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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八零知青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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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方秀英的動作極快。

離婚當天, 她就帶著兩個孩子踏出了婆家的門。

原先她已經打定主意凈身出戶,離婚申請表上她也寫得清清楚楚,夫妻雙方共有的財產她一概不要。除了兩個孩子之外, 她什麽都不帶走。

可公社革委會主任看了單子,立刻勃然大怒:“頭回聽講扣媳婦嫁妝的,窮的連臉都不要了嗎?”

她婆家所在的大隊書記也是他們族長也聞訊趕過來了,聽了這話,臊得老臉都沒地方掛。

結果革委會主任看到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讓你們好好做留守知青的安置工作的。你們就是這樣做的?”

這位大隊書記趕緊做主:“拖走拖走, 都拖走,該誰的東西就誰的。”

方秀英本來不打算要。除了孩子是迫不得已, 她根本不想留下跟這段婚姻有任何聯系的記憶。

還是田藍勸她:“拿著吧,去大學報到也差不多要到9月份了,你總要過日子的。”

方秀英在本地又沒任何親戚, 這下子擡腳走人, 得幫忙給她找個安置的地方,起碼過渡完這段時間再說。

方秀英搖頭:“我準備馬上回北京, 今天就去買票。”

田藍直接問:“那你身上有錢嗎?”

對著為難自己的婆家人敢放話逼急了她一碗老鼠藥毒死全家的方秀英,這回卻難得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她沒錢。

她嫁人之後, 家裏的錢根本落不到她手上, 都是婆婆管。

現在,她都離婚了, 更加別想要到錢。

田藍心中一聲嘆息,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姑娘好。

她也沒講大道理, 直接替對方決定:“那正好, 你就把家具都賣給我們吧。”

之前大隊會計家討媳婦, 光是為了置辦“36條腿”的家具, 包括梳妝櫃和高低櫃等,總共花了400來塊錢,幾乎占了整個婚事開銷的一半。

方秀英的這些家具用了沒幾年,就算折舊,賣個300塊錢也不成問題。

田藍招呼同學們幫忙把家具拖去知青點,然後數了30張大團結給她。

大概是覺得已經丟過人了,破罐子破摔,無所畏懼。這回方秀英倒沒推辭,沈默著收下了300塊錢。

田藍又翻出了一罐子奶粉,這還是宋清遠和何秀蓮夫婦特地托人買過來再給她和陳立恒補充營養用的。

結果他倆飽飽吃呼呼睡,準備個高考,不僅沒憔悴,還長了不少肉,楞是沒用上奢侈品奶粉。

田藍本來還打算試驗一把用奶粉做牛軋糖,這還是跟電視機學的。如果成功的話,她還考慮在本縣推廣養羊,用羊奶來做牛軋糖。

現在,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了,先拿給方秀英帶路上給孩子吃吧。

因為要備戰高考,她已經提前給孩子斷了奶,現在考試結束,也沒奶水給小二子吃了。

方秀英看著奶粉,臉上居然露出了恍惚的神色,似乎有微微的笑:“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喝過奶粉了。”

她記得小時候,爸爸因為胃不好,所以有特供的奶粉。每次爸爸都會沖一杯,分給她喝。

田藍點頭,認真道:“那你小時候挺幸福的。”

她伸手指窗外胡長榮的老丈人,“這位大爹從小就餓壞了胃,長這麽大也沒喝過奶粉。”

方秀英楞了下,不明白田藍為什麽會提這個。

田藍輕輕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請你不要恨這片土地。盡管你在這裏結的婚並不幸福而是十分痛苦,但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恨屋及烏,連這片土地也一塊恨上。你看,其實這個社會給予你的也許沒有你想象中的少。包括你父親被批.鬥被下牛棚的時候,他單位也給他發工資。不然,你也置辦不了這些家具。所以,還是希望你往好的方向多想想,這樣你也能輕松點。”

