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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皇太極幽幽道:“朕再問你,索尼和佟圖賴,到底怎麽回事?”

大玉兒坦蕩蕩地看著他:“我不知道。”

皇太極一笑,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上重重地一戳:“膽大包天。”

玉兒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皇太極道:“那就好好利用,是你自己用人格魅力換來的忠誠,那是你的財富,朕奪不走。”

他很欣賞地看著自己的女人,有帝王的驕傲:“朕的玉兒,很了不起。”

大玉兒可沒有心思沾沾自喜:“昨天你不是這麽說的,你差點就要對我動手是不是?”

皇太極白她一眼:“昨天氣瘋了,在確確實實知道索尼騙朕之後,想到你也在騙朕,新賬舊賬一股腦全湧出來,而你又這麽倔,這麽冷漠,怎麽問你都撬不開嘴巴,你要把我逼瘋嗎?”

“皇上,我沒有幹涉朝政,更從沒有這心。”大玉兒真誠地說,“我只是想保護自己,那天是,現在是,也許將來也會是。不是因為你不護著我了,僅僅是我也要保護好自己。”

皇太極頷首:“你自己拿捏好分寸,不要讓大臣跑來朕的面前指責你詬病你,而在那之前,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你最想要的,朕給不了你了,可除此之外,什麽都行。”

大玉兒知道,情愛與政治,有著各自的貴重和莊嚴,她絕不會混為一談。

昨晚皇太極的確嚇著她了,可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大玉兒,她心裏所能承載的,比從前更多更重。

她知道說什麽樣的話,可以讓皇太極聽著順耳,她知道說什麽樣的話,可以讓皇太極平靜下來,她愛了十幾年的男人,進了這道門的皇太極,她比誰都了解。

既然不能去赫圖阿拉,既然無法離開,避無可避,她還是選擇讓自己和身邊的人,都過得好些,姐姐也好,姑姑也好,皇太極也好。

此時此刻,愛情在她心裏,勾不起任何漣漪,她已經深深地藏起來,把最美好的那一段封存在心底。

不論如何,曾經擁有。

而剛才,她對皇太極所說的那一聲聲愛,只不過因為她明白,皇太極會喜歡聽。

她的丈夫不是普通人,他的驕傲浸透在每一滴血液裏,她必須服從。

皇太極的逆鱗,顯然被捋順了。

可他不知道,這一回合,他徹底輸給了自己的女人。

渾身散發著松了口氣的輕快,皇太極本想再和大玉兒說些什麽,偏偏一道八百裏加急將他催走,這一下,輪到大玉兒松口氣。

蘇麻喇直等皇帝進了鳳凰樓,才敢跑進門,生怕又看見格格衣不蔽體滿身狼狽,好在一切安好,大玉兒正在吃東西。

“沒事吧?”蘇麻喇小心翼翼地問。

“昨天突然那樣我是招架不住的,他整個兒就瘋了似的。”大玉兒說,“其實他那樣發脾氣,自己也累挺,再有下次,我就有經驗了,不能讓他那樣動怒,傷身啊。”

“格格?”蘇麻喇怎麽覺得,這話聽著那麽奇怪。

大玉兒淡淡一笑,拍拍蘇麻喇的手:“我真沒事,你就想啊,他能帶給我的傷害,已經不可能再深了不是嗎,你看我像當初那樣吐血了嗎?至於早晨那會兒呆滯,我這不是因為一晚上沒睡嘛,還渾身疼。”

“是……”蘇麻喇很早就發現,自己漸漸跟不上格格的心思和想法,她好像已經高了一層,不,兩層,甚至更多。

皇上帶給她的每一次傷害,都讓她變得更堅強,更淡泊,淡泊似乎不大合適,到底怎麽才合適?

“格格,有件事,一直一直想問你。”蘇麻喇道。

“你憋了那麽久?”大玉兒苦笑。

“去年,不,前年了,都是前年的事兒了。”蘇麻喇提起了那次在鳳凰樓為皇帝整理被褥,之後大玉兒就突然變得心情愉悅神采飛揚,可蘇麻喇到現在也沒明白究竟是為什麽。

大玉兒神秘兮兮地點了點蘇麻喇的鼻頭:“是秘密,我這輩子都不會對任何人說,你也別惦記了。”

“騙人……”蘇麻喇咕噥,但不再糾結,眼眉彎彎地說,“格格,奴婢會長命百歲地活著,要死在您後面,絕不丟下您。”

大玉兒嗔笑:“好好的,生啊死的,姑姑聽見該打你了。”

這一邊,關雎宮裏,寶清從門外跑來,一臉奇怪地對海蘭珠道:“主子,皇上沒事啊,莊妃娘娘也沒事。”

“沒事嗎?”

