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混亂的王八蛋生下來的小怪物是什麽樣的？大概沒有人比她知道得更清楚了。

她快忘了自己名字叫什麽, 那些人大多都叫她小瑤。

她的媽媽在十六歲懷上了她，明明應該是上學的年紀，偏偏不肯打掉, 和她該死的父親一起上演苦情戲，就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其餘人都是那阻止牛郎織女相愛的王母。

真是傻逼透了。

他們轟轟烈烈, 也沒有安安穩穩過日子的意思，這很正常, 他們自己也是小孩嘛。

所以最後生出一個畸形兒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

沒多久小瑤那個所謂的父親就找了個借口離開，而那位年輕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哭哭啼啼，沒人在乎她的，她從始至終都只是個附屬品，是狗屁愛情的見證。

她的媽媽嘗試過用她逼迫那個男人的父母, 讓他們負責，可是沒有用, 後來她的媽媽也走了，為了“重獲新生”。

他們需要新生, 他們都需要治愈自己，他們也是孩子，他們什麽都不懂。

那她呢？誰來救救她？

沒有人像她那樣活過，或者說, 她感覺不出自己是個人。

有時候小瑤也不知道自己活著做什麽。

她是有親人的, 只是沒人肯出錢治她的病，這病反正治不好嘛，沒必要浪費那個錢。

斜對面開小網吧的老板是個好人, 大概也是看她實在可憐, 大多數時候小瑤都待在那個網吧老板那裏。

現實世界沒有那麽多人會因為這兒有個極其難看的怪胎而不過來, 他們大多會讚揚老板的品行，多多光顧這位老板的生意。

再後來小瑤死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這件事發生得突然，卻也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也許有人會因為她的死亡而傷心，但那樣的傷心絕對有限。

她死後一直在思考自己活著走這一遭是為了什麽呢？從頭到尾沒有快樂，倒也沒多痛苦，畢竟真要痛苦到極點那是需要對比出來的，人家說“見過光明所以無法忍受黑暗。”她這屬於一生下來就烏漆嘛黑。

就跟裸鼴鼠一樣，身在其中反而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可是死後她偏偏重獲新生了，她成了鬼，於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那仿佛不速之客一般的人生，她開始從別人身上尋求慰藉。

那些厲鬼覆仇成功了總會給她一種別樣的快感，而且她覺得自己成為了神，能夠給鬼帶來二次生命的神。

皮肉骨是個意外。

小瑤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她知道自己是個唯我獨尊偏激的性子，可無論她做了什麽皮肉骨似乎都不會介意，他永遠都是笑著的。

她以為自己和皮肉骨的關系很好了，但事實證明這些都是假的，

她把對於長輩的，對親密關系的憧憬放在了皮肉骨的身上，可皮肉骨從未責怪她只不過是從未將她放在眼裏。

有誰會在意一只小老鼠沖自己張牙舞爪呢？尤其是他還覬覦著這只老鼠的糧倉。

“餵，不是吧，你要哭了？”施小秋把這小孩晃了兩下，就見這小孩嘴一撇，看上去很難受的樣子，這個小鬼那麽脆弱的嗎。

其實看到這只小鬼本體的時候大概就能猜出來她的經歷了，她當然是值得同情的。

但是她害人了。

那些甲級上的厲鬼都是她養出來的，如果陶瓊枝她們不是非正常人類，這時候大概也被報仇索命。

殺人償命，施小秋沒資格去做那個聖母。

小鬼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死死盯著施小秋，眼中有固執防備，也有憎恨。

她像是想在施小秋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施小秋是幸運的，她多幸福啊，她所擁有的是小鬼從一開始就觸不可及的，本該最普通的東西。

最後施小秋嘆了一口氣，她將這小怪物放下，伸手想去觸碰小怪物的腦袋，在她力量觸碰到白色玫瑰的時候，被小怪物給攔住了。

那小怪物看她的眼神更加銳利。

而施小秋不以為意：“打架也不急於這一時，等等雨停吧。”

“那你想幹什麽？”小鬼也沒有攻擊。

“無聊，給你整理一下儀容儀表，你待會兒可以死得好看一點。”施小秋理所當然地說。

小鬼笑出了聲：“整不整理也就是這幅鬼樣子，好看不到哪裏去。”

居然沒有反駁“死的好看些”這句話？施小秋微微一楞，不過她也沒有點明，只是說：“這有什麽的，人愛美的老太太都給自己燙個好看的發型。”

小鬼只是看著年齡不大，她本身已經死了很久了，對施小秋的話她嗤之以鼻：“你現在想來告訴我外貌不重要嗎？”

“哦，那倒不是，外貌挺重要的。”起碼施小秋看上秦文也是有一部分外貌因素的，施小秋覺得自己本身是個較為膚淺的人，一般膚淺的人不灌毒雞湯，“你能不能別想太多，你要我怎麽樣？”

“告訴你心靈美更重要嗎？小姑娘你殺人了，無論你活著的時候是否善良，現在都不能算是個好鬼。”施小秋聳肩，“我現在這麽做只是因為我想，我對你好一點待會兒動手的時候心裏的愧疚感能少一些。”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你應該憎惡的是自己的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施小秋並不清楚小鬼的過去，但想也知道，這麽小的小孩怨氣就能化成鬼了，那遭遇絕對不怎麽美好。

“他們應該在B超發現你是畸形之後把你打掉。”施小秋這話說給一般孩子聽堪稱惡毒，但小鬼沒感覺。

怎麽說呢，她自己不止一次這樣想過，如果她沒出生，無意識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什麽都不清楚就那麽死了也許更幸運。

