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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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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是最熱的時候, 馬車停在河邊的樹蔭下,江雲康扶著木須從馬車下來。

木須看到前面也停了幾輛馬車,猜道, “想來還有其他人在這裏休息,你過去看一眼,若是熟人, 便過去打聲招呼。”

江雲康小跑到前邊後,很快就回來, 猶豫地看著木須道,“先生, 是北齋帶著他的學生在附近休息。”

聽到北齋兩個字,木須的臉色立馬變黑。

江雲康聽成氏講過北齋和木須的事,這會都去江陵書院,難免會起爭執。但他又深知木須的脾性,既然遇到了,木須肯定不是先退讓的那個。

林源倒是沒心沒肺,“姐夫, 遇到就遇到了唄,如果他們要比學問, 你去和他們比,把他們狠狠壓住。我給你助威鼓掌。”

木須沒好氣地看了眼林源,“那你呢?雖然沒拜師, 但你也跟我讀那麽久的書, 為何不也去比比?”

“我?”林源指著自己搖頭道,“咱們做人得要有自知之明, 我還是別了, 這個時候, 我給姐夫當個書童就好。”

木須哼了一聲,再去看江雲康,“天大地大,他們能在這裏休息,我們也能,坐下吧。再趕半日的腳程,便能到江陵疏遠。”

江陵書院的院長是木須以前的同窗,也是北齋的同窗,他們過去之前,都先派人送去書信。

木須坐在石頭上,接過林源遞來的水壺,一點也沒好奇多看,倒是林源一直往遠處望。

“你再張望,就去他們那裏。”木須說完,林源立馬收回探尋的目光,不敢再看。

但兩隊人只隔了十幾棵書,北齋他們也很快發現他們。

翁行鑫見先生一直望著木須的方向,好奇道,“先生和木須先生相熟嗎?”

“我們曾是同窗。”北齋和木須一樣的年紀,卻看著更年輕,只有五十出頭的樣子,簡單回答後,看了眼學生們帶來的點心,隨手指著兩盤道,“你把這個送過去,就說是我的心意。”

北齋和木須鬧翻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其中緣由外邊人都不知道。三十多年過去,好些同窗都不在人世,更不會有人說他們的事。故而翁行鑫這些二十出頭的人,更不知道他們曾鬧掰過,聽先生說是同窗,翁行鑫還蠻高興地過去送點心。

但翁行鑫還沒和木須打招呼,木須就先開口道,“如果是送吃的就不用了,我們不餓。”

翁行鑫楞了下,但很快又笑著道,“先生不用客氣,我們那還有很多。既然你們是同窗,現在遇到也是緣分。”

“同窗?”木須笑了,“你見過哪個要好的同窗,同在京城那麽多年,卻從不往來嗎?”

“回去吧,我不想和北齋的人多說話。”

翁行鑫沒得到好臉色,一頭霧水地回去。

他捧著點心到北齋跟前時,於景山也在,他聽木須拒絕,當即黑了臉,“哼,他個迂腐老頑固,先生莫要搭理他。如今他那兩個學生,到了江陵書院也是丟人。”

北齋看著不遠處的木須,過會才道,“木須收人頗有眼光,你們莫要小看他的學生。”

“那先生可能不懂他這次收的誰,一個庶子,還一個商賈之子。”於景山話裏話外都是不屑,“這樣的人就是和我同桌用席,我都覺得席面太臟。”

聽到這個,北齋確實有點意外,庶子就算了,竟然還一個商賈之子,他有點好奇木須的兩個學生。

之後上路時,江雲康特意等北齋他們先走半個時辰,再出發。

江陵書院建在江陵山的半山腰上,馬車行到一半就有些吃力,江雲康和林源便下來走上山。

四月中的樹林郁郁蔥蔥,林源瞧見新鮮的都要多看兩眼,等兩個人到書院門口時,木須已經先進去。

“兩位是江公子和林公子吧?”書院的門匾下坐了一位青衫書生,看到江雲康兩個後,馬上放下書走過來,“我叫文渝,可能要虛長你們幾歲,院長特意讓我在這裏等你們。木須先生已經跟著院長進去,你們跟我進來吧。”