“皇上剛才去鳳凰樓了,心情挺好的。”寶清說,“後來蘇麻喇進去了,屋子裏還有笑聲呢,奴婢本想進去問候一聲,又覺得不合適,就回來了。”

“真的沒事嗎?”海蘭珠憂心忡忡,“那白天怎麽……”

寶清笑道:“大概是昨夜激烈了一些,莊妃娘娘沒承受得住,今天養身體才沒出門。”

大姑娘紅著臉,羞赧萬分:“皇上打仗回來,打了大勝仗,滿心的歡喜,娘娘她那樣瘦弱的身子,嘿嘿,您說……是吧?”

海蘭珠將信將疑,奈何她在坐月子,別說出門,臥榻都不讓下,外頭的事一概不知,若是皇帝不說姑姑不說,玉兒也不說,她只能聽宮女們的話。

可宮女們的話,又靠譜的,也有不靠譜的,連寶清都是。

“罷了。”海蘭珠一嘆,躺下閉上了眼睛。

這天夜裏,皇太極沒有再回內宮,更連夜召見大臣,他得到急報,漠北喀爾喀三部紮薩克圖汗、土謝圖汗和車臣汗發生沖突,戰亂一觸即發。

皇太極不能放過這大好機會,在徹底收服漠南之後,他一直等待機會,將皇權輻射至漠北,如何利用這次的紛亂,事關重大。

之後幾日,皇帝忙忙碌碌,內宮裏幾乎不見他的蹤影,大玉兒則恢覆每日去書房,白日裏他若是抽空去見海蘭珠,自然就碰不上。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盛京的冰雪漸漸融化。

這天在書房裏,大玉兒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經蘇麻喇勸說,決定回宮休息。

半路上,她們遇見皇太極,皇帝一臉疲憊,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第197 莊妃有身孕了?

“書房散了?”皇太極停下腳步等玉兒走來,仔細看一眼,便問,“怎麽氣色不好,身子不適?”

大玉兒搖頭,關心道:“皇上也該休息,眼睛裏都是血絲,昨兒尼滿還被姑姑訓斥來著,說沒伺候好您。”

皇太極轉身問:“皇後責備你了?”

尼滿賠笑:“皇後娘娘那也是在乎皇上,皇上太勤政,奴才也不能攔著啊。”

皇太極展臂松松筋骨:“是該松快松快,想去騎馬。”他看向玉兒,問,“你去不去?”

蘇麻喇忙道:“皇上,娘娘她……”

大玉兒卻攔下了,欣然答應:“去啊,皇上好久沒帶我去騎馬了。”

“這就走,讓他們把東西送來。”皇太極拉起大玉兒的手,轉身就往外走,尼滿催著蘇麻喇趕緊去準備行裝,蘇麻喇一臉的為難,輕聲說,“大總管,主子她今天不舒服,我們剛要回去休息呢。”

尼滿皺眉:“可是,娘娘她自己答應了。”

蘇麻喇嘆道:“是啊,沒法子了,您稍等,我這就去拿主子的騎馬裝。”

皇太極帶著大玉兒,坐馬車去往城外馬場,一路經過市集,因道路戒嚴,看不到城裏的熱鬧,她趴在窗上輕輕嘆,皇太極閉目養神道:“想出去逛逛?”

大玉兒卻說:“是姐姐想去逛。”

皇太極睜開眼,玉兒說:“姐姐坐月子悶得慌,齊齊格答應她,出月子後請她去王府裏逛逛。但是姐姐說,很想逛一逛盛京城,要不帶侍衛的那種,走在老百姓當中。”

皇太極又繼續閉目養神,大玉兒問他:“姐姐對你說過嗎?”

“沒有。”皇太極搖頭,“她很少向我要什麽。”

“那就給她一個驚喜,等姐姐出了月子,帶她出去逛逛,不要帶著侍衛,別讓道路戒嚴。”大玉兒說,“就你們兩人,像普通人那樣,去趕個集。”

皇太極睜開眼:“你呢?”