她不是什麽愛情的結晶，她只是一段不成熟感情的犧牲品罷了，是廢品。

施小秋拽著她的胳膊，像是拽兔子一樣的讓那小鬼背靠自己坐了下來。

“我不是說你本身是原罪，這事兒很難說，只不過這見了鬼的人生落在你身上了。”施小秋稍微放輕了些聲音。

施小秋知道這小鬼會羨慕她，可說白了她倆之間沒關系，這小鬼倒黴也不是施小秋幹的。

她只是覺得這小鬼需要一個緩沖的時間，畢竟她似乎搞事沒整到施小秋反而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我能理解你這種小朋友喜歡我這種瀟灑的大姐姐。”

“誰喜歡你啊！”小鬼嚷嚷著反駁。

“行吧。”施小秋再次照顧小鬼的情緒，“你比較害羞，這個我也能理解，那你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

施小秋真的！好討厭！

小鬼還想反駁，天上卻有一道驚雷響起，雨下得更大了。

施小秋真伸手開始玩小鬼的頭發，在她的手指插入發絲的瞬間，小鬼相當不自覺地抿了下唇。

這種感覺很奇特，和自己梳頭是不一樣的。

指腹很輕很輕的按壓在頭皮上，哪怕小鬼已經不是活人了，都還有一種渾身酥麻的感覺。

施小秋看著小鬼的後腦勺，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這個小鬼周邊的甲級上厲鬼以男性居多，她不知道這崽子是不是對自己親媽有什麽陰影，或是因為缺少父愛的緣故有些戀父情結。

當得知有這麽一個“神”幫著神經病報覆陶瓊枝的時候，施小秋還以為這會是個討人厭的中二病男孩。

“你是怎麽醒的？”小鬼問她。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擠這麽近。”和施小秋親密擁抱過的只有兩個人，一個她媽媽周玉巧，一個秦文。

至於施晉堯，他更喜歡帶施小秋玩點刺激的，緊密的擁抱入眠還真沒有過。

她們剛才真的擠得很緊嗎？

小鬼沒有回應，她看著橋外的瓢潑大雨，她的身體隨著水浪而起伏，然而並不會被浪送走，因為有人抵在她的身後。

小鬼感覺自己應該生氣的，因為施小秋明確表示了待會兒會對她動手，可此刻小鬼只希望雨再大一些，再久一些，讓她安安穩穩地睡一覺。

盡管她真的很不想承認，可這一切對她來說的確是新奇的，她喜歡施小秋的擁抱。很暖，也很軟和，手指劃過她的頭發，她整個人像是被泡進了蜜裏。

這種平凡的親昵對她來說也太陌生了，陌生到好像在那一瞬間她擁有了全世界。

真的好困，真的好累，好想閉上眼睛睡一覺啊。

可施小秋清醒了，這場雨就不由她控制了。

施小秋察覺到她的變化，不由得詫異：“你以前到底過的什麽倒血黴的日子？”怎麽就這一點點的親密就讓她看著像是死而無憾了似的？不至於吧？嘴炮不至於還真能說死人吧？

她也和秦文一樣有了熱血動漫主角的Buff了？

“小秋！”秦文的聲音還真從他們上方響了起來，秦文從橋梁上一躍而下，他跳入水中，警惕地看向了施小秋懷裏的小鬼，“你離她遠一些，她有問題！”

討厭的家夥！小鬼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放心吧，我醒了。”施小秋擡高聲音，“我只是在努力地扮演臨時媽媽的角色。”

她在說什麽啊！！小鬼恨不得現在就把施小秋的嘴給她捂起來，但秦文卻沒有流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恍然大悟：“你好溫柔哦，那這位太太你們的家庭需要一個丈夫嗎？”

他為什麽可以這麽自然而然的融入進來？小鬼不理解。

她沒有參與過這倆人之間那幼稚的游戲，也不清楚秦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此時施小秋是清醒的，所以他願意相信施小秋的判斷。

“你來吧。”施小秋沖他招手，讓秦文游過來，“等雨停了再開始打架。”

聽到這話，小鬼的拳頭握緊了。

“這雨什麽時候停啊？”秦文詢問，這是施小秋的記憶，施小秋肯定是有印象的。

施小秋回想了一下：“大概第二天中午吧，早著呢，現在才晚上。”

說著，她又看向懷裏那個小鬼：“你想睡覺也是可以的哦。”

又被發現了企圖，小鬼沒有回應，悶不作聲。

“你對這場大雨的印象這麽深嗎？”秦文繼續問她。

“哦，我當時和一只水鬼手挽手在橋底下等雨停來著，很無聊，但也挺悠閑的。”施小秋說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位置，“要來試試嗎？親愛的？”

“好啊。”秦文湊得更近了一些，“偶爾看一場雨會讓屍的心情變好，”

大概是入了戲，他倆說話音量都不大。

低沈的男聲和輕柔的女生在耳畔，小鬼能夠感覺得到施小秋胸膛輕微的震動，混合著雨水落在水面的聲音，她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她也想繼續害羞，可沒有那個資本，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唯一的一次。

秦文回頭看了一眼他們身後的青面鬼。

她一直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但秦文在靠近的時候就發現了，她是皮肉骨偽裝的。

“我覺得做鬼還是坦坦蕩蕩的更好。”秦文意有所指。

那青面鬼收回目光。

“怎麽了？”施小秋發現秦文情緒不太對勁。

“沒什麽，你太受歡迎了。”秦文說到這裏還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真的很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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