方秀英神情覆雜,捧著奶粉罐的手收緊了,最終她只點頭說了一句:“謝謝你,蘭花花,謝謝你的奶粉。”

田藍沒再多說,只朝她點點頭:“你最好找個人跟你結伴去北京。不然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小孩又這麽小,路上照應不過來的。”

孩子的時間又不和大人同步。帶過小孩的人都知道,那滋味,怎一個酸爽了得。

好在知青之間有自己的聯系渠道,不少還沒找到回程之路的留守知青正一趟趟地在大西北和京城之間來回奔波。

方秀英這邊把消息放了出去,很快就有幾個隔壁縣的知青找上門,表示大家可以結伴同行。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還特地張羅了輛拖拉機,把他們直接送去了火車站。

回來的時候,陳立恒突然間想起來:“咱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你家裏人?”

上一世,他們不需要考慮這個。

他直接就是個流浪兒,田藍也沒好到哪去,那個大.煙鬼便宜媽有了還不如沒有,雙方直接一刀兩斷了,後來也沒見她再過來糾纏,可見早就在亂世中死了。

這輩子不同,原身還有父母家人呢。

之前他們一直沒有主動聯系過對方,因為他們別扭啊。

雖然原身的死亡也不是他倆造成的,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們占用了人家的身體和社會身份,在當著真身父母的面,總歸不自在。

如果大家一直老死不相往來也就算了,可偏偏高考前,兩邊的家人都給他們寄來了難得的覆習資料。如果他們再毫無反應的話,似乎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陳立恒跟田藍商量:“要不我跟你去趟上海吧,好歹也跟他們打聲招呼。”

田藍想了想,最後還是拒絕:“我匯點錢寄點東西過去吧,意思到了就行。”

她早就是成熟的社會人,根本不可能和原主的家人變成真正的家人。大家當彼此不常見的親戚就好。

陳立恒也沒勉強她:“那行吧,回頭我去郵局匯個款。”

結果他再回來的時候,又給田藍帶了封信:

“看來你家挺急的,都給你寫信了。”

田藍拆信封,猜測道:“估計是問考試成績吧,等分數下來了,是該告訴他們一聲。”

結果事實證明她想多了,信不是她父母寫的,執筆人是原主的哥哥。

刨除眾多寒暄廢話不提,這封信的核心含義是他要結婚了,所以請田藍同志最好不要回上海,因為她和他的房間被打通了,充當婚房。

這人還挺能寫的,洋洋灑灑寫了七八張紙,核心思想在於追溯兄妹之間的感情,本質用意一目了然,就是要她念及親情,千萬不要跟他爭房子。

田藍邊看邊搖頭,十分無語。

陳立恒見狀,奇怪不已:“怎麽了?”

田藍都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幹脆將信紙直接遞給了他。

後者看完之後也是滿臉無語。這位便宜大舅哥的算盤珠子撥得可真精啊。

在封建時代,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女人不繼承祖輩家產的前提也在於她們不負責老人的養老送終問題。

社會主義新中國,男女平等,女兒也要贍養老人,憑什麽家產沒她們的份?

邏輯不通啊。

義務和權利是對等的。

田藍嘆了口氣:“看來城市住房緊張的確是大難題。”

陳立恒笑道:“看樣子我這位大舅哥文筆不錯啊,打動你了,你體恤他的不容易了?”

這個時代沒商品房的概念,住房主要靠單位分配。四世同堂,高低床不夠睡也買不到,一張吊床睡在過道裏的都不稀罕。

說起來,大舅哥年近三旬,這會兒才談好對象也的確不容易。

田藍直接翻了個白眼,替原主打抱不平:“那關我屁事兒。”

房產是原主父母的,她沒權利替人家分配,但這並不妨礙她直接將這封信重新寄回原主父母的單位。

如果這也是你們的態度,那不好意思,大家還是少往來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有多少的區分啊,大家還是選擇讓自己更舒服的方式相處為妙。

陳立恒看她滿臉不快,趕緊過來給她捶肩捏背,開始甜言蜜語:“沒事,有我呢,我把他們沒給你的份都給你。”

“給我啥?”