大玉兒滿不在乎:“你從前不在家的時候,我偶爾會溜出去的,盛京城我不稀奇。”

皇太極道:“那你想去哪裏。”

大玉兒笑:“北京城,將來入關後,天下大定,你得空了,只帶我一個人去逛北京城好嗎?”

皇太極眉頭舒展,張開懷抱,讓大玉兒過來,兩人依偎在一起,大玉兒重覆道:“你千萬別忘了。”

馬車緩緩去向馬場,皇帝心情極好,大玉兒心情也不壞。

她現在學得聰明,知道如何能讓皇太極高興,雖然要花費些心思,可結果是好的,大家都輕松不是嗎。

她也並沒有什麽損失,更不需要虛情假意,反正最在乎的,這輩子註定得不到了。

跑馬場上已經冒出淺淺嫩綠,大地正努力地覆蘇,馬蹄的踩踏會讓綠草更茁壯堅韌地生長,假以時日,便又將恢覆芒芒蔥綠,這是大自然的驕傲。

大玉兒今天不大舒服,沒能瘋跑起來,之後坐在皇帝懷裏,倒是暢快地跑了幾圈,心口那陣莫名的煩悶也散了。事後對蘇麻喇說,她一定是在宮裏憋得太久,出來散散就痛快。

而皇太極帶著莊妃騎馬,在盛京城裏早已不新鮮,如今科爾沁三位,中宮皇後把持大權,宸妃產下皇子,年輕貌美的莊妃哄著皇帝高興,整個後宮是她們的天下。

宗親大臣們,表面上阿諛奉承,心中實則十分忌憚。

禮親王代善,因兒子岳托在皇太極面前擡不起頭,雖然皇太極已經見他且寬恕他,更是把岳托交付給他來看管,可代善終日惶惶不安,上了年紀的人,便是病倒了。

同是這一日,皇太極和大玉兒在城外騎馬的時候,濟爾哈朗來禮親王府看望堂兄,隨口提起皇帝此刻在幹什麽,代善問:“是和莊妃一起?”

“是啊,和莊妃娘娘在一起。”濟爾哈朗道,“皇帝雖然盛寵宸妃,對莊妃還是很念舊情的,莊妃又古靈精怪,當然知道如何討皇帝喜歡。”

“古靈精怪?”代善冷笑,“老弟啊,你太小瞧人了。”

濟爾哈朗道:“怎麽了,難道她天天去書房,還真學出什麽本事了?不過是知道皇帝喜歡看人讀書,鬧著玩哄皇帝高興的吧。”

代善道:“有機會你去打聽打聽,再來和我說這些話。”

濟爾哈朗卻說:“我打聽內宮妃嬪的事,你不怕皇太極要我的腦袋?”

代善苦笑:“是啊……我老糊塗。”

濟爾哈朗將四下看了看,問:“二哥說句實話吧,岳托到底怎麽了,我們打朝鮮時,宮裏鬧的疫病,又是怎麽回事?”

代善瞇著眼睛,他的胡子已漸漸花白,他道:“給我留一點面子吧,大家心知肚明不好嗎,何必捅破。”

“要我說,不是二哥你的面子留不留,而是皇太極他太沈得住氣。”濟爾哈朗說,“跟了他越久,越摸不透他的心思,過幾天,八阿哥滿月喜宴,大家都在說,皇帝會不會宣布立太子。”

代善皺眉:“不會,皇太極不會這麽急躁,雖然他為了八阿哥大赦天下,就是要告訴天下人,他要捧這個兒子,但真的把那麽小的東西推上東宮儲君,豪格的心他就徹底失去了。對他而言,豪格還是可用的將帥,他不會輕易放棄。”

“就是那麽小的東西,能不能長大還不知道。”濟爾哈朗說,“皇太極何必給一個孩子這麽大的福氣,不怕把他壓死了。”

代善擺擺手:“帝王氣盛,帝王對我等要有戒備之心,可也要有萬萬人之上的霸氣。他就要讓你們知道,他不怕你們生異心,不怕你們起歹念,所有的歪門邪道都只能被他踩在腳底下。不然呢?一個皇帝,做的畏畏縮縮,還打什麽仗,爭什麽天下。”

