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在酒吧門口接走林然，林然坐好，系上安全帶，自顧自說：“我沒喝酒，我喝紅茶。”

這一句話像在澄清，又像在強調，猶如預設了對方心裏的想法，其實李哲心裏沒想法。

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林然就是喝醉的狀態，所以不想給人留下嗜酒貪杯的糟糕印象。

車速非常緩慢，酒吧門口車多，李哲沒回應林然的話，專註於觀察周邊環境，等車駛出這段擁擠不堪的路段，李哲才問：“你胃病還沒好？”

那語氣就是閑聊的語氣，不是關心的口吻。

魏驍結婚那夜，林然當伴郎喝多了，第二天胃痛，後來在與李哲的聊天中，林然曾提起過這件事。

“唔，好是好了啦，我現在想愛惜身體。”

林然那端正的坐姿沒維持幾秒，人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看向身旁開車的李哲。李哲穿一件淺色毛衣，一條黑色褲子，腰身沒有丁點贅肉，身形頎長，莫名還有幾分優雅的味道。

腳邊碰到一樣物品，林然低頭一看，是只紙袋子，吃驚：“是哪個乘客落下東西？”

“我的外套。”

聽到李哲漫不經心的話，林然把袋子拿出來查看，見裏邊放著一件厚衣服，是李哲的大衣。深夜寒冷，李哲有時要載客到深夜，車內暖和，脫去外衣駕車比較方便，但出車外，就需要一件禦寒的衣服。

林然把那件大衣往自己身上比劃，衣擺長得垂地，似乎因為無所事事，終於找到什麽樂趣，他雙手拉住袖子，比了比袖長。

李哲用司機對乘客的口吻問：“你要回家，還是要去哪裏？”

前面就是個十字路口，對司機而言要麽直行，要麽左轉右轉，或者掉頭，必須及時做選擇。

林然雙腿縮到座位上，將雙臂套進李哲外衣的袖子，下巴搭在李哲的衣領上，他反穿衣服，興致勃勃說：“李哲，我們去吃夜宵吧，我請客！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家餛飩店很好吃。”

“玩夠了，給我放回去。”

李哲一記寒光掃過，像訓調皮孩子那般，他默默將汽車變道，駛往吃夜宵的地方。

把衣服對折，放在大腿上，拉平衣領、袖子，再將它卷起來，隨後林然把它放回紙袋裏，表現地很聽話。

望著車窗外的車來車往，林然有些興趣索然，他偏了偏頭，像似在想事情。

“李哲，我打算找份工作。”林然自言自語般，聲音不大。

對方沒應聲，林然以為他沒聽清楚，也不再重覆。

過了好一會，汽車駛上一座大橋，燈光絢麗，林然盯著燈火發呆，突然聽到李哲問：“打算找什麽樣的工作？”

原來他聽見了呀。

“就那種通勤時間短，八小時雙休，不用加班的工作。”這是隨口說出的話，不過林然的要求大概就是這樣了。

這句話的核心是：我想找份輕松工作，不在乎升職加薪。

異於常人的求職動機，與錢無關，可能只是想結束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富家子生活。

“我們公司最近在招人，有清閑又沒錢要求也不高的崗位，你可以試著投下簡歷。”李哲這句話帶有揶揄的味道，清閑必然錢少。

林然聽得很認真，並難得眉頭緊皺，呢喃：“我要是想去鼎升，哪裏還需要去應聘。”

聲音很小，李哲聽見了。

“唉，找工作好麻煩，可是已經好幾個月沒上班，再不找點事做，感覺人都快廢掉了。”抓亂自己柔軟的頭發，林然露出苦惱的表情。

埋頭苦思，忽然，林然擡起頭，雙眸閃閃發光：“我可以在南壹廣場附近找份工作啊，那麽多辦公大樓，總有合適我的工作。”

李哲上班的地方，就位於南壹廣場。

心境轉變未免太過迅速，像個從小到大沒遭受過挫折，開朗又陽光的人。

停車場四周停滿車，李哲找到一個位置刁鉆的空位，不慌不忙，穩穩將車挪進去，他邊打方向盤邊問：“簡歷上好幾個月的空白，你打算怎麽掩飾？”

先前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林然想了想，說：“生病住院了，要不就說是……出車禍養傷？”

林然抓耳撓腮。

將車停穩後，李哲說：“簡歷寫好後，先發給我看看。”

李哲年長林然兩歲，他的工作經驗，求職經驗都比林然豐富。

汽車停在夜市的停車場裏，林然與李哲步行前往夜市，兩人與身邊的路人接踵摩肩，走走停停。

來到那家位於夜市最不起眼角落裏的餛飩店，店內幾乎坐滿了人，林然和李哲找了處空位坐下，點上兩大碗餛飩。

林然搶著付錢，特別積極，也沒多少錢，李哲由他去了。

店內的食客從穿著打扮看，似乎都是附近的居民，這家餛飩店有些年頭，店招在風吹日曬下留有歲月痕跡，店鋪內部的裝修也比較老舊。

如果是以前，林然不會進這種過於樸實的小店吃飯。

一大碗熱乎乎的餛飩端上桌，林然把手捂在碗沿，一路走過來，吹著涼颼颼的夜風，此時覺得好暖和。

李哲拿起湯匙，先喝兩口湯，再吃餛飩，他低頭專註於食物；林然怕熱，勺起一顆餛飩，用嘴吹著，小心翼翼咬上一口，又鮮又美，張嘴整顆吃下，細細咀嚼。

“我以前都不知道有這麽家店，這裏的位置太偏僻。”

