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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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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如豆,在寒夜裏散著微光。

“在藺姑娘懷孕之後,便總有位柳家的姑娘常來看她,”藺大娘眉頭緊縮,說道:“我那時聽說,她是柳家的二姑娘,名柳初英,從前便與藺姑娘相識,又總見她與藺姑娘詳談甚歡,便從未多想過。”

她想著沈止方才的話,頗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剛才說的柳貴妃,該不會就是她吧?”

沈止的臉色已經非常不好了,但他仍然問道:“既然父皇如此喜歡那位藺姑娘,我怎麽從未聽說過,宮中有這樣一位妃嬪?”

“我跟在藺姑娘身邊時,沈元城並未給藺姑娘名分,也並未讓她住在後宮,”藺大娘接著說道:“不過後來,藺姑娘與沈元城鬧得越來越不好,直至你將出生的那幾日,他定下了給你的名字。”

“我至今仍然記得,沈元城說‘那就讓這個孩子叫止吧,到此為止,朕不會再為難你了。”

“只是後來藺姑娘臨盆的那一日,藺姑娘難產大出血,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黑衣人,想要那孩子和我的命。”

藺大娘的手覆上了左眉的疤,“幸好我運氣好,輾轉多次來了這村子裏,至此已經過了二十年。”

藺大娘看了看沈止,說道:“我也沒想到,那孩子也長大成人了。”

藺大娘看著沈止的目光裏,含著一點只有母親才會有的慈愛。

可是沈止無法接受,無論柳家人如何,柳貴妃總是扶養他二十年的母親,他不想只因為一個無關之人的幾句說辭,而去念及一些更不好的東西。

“殿下,”陳妤看出了他此時無措,“夜色雖深,但藥還熱著,不如再喝一點?”

她委婉地將藺大娘請了出去,從熬著藥的爐子裏,又盛了一碗棕黑的藥湯。

“殿下現在醒著,應該是不用我餵了吧?”陳妤將藥碗遞到了他手裏,看著他被苦澀的氣味熏得皺眉,露出一點狡黠的笑意。

沈止將藥碗放在了旁邊的小桌上,轉頭問著陳妤,說道:“你覺得她說得可能是真的嗎?”

“空口無憑,即使說得再像真的,也可能是假的,”陳妤眨了眨眼,“殿下在刑部領刑部侍郎一職,不是應該最清楚這一點了嗎?”

沈止沈默了一刻,窗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無端地顯出了幾分凜冽。

“其實,我聽過藺如這個名字。”

陳妤有些困惑。

“先前,我叫人查過父皇新封的如美人,”沈止徐徐地說道:“那個女子倒是沒什麽特別,不過是個尋常宮女,只是有人說起了,她能得父皇青眼,大約是像極了已故的宸皇貴妃。”

陳妤神思一轉,說道:“是巫溪說的那個宸皇貴妃?”

沈止艱難地點了點頭。

“她的名字就叫藺如。”

這樣一來,有些東西便能與藺大娘所說的對上了,比如,那個如美人除卻容貌的確出色外,為何能一直住在乾清宮?

不是因為像了還活著的柳貴妃,而是因為像了死去的人。

“可是殿下,不對啊,”陳妤思索了片刻,“連巫溪一個身在極北荒原的蠻族人,都聽說過宸皇貴妃,為何現在反而京中沒人知道了?”

“父皇抹去了這個人存在的所有痕跡,知道的人又都三緘其口,這並不奇怪。”

沈止想了一會兒,又說道:“不過,這人名聲能傳到極北荒原去,你在北地沒有聽說過嗎?”

陳妤搖了搖頭,藺這麽少見的姓氏,她聽過一定會記得的。

“現在先把這些事情暫且放下,”陳妤想了想說道:“殿下先把傷養好,等到回去之後,才更有可能找到真相。”

沈止靜靜地看著她,而後點了點頭。

只見方才還沈著冷靜的女子見他點頭,便露出了點不懷好意地笑意,說道:“既然是為了養好傷,殿下得先把藥喝了才行。”

“山裏人家,沒有糖丸,殿下喝完可別哭鼻子。”

她怡然自得地坐在他的身側,將那棕黑的藥湯端到了他的跟前。

沈止面無表情的臉有一瞬間的扭曲,從陳妤的手中接過了藥碗,一咬牙——

另一只手將陳妤拽了過來。

“你做什麽?”

陳妤頓時警惕了起來,試圖遠離危險的來源。

“阿妤,”沈止的臉上流露出了一點痛苦的神色,“疼。”

一瞬間,陳妤心裏便慌了起來,她連忙湊得更近了些,想看看這家夥有沒有又把傷口弄得裂開。

於是一時不慎,便被沈止吻住了唇。

苦澀的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陳妤想捶這壞家夥兩下讓他放開,卻又顧忌他背上的傷口,不敢輕舉妄動,故而只能任由某人胡作非為。

“好苦啊!”