濟爾哈朗覺得有道理,想到將來的事,苦笑:“等我們真的打到北京,朝堂上就會有很多很多的漢人,那些漢人都是念過書,滿肚子花花腸子,就怕我們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皇太極如今就重用漢官,好些人不服氣呢。”

說這話時,宮裏來人傳話,是皇後派人問候禮親王的身體,提起數日後八阿哥的滿月宴,詢問禮親王是否列席。

代善與濟爾哈朗對視,他嘆道:“去吧,去吧,我也該露面了,不然皇太極覺得,我不給他面子。”

濟爾哈朗問:“岳托呢?”

頭發花白的人,面色一峻:“不提了,再也別提起他……”

這日傍晚,大玉兒才跟著皇太極回到宮中,皇太極徑直去了關雎宮,大玉兒回永福宮洗漱更衣,和蘇麻喇說說笑笑,雅圖和阿圖跑來了,氣呼呼地說額娘跟著阿瑪去騎馬,不帶她們。

阿哲慢吞吞地從後面跟進來,跟著姐姐們一道“生氣”,大玉兒彎腰將小女兒抱起來,哄著道:“連阿哲都生氣啦,額娘不好,額娘不好……”

可話還沒說完,她頭上一陣暈眩,手一松,險些將女兒摔在地上,等阿哲落地後,她才扶著炕沿坐下,晃了晃腦袋,依然眼花胸悶。

三個女兒圍上來,雅圖擔心極了,立時吩咐宮女:“楞著做什麽,快去找太醫。”

關雎宮裏,皇太極正與海蘭珠說笑,將從馬場帶回來的幾盆花放在她屋裏,寶清來問晚膳怎麽用,就聽見邊上永福宮裏亂糟糟的。

“是孩子們鬧騰麽?”皇太極問。

“寶清快去看看。”海蘭珠擔心妹妹。

得知永福宮宣太醫,皇太極過來了,哲哲也跟來,問皇帝:“在馬場摔了嗎?”

皇太極搖頭:“沒摔,不過她今天出門前氣色就不好,問她說沒事,怪我沒仔細。”

大玉兒不大耐煩地看著太醫把脈,她不喜歡為了一點小毛病大驚小怪,心裏正煩躁,卻聽太醫問她:“娘娘上一次月信,是幾時?”

“月信?”大玉兒心頭一緊,難道她……

哲哲幾步走上前問:“太醫,你的意思是,莊妃有身孕了?”

太醫忙道:“脈象尚淺,但怕是錯不了了,所以微臣詢問娘娘的日子。”

大玉兒的心咚咚直跳,掰著手指數一數,她驚愕地看向姑姑,看向皇太極。

第198 盼著她生個小阿哥

當值的幾位太醫,被悉數召入內宮,大玉兒不敢再不耐煩地看著他們把脈,皇太極就在一旁,姑姑也在,所有人都靜靜等待結果。

她時不時和皇太極對上眼,兩人在目光裏交換著意思,在商量如何向哲哲交代。

很快,幾位太醫都表示,雖然脈象尚淺,但喜脈是錯不了,皇上和皇後若是不放心,請莊妃娘娘靜臥數日,再過幾天,脈象必然就準了。

哲哲不敢太張揚,吩咐相關的宮人在一切確定之前不許傳出去,又聽太醫諸多叮囑,一轉身,卻見皇帝和大玉兒在悄悄說話。

哲哲頓時惱火生氣:“皇上是在和玉兒編排,怎麽向我交代嗎?”

皇太極笑道:“你說什麽呢,朕在恭喜玉兒。”

大玉兒眨眨眼睛:“姑姑,是皇上帶我去騎馬,我說了我不舒服不想去。”

皇太極狠狠地瞪向她,但本就沒生氣,再想到她腹中可能正懷著自己的孩子,心裏便是軟的暖的。

雖然那一夜他太瘋狂,折騰地玉兒直哭,但到了這個年紀,還能有這般體力,他心裏隱隱有幾分驕傲。

更何況,這個家夥曾說,再也不要給自己生孩子,那是多絕望才說的話,但如今,老天爺又賜給了他們,連老天都不許她絕望。

“要好好養著,這幾日不許出門了,永福宮的門都不許出。”哲哲語重心長,“一想到你今天還在馬上奔跑,我的心都要跳出來。”

