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饕餮之宴

時間指向上午8點，城市的天空還是灰暗的，不知何時還飄起細雨了。

帶著雨傘出門的上班族，低落的情緒寫在臉上，大概是昨夜睡覺前祈禱起床能看到大太陽的願望沒有實現。

在陰天、暴風雨等惡劣天氣發生時，人們偏偏喜歡想象曬著暖暖的陽光的舒適感，不會被雨水弄濕剛做完定型的頭發、可以穿著漂亮的純白裙子大步跑去赴約的好心情。然後開始對惡劣的天氣感到不滿，甚至抱怨：“要是沒有下雨，我就能曬被子了。”

生病要忌口的時候，忍不住想象香辣食物的美味；失去一種東西或做錯一件事之後，常常想象“如果”。

人類真是一種認知能獨特的生物。

一直到完全看不到那個不情不願撐著傘的女子，北零腦海裏就是這些奇怪的想法。

大概是太無聊了吧，因為自己還沒適應為別人的事勞心勞力。本該坐在小屋子裏，隔窗望雨，不理世間事，沈浸在自己創造的小說世界裏。

北零收回目光，瞟一眼駕駛座上打著瞌睡的世生。

趙世生這個不喝黑咖啡的家夥，明明是他提出要到警局門外來等著接受調查的孫凱，結果卻要求自己負責盯梢。

事實上，北零寧願多喝些黑咖啡抑制睡意，也不想在這種時候閉上眼入睡。

絕對會做惡夢的吧？

從自己生活的城市到這個平時很少來的鄰市，發生的一幕幕，畫面充斥著暴雨、鮮血、灰暗天空、支離破碎的屍體。北零總覺得，只要一閉上眼睛，這些可怕的畫面就會不停撞向視網膜或瞳孔深處，會讓自己陷入恐怖的惡夢。

“呼……紅燒肉……”世生說著夢話，動了動，臉轉向了另一側。

看來，不久前才從女法醫宋玲瓏口中得知高欣屍體有被啃咬的痕跡，這座城市很可能存在可怕魔鬼的世生，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不愧是跑遍各地取材的記者，看來對奇聞異事見慣不怪了。”北零輕嘆口氣，不由得有些佩服世生。相比之下，自己這種整天宅在家中，看書寫文的，親眼目睹殘酷的殺戮和死亡，還是無法接受。

北零調整了下坐姿，重新盯緊警局大門。不難想象在公司裏經歷那些慘事後，還被問訊那麽長時間的孫凱，臉色一定比昨晚還難看。這種情況下還來攔截他，北零本來是反對的，世生卻堅持這也是為了保護孫凱。

確認高欣死時，手中緊握的照片碎片是自己的小學畢業照，北零在腦海裏推想過很多可能性，唯獨不曾想到會是孫凱。

撕走高欣緊握的照片的人，很可能是殺害她的犯人，而北零記得，孫凱是非常老實膽小的人。

所以當認出孫凱，並從孫凱口中聽到他的自白時，北零相信高欣確實不是孫凱殺害的。再結合高欣和孫凱公司的不人道制度，昨夜自己也親眼見到兩名職員慘死、一名自殺未遂。拒絕被關入“小黑屋”，甚至提出辭職的高欣，被部門主管殺害的可能性很大。

因為員工不服從霸王制度，員工提出辭職，就用那麽殘忍的手段殺人，甚至吃人？北零始終無法理解，更希望事情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麽殘酷。

