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進化論

“不行，不能讓給你們，她是我的！”禿頂男緊緊抱著殘缺不堪的屍體。

“啊！救命啊！”偶然從世生和北零身後經過501房，好奇地往兩人中間的空隙張望的胖婦人，滿臉肥肉扭成一團地尖叫著。

最後還是世生先反應過來，撥了電話報警。

為了確保警方到達之前，不被男子逃掉。就算心中充滿不安，不知道那名男子是否有攻擊性武器，會不會突然撞門來襲擊他們，北零和世生還是從外面死死抓住門把。

“快，快逃啊，你們，不怕嗎？”胖婦人幾乎是爬行著逃向樓梯口，驚恐萬分地回頭沖世生和北零大喊。

世生和北零堅定地對她搖搖頭，提醒她盡快離開。

好不容易扶著墻壁站起來的婦人，兩條腿還是發軟地顫抖，咬緊牙關朝樓下走去。不一會，樓下傳來重物撞擊在地的沈悶聲，還有婦人“哇哇”喊疼的聲音。

明知道婦人摔倒了，世生和北零誰也不敢放開抓著門把的手去查看她的情況。因為不知屋裏的犯人現在是什麽狀態，說不定，他正拿著染滿鮮血的武器站在門的另一邊。

警車的鳴笛聲，終於在世生和北零一遍遍祈禱“快點來”中漸漸清晰。

世生和北零退到後方，做好防備和逮捕犯人準備的警察踢開了房門。

禿頂男並沒有像北零他們想象的，兇神惡煞地握著染血的利刃對準門口。他保持盤坐姿勢，依舊在屍體旁邊，不肯放開自己的獵物。

警察將禿頂男拉起來的時候，他一邊大聲叫喧一邊奮力掙紮，他身上讓人作嘔的粘液和血液弄臟了警員們的制服。

趁著場面混亂，已經恢覆冷靜的世生馬上抓住機會給殘缺的屍體拍照。

北零想起自己最後給劉小慧做的那頓晚飯，那些來不及吃的炒內臟、豬腸湯——

世生聽到北零在門外走廊嘔吐的聲音，收起相機，過去使勁拍了拍北零後背，卻還是不忘嘲笑：“別想太多，會吃不下飯的。”

記者的洞察力已經強大到能夠看穿人心嗎？還是趙世生最擅長直戳別人的痛處？北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擡頭送了世生一個白眼。

戴著白色口罩的人們將許紫鵑的屍體收拾好，擡出501房。世生收斂了不正經的笑容，神色難得一見凝重地望著那具覆著白布，血液還是慢慢浸染出來的屍體。

“是那個禿頂男殺了高欣嗎？先後兩次的殺人行為差距太大了吧？”北零想起宋玲瓏說過高欣的傷口像被野獸啃咬過。

世生擡手看了看表，琢磨著按玲瓏的辦事效率，差不多出結果了。

“時間算得真準，傷口的詳細成分檢測報告剛出來。殺害高欣的人，很可能是女性。在高欣手腳關節斷開處，檢測到女性用的唇彩成分。”玲瓏說完，不等世生接話，匆匆說著要趕緊把最新發現的報告交給警方，便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忙音，世生重撥了玲瓏的號碼，壓低聲音提醒道：“剛才發現了新的屍體，是高欣在公司的好友。一會估計還有你忙的，要是還沒吃早餐，記得爭取時間吃一點再去警局。”

這回輪到世生搶先掛斷了電話，像是難為情的樣子，讓玲瓏不自覺對著手機露出笑容。世生確實有所不同，在17歲那場大病之後，變得不太一樣。然而，自己更喜歡17歲之後的世生，可以說產生了對17歲前的世生不可能萌生的情愫。

玲瓏用手中的屍檢報告拍了拍腦袋，告訴自己現在可不是走神的時候。為了不辜負世生的溫馨提示，玲瓏決定在前往警局的路上買份早點。

作為案發現場第一發現人，北零和世生名正言順地進了警局，協助調查，順便關註事件的最新動態。讓兩人意外的是，心理醫生付離章也來到警局。和那天夜裏在心理診所見到有些不同，外出的離章戴上了眼鏡，顯得更加斯文。

“被害人許紫鵑和犯人張偉軍都是我的病人，是警方委托我來給張偉軍‘看病’的。”看著眼睛圓睜，嘴巴張大的北零和世生，離章挑了挑清秀的眉毛，不太輕松地笑了下。

“難怪你之前不肯告訴我們，高欣就職的公司。看來那家制度變態的公司，幾乎所有職員都是你的客人吧？”世生也禮尚往來，擡頭對站著的離章揚了揚嘴角。

北零看看世生，又看看離章，還是難以理解地皺了皺眉頭嘀咕道：“就算公司制度不人道，讓職員們得了心理疾病，也不至於那樣吧？”