大玉兒嘿嘿笑著,滿心喜悅,又見皇太極,想到他可能是從關雎宮過來,便道:“皇上是從姐姐那兒來的嗎,快去告訴姐姐,姐姐一定也會高興,過幾天我能去看她,姐姐也能來看我了。”

皇太極道:“那你歇著,你姐姐正擔心,朕先過去了。”

大玉兒笑道:“皇上別告訴姐姐,我們騎馬跑得急,就說是逛了逛,別嚇她。”

皇太極滿心喜悅和欣慰,又叮囑了她幾句,才離開了。

哲哲在一旁冷眼相看,目送皇太極離去後,轉過身的一瞬,在大玉兒臉上看見卸下的笑容。

哲哲恍惚覺得,方才所見的一切,都是虛幻景象,偏偏唯一真實的,還是大玉兒臉上的喜悅,她當然要為自己懷孕而高興,可對皇帝就……

“玉兒?”

“是。”大玉兒含笑看向姑姑。

“你和皇上……”哲哲試探著。

“姑姑別罵我了,我和皇上今天玩得很開心,我已經很久沒出門。”大玉兒的笑,那麽乖巧溫順,卻仿佛是見招拆招,一寸寸都涼透哲哲的心。

是因為自己看見方才一瞬變臉才多的心,還是皇太極根本不能像自己這樣察覺到異樣,又或者,皇太極是明知道的,但選擇了相安無事?

“好好保重。”她只擠出這一句話,她要在祝賀玉兒之前,先去拿捏皇帝的心,千萬別是最後一種,哲哲不希望從今往後皇太極眼中的玉兒,只是一張笑臉的面具。

然而這一回,是哲哲多慮了,這既然是皇太極所期待的景象,他怎麽會多疑大玉兒的用心,能讓他踏踏實實毫無顧慮地愛著海蘭珠,玉兒在他眼裏,就是變回了從前的模樣。

關雎宮裏,皇太極還是告訴了海蘭珠,他們今天騎馬奔跑,嚇得還在月子裏的人連聲責備他:“皇上都看出她氣色不好了,怎麽不打發她回去休息,還往外頭帶呢?”

皇太極笑:“你別著急,朕才被哲哲數落,又要挨你的罵嗎?”

海蘭珠生氣地說:“我怎麽敢罵皇上,要罵,也是過幾天去罵玉兒。”

皇太極心情極好,簡直意氣風發,依偎著她摟著她,心滿意足地說:“盼著玉兒也生個小阿哥,可以和哥哥一起長大,互相扶持。”(14:00更新,這章比較短,下午有三更)

第199 多爾袞那麽愛我

海蘭珠亦是滿心歡喜,溫柔地說:“皇上要多多關心玉兒,明年正月,宮裏就更熱鬧了。”

皇太極計算日子,問海蘭珠:“是咱們八阿哥先過周歲生日,還是玉兒先生孩子?”

海蘭珠說:“玉兒先生,雖說懷胎十月,實際不足十個月,算著日子,最晚也該是明年正月裏生。”

皇太極若有所思,眼神微微晃動,不知在算計什麽。

“皇上……”海蘭珠欲言又止,其實她已經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太極是不是在計算,幾時立八阿哥為太子?

皇太極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明白自己,捂著海蘭珠的手道:“玉兒若是再生個女兒,朕也必定喜歡,可若生個兒子,朕歡喜之餘,不得不考慮她心中的得失。”

海蘭珠的目光,漸漸凝重。

皇太極道:“你知道的,玉兒一直被科爾沁被哲哲期盼著為朕生個兒子,她辛苦了這麽多年,明年若真的生下兒子,可朕卻希望立八阿哥做太子,不論因為是長幼,還是因為你,她心裏必定不好受。朕自然會好好安慰她,所以在想,是明年元旦即宣布立太子,還是等玉兒生了,等八阿哥滿周歲時再立太子,不論如何,朕的心願不會改變。”

海蘭珠心裏是暖的,被自己的丈夫如此珍愛,哪個女人會不幸福,可現實容不得她飄飄然。

她從臥榻上起來,端正地跪坐在皇太極面前,皇太極則著急拿過衣裳給她披著,嗔道:“小心著涼。”

