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姑姑想到那時候的見聞, 心中感慨。文家的家風倒是不錯。可惜的是, 文家如今當家的夫人, 是姑娘的姨母, 還是跟自家夫人關系一般的那一位。

徐德音抿唇，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反正她是不敢依靠馮姑姑記憶中的場景, 來判斷如今的文大人, 是不是還是舊日的樣子。

聽馮姑姑言語中的遺憾，徐德音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看來，馮姑姑只是感慨自己那個便宜姨父的作風，並沒有多想其他。

然而, 徐德音還是想得太好了一點。

馮姑姑感慨完, 就說道：“想來文姑爺的品性過關，文姑爺的幾個孩子品性也差不了多少。只可惜文姑爺他一直在西北那邊。”

徐德音不知道馮姑姑是不是因為年紀太大了，現在變得越來越恐怖, 不僅盯著她喝各種湯湯水水的，如今提起哪家公子，先是說說品性, 再就了解人家家中族人如何。若是一個條件都好的公子哥兒, 馮姑姑是一定能盤算著她嫁過去的可能性的。

只是馮姑姑她老人家可能忘了, 她家姑娘現在, 除了嫁妝豐厚, 別的全是劣勢。

徐德音看了看自己的另外幾個丫鬟, 此時無一不是掩唇偷笑的模樣。

也對, 她這個姑娘以前可是很少出什麽漏子的。如今有看她笑話的機會, 這些個丫鬟們，不笑個夠才怪。

徐德音輕咳一聲，將馮姑姑從絮絮叨叨中撈出來：“馮姑姑，德音想著今日大姨母家的已經來過了。二姨母家的人，應該也快上門了。”

馮姑姑皺眉，這府上二姑奶奶的夫家可是有些了不得。畢竟是在禦史臺任職。

那樣的人家可能不是很富裕，說出去卻是極為清貴的。

“禦史一般比較重規矩，姑娘這幾日約莫要時時註意著自己的規矩。”馮姑姑有些遲疑地開口。

馮姑姑畢竟沒在這種官家伺候過。經驗也是從以前的經驗中摸索出來的。

如此一來，馮姑姑也有些摸不準明日自家姑娘到底該如何行事。

可憐她家姑娘，可能要被嫌棄了。

馮姑姑心中嘆息，轉頭便看向如同呆頭鵝一般的幾個丫鬟，最後將目光落在百慧和竹柳身上：“百慧這幾日給姑娘熏一些雅致清淡的香，竹柳，姑娘頭上最近可以稍微多用一些絹花之類的首飾。那些貴重的珠玉，暫時還是不要拿出去顯擺，免得刺了什麽人的眼。”

竹柳和百慧紛紛應了一聲是。

竹柳明白，禦史家雖然清貴，油水什麽的，肯定是沒多少的。

她家姑娘首飾盒子裏一套簡單的珠玉頭面，足夠那些簡樸的官宦之家過一年。

本來自家姑娘就不是讓那些人所喜歡的讀書人家的姑娘，再打扮富貴，豈不是更讓那些人難看？

竹柳微微搖頭。這官宦人家，也不是那麽好混的呀。

徐德音猜測得不錯。

裴家的二姑奶奶裴晴娘所嫁的禦史柳家，極為重規矩。

話說長幼有序，這送年禮什麽的，即便是裴晴娘如今在京城，比自己大姐離家更近幾分，也要等裴玉英那邊將年禮送過來，這才將自己家準備好的年禮什麽的送過來。

因此，這邊胡巧蝶到侯府的消息一傳出去。柳家那邊裴晴娘的帖子下午就到了。

萬氏看著帖子微微搖頭。這禦史家的規矩也太大了一些。萬氏想著，順手將帖子放在一邊，又吩咐仆婦去給二房那邊傳話，又是給老夫人那邊說一聲。

總不能等明日有人上門的時候，侯府這邊還一點準備都沒有吧？

翌日，徐德音剛剛用過朝食，梳洗好，裴永珍就來了庭華軒。

徐德音看看時辰，比昨日還要早近一個時辰。

裴永珍有些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見徐德音收拾好，連忙道：“二姑姑一家快到了，咱們快去寧安堂。”

徐德音有些納悶道：“咱們稍晚一些過去也無妨吧？”

裴永珍翻了個白眼：“我可不想聽二姑父的念叨。”

裴永珍說完，拉著徐德音就走。

徐德音見裴永珍身邊的丫鬟婆子沒幾個，想了想，只帶了心井在身邊。

裴永珍見了，讚賞地點了點頭，嘴裏還道：“也不知道二姑姑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當年她在府中之時，也是一腳出八腳邁的。如今嫁進柳家，竟然也說起不要太過奢靡的話來。”