“我的愛。”

田藍啐了他一口:“肉麻!”

陳立恒將腦袋湊了過來,笑的有點賤:“那你也肉麻個給我聽聽。”

田藍伸手摸他的大腦袋,笑瞇瞇的:“乖,媽的好大兒。”

陳立恒差點沒被她嗆死,這家夥!

他眼睛珠子一轉,直接咬上她的耳朵:“媽,我要吃奶。”

天啦!太惡心了。

果然比起沒下限,她這種正經人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陳立恒到底沒當天就把信給寄出去,第二天才去的郵局。

郵遞員還跟他客氣:“幹嘛非要跑一趟呢?回頭我去趙家溝給你捎上不就完了。”

陳立恒心道,那我可不敢。等你老人家下鄉,黃花菜都涼了。

他笑了笑:“沒事兒,反正我要到學校辦事兒。”

結果郵遞員十分順手地拿出一封信遞給他:“那你幫我捎個信唄,唐老師的。”

陳立恒真是無語,只好拿起信充當郵差。

他到了學校,剛進電視機實驗室,就瞧見埋頭苦幹,試圖想改進電視機制作方式的唐老師。

唐老師接了信,還挺奇怪的:“北京來的信?我在北京好像沒什麽朋友。”

實際上不僅在北京,就是放眼全國,也沒什麽敢跟他通信的朋友。他頭上的帽子太沈重了,誰也不想當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陳立恒笑道:“你看了不就知道誰寫的嗎?說不定是你的老朋友調到北京工作去了呢。這兩年政策已經開始松動,好多人都脫了帽子。”

唐老師苦笑:“脫了也沒用,脫帽之後脫帽老右,真有什麽,頭一個還得拉出來。”

陳立恒笑了笑,沒接他的話茬,轉頭自己忙活去了。

他現在想提高電視機的生產效率,盡可能出更多的產品。

馬上是暑假,學生們肯定愛看電視。如果能趁這個機會讓他們學到更多的先進知識,那對於整個國家來說都是巨大的幸事。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高更遠啊。

陳立恒一忙起來,都忘了唐老師的信。

等到外面天黑,大家彼此催促著趕緊去吃飯,他再擡頭,居然驚訝地發現唐老師還呆呆地坐在原處,目光悠然地看向遠方,手裏捏著那封信。

陳立恒走上前,看他神色覆雜,忍不住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唐老師,該不會是你初戀情人寫的吧?如果人家也單身,不如再續前緣,開啟人生的春天嘛。”

周圍有同學聽到了,跟著起哄:“就是就是,老師你要是結婚的話,一定要給我們發喜糖啊,就要那種桃心型的喜糖,那個好吃。”

唐老師卻沒吭聲,只站起身,默默地往外面走。

眾人面面相覷,擔心自己得罪老師了。

陳立恒趕緊跟上,主動跟人道歉:“對不起,唐老師,我不該亂開玩笑的。”

唐老師腳步不停,一路走進了食堂。

打飯的師傅看到他就抱怨:“以後你們動作快點,回回都弄到這麽晚,菜都涼了。”

陳立恒立刻道歉:“對不住,師傅,下回我們一定註意。”

其實大家是在搶天光,雖然實驗是有燈,但燈光怎麽比得上自然光線。在自然光線下幹活,看得更清楚,效率也更高。

唐老師照舊要了一碗小米粥,配著玉米發糕一口稀的一口幹的。

陳立恒打了涼拌黃瓜和豆腐涼拌皮蛋。

本地人原先不吃皮蛋,還是知青大下放後,有家人在食品廠工作的知青將做皮蛋的技術帶了過來,這才流行開。

他將菜推到唐老師面前,笑著邀請對方:“咱們日子現在不錯啊,都頓頓有蛋吃了。”