文渝白凈清秀,說話也斯文,讓人很有好感。

林源以前在金陵也上書院讀過書,可當他邁進江陵書院的門檻後,才發現天下第一書院,果然氣派又典雅別致,裏面的一景一物都充滿了意境。

他歪頭和江雲康小聲道,“走進這種書院,讓我有種不讀書都對不起自己的感覺。”

前邊的文渝聞言微笑,“林公子若是喜歡書院,可以勸木須先生留下講學哦,我們院長會免你束脩的。”

“真的嗎?”林源突然興奮。

“當然是真的,早些年,院長就多次邀請木須先生來坐堂講學,但木須先生總不願意來。”文渝回頭看了眼林源,提醒他註意臺階後,又繼續道,“我們書院裏,好些人都很仰慕木須先生。如今木須先生來了,大家都很期待你們兩位的才學。”

頓了下,文渝的目光移向江雲康,不由熱切一些,“聽聞江公子是去年的小三元?”

江雲康剛點頭,林源就幫忙說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文渝道,“等你們安頓下來後,一定要給我看看你們的文章。”

文渝先帶江雲康他們去客房安頓。

書院學子眾多,他們住的屋子都是連排而建,同一個屋檐走到底,便隔出幾十間屋子。

文渝一邊帶路,一邊介紹道,“最低的屋落都是學子們住的屋舍,往上走一刻鐘才能到用飯的地方,最上面的三排便是書屋和先生們住的屋子。今日正好北齋先生也帶了學生過來,你們的屋子就在他們隔壁。”

話音剛落,江雲康就看到於景山坐在院子裏,悠閑地看著其他人搬進搬出。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吧。”文渝主動道。

江雲康說不用,“多些文師兄,我們和於小公子有過幾面之緣。”

於景山轉頭看到江雲康,得知江雲康要住隔壁,立馬要換屋子。

文渝為難道,“書院空著的屋子較少,都要臨時整理,於公子如果要換,我得和院長請示。”

和院長請示,那就會讓很多人知道。

翁行鑫過來勸道,“算了吧,也就半個多月而已。”

於景山不情不願地瞪著江雲康,江雲康卻當沒看到,帶著林源進屋去。

等關上門後,林源也抱怨住太近,“和於景山那種人住隔壁,我得少活半個月。”

“你不要搭理他就好。”江雲康道,“於景山是爆竹,一點他就著,但是你不搭理他,他就只能心裏生悶氣,反而讓他更不爽。”

簡單收拾後,江雲康和林源換了幹凈的衣衫,才去找木須。

院長邱傑是個白凈平和的人,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倒是讓江雲康很意外。原以為會是個很嚴厲的先生,不曾想說話啥的都很和氣。

邱傑聽說江雲康是小三元後,更是拉著江雲康說了不少話。

接下來半個月到一個月之間,江雲康就要在江陵書院讀書。

而明日便是江陵書院的季度小考,林源聽說又要考試,回屋時臉都垮了。

林源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道,“完蛋了,這會真的完了,我丟人丟到江陵書院來。”

“嗚嗚,姐夫你說我現在下山還來得及嗎?”林源今日見到好多學子,感覺每個人都特別有才華,想到明日的小考,頓時洩氣。

江雲康搖頭說不行,“如果你敢逃跑,先生一定不再搭理你,到時候岳父岳母就要混合雙打。”

“如果我考倒數,豈不是也丟人?”林源喪氣道。

“你怎麽確認就會倒數呢?”江雲康放下手中的書,看天色不早,走到木窗邊上,關緊木窗後道,“明日參與小考的有兩百人,你只要不是倒數,先生應該就會滿意。”

