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這麽明亮的光芒，也依然無法照透生命中那些不明晰的事物。

即使在黑暗已成光明的那一天，暝界久違的白日重現。

【青城】

我站在上合的入口，擡頭透過參天的竹，望青綠的葉隙中灑下無盡明亮。碧葉被光照得通透，將手指伸到葉的背面，能清晰地看見暗綠陰影。

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已經走出了輪回。走出了我們這世界。

不論是作為她的哥哥，還是作為曾經的王，我都有那種最壞的感覺。

正顏含淚修覆了她的身體，傾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做了她最努力最認真的一次督道術，卻無力喚回已魂飛魄散的她。盡管那覆原術，是她做過最完美的一次，就連淅蔚也這麽哽咽著誇讚她。

若是小葵在，一定會高興，為正顏感到驕傲吧！她唯一的督道徒兒，唯一繼承了她所有職責與悲憫的人，沿著她的道路，循著她的足跡，接替她繼續在這路上兢兢業業地走下去……

可惜，小葵不會知道了。

……也許，她知道呢？她化為無數煙塵散入她至愛的世界，融為一體，也與世界同感同在了吧……她自己曾經說過，魂飛魄散的人，其實也依然存在於這個世界……可是，我們知道什麽呢？對於那邊，是我們一直忽略了的領域，即使想要探尋，也從來沒有途徑。小葵在未知的探索之路上走得比誰都遠，也許，她知道呢？也許，淵也知道呢？

只是，我們再也無從知曉他們母子倆的答案了。

【正顏】

每一次恍惚中，正顏的眼前，都會浮現出數十年前，她第一次來到下界時的畫面。

在那昏黃的天幕下，青葵笑著對她說“無限”，她的語氣帶著一貫的狡黠，她也很喜歡在說出一句充滿希望的話後，再把其中隱藏的陷阱展露在眾人眼前。她說：“我們……督道不會自然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會有近乎無限的生命。——不過，從來無人做到。”

從來無人做到。

而你，甚至比大多數人還要匆忙地徹底地離去。你的停留太過短暫了！

你不是說無限的嗎，你不是說無限的嗎！你說的話怎麽會錯呢，既然你知道是錯的，又為什麽要說出來，錯誤地引導我呢！

正顏知道自己並不是真的生青葵的氣……只是，她好舍不得青葵離開。

……好舍不得。

【淅蔚】

她愛這裏。

法術屏障一消失，淅蔚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但望著青葵倒地的身影，他卻幾乎不敢碰她……心裏太疼，使得他幾乎覺得自己喪失了一切力氣。最終，他還是不忍地，將她輕輕抱起，摟在懷中。

滿臉滿身，都是熾麗絕艷的鮮血……從青葵緊閉的雙眼中流下……當然此刻已經不再流動了，青葵的鮮血已經流盡——但他還能感受到，青葵還有最後一絲絲魂魄碎片未及散去……他連忙將她緊摟在懷，用力地親吻她的額頭，喊她的名字，想讓她知道，最後還有人陪在她身邊，她不是孤獨一個……在最後一縷魂魄飄散之前。

當然愛她啊！在最後的這一刻，淅蔚終於允許自己看清自己。當然是愛她的啊！像是自己的女兒，盡管聽他這麽說她永遠都會說“才怪你滾”……不然，心裏不會這麽疼，疼得全身都虛軟無力。

幻兒的一聲“媽媽”喊得淒厲，她只是瘋了一般沖上前去撲在母親身上，沒有哭……一點都沒有哭……她只是慘白著臉，飛快地施法清理掉母親全身的血跡。

淅蔚忽然沖動地喊起來，惶然之極：“封印！她破掉了眼中封印！所以……”血會這樣地流，從眼中流下，像是血淚，這樣地耗盡她的生命……“這臭丫頭、臭丫頭……為什麽之前不說，為什麽之前決定這樣做的時候不告訴大家……”

“媽媽說了。”幻兒靜靜道，“她早就告訴我了。”

“什麽？”

“非她不可。媽媽兩三年前就已經知道了，非她不可。她也必然喪生於這次事件……所以她執意生下我弟弟。她還說，如果告訴你們，她不想知道你們會有什麽反應……不說就可以不去想……她好希望你們會阻止她，但她也怕看見你們不阻止她……但你們又絕對不可以阻止，所以她寧願不說，寧願永生不知答案。”

幻兒繼承了母親的堅強。長在和平年代，幻兒篤信的信念還從未被動搖過，甚至比母親還要堅強。

青葵……你看看你的女兒，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女兒啊……

【秦藍】

那一天，王無比艱難地將目光從青葵安靜的臉龐上挪起，用清晰的聲音，讓一個消息響徹下界：“鴻蒙至此，下界第十二任督道，煉蘇氏，青葵，殉職。即日起，第十三任，栩氏，正顏，續任大督道。”

悼。

興替。

秦藍自俯身跪地的人群中緩緩擡頭，震驚至無法感受到任何情緒，只覺得有一股冰涼的氣息由胸中蔓延開來，自心臟起率先凍結成冰。

——青葵？！督道！你怎麽可能是那個青葵！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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