唐老師還是不吭聲,埋頭吃自己的飯,不過中途也用豆腐拌皮蛋夾在玉米發糕中間,一口口咬著吃。

等到他幹掉一大塊玉米發糕,又喝了兩碗小米粥之後,他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陳立恒毫不猶豫地咽下嘴裏的飯,他知道戲肉來了,內容應該和那封信有關系。

他正要洗耳恭聽呢,沒想到唐老師直接掏出信推到了他面前,笑容苦澀:“你看看,多麽有意思。”

陳立恒攤開信紙瞧裏面的內容,當發現對方寫的是繁體字時,他就感覺怪異了。

等看完信件的內容,這種怪異感愈發強烈。

信是誰寫的?唐老師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年唐老師跪在地上,給對方當馬騎的弟弟。

唐老師的爹對唐老師來說是絕對的渣爹,可對弟弟來說,卻是十足的慈父。

那會兒唐爹在三.反五.反中被人民審判了,一口咬定只有唐老師一個兒子,也只有鄉下老婆一位妻子,楞是保住了自己的嬌妻愛子。

嬌妻帶著愛子,又拿上了唐爹積攢多年的財富,通過深圳羅湖去了香港,後來又輾轉到了美國。

按照這位弟弟的說法,他吃了不少苦,但也積攢下了些家產。

這些年,他一直思念留在國內的大哥,卻苦於沒有途徑了解情況。近來,他聽說國內的氣氛寬松了些,就鼓足勇氣來了紅色中國,尋找大哥的下落。

在歷經一番波折之後,他終於知道大哥被發配到大西北的小山村裏,這才寫了這封信。希望大哥收到信之後,能夠盡快到北京跟他照面。

他在信裏強調,不是他不願意跑到偏遠的鄉下來。而是作為外僑身份,他不方便到處跑,免得給接待的人添麻煩。

唐老師一邊笑一邊搖頭,神色茫然,語氣悵然:“到底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特務也無所謂了嗎?”

當年,有無數跟他處境相類似的人,因為所謂的海外關系被一並發配到大西北。

他們當中有人熬過來了,把自己徹徹底底改造成了農民。

有人運氣不好,永遠埋葬在了缺衣少食又自然條件惡劣的大西北。

他清楚地記得,有一位和他交好的同伴在臨死之前還憤恨自己有海外關系的事實。如果不是這樣,他應該和其他大學同學一樣,正經走上光榮的工作崗位。

結果,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現在海外關系倒成了香餑餑了。

他知道不是一家一戶如此,而是全國都這樣。

他在雜志上看到了一篇小說《人到中年》,那上面姜亞芬夫婦因為出身不好,備受歧視,結果一下子有了出國的機會,立刻不一樣了。

他不知道到底誰錯了,一切都像籠罩在霧裏一樣,讓人看不真切。仿佛他遭遇的這些年都是笑話。

他在國內沈浮坎坷,他的弟弟在國外燈紅酒綠。

他已年過半,兩鬢蒼白,一無所有,貧困潦倒。

他的弟弟功成名就,妻賢子孝,腰纏萬貫,深受歡迎。

是啊,他們無比歡迎華僑回國投資,尤其是像他這樣身家優渥的華僑。

果然是人比人得瘋,貨比貨得扔。不跟弟弟相比較,他還稀裏糊塗的,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可笑呢。

陳立恒默然,即便是他這樣經歷幾世的人,也無法用輕松的語言去安慰對方沈重的人生。

他只能強調一句:“擡頭往前看吧,人生還有幾十年呢,哪有這麽快就蓋棺定論的。”

他又指著他們的電視機實驗室道,“這人的價值也不光在掙錢多少啊?要是你作出最先進的電視機,不也是一種成就嗎?”