木須對林源的要求並不是今年鄉試,而是下次鄉試,所以現在並不要林源多厲害,打基礎比較重要。

林源長長地嘆了一聲,把頭埋進被褥中,幽怨道,“但願吧。”

與此同時,隔壁的翁行鑫也在和於景山說明日小考的事。

“小公子不是看江雲康不順眼麽,明日的小考你贏了他,就能先出一口氣,等鄉試時,也能更有底氣。”翁行鑫幫於景山倒完洗腳水,回來又給於景山倒茶,“想來北齋先生也想和木須先生比比,小公子作為我們四個人裏學問最好的,只有你可能贏江雲康。”

“我自然要贏他。”於景山想到江雲康多次無視他,心中就充滿氣憤,“不僅我要贏,你們也要贏!”

翁行鑫為難道,“我的學問你也知道,雖說江雲康不如你,可我到底不太好。”

“真是沒用,讓你勤奮一點,偏偏把心思都用在奉承我上。”於景山還是和以前一樣直接,半點面子也不給翁行鑫,“罷了,只要你贏了林源就好。早點歇息吧,要是明日考場犯困,我饒不了你。”

江陵書院每個季度都會小考,書院根據學生的排名,會勸退名次最末的十位學生,同時再招十位新生。

書院的制度多少有點殘酷,就算是高門望族,到了這裏也要遵守規則。除非是些宗室裏的公子哥,書院怕麻煩才會讓他們免考。

所以裏面的學生都卯足勁讀書,好不容易進江陵書院,誰也不願意被刷下去。

而倒數被刷的規則,也同樣適用於江雲康他們。

如果他們是倒數十名,他們也無法入讀江陵書院,故而林源才會那麽緊張。畢竟剛到這裏就被拒絕入讀,說出去太丟人。

這一晚,林源輾轉反側許久才睡著。

江雲康倒是好心態,反正這次小考不涉及功名,只要贏了隔壁的幾個,就不丟先生的臉。

想到於景山的性格,他就不信於景山是個能考前十的人。

一覺好眠到快天亮時,江雲康剛醒來,就聽到有人敲門。

起身開門後,看到江雲熠板著臉站在門口。

“五弟,你怎麽來了?”江雲康昨日沒見到江雲熠,以為這小子故意避開他呢。

“還不是怕你丟人麽。”江雲熠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情願地道,“今日你給我好好考,現在他們都知道你是我三哥,還是小三元,一定要考前三,知道嗎?”不然他誇三哥的那些話,就要被同窗笑話。

這時林源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江五郎,你不也要考試,你怎麽不考前三?”

“我……”江雲熠要是能考前三,早就宣傳得讓所有人知道,他撇嘴看著林源,“我是考不了前三,但我一定不會倒數。你可別考倒數,要是你考倒數,我肯定立馬派人去和林家老爺說!”

“你!”林源從床上蹦下來,鞋子都沒穿好,便跑過來,“你少說不吉利的話,我才不可能考倒數,咱們要不要比一比?”

“比就比,誰怕誰!”江雲熠不甘示弱道。

江雲康頭疼地看著兩小孩,這兩人待在一塊就要吵架,吵得他頭疼。

不願多聽他們吵架,幹脆出去打水洗臉,卻看到從屋子裏走出來的於景山。

於景山沒好氣地瞪著林源兩個,“吵什麽吵,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你們兩個都是考倒數的命,別爭了。”

林源氣鼓鼓地看著於景山,江雲熠上下打量一眼於景山,“我們只要不是倒數前十就行,沒人會註意我們的名次。但於小公子還是別大意,江陵書院人才濟濟,你要是沒考個前十,你自己也會覺得不好意思吧?”