林然吞下第二顆餛飩，擡起頭打量墻上的菜單，他口含食物，口齒不清：“下回來，再試試這個口味。”

已經接近淩晨，今天一天都在載客，李哲晚飯吃得簡單，此時確實餓了，他那一碗餛飩沒過多久已經見底，林然吃得慢，還剩大半碗。

“還有什麽好吃的店，你下次帶我去吃吧。”咬著湯匙，林然看向李哲，見對方已經吃完碗中的食物。

“我很少在外頭吃，一般都是自己做飯。”李哲把湯匙擱在空碗中，將碗推到一旁去。

出乎林然意料，他猛地擡起頭，也許是想起初次與李哲相識，對方就煮過雞蛋面，林然不再感到驚詫，他喃喃自語：“自己做飯要花費很多時間吧，又要買菜，又要洗碗。”

他省略去中間料理，烹飪食物的環節，他從沒下廚，想象不出過程。

林然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細嚼慢咽，他執湯匙的手指白皙且光滑，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飽餐後，李哲坐在桌前，等待林然將跟前那碗餛飩吃完，吃至最後兩顆，林然已經有飽腹感，分量對他來說太多了，他輕輕撥弄碗中食物，偷偷去瞄李哲。

在李哲註視下，林然將最後兩顆餛飩吃下，做到不浪費食物。

“走吧。”

李哲拉起林然，林然慢吞吞走在後面，竟是被對方拉住手，從店內帶至店外。

迎面走來一對牽手的情侶，林然這才意識到什麽，把自己的手從李哲手中拿出來。發現李哲沒有任何反應，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直男反而不在意與同性肢體碰觸。

李哲的手掌比林然的大，而且手掌溫度比林然高，很暖和的大手。

從夜市穿行，街上到處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他們要麽牽手，要麽摟著對方的腰，在人潮之中鎖定身邊人。

李哲在前面快步行走，以身高、體格優勢，如入無人之境，林然漸漸被人群擠在後面去，他目光追尋李哲身上那件暗色大衣，稍不留神就跟丟了。

茫然四顧，忽然有一個高大身影靠近，用身體擋住一側的人潮，來到自己身旁：“在發呆嗎？”

碰了碰手臂，李哲催促：“跟上。”

林然趕緊跟上，抱怨：“周末夜市人好多呀，擠得像罐頭。”

“不是你要來夜市吃夜宵？”

李哲時不時拉一把林然，以免他又被洶湧的人潮擠到後方去。

終於走出夜市，來到停車的地方，林然爬上車，李哲發動汽車，林然癱在座位上，李哲腰背挺直。

“你不累嗎？開了一天的車。”

側過臉去看李哲，對方臉上沒有倦容。

“還好。”

李哲將車慢慢挪出來，他神情很淡定，“今晚收工收得早，我有時淩晨兩點還在載客。”

想想平時要上班，難得用來休息的周末，還要出來載客，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李哲過了多久。

“李哲。”

“幹什麽？”

林然摸著吃撐的肚子，慢悠悠說：“我借你點錢吧，你裝修房子還差多少錢？”

沒等來李哲的回覆，一陣沈默。

“不許問我是吃什麽長大的！”

感覺被對方直勾勾盯著，林然預先說明，仿佛再這麽問他會生氣，“我跟你說，我看人特別準，你不會欠錢跑路啦。”

“這麽有自信。”

李哲似乎在笑，確實在啞笑，笑聲很低。

“還有，我知道你住在什麽地方，在哪裏上班，知道你的手機號碼，你的身份證號……”

“我的身份證號？”

“你駕駛證上就有啊。”

林然看過李哲放在車裏的駕駛證，說是這麽說，其實那麽長一串數字過眼即忘。

汽車駛進大馬路，匯進車流，前方道路筆直而平坦，感覺林然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臉上，無法忽視，李哲終於開口：“沒這個必要。”

“我還不至於——像你想象的那麽窮。”

這句話說完後，是一陣笑聲，愉悅的笑聲，似乎是因為遇到什麽特別有趣的事。

林然氣鼓鼓抱胸，別過臉去，感覺自己又被嘲諷了。

“林然。”

過了一會兒，見林然還在生氣，李哲喚他。

“幹麽？”林然沒好氣應聲。

李哲播放音樂，輕快的歌聲在車中回蕩，汽車已經駛出紅綠燈密集的擁擠地段，行駛地特別平穩流暢。

坐正身子，林然舒服地躺在座椅裏，偶爾用眼角瞟向身邊人，對方似乎一直目視前方，留心夜晚的道路狀況。

當林然因為無聊，再次將目光投向李哲，他應該是察覺了，倏然眼神相觸，林然尷尬地錯開視線，又偷偷轉回去，留意到李哲嘴角的幅度正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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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李哲（攤手）：其實我不窮。

導演：我作證，你只是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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