唐老師的笑容依然苦澀,只搖搖頭,沒再說話。

晚上陳立恒和田藍說到這事兒,也唏噓不已。

田藍沈默了一會兒,關心重點:“他弟弟做的是什麽生意呀?有沒有技術可以帶過來?”

陳立恒搖頭:“信裏沒說,只是勸唐老師趕緊去北京,到時候一塊出國。”

田藍追問了一句:“唐老師是怎麽想的?”

“他現在挺痛苦的,估計還沒什麽想法。”

田藍十分肯定:“唐老師應該不會跟他弟弟出國。”

陳立恒翻了個身,側過來看著妻子:“為什麽?你怎麽這麽肯定?”

“如果他跟他弟弟走,就是對自己既往人生的徹底否定。不蒸饅頭爭口氣,唐老師又不是過不下去了,為什麽要寄人籬下呢?”

陳立恒故意逗她:“那可說不準,說不定人家已經厭煩了頓頓粗糧,連個白面饃饃都難得吃上的日子。”

田藍一本正經:“所以得趕緊想辦法改善廣大人民的生活條件。只有自己過好了,才不會認定了外國的月亮大又圓。”

不管兩人如何分析,最終做決定的人還是唐老師自己。

說實在的,即便他選擇出國也挺正常。他的人生已經走了一半,他已疲憊不堪。去走一條輕松點的路,又有什麽不對呢?

接下來的日子,唐老師似乎恢覆了正常。他既沒有再發呆,也沒收拾行李之類的舉動,還是按部就班的每天吃飯睡覺,去實驗室幹活,只是停留在電視機前的時間更長了一些。

因為人年紀大了,睡眠減少了,他需要依靠電視來消磨更多的時間。

陳立恒掃了一眼電視課程的內容,發現正在播放的是電路技術,他就沒說什麽,繼續幹自己的活。

訂單越來越多了,他還得再跑一趟省城,多拿點零部件。

人一忙起來,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烈日炎炎的7月,跟每天升起又落下的太陽一樣,馬不停蹄地跑走了。等到立秋的風一吹,整個天氣立刻變得不一樣。即使白天太陽曬的人快要塌皮了,到了晚上,溫度就會立刻降下來,甚至帶了點涼意。

就在秋天的步伐越來越快時,高考成績終於出來了。

田藍和陳立恒也搞不清楚,到底是現在的閱卷的確就這麽慢,還是成績的下達也要經過層層傳播,最終高考結束了一個月,他們才收到自己的成績。

一張小小的紙條,承載了無數人的希望。

他倆還沒拿到紙條的時候,公社的大喇叭就已經開始大喊大叫,宣布兩人的成績。

陳立恒這回放了個衛星,考了全省第7名,全市第1名。

田藍這回的發揮倒是差了些,全省第12名,全市第2名。

她看到分數條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語文居然只考了86分,比陳立恒足足少了6分,所以即便她英語是滿分,但現在的英語只以30%計入成績,她的總分就落後了。

陳立恒還挺奇怪的:“你語文應該比我好啊。”

以這張高考卷的難度,根本不應該難倒田藍。

田藍倒是無所謂:“不足為奇,我估計我的作文分數不高。”

