況我和你一直在一起，沒有分開過遠的距離，兇手感應不到我身上的兇氣，也就完全不必怕我，而避開我。一沒有產生對我這個弒兇師的懼意，那麽反過來，便是殺意。”

一旦兇手能感應到她身上的兇氣，那也有兩種可能。

一是，同是對她和南道產生殺意；二是，遠遠地避開不再作惡犯案，而是藏匿隱身，躲著不讓她這個弒兇師找到，永遠。

“永遠？”南道問，“倘若兇手真怕了你而避走藏起來，真能永遠躲過你的弒殺？”

朱小朱沒法說百分百的肯定：“或許……能。”

或許能？

南道說：“那要兇手真的……”

朱小朱說：“所以我們要搶在兇手之前。”

沒錯，該搶在兇手之前。

容這樣一個隨意殘害人性命的作惡者留在這世上，不知過後還會有多少被傷害的人？

回去的路上，南道想到了一個問題：

“小朱，我一直忘了問你，要是被兇氣附身的人只是憑人的喜好作惡，並不動用兇氣作惡，那你能察覺到麽？”

朱小朱搖頭：“不能。”

南道又問：“那兇氣作惡，倘若最後並沒有死人，那你……”

朱小朱說：“也不能，不過倘若那時我正好在附近，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個鎮縣，或同一個村，反正只要是同一個地方，我還是能多少感應到的。”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就像有銘和他母親那兩回，我都恰在附近，近在咫尺的，我能感應到兇氣。也是有銘母子倆氣運佳，那兩回我都趕得及時。”

聽她這話，從前應該有趕不及時的時候，南道問：

“要是趕不及，那下場就會像你趕到樓彎機場時看到劉學陽親手把刀子捅進水甜的心臟？”

“嗯。”朱小朱應得有些低落。

每每當這種趕不及時而親眼目睹血案發生的時候，她其實都不會好過。

雖然沒有心，感覺不到心疼心傷。

但每回她那空落落的心口也是冰寒得讓她難受，從頭到腳微微泛出寒氣。

她生而為妖，自小養於寒徹池。

那寒徹池長年冰寒，那池水卻是甘甜清透，她被養得很好。

她一直覺得被養於寒徹池極好，至少為妖時，除了沒心，她什麽毛病也沒有。

可當她化人入世之後，她才知道她不是什麽毛病都沒有，只是被養於寒徹池，空落落的心口沒經過風雨，自然感受不到風雨中的那種滋味。

南道感覺到了朱小朱情緒的變化，可他卻無法說些什麽。

甚至連安慰的話，他都覺得多餘。

能感受到兇氣，能知道作惡正在發生或已發生，拼命趕到最終卻只能目睹血案的發生，這是遺憾，也是一種明明有機會救卻放手失了這個機會的恥辱，兇手給的恥辱。

像這樣的事情，連他這種不是當事人的局外人聽到，都感到一陣無力的懊惱和無奈的悲涼。

回到家裏，一進門，兩人就看到空蕩蕩的大客廳。

南道說：“他們可能出去玩兒了。”

朱小朱把自已癱進柔軟的沙發裏：“興許是辦我交代的事兒去了。”

“什麽？”南道看她。

“小赤拿來的那一大堆案情分析中不是缺了屍檢報告麽。”朱小朱隨手拿了搖控器開電視，又看了下手表，對南道說：“五點多了。”

言下之意，該準備晚飯了吧？

南道能聽懂了，起身說：

“行，有銘不在，你過來打下手。”

朱小朱一聽直抱了下自已的頭，呻吟著：

“其實我很相信你一個人能搞定……”

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她乖乖跟在廚房裏，隨時聽候南大廚的調度。

朱小朱邊洗著菜，看著水龍頭不斷流出來的水，突然感慨：

“你說，這兇氣有沒有弒盡的一天？有沒有我能徹底收工的時候？”

她想在人界修得一顆心，可也沒想過要修個幾百幾千年啊。

真要幾百幾千年，那和她同期的妖指不定都做妖奶奶妖爺爺了，雖然她從來就沒想過個人問題。

可到底妖界和人界一樣，到了一定年紀成年都得會成家的。

想到這裏，朱小朱的臉色又黯淡了幾分。

在人界裏代替著人類朱小朱活著，她雖沒有一個完全美滿的家，但到底還是有父母外公外婆，連舅舅舅媽表弟都有。

據她所知，她爸爸那邊，她雖還未見過，更未相認，但她知道她有爺爺、姑姑，還有更多的朱姓親戚好一大堆。

相形之下，她媽媽這邊的朱姓家族就顯得單薄許多。

現今除了朱來福、蘇子寧夫妻和朱小赤，她媽媽這邊也就沒別的什麽親人了。

南道擡頭看了突然發起感慨的朱小朱，沈默了會，轉回頭去繼續料理新鮮亂跳的魚，問：

“你弒兇了這麽些年，是不是累了？”

她沒否認：“嗯。”

累是有點兒，也是倦了。

她不想再待在人界，她想回妖界了。

說到這一點，她就非常不理解像胡半月那樣的妖為什麽非得往人界跑？

還冒著被四界執法者強制驅逐的奇險，非得混跡於人類之中生活不可？

南道把魚把殺了，魚終於不再亂跳，他開始片魚鱗：

“我一直覺得你不簡單，並不是普通的大學生，除了你初次非得進專案組來插手查失蹤案那回，後來在樓彎市、烏梅鎮的案子中，我就覺得你應該是有事兒瞞著我。”

且事，不小。

可他終是沒追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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