瘦削的男人，一手抓著幾乎拖到地面的西裝外套，搖搖晃晃走出警局。

“快醒醒，孫凱出來了！”北零伸手打開車門，不忘用右手推了推還做白日夢的世生。

北零快步走向孫凱，走近些，對上孫凱擡起的無精打采的臉，發現他原本就細小的眼睛滿是血絲，有些嚇人。

孫凱心裏清楚得很，小學時代同班的北零，並不是為了迎接自己這個老同學才等候在此。

小學時期，兩人幾乎沒有說過話，一方面北零很獨立，幾乎都是一個人；另一方面，孫凱自覺不可能成為這種人的朋友。小學畢業後，更是從未聯系過。

但北零待人處事十分冷漠，從不插手管閑事，連閑話也不說的性格，還是給孫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昨夜自己等了半天也不見部門主管回去打開“小黑屋”石門，近乎絕望，以為自己要悶死在密室。那個時候，石門奇跡般地打開。而更讓孫凱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救出的人竟然是那個最擅長袖手旁觀、置身事外的肖北零。

“是為了高欣的事吧？”孫凱看了看沈默不語的北零，又看看氣喘籲籲跑過來的世生，搖搖頭告訴他們，“我向警方坦白了一切，他們也認為部門主管有嫌疑。調查了下，發現高欣被殺時間，主管有不在場證據。”

北零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嘀咕道：“那還會是誰？”

孫凱無力地搖著頭，形容憔悴，突然想起什麽來，向北零和世生提議道：“不如去找許紫鵑。在我們部門，就她和高欣關系最好，兩人是同期入職的。”

孫凱他們公司設立“小黑屋”來懲戒工作效率低的員工，鬧出人命的事情，很快就傳到各大媒體耳中。公司高層怕員工們接受媒體的采訪，或趁機爆料，一早群發短消息，通知他們當天停工。

“把地址告訴我們，你先回家休息下吧？”世生覺得孫凱看起來跟僵屍似的，毫無血色，怕他隨時倒下，便讓他把許紫鵑的地址寫在黑皮小筆記本上。

“世生說的是，你先回去吧。”北零的勸說，讓遲疑的孫凱終於接過筆，邊仔細在腦中確認邊寫下了詳細的地址。

孫凱腳步不穩地往前走，停在路邊，伸手去攔出租車。

北零突然朝他跑去，掏出手機，說著“有什麽新情況可以告訴你”，便和孫凱交換了號碼。

直到孫凱鉆進出租車後座，北零才朝他揮手道：“有了號碼，兩個城市又離得近，以後也可以多聯系的。”

孫凱臉上驚訝的表情漸漸轉為感激，努力擠出笑容點頭道：“常聯系。”

也許他們不是能夠給予自己幫助、財富或其它物質的人，卻是能夠讓身心變得更加溫暖的存在。自己對別人而言，可以是這樣的存在；別人對自己而言，或許也會是這樣的溫暖之源。

在校時期，北零總是盡量避免和別人過密來往。深怕夥伴們的竄門玩耍，會影響父親的寫作。自己開始專職寫作後，北零極少關心城市裏每天發生的大小新聞，除了戀人的事情，其它人的生活，北零完全不放在心上。

轉身走向倚在車門旁邊，看到嘴角掛著戲謔笑容的世生。北零猜想，一定是近來長時間的陰雨，讓自己產生這些奇怪的依附想法。

好不容易從老同學那裏感受到一丁點陌生城市溫度的北零，在世生推開許紫鵑家門，室內觸目驚心的吃人場面映入眼簾時，再次感受到從腳下急竄上來，瞬間凍結全身細胞的惡寒。

就著本子上孫凱所寫的地址，對照著樓道墻壁上標示的數位，走上5樓的世生和北零，剛踏上5樓，便聽到許紫鵑租住的501房傳出滲人的聲音，讓北零心裏發毛。

世生壯著膽子推開那扇虛掩的大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然而那個埋首在屍體中的男人還對他咧嘴笑著：“很鮮美哦，死亡的味道，原來如此美妙。”

血液沿著男人禿頂的腦袋，慢慢流動，滴落在一雙女性特有的白皙長腿上。

世生和北零這才從恐怖的視覺沖擊中反應過來，被殘酷殺害的女人，就是他們要找的許紫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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