“當然,我怎麽可能會沒有前十!”於景山被激起了鬥志,想到昨晚翁行鑫說的,以江雲康的本事,名次肯定前排,所以他也要考很好才能超過江雲康,“就算這裏再多厲害的人,我也不可能輸。”

書院學生住的屋舍都是連排,很多勤奮的學子,天剛亮就起來背書。

於景山的這些話,當即就被很多人聽到。

雖說大家不敢當面懟於景山,但心中都會看不上於景山,往後官場沈浮,像於景山這種沈不住氣的人,前途也有限。

江雲康看江雲熠轉身時壞壞地在笑,心想這小子學壞了。

要是這次於景山沒考到前十,於景山可是要丟人丟到家了。

大家洗漱過後,一起去用了早膳,再往山頂的書院走去。

林源還是很緊張,但被江雲熠看穿後,又強裝鎮定。

到了山頂,江雲康和林源先去給木須問安。

木須站在邱傑的左側,北齋則站在右側,當下的氣氛很是尷尬,可邱傑卻能笑呵呵地問江雲康昨晚有沒有睡好。這下江雲康理解了,邱傑能當院長是有很大本事的。

沒過一會,文渝也來了。

邱傑給木須和北齋介紹,“文渝可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當年我們三個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如今我們都帶了學生來,現在得看他們的本事了。”

北齋笑瞇瞇地道,“邱兄講學多年,既然是你的得意門生,自然是最好的,我那幾個頑徒不足掛齒。”

木須哼了一聲沒說話,但有個路過的學生停下和北齋道,“方才學生聽到於小公子保證能考前十,想來是很有本事,既然胸有成竹,北齋先生就太謙虛了。”

北齋的面色頓了下,目光在這個開口的學生身上停了許久,很多時候他都後悔收於景山這個學生,但人在屋檐,不得不低頭。他笑著問,“這位是?”

“學生張博宇,見過北齋先生。”張博宇濃眉大眼,臉型方正,恭恭敬敬地朝著邱傑三人拱手作揖。

“姓張?”北齋在想京城有哪個張姓望族。

但沒等他想到,邱傑就讓張博宇快點去準備。

木須也轉頭看他帶來的兩個學生,他倒是不擔心江雲康,而是目光緊緊地望著林源,叮囑道,“想清楚再答題,若是真考了倒數,仔細你的皮!”

林源撇嘴點頭,再次後悔跟來江陵書院,卻又不敢多言。

江陵書院的小考要考一整日,每個考場都有兩位先生、兩位侍從監考,若是抓到有人舞弊,當即會勸退。正午時會有人送吃的到考場,考生除了如廁,不許離開書桌半步。

江雲康和林源被分到兩個考場,而翁行鑫倒是坐在江雲康的前面。

拿到試卷後,江雲康立馬專註讀題。好在不是什麽刁鉆題目,江雲康很快就作答完。

等他答題完,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時辰,剛擡頭往前看一眼,就發現翁行鑫也寫完了,這倒是讓他有點意外。不過他沒心思去管別人,而是重新檢查一遍自己的答卷。

從考場出來後,江雲康在原地等林源。

沒過多久,就看到林源喪著臉走來,最後靠在旁邊的棟梁上,無力地站著,“好難,真的好難。”

江雲康過去扶起他,“再難也考完了,別多想,我們先回去。”

這一幕,恰好被經過的於景山看到。

於景山自己也覺得有點難,但看林源這樣,他便心情很好,特意停下道,“我倒是覺得挺容易,林公子這般洩氣,倒不如先收拾好包袱,提前離開書院吧,免得到時候太丟人。”

“我不要!”林源不知從哪來的膽量,瞬間站直,看著於景山道,“於公子還是多想想自己的名次吧,你可是要勵志考前十的人!”

說完,林源拽著江雲康就走,等走了好遠,才拍著胸口大喘氣,“姐夫,剛才嚇死我了,我竟然懟了於景山。我們快去吃飯,吃完我就不出門。”

回頭確認幾眼,又虔誠地雙手合十,“菩薩保佑,希望我別在倒數十名內,也希望於景山別在正數前十。拜托了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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