她把改革開放跟達芬奇畫蛋連在一起說,也許在閱卷老師看來,有跑題的嫌疑。

不管了,530分的卷子,總分能考到452分,已經很不錯了。

畢竟滿打滿算,這個世界裏,她真正完全用在高考覆習上的時間加在一起,大概也就是堪堪兩個月。

老天爺是公平的,即便自帶外掛金手指,如果不為之付出汗水和努力,也不可能逆天到一騎絕塵。

她表達出來的情緒是,不是高考狀元也沒什麽大不了。

陳立恒也深以為然,還跟著點了點頭。

他倆這個態度,真是好欠揍。

他們知不知道457分和452分意味著什麽?徹底的斷層啊。他倆加上一個方秀英是整個公社乃至全縣達到400分以上層級的人。

不要覺得大家怎麽考得這麽差,這個成績已經很驚人了。今年本科錄取線是335分,中專錄取線是270分。

就是這樣,全縣一共達到最低錄取標準的考生,包括他們3個個在內,也只有34位。

現在的高考錄取率,就是這麽低。

再具體細化地說,整個向陽公社,除了他們三位下放知青之外,只有一個英子考了273分,終於跨過了生死線。

其他應屆高中生,全軍覆沒。

原本精神抖擻,暢想未來的高考生們徹底蔫巴了。他們還想上大學呢,連中專都沒戲。

最悲慘的是,如果他們想覆讀的話,就只能去縣城高中考覆習班。因為今年公社就沒高中了。

唐老師看著大家,詢問了一下他們的意思:“如果想再來一回的話,就趕緊過來登記一下,到時候組織你們一塊兒去參加考試。現在,本縣只有縣一中和二中收非本校生源的高考覆習班,我打聽到的消息是高考成績200分以上可以報名參加考試。200分以下的,就不要想了。”

100來分的學生們發出了嘆氣聲,擡腳出教室。算了,有這個時間他們不如多組裝幾臺電視機,好歹還能多掙點工錢。

再說上不了大學也不會天崩地裂。不就是穿皮鞋嗎?只要他們工錢掙的多,照樣可以自己買。

再說想要繼續學習的話,也可以跟著電視機學啊。各種各樣的課程都有,真正的大學也就這樣了吧。

大家懷揣著阿Q式的自我安慰精神,離開了教室。

剩下的200來分的同學就陷入了糾結。有人想再去拼一拼,爭取明年能上岸。

也有人心灰意冷,懶得再折騰。尤其是年紀大的考生,實在不敢再多耗費時間。畢竟要是還考不上的話,他們又有幾年能蹉跎呢?

田藍倒是心平氣和地勸大家:“還是拼一拼吧,起碼給自己個機會。如果竭盡全力去做,還是沒結果的話,好歹也問心無愧。”

秀秀咬咬牙,舉起手來:“我報名,我明年還要考。”

有人帶了頭,其他人也克服了羞澀,跟著舉手:“我也要考。”

不就是高考嗎?一年考不上考兩年,兩年還考不上考三年。

如果三年還考不上呢?嗐,事不過三,到時候再做打算唄。

唐老師一個個記名字,然後招呼上岸的三位學生:“其他人可以走了,你們留一下,趕緊填志願表。”

1980年的高考是先出成績和分數線,然後學生填報志願。這要比估分報志願可靠的多。

田藍二話不說,第一志願就寫了自己大學母校。

陳立恒也沒猶豫,直接報了國防科技大學。

唐老師看兩人交上去的志願表,倒是頗為惋惜:“你們應該沖一沖的,這個成績考清華北大很有希望。”

兩人都搖頭:“我們已經想好了,這就是我們最想上的大學。”

反正現在能上大學,不管是什麽大學,對於農村中學的學生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唐老師也不再多說什麽,只點點頭,收了志願表。

英子就糾結多了,她連高考志願是什麽都搞不清楚,哪裏曉得要怎麽填報。

田藍不假思索:“你能報的學校就這幾家,一個師範,一個財貿學校還有就是工業學校。其中財貿和工業學校是熱門,錄取分數線應該會相對高些。那你也可以沖一沖。關鍵在於你對什麽最感興趣。”

英子脫口而出:“電視大學,我特別好奇電視大學是怎麽弄的?”

她不好意思說出口,她心中有個小小的隱秘的希望。將來有一天,她也可以在電視上給人上課。就像她這些天看到的一樣。

那些老師講授的課程,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從來不知道,她不曾接觸過的世界居然如此精彩紛呈。

陳立恒想了想:“你要是想當老師的話,那應該上師範。”

結果校長剛好進教室,聞聲立刻拒絕:“上什麽師範啊?都考上中專了,當然要跳出農門。帶師的不要報,帶農字的也不要報。辛苦了這麽長時間,你還想當農民當臭老九嗎?”

