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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曲水流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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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丁的態度非常輕蔑,幾乎像是趕蒼蠅一樣要將在亭中的陳妤等人趕走。

陳妤皺起了眉,正要開口教訓這些不尊重人的家丁,便見沈止上前一步,說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要光臨此地?”

為首的家丁瞧了瞧沈止,氣焰卻不再那麽囂張了。

方才家丁之所以那樣不客氣,是因為陳妤穿著一身窄袖短打的衣裳,頭上也無珠翠,京中的貴人們從不做此打扮,只有農人家需要下地幹活的女兒才會這樣,故而那家丁雖然瞧著陳妤貌美,不似尋常人家之女,卻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但沈止卻不一樣了,眼尖的家丁一眼便能瞧出他的衣料做工精細,甚至連京中最好的□□閣都少有這樣的手藝。

於是這家丁便稍微客氣了些,說道:“是我家姑娘方才在玉流泉那邊與各家公子小姐玩曲水流暢,有些頭疼,便來這邊休息一會兒。”

陳妤依舊眉頭緊鎖,“哪家姑娘這麽大排場?”

“三殿下、郡主?”而這時候那位姑娘卻已經看到他們了。

“柳家,柳七姑娘。”那家丁答道,

“你們二人這是結伴而行?”柳鳶已經走到來了亭子跟前,略顯詫異地看著沈止與陳妤。

“差不多,今日是來還三殿下的人情的。”

陳妤原本對柳鳶的觀感良好,但柳家家丁的作風著實讓她不喜,故而她也不想與柳鳶過多交談。

“想來二位也是挑這個時間來踏青的,”柳鳶漆黑如墨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而後說道,“這時候來京郊踏青絕不可錯過玉流泉的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是什麽?”陳妤有點好奇的問著,這又是北地沒有的風俗。

“就是一群人環繞在彎曲的流水旁,讓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旁邊,誰便要喝下這杯可以消去災禍帶來福氣的酒,”柳鳶解釋道,“我便是喝得有點多了,才來這邊找個人少的地方透透氣。”

“好像有點有趣。”陳妤琢磨了一會兒說道。

“喝酒之人可是要作詩的,你擅長詩詞嗎?長寧郡主。”沈止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陳妤狐疑地看著沈止,心道,他是怎麽知道她不擅長詩詞歌賦的?

見陳妤不說話了,柳鳶神色一轉,又道:“我讀上古軼散的典籍,其中便有位詩仙可以‘鬥酒詩百篇’,郡主不妨去試試?”

看見陳妤臉上露出了明顯的退卻之意,柳鳶又說道:“再或者只是去看看,討兩杯酒喝,也無不可,畢竟這京郊的曲水流觴,一年中也就這麽一天會有了。”

陳妤有些心動,反正她只想看看這曲水流觴是個什麽樣子。

於是她看向了沈止,正張口說:“不知三殿下是否有意……”

“無意。”沈止面無表情地搶先回道。

誒?為什麽?

陳妤很是疑惑,可她今日是來還人情的,也不能一味只顧自己,便只對柳鳶說道:“看來還是明年吧。”

她說著神情有些落寞,畢竟,一年真的很久很久。

“……我說笑的。”沈止依舊面無表情地說著,他雙手背後,故而無人看見,他已經將指甲嵌進了肉裏。

這讓陳妤有些意外,因為沈止看上去其實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但他還是帶著陳妤往正在進行曲水流觴的玉流泉方向去。

而這更讓柳鳶驚疑,她看著在沈止與陳妤遠去的背影,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徘徊不定。

“柳生,”她轉頭吩咐為首的家丁,說道:“跟上去,我沒回去之前,不要讓他們有機會離開玉流泉。”

玉流泉是一道天然形成的曲水,每逢京中青年男女一道進行曲水流觴的活動時,這裏總是會有許多人,有些圍著曲水席地而坐,而有些則站著遠觀著其他人的舞文弄墨。

“原來人都是往這邊來的。”陳妤穿過密林看著黑壓壓的人群說道。

“也有許多是往玉泉寺進香的。”沈止在她身後說道,那話語聽起來怪陰森森的。

她轉頭看了看沈止冷漠的臉,心想,這人應該不可能是惱羞成怒了吧?

沈止長於京城,他不應該不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也不可能不知道那時候她在密林之外看到的人到底是去玩曲水流觴的,還是去玉泉寺進香的。

所以這個人應該沒有騙她,畢竟這樣的小事有什麽騙她的必要?

陳妤一邊想著,一邊向前走,一瞬間便看到了不想見到的人。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長寧郡主,好久不見。”宣平侯頓時笑逐顏開,起身上前迎了迎陳妤,即使看到沈止,也沒讓他的笑意減去分毫。

陳妤皺著眉後退了幾步,越過宣平侯看到了朝著她微笑的月夫人,以及更多她不認識的人。

宣平侯在熱情的邀請她去他那裏坐下。

“我不擅賦詩,只是看看就可以了。”她坦然地說道。

宣平侯不再堅持,只是神色詭異地在陳妤和沈止之間看來看去,略帶猶豫地說道:“郡主與三殿下是結伴而行?”

陳妤有些奇怪,方才柳鳶這樣問了她,怎麽邱衍也這麽問她?與沈止同行有何不可?

而沈止沒有給陳妤回答的機會,上前一步將陳妤遮在身後,用那雙黑眸看著邱衍說道:“今日是我請郡主同行踏青的。”

沈止這一上前,便有不少人看到了他,神色也開始莫名起來。

曲水流觴是大啟文人雅客的游戲,一向謝絕皇室參與,這倒不是說所有的曲水流觴都是如此,是只有這一年一次的京郊官宦世家的才俊們齊聚一堂的這一次不歡迎三皇子。

當然無論哪一次他們都不大歡迎沈止,這也就是為什麽沈止先前會不著痕跡地盡量避開玉流泉。

“三殿下為何來此?”有人高聲問道。

邱衍維持著方才見到陳妤的笑容,回身對那個詢問的人說道:“殿下想去哪無需向你說明原因吧?”

