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葵四十七年。又一個暮冬初春的日子。

聆墨來下界找青葵了。

聆墨四十二歲。

那天王與正顏正要出任務，他們在上合禁區處理著相關事項，這時，王忽然擡了擡頭，四下裏掃了一眼。“正顏，有異動，你感覺到了麽？”

正顏沒有做過加持，但她在以前那個加持上疊加過法術，象征性地宣誓了她的執任，因此還是對下界有著一定程度的感知。但她搖搖頭。

“什麽情況？”正顏看著王的臉色。

“生靈入侵。”

“生靈？那就是活人嘍？！”正顏不由得大吃一驚，不知事情是哪一個級別的嚴重。正當王想采取措施的時候，他卻看到那個入侵者朝他們而來了。

“督道，這個人說她要見你，還說你們以前認識？”領著那個入侵者的，是一個下界執事。

“你是哪位執事……”王詢問那人，得到回答後，便讓他離開了。

我們以前認識？正顏打量這面前這個女子，這個讓執事領到她面前來的女子。

“葵姐！……呃……你是督道麽？”聆墨見了正顏，先是激動地喊了一聲，隨即才覺得不對，遲疑起來，盯著正顏。

“我是督道。”正顏懷疑，自己一定聽錯了什麽。

聆墨再一次確認道：“你不是青葵督道吧？”

“不，我是正顏督道。”

聆墨困惑，低聲咕噥著讓正顏聽。“哦，我要找的是青葵督道。”

“她不在。”正顏強按下心頭忽然湧起的苦澀，聲音平靜。“你是誰，你和青葵認識？你怎麽知道要來冥界找青葵的？”

聆墨安靜地看著她，回答：“我叫安聆墨，我是現世邊協組織成員。”聽到邊協和聆墨的名字，王放心了些。“我認識葵姐的時候，十四歲。葵姐十八歲。葵姐跟我講過她的身世。”

“如果你以後過膩了普通人的生活，或者你想加入我們，成為督道，就到下界去找我吧。”青葵那時對她說，寧定地笑著，“隨你願意，不用著急著來。不來也可以。”

“青葵那時十八歲你十四歲？那你現在是……”正顏大吃一驚。

“我要來見葵姐。”聆墨懷念地笑笑。

正顏陷入不自然的沈默，不知該怎樣回答。

王低頭望著這個以生靈之軀直闖冥界的女子，沈默片刻，他轉過頭對正顏說：“邊協是個特殊組織，成員大多不是完全的普通人。我以後再跟你解釋。”

王轉向聆墨，又是一通猶豫之後才開口：“我知道你，當年我遵守對青葵的承諾，沒有去追查你的下落。安聆墨。”

“你是葵姐所說的冥王，對嗎？”聆墨的聲音很安靜。

王點頭。

“葵姐對我說過下界的一些事情。有所了解……她曾警告我，要我避開你。”聆墨笑了笑，王也笑了。

“青葵那個臭丫頭……沒關系，青葵給過你自由的承諾，我會繼續信守諾言，我……青葵有跟你說過她自己的身世？——有？嗯，我不會像強求她一樣地強求你。放心。”

“而你現在來到這裏……”正顏對聆墨皺緊眉頭。

“我找葵姐。她說過只要來到這裏，打聽督道，就可以找得到她。”

“安聆墨，”正顏強迫自己開口，“青葵前輩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你是她的什麽人？”

“我是青葵前輩的弟子，也是她的繼任者，我叫栩正顏。”

“葵姐去哪裏了？轉生了？”

“不。”正顏轉身望向石碑，“青葵殉職了。就在這個地方。”

“四年多快五年了。”王補充道。

聆墨瞬間慌了，失態地吼起來：“怎麽可能呢？她怎麽會殉職的呢？她很強的啊！她剛認識我那會兒已經很強了啊！我初入組織的時候，組織的頭兒都讓她三分呢！殉職？那她現在去哪兒了？”

“安聆墨，你四五年前，沒有註意到有一陣子，報紙都在報道她去世的消息嗎？你當時有沒有留意新聞？著名科學成就者煉青葵逝世，巨星隕落。這類新聞鋪天蓋地。”

“……”

“她魂飛魄散，無法轉生。”王道，顧不上聆墨的驚愕，繼而充滿淚水的雙眼。“正是因為她太過強大了，安聆墨，那是一次很特殊的事件……”

“什麽？”聆墨只覺得五雷轟頂。沒想到，終於要和你在下界相見，聽到的卻是你已經殉職的消息……

“她就是因為分外強大，所以願意犧牲自己，挽救下界……現在的下界，也是因為她才繼續安然存在……”

王對聆墨講述了四年多前的黑暗時代，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還需要對安聆墨講出來，對青葵年輕時千般努力保護的聆墨。

正顏帶聆墨走去看尖碑，看見上面那個名字。

撫摸著石碑上最後一個名字，聆墨長嘆，忍不住想哭。

……你說過我一定會找得到你的。

但當我來了，你卻不在了。

“葵姐曾經讓我拿著這個呼喚她。”聆墨掏出謹慎收藏了二十餘年的小環。給他看看沒關系吧？給……冥王看看。

王接過小環，細細打量。“這法術……我很熟悉。這蛇形……我也很熟悉，是早年青葵的引職封環最常呈現的形態。”

沈默了好長時間，王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我現在相信青葵做的有關下界的決定都是對我們最好的，在她十八歲那年做了那麽多事情之後，我如果還不能相信她，那我應該碎屍萬段……”

“可是……那時她才十八歲。”正顏茫然地說。“印象裏她那時休學了一個學期……難道這才是她休學的真正原因？”

“是。青葵十八歲的時候，做出的決定就讓即使是我都已經心悅誠服。她從那個時候開始，做事的成熟與遠慮都已經遠遠超過一個十八歲的孩子，雖然她後來自己不記得了……”

王對正顏講起青葵十八歲那年的往事，講了那個青葵一個人努力要守護整個下界的故事，無數次哽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講的，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即使再怎麽簡略，也要說出來。

“我對不起她，我根本不配在她的面前以前輩、冥王自居，而她永遠那麽謙卑，她唯一的女兒，到現在還一直喊我外公……這次事件之後，我就知道一定要尊重青葵的決定……”

“那麽……青葵當時的導師呢？”聆墨默默地聽完了簡略過的整個故事。她不由得要提到二三十年前的故人，那畢竟是她此生認識的第一位冥界執事，青葵帶她認識的。聆墨看見正顏的反應，納悶，這正顏完全不認識修篁嗎？王也一怔。

“誰？”

“修篁，修篁呢？”

“修篁？！她還在，她在巡守隊。交界領域巡守隊。只是……不再叫這個名字。”

還在就好，總算沒有連修篁也不在……聆墨忍著鼻酸，擡頭堅定地看著冥王。“我想見她……王，請您讓我見修篁！”

聆墨本能地喊他做王。青葵提到他都喊王的，聆墨這樣脫口而出，只覺得自然而然。

聽見聆墨這樣熟稔地叫他這個稱謂，他一時間失神了片刻，“你……”

他只覺得口裏很幹，幹得厲害，咽了咽口水，他又說：“你……”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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