陳妤抱怨著,可雙頰已經如紅霞一般。

“沒有,明明很甜,這甜足夠讓我喝完這一碗藥了。”

沈止意有所指地說道。

而後沈止非常爽快地將一碗藥都喝了個幹凈,仿佛剛才聞著一點藥味都直皺眉頭的不是他一樣。

陳妤覺得自己被欺騙了,這家夥根本就不怕苦兮兮的藥。

她的神情露出了一點萎靡,說道:“殿下不覺得苦嗎?”

沈止搖了搖頭,說道:“我幼年時常常生病,故而也常常喝藥,已經習慣了。”

幼年時,他也不願意喝這湯藥,可是每一次喝完藥之後,母妃總會給他準備一塊甜到膩的蜜餞。

他那時總是期待著,而母妃的臉上也偶爾會露出不同於現在的笑模樣。

這樣的母妃,真的不是他的生母嗎?

“早點睡啦!”

正在他想著的時候,陳妤拍了拍他的頭。

“明天我去和王三一起進山找點吃的,你要好好養傷啊。”

她對他再次展現出如花般的笑顏,仿佛剛才萎靡失落的人不是她一樣。

沈止的心裏忽然就好受了一些,目送著陳妤去了別的房間休息。

等等,阿妤剛才說她要和誰一起進山?

阿妤要和別人一起進山?

阿妤怎麽能不和他在一起?

陷入了奇怪思緒漩渦裏的沈止在夜裏輾轉反側,怎麽躺都無法入眠。

於是,第二天一大早,陳妤便看見了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包紮了好幾處繃帶的沈止,出現在她的面前說道:“阿妤,我和你一起去。”

“可你傷還沒好?”

陳妤不明白這人好好的,怎麽突然發起了瘋?

“已經沒有大礙了,”沈止堅決地說道:“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阿妤。”

“你不用擔心我,”陳妤苦惱地撓撓頭,“我這些日子已經進山過幾次了,沒什麽大問題的,你要先好好休息養傷,這樣我們才能一起回去。”

不過,沈止要鐵起心來,還真沒什麽能攔住他的,尤其還事關陳妤。

陳妤只能任由這個傷重的病號和她一起,不過好在昨夜那場雪很大,更兇猛些的野獸應該早早找窩躲起來過冬了,現下山中應該不算危險。

他們的身影在林間穿梭,腳踩在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有些易受驚嚇的鳥會從林中飛起,不過總是能得一點好東西。

陳妤收起了先前打獵時帶著的弓,腳步歡快地拾起了箭矢與剛才打到的獵物。

“殿下,你看。”

她像是得了獎勵的小孩,臉上綻放出最純粹的笑,映照出她心中的那份純粹的喜悅。

那笑顏與他在渭水之畔一見鐘情的笑臉,別無二致。

沈止的心都舒暢了許多,唇邊不自覺地微微翹起。

“阿妤,旁邊的灌木叢裏好像還有東西。”他微微提高些聲音,對她說道。

那灌木叢被積雪與枯葉填滿,偶爾會風吹出細碎的聲響。

陳妤放緩了呼吸,放輕了腳步,將背到背後去的弓又重新拿了出來。

彎弓搭弦,屏氣凝神,找準那獵物的身影,務必一擊即中。

“郡主?”

突然響起的聲音,驚起了一群飛鳥。

陳妤有些詫異地轉過身去,便看見了渾身是傷的羅輕。

“你怎麽在這裏?我哥呢?”

陳妤沒了捕獵的想法,關切與急躁從她的眼角眉梢中流露出來。

“世子被軟禁了。”

羅輕輕飄飄地說出了讓陳妤心裏一沈的句子,轉身走去了方才她瞄準的那個灌木叢,撥開積雪與落葉,找到了藏在裏面已然昏迷的流螢。

“我和流螢奉世子之命來尋郡主下落,並敬告郡主,不要回京城。”

“為什麽?”

這事情來得太快,讓陳妤沒有一點點的防備,她的心有些怕,腳也有些軟,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幾乎就要摔倒。

可是沈止扶住了她,而後用如常的神情,如常的聲音問道:“巫溪不見了?”

“是,”羅輕詫異地看向了他,而後接著說道:“陛下疑有朝中位居高位者,與蠻族使者串通,要以使者失蹤引起兩國開戰。”

“被疑的便是陳川了?”

沈止直截了當地說道。

羅輕點了點頭,有些憤然起來。

“我們世子在北地辛辛苦苦的為陛下賣命,陛下居然就這麽隨隨便便的懷疑世子與蠻族串通?當真是無稽之談。”

沈止的目光冷冽。

這樣一來,倒是與他夢中的情境對上了,可惜,他在夢裏也並未看到巫溪到底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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