老師被罵了很多年臭老九,就是現在,本地教師的社會地位也不高。

英子卻倔強地強調:“我就想當老師,跟電視上一樣的老師,什麽都知道了老師。如果能成為那樣的人,我才覺得自己活得有滋味。”

田藍趕緊勸校長:“當老師很好啊,能夠傳播知識。如果沒有您和唐老師以及各位老師的幫助,我們也不可能考出去。我們考出去了,也把希望播撒開了。”

校長還想再說什麽,唐老師不耐煩了:“又不是你去上學,你管她上哪個學校呢。大不了,你自己再考一回唄。”

校長都被氣笑了:“我多大了?我還考個屁!28歲就不讓考了。”

最早幾年還行的,還有人30歲考上的大學。只是後來參加高考的人越來越多,今年國家就有限制了,28歲以下的人才能參加高考。

唐老師當面戳穿他的老底:“說的好像你是小夥子,你就能考上一樣。”

今年好多年輕教師和學生一道參加高考呢,他就沒聽說有一個人考上的。

校長鬧了個大紅臉,氣呼呼道:“不管你們了,到時候別後悔就行。別擅自做決定,回家跟爹媽商量下。”

田藍和陳立恒都是能做自己主的人,交了志願表就不打算收回頭。

他們沒立刻離開教室,而是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詢問唐老師的意見:“要不我們一塊兒去北京看看吧。”

不管是走還是留,總歸都得面對。不然終有一天,他會因為自己沒邁開這一步而陷入懊悔。

唐老師臉色淡淡的,沒有給肯定的回覆:“再說吧。”

完了他又一頭紮進了實驗室,繼續幹他自己的工作。

田藍和陳立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這種無奈是人生的波折世事的滄桑累積在一起,壓在人身上的。時代的一粒灰,對個人而言,就是一座沈重的山啊。

要何去何從?只能看唐老師自己的意思了。

兩人出了教室,準備去做自己的事。

郵遞員倒騎著車過來了,笑嘻嘻地朝田藍喊:“女秀才,讓我沾沾喜氣唄,你的信。”

田藍看到信封就想笑,有意思,是原主父親寫來的。

她拆開信件一看,發現裏面居然有匯款單,另外就是一封短短的信,內容很簡單,關於高考志願填報。

在信裏,她的父母讓她報考上海的大學,說靠的近,他們好照應。

對於房子的事兒,他們倒是一句未提。

也正常,如果她考上大學了,那就是幹部身份。國家會給她分配工作,等她工作幾年,單位也會給她分房。

房子的矛盾,在他們眼中,會隨著考大學這件事煙消雲散。

陳立恒掃了一眼匯款單,開玩笑道:“呀!蘭花花同學這是闊了啊,茍富貴,勿相忘,得請我下館子。”

田藍眼白向他:“不好意思哦,你這個毛腳女婿似乎不入老丈人的眼,人家提都沒提你。”

陳立恒挺高了胸膛,得意揚揚:“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我有多優秀。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後悔沒有多給我笑臉。”

田藍白眼直接翻上了天,呵呵,你自我感覺還真挺良好的呀。

她直接將這封信揣進了兜裏。

上上輩子她填報高考志願時,都是自己拿的主意,何況這輩子呢。

至於這張匯款單,她還是收下吧。

因為這是原主的父母給原主。

給予的東西如果被拒收,給出來的人會更難受。她沒資格替投水自盡的原主拒絕,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買點市面上緊俏的物資比方說罐頭之類的給那對夫妻寄過去,好歹不能占人家便宜。

想想看,她穿越的都是怎麽回事兒啊?父母緣都這麽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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