他又環視了一圈那些面露不悅的人,說道:“畢竟這是沈家的天下。”

此言一出,那些人便都不作聲了。

陳妤有些困惑地看著邱衍,明明她昨日才收到沈止說告誡過邱衍的信,這兩人的關系難不成很好?

她又看了看那些明顯不歡迎沈止的人,疑惑更深了,會有什麽活動不歡迎皇家的賞光嗎?

她滿肚子的疑惑,但雖說邱衍維護沈止,不過那些面色不善的人在這裏占多數,於是她便轉身要離開。

到底是沈止邀請的她。

這一後退便急壞了跟在陳妤與沈止身後的柳生,他家小姐既然囑咐了盡量留住那兩人,便是必須要留住,不然小姐的手段……

柳生回憶起來,渾身一震。

可是曲水流觴的賓客們沒有一個人有留下他們的意思,柳生眼睜睜地瞧著,終於想到了辦法。

陳妤要離開,沈止便也跟著要走,而這時候月夫人卻走上前來與邱衍站在一處,對著陳妤說道:“還請郡主留步。”

月夫人的氣色看上去比陳妤前一次見她時要好一些,與邱衍站在一處,像極了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上次在侯府還未與郡主好好說過話,郡主何必急著走?”月夫人的面容溫婉,語氣輕柔,但陳妤怎麽看怎麽覺得有種不懷好意的感覺。

於是陳妤搖了搖頭,隨便扯了個借口說道:“我還要與三殿下去進香。”

“夫人別留了,長寧郡主長於北地,擅長武略不擅文韜。”人群中有人略帶諷刺的說道。

因為大啟重文重禮,這樣說便已經快接近指鼻子罵了。

陳妤瞧了那人一眼,看起來有些面熟。

“寧文曲,你該不會只能與姑娘家論文章長短吧?”沈止走上前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案幾前的出聲嘲諷的人。

沈止一提這名字,陳妤便想起來了,這位是禮部尚書家的二公子。

陳妤之所以對此人有印象,還是在沈花影的生辰宴上。

當今聖上的四公主的生辰宴的豪奢程度,自然遠勝陳妤在北地所見,不僅有盛大的歌舞,而且還邀請了所有年紀與沈花影相仿的官宦子弟,寧文曲便是其中之一。

而及笄之年的沈花影容色不說傾國傾城,但也迷倒了一片春心萌動的少年,故而在獻詩的環節,有不少少年搖著折扇吟詩,暗自向她獻上愛慕之情。

寧文曲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最倒黴的是,他是第一個。

他搖著他的折扇,吟著詩,眼神濃烈而灼熱在沈花影全身游移,那眼神熱烈得讓沈花影轉過身去,試圖避開。

然而,恰逢陳妤最看不慣的,便是念著幾句酸詩還色瞇瞇的打量著人家姑娘的男子,而且人家姑娘看起來還不樂意。

於是她抄起桌上的筷子,直接打掉了寧文曲手中的折扇。

寧文曲被那筷子打得手掌發麻,一片片的紅痕順著筷子印擴散開來,於養尊處優的世家公子而言,這已然是十分嚴重傷勢了。

但是,這還沒完。

陳妤大踏步走到了寧文曲的案幾前,一腳踩在了案幾上,那案幾上的盤子和碗都震了幾震,而後便義正言辭地教訓起寧文曲不要調戲女孩子。

不過在寧文曲眼裏,他只是在向沈花影傳遞愛慕之情,就被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打扮古怪的人給打了,頓時,他心裏就升起了一股火氣。

而後便是一片混亂。

後來在柳貴妃讓她閉關學禮的日子裏,陳妤才意識到這是京城的一種風俗,的確是她莽撞了,於是在柳貴妃的牽頭下,她也與寧文曲道過一次歉,只是這人接受得很不情不願,陳妤也沒往心裏去。

總歸她也不在意在京城得罪多少人。

不過對方卻很是記恨在心。

寧文曲一搖手中折扇,換了一副面孔,狀似謙虛的說道:“自是比不過三殿下的,只是雖說女子的學識向來淺薄,但似長寧郡主這邊不知禮的,在下也是第一次見罷了。”

陳妤卻是嗤笑了一聲,問道:“我今日又犯了什麽忌諱,不知寧公子可否指點一番?”

“來曲水流觴,卻穿了件農人所穿的短打窄袖的衣裳,長寧郡主怕是沒把在座的各位放在眼裏。”寧文曲說道。

陳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這是一件短打窄袖的衣裳,也不是什麽名貴的布料,更沒有迤邐的花紋,只是被染成了深淺不同的杏黃色,她很喜歡這個顏色,一下子就能讓人想到碩果累累的秋天。

可是,自來京城之後,因著衣裳惹出來的糟心事,沈花影是一件,今日寧文曲這又是一件,著實讓她心煩。

她沒有理會寧文曲,而是走到玉流泉邊,從清澈見底的泉水中取了一塊小石子。

“長寧郡主怎麽不講話了,莫不是心虛說不出來話了?”那寧文曲的神色看上去竟還有些得意。

“我是北地來的人,確實不大了解你們京中這些冗雜的規矩。”她說著,將手中的石子反手甩了出去,石子徑直地奔向寧文曲,在他身側砸出了個巴掌大小的坑。

“但你要再多一句嘴,我就再打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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