“噗”，付離章忍不住輕笑了一下，推了推鏡片，一臉職業笑容告訴北零：“不要小看瘋子的想象力，他們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有潛力的藝術家。當然，要看他們將瘋狂的想象力用於破壞？還是創造？”

離章的專業說法讓北零無法辯駁，對於如此可怕而殘酷的“想象力”，北零實在無法接受，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離章被請進特殊室，為殺死許紫鵑的犯人做精神評估和心理分析。北零和世生錄完口供後，借口想在警察局裏稍作休息，便在長廊椅子上坐著，想等離章結束工作後向他套取情報。

兩人靜靜等待的時候，警局辦公室裏的電話響起，一個接著一個響起鈴聲，整個辦公室裏突然陷入莫名的慌亂中。

所有接聽電話的警察臉色都變難看，女警握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不自覺地提高聲音喊道：“南苑也發生一起事件！”

“我，這邊的報案電話也是，說寧馨花園住宅區發生同類事件。”另一名男警表情驚愕地放下話筒，告訴其它人。

北零和世生機械地側過臉，默契地互視一眼，發出細微得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這座城市的人，瘋了吧？”

除了正在處理許紫鵑被殺案件的警察，其它警察全部出動，分別趕往發生事件的幾處地方。

玲瓏連續接到好幾個要求協助解剖屍體的電話，望一眼還沒來得及趁熱吃上一口的肉包子。還以為可以到警局去，和世生見上一面，讓他嘗嘗這種每天早上都被搶購一空的肉包子呢。玲瓏長嘆口氣，急速拐彎，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待離章為張偉軍做完心理評估，從特殊室裏出來，不解地指了指空蕩蕩的辦公室，世生馬上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看來我這個月的收入要破記錄了。”離章邊摸著下巴邊“嘿嘿”笑起來，心裏已經盤算著自己在接下來的心理診斷或犯罪畫像委托工作中，能賺到多少錢。

離章摘下眼鏡，北零這才發現他雙眼有些浮腫，還布滿血絲，看來戴上眼鏡並非單純為了外出辦事。

察覺到北零註視著自己，怕隱藏的疲憊被人揭穿似的，離章慌忙戴上眼鏡，徑直走向咖啡機，不客氣地倒了一杯黑咖啡。轉身想回到北零和世生身邊，又想起什麽，另外倒了一杯黑咖啡，才走向他們。

離章將黑咖啡遞到北零手裏，馬上引來世生的吐槽：“你們是黑咖啡同好會成員嗎？好了，趕緊說說，張偉軍和許紫鵑到底是怎麽回事？”

離章小口喝著黑咖啡，蹙蹙眉頭，趁著警方人員幾乎都出去辦事，便就地向世生和北零講述了解到的情況。

許紫鵑是個極有心機的女人，學歷不高，憑借姣好的長相和身材，進了這家公司。同期進入部門的高欣是海歸派，樣子也不遜色於許紫鵑，一下子就被視為勁敵。

一心只想查清姐姐高莉去向的高欣，無心和紫鵑爭奪副主管職位，反而毫無戒心地和紫鵑成為“好朋友”。

許紫鵑得知部門主管很喜歡高欣，不舍得高欣辭職，更有意用升職來留住她。想起自己明明也曾經被關進小黑屋，高欣卻可以免遭小黑屋之苦。那種黑暗無助的感覺，想讓高欣也試試。所以便殺掉高欣，將她裝進黑盒子，順理成章地副主管之位就歸她所有了。

“張偉軍認為，人類能夠不斷進化，城市也一樣在進化。以大吃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離章講完這番話，一次性紙杯中的黑咖啡也被飲盡。

不等北零繼續追問，離章說著“我診所的預約估計都排到傍晚了”，便匆匆趕著回心理診所去繼續賺錢。

“正常？付醫生是不是用錯詞語了？”

對於北零的質疑，世生只是聳了聳肩膀，將自己心裏的想法道出：“在瘋狂的人眼中，人吃人的世界，就是正常的發展。所謂的異類、不正常、怪胎，只是從對立立場的人眼中看到的結果。在那些異常之人眼中，說不定我們才是怪物？”

雖然只是同行了幾天，北零漸漸習慣世生不時冒出的奇怪言論，便也沒有深究，跟著他離開了警察局。

許紫鵑也死了，兩人打算重新找孫凱談談。

因為高欣死前，手中為什麽緊緊抓著從孫凱那裏得來的小學畢業照，這個疑點尚未解開。

“又下雨了呢。”來到警局門外的離章，摘下眼鏡，輕聲說著，走進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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