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晴娘說完, 雙眸中帶著年過三十的婦人少有的純粹誠摯, 開口道：“母親, 您見蘇姨娘的次數比晴娘還多, 那樣的美人，是不是很少見？”

老太太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誠如這個庶女所言, 蘇姨娘不僅容貌秀麗到極致, 一身溫婉動人的氣質，讓她這個女人見了，都忍不住心折。

然而，可惜紅顏薄命。那樣的人, 本來就不應該活在這世上太久的。

所以, 那個女人在生三丫頭之時難產去了。三丫頭被她親自教養長大。

老夫人懷念地道：“可不是，德音丫頭雖然跟蘇姨娘長得相似，可神韻上終究差了幾分。”

裴晴娘看了一眼徐德音, 呆呆傻傻的，被一個商人爹養大，身上連一點江南女子的才氣都沒有。

不過, 那身家, 怕是府上這些嫂子們, 沒少動心思吧？

裴晴娘挪開目光, 只應付著眼前的老夫人。她年紀不大, 萬一被老夫人的什麽話給套進去, 豈不是害了自家？

萬氏同樣出身文官之家, 只是家中長輩作風更加圓滑一些, 對於這些禦史世家什麽的，也有一些了解。應對起來，倒是比勳貴出身的老夫人更加自如一些。

萬氏見老夫人被這個庶出的小姑子擠兌得臉上的笑容都快要掛不住，遂將目光轉移到裴晴娘身邊的小姑娘身上：“春蘭如今也快十歲了吧。”

裴晴娘只覺得腦子一梗，有些艱難地頷首。不管她認不認，這春蘭丫頭如今名義上就是她的閨女。

“正是。明年出門若是遇到咱娘倆，還望嫂子多多照看。”裴晴娘大大方方地攬住自己的便宜女兒，“我家春蘭以後也不需要嫁什麽高門大戶，找個跟她父親一樣的讀書人就已經足夠。”

屋裏眾人看了柳家春蘭一眼，眼裏露出一絲意味深長來。

有心的都聽出來，裴晴娘的話說的沒什麽真心在裏面。有眼睛的則更是看出，柳家春蘭也不是一個心氣低的。

禦史家清貴是有了，富貴卻是一點沒有的。

以前的柳春蘭年紀小，在外面行走的時候，裴晴娘帶著柳春蘭的機會不多。只是回娘家的時候，偶爾會帶著這丫頭幾回罷了。

平南侯府如今雖然在走下坡路，可是這風光的外表，糊弄一下沒什麽見識的小姑娘，完全不成問題。

是以，暗中打量這位柳家姑娘的人，在聽見裴晴娘說，將來要給柳春蘭說讀書人家的公子的時候，柳春蘭眼裏明晃晃地閃過了一絲抗拒。

韓氏心中微微搖頭。她的這個小姑子，心氣高，當初公公才將她嫁給讀書人家，免得生出什麽事端來。

誰知道，這小姑子如今，心氣依然高。這春蘭既然已經記在她的名下，她好好教導才是本分。如今養出個心大眼空的，看小姑子將來後悔不後悔。

徐德音沒看出這其中的關節。只當是這兩人並非親母女關系，有隔閡在其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甚至因為這小姑娘將炮火引開，徐德音對這個便宜表妹還投去一絲絲的謝意。然而，人家禦史家的姑娘，哪裏看得上一個商戶人家的姑娘。更別說，這個商戶家的姑娘，從頭到腳還沒幾樣值錢的頭面首飾。

徐德音得了個沒臉，默默地與身旁今兒自從柳春蘭出現後，敵意全沖著柳春蘭去的裴雪雲站在一起。

裴雪雲見徐德音被柳春蘭無視，好似遇到了同戰壕的戰友，低聲道：“人家是禦史家的姑娘，我們這些滿身銅臭的，人家是看不起的。”

徐德音有些驚異。這五表姐跟她關系不是挺不好的嗎？怎麽這會兒反倒是跟她親近起來了？

裴雪雲沒理會徐德音臉上的驚異，繼續嘲諷道：“以前她來我們府上的時候，還小心翼翼的。後來可能是來的次數多了，行為也膽大起來。我這個父親身上沒有一官半職的，從來不會出現在柳家姑娘的眼裏。”

徐德音點頭讚同。怪不得這位柳家表妹來了，五表姐看她都順眼了。原來這邊舊怨更加嚴重。

林氏不悅地看了一眼正在一邊說小話的兩人，最後警告地看了一眼裴雪雲。

裴雪雲心中不忿，卻還是閉上嘴巴。

徐德音看裴雪雲那樣子，分明是嘴裏還有沒說完的話。

只是迫於三舅媽林氏的威嚴，只能暫時閉嘴罷了。

徐德音討好地朝三舅媽笑了笑，靜靜地閉嘴，看著這邊後續還有沒有其他的事情出現。

後院這邊女眷們你來我往，互相之間不知道捅了對方多少刀。前院男人那邊，卻是一派和樂，互相交換著朝堂上的消息。就是幾個小輩之間，雖然各有不服，上面有大人壓制，也沒鬧出太大的矛盾來。