徐德音微微訝異，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嫁雞隨雞？

裴永珍一路上腳步匆匆，到寧安堂的時候，時辰也還尚早。

徐德音還以為，她們兩人會是來得比較早的。結果一看，也就她和裴永珍兩個剛到。

裴永珍將徐德音送到裴雪雲身邊的空位上，自己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了侯夫人萬氏旁邊，一身的端莊氣。

裴雪雲冷哼一聲，卻沒說什麽。

徐德音感覺到，今日的裴雪雲的註意力，根本就沒在她的身上。好似有什麽事情，比她這個以往的眼中釘肉中刺更讓她緊張。

徐德音忽然對即將到來的二姨父一家子充滿好奇。

今天府上這氛圍，明顯就跟昨天的相差太遠。

沒讓徐德音等太久，幾乎是她剛剛打量完寧安堂眾人的情緒，寧安堂外面的通傳聲就已經響了起來。

“二姑爺、二姑奶奶、柳家表少爺表姑娘到。”

徐德音之前就有打聽過，自家二姨母嫁到柳家，只生了兩個兒子。不過柳家規矩，男人三十無子方可納妾。柳家姑父身邊，現在除了二姨母外，也就兩個自小伺候他的丫鬟，其中一個雖然生了閨女，如今依然是通房的身份。

徐德音也不知道自己那姑父是怎麽想的。明明她的二姨母都說了將那通房丫鬟提為姨娘，她的二姨父卻斷然拒絕了。

不過那閨女，如今卻是記在了她二姨母的名下，算是半個嫡女。

徐德音恍惚見，也看見了一行人從門外走來。

為首的是一個清瘦嚴肅的青衣男子，臉上帶著一絲不茍的表情，沒有一絲走親戚的喜色。

從侯府眾人的神態看，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徐德音咂舌，也不知道當初外祖父看中了這個姑父的哪一點，好端端地為什麽要給自家閨女找這麽一個夫婿？

徐德音想了想，若是自己嫁了這麽一個時時刻刻自己守著規矩，對自己身邊的人也嚴格要求。

徐德音不保證，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忍不下去謀殺親夫。

徐德音打量著進門的幾個人，剛剛進門的幾人也下意識地打量了徐德音一眼。

柳翰之給老夫人和幾位嫂子見禮之後，便有些讚賞地道：“徐家侄女雖然出身商家，自身的品性倒還尚可。”

徐德音松了一口氣，恭敬屈身道：“謝二姨父讚賞。”

柳翰之微微點頭，最後道：“老夫人，翰之去前院與兄長說說話。”

老夫人也知道這個便宜女婿是什麽性子，人多的時候過來請個安已經是勉強了。若不是有她這個長輩在，怕是這人請安都不願意來內院的。

此時見人要走，自然允了。

裴晴娘待夫君帶了兩個兒子離開，身邊只有一個與自己不怎麽親近的女兒在，微微福身道：“老夫人見諒，夫君平常就不怎麽喜歡在內帷消遣。”

老太太笑著道：“這些年過去，咱們早習慣了。”

裴晴娘柔柔一笑，帶著自己的便宜閨女，坐到二嫂韓氏身邊。

老夫人見了，神色不變，只是慈祥道：“二姑爺在咱們這些親近人家做什麽咱們都不會在意，只是同僚之間，還是要隨性一些。”

裴晴娘掩唇輕笑，輕飄飄接話：“老夫人過憂了。他們這些禦史之間，都是如此相處的。大家也就習慣了。”

老夫人臉上笑容未變：“倒是老身的不是。說來咱們這些勳貴人家，與讀書人家的規矩確實不大一樣。辛苦晴娘還要去熟悉讀書人家的規矩。”

裴晴娘淺笑：“剛嫁進去的時候，確實有些不適。好歹婆婆貼心，悉心教導，沒多久也習慣了。”

徐德音聽見這一來一往的，好似互相關心，卻分明暗中藏著一點什麽。沒見過這種情景的徐德音只將這兩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記了下來。說不定什麽能用到呢？

心井見自家姑娘的動作，下意識地也對那兩人之間的言語關心起來。只心井以前打聽消息的時候，也沒怎麽遇到過這種場景。

那兩人之間的話看著沒什麽問題。可是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怎麽聽怎麽覺得不正常呀。

這邊兩人安靜地聽著，那邊的戰火，卻燒向這邊。

裴晴娘看見徐德音認真聽話的模樣，淺笑道：“這徐家表姑娘，我看著活似當年的蘇姨娘。”

老夫人微笑道：“晴娘這記性老婆子真真羨慕。”

裴晴娘輕嘆：“蘇姨娘那樣的人兒，一輩子能見到的機會太少，晴娘如何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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