到了晌午，前院的婆子就來傳話道：“老夫人，幾位夫人，前院侯爺說，要留柳姑爺在家用晌午飯。”

老夫人微微點頭，慈祥地看著裴晴娘：“難得回家一趟，晴娘也跟你嫂子們好好說說話。”

裴晴娘點頭，側頭跟柳春蘭道：“大人們說話你們小姑娘家家的也聽不懂，你跟你幾位表姐妹們去園子裏走走。”

老夫人扶額嘆道：“年紀大了，就是沒有你們這些小年輕們想得周到。”

說完，老夫人指著已經無聊得打量自家祖母屋裏是不是又換了什麽擺設的裴永珍道：“珍娘，你還不帶你姐姐妹妹們出去玩？我老婆子這兒有什麽好玩的？”

裴永珍眼裏閃過一絲喜色。她早就不想在這裏跟老夫人他們死磨蹭硬蹭了。只是礙於母親的態度，一直沒說出來罷了。

這會兒既然老夫人開口，她哪有不允的。

裴永珍起身，侯府另外幾位姑娘也跟著起身告辭。

柳春蘭眼裏閃過一絲喜色，就往裴永珍身邊擠。哪知裴永珍的註意力卻一直沒在她身上，直接往徐德音那裏去了。

徐德音心中哀嚎，看著高高興興地與自己說話的裴永珍，分了一絲註意力在自己身後的柳春蘭身上。

實在是這位表妹，之前一直沒將註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然而自打裴永珍與她走在一起之後，這位柳表妹時不時就怨恨地剜她一眼。

徐德音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更加敏感，哪裏能感覺不到這種敵意？

徐德音下意識地，就將自己的腳步稍微放慢了一些。

裴永珍見狀，回頭看了一眼，當即就皺眉道：“你搭理那柳家丫頭做什麽，沒得影響了自己的好心情。”

裴永珍說完，拉著徐德音快步出了寧安堂的大門。

裴雨雲見狀，只能上前道：“表妹，與我回屋坐坐？正好我最近臨了幾張帖子，表妹幫我看看。”

裴霜雲看了看，還是與裴雪雲走在了一起。總不好讓五妹妹一個人落了單。

柳春蘭抿唇，眼裏閃過一絲嫉妒，跺跺腳，還是跟裴雨雲去了。

裴霜雲硬拉著裴雪雲，與四妹妹去了二房那邊。

不是她不想去追三妹妹。然而三妹妹那不喜歡搭理人的脾氣是越來越盛，沒事的時候，還是少去三妹妹身邊最好。

裴雪雲顯然也是清楚裴永珍的脾氣的。只是大概是因為同樣的理由，最後還是將尋徐德音的念頭暫時放棄了。

柳家表妹討厭，得罪也就得罪了。她爹又不當官得罪個把禦史有什麽？反倒是若是惹得大房的寶貝疙瘩不高興，她的嫡母大概又要給她好看了。

裴雪雲心頭苦澀地跟在裴霜雲身後，眼裏閃過一絲黯然。說來說去，還是沒銀子惹得禍。若是她去向徐家表妹低個頭，徐家表妹會不會給她說說什麽生意經？她要求也不高，只說說那些鋪子具體怎麽經營，能將一個小鋪子運作下去就好。

其他的，她這些年聽父親說了不少，總是會一點的。裴雪雲抿唇，若是她能自己掙回銀子來，管這府上怎麽鬧騰，她也不怕了。

反正，再怎麽折騰，也折騰不到她的頭上來呀。

裴永珍與徐德音離開寧安堂，便又回到庭華軒。

裴永珍打量了庭華軒一圈，嘖嘖道：“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麽手段，這庭華軒現在看著還是我們平南侯府的。卻已經只聽你的。那規矩，比我婷悅居的丫鬟婆子還要好一些。”

徐德音抿唇輕笑，給裴永珍續了一杯茶：“若是表姐想要，咱們換換也行。”

這庭華軒的丫鬟，如今哪裏是聽她的話？只是被規矩約束著，加上她和她帶來的丫鬟看著還算安分，這才沒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若是她真的做出什麽了不得的事情。這庭華軒滿院子，除了她帶來的丫鬟，其他的一個個地，怕依然是平南侯府的耳目。

裴永珍搖頭，目光卻是片刻不離地盯著徐德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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