“皇上,您正當盛年,何須考慮立太子,更何況還有大阿哥不是嗎,難道大阿哥不想做太子嗎?”海蘭珠鄭重地說,“我不懂國家大事,不敢和皇上辯駁,可是做母親,我什麽都懂。皇上,我要保護我的兒子,保護八阿哥,我不想他還這麽小,就被推上風口浪尖。”

皇太極直言:“可是朕也要有朕的驕傲,做皇帝的,連這點魄力都沒有,會讓人看不起。”

海蘭珠楞了楞,勇敢地俯身叩首:“皇上,我求您,再等一等,等八阿哥十歲時,等他長到十歲,再立他為太子可好?”

“朕……”皇太極輕嘆,“依你了,但是說好了,十年後,立八阿哥為太子,你不能再阻攔。”

海蘭珠松了口氣,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十年後,我會高高興興地看著八阿哥成為太子,這十年裏,我也會好好教導他,讓他成為像阿瑪一樣偉大而了不起的英雄。”

皇太極欣然將海蘭珠摟在身邊:“不論十年還是二十年,朕都會嚴格教導他,將來若是打了罵了,你不許心疼。慈母多敗兒,你不是在養兒子,你是在養大清未來的皇帝。”

海蘭珠連連點頭:“皇上,我懂,我知道。”

皇太極心情大好,命乳母將八阿哥抱來,即將滿月的孩子,比剛出生時長大了很多,繼承了父親的英俊,母親的美麗,八阿哥模樣兒極好,都說是天生的富貴。

他愛不釋手地抱在懷裏,念叨著:“阿瑪給你起個什麽名字好呢。”

海蘭珠嗔笑:“就是啊,阿瑪惦記著給人家立太子,卻連個名字都沒有。”

皇太極哈哈大笑:“真是犯愁,他們呈上來的名字,朕沒有一個看得慣的,看著哪個都配不上我們的兒子。”

皇帝的笑聲,傳出關雎宮,哲哲剛好從永福宮回來,路過門前聽見這笑聲,回眸看了眼永福宮的燈火,不禁一嘆。

阿黛最知道她的心思,回到清寧宮後,便輕聲道:“那晚一鬧騰,皇上和莊妃娘娘不僅沒有反目生分,反而和好了,有說有笑的,今天還一起出門。現在又傳喜訊,主子,您還有什麽放心不下?”

“是啊,我有什麽可放心不下。”哲哲握緊拳頭道,“玉兒是聰明的,我何須擔心她,經歷了這麽多的事,她還有什麽看不透的,反而是我,越發不如從前。”

“娘娘?”

“沒事了。”哲哲吩咐道,“阿黛,派人好好照顧玉兒,不要有任何閃失,西宮那個娜木鐘給我看好了,她若敢對玉兒做什麽,就讓她消失。”

“是。”阿黛道,“您放心,原本就是一直盯著的,除非她豁出去不想活了,不然休想在這宮裏興風作浪。”

數日後,八阿哥滿月,宮裏擺宴慶賀,這兩年,有那麽多孩子出生,還是頭一個擺宴慶賀滿月的。估摸著再過兩個月,還得慶賀一次百日,到明年的周歲生辰,更不敢形象會是什麽場面。

皇帝毫不掩飾他對八阿哥的喜愛,自然也是對宸妃的喜愛。如今連明朝朝鮮,以及漠北漠南各部,都知道大清後宮的宸妃娘娘,朝鮮才被打趴下,馬不停蹄地就給宸妃娘娘和八阿哥送來賀禮。

海蘭珠出月子後,第一次隨帝後參加宴席,不論是在男臣還是女眷眼中,宸妃哪裏看得出,是個即將三十歲,且才生了孩子不久的模樣。

她依然那麽美,僅僅是坐在席中,便光彩照人明媚耀眼,海蘭珠是真美人,無人不服。

今日的宴席,大玉兒沒有出席,可從很久之前開始,昔日玉福晉的光芒,就被她姐姐遮蓋了,並沒有人發現莊妃娘娘不在席中。只有齊齊格會惦記,還有她不知道,她身邊的丈夫也在擔心大玉兒。

“聽說是病了,在屋子裏養身體。”齊齊格對多爾袞輕聲念叨,“我想打聽來著,可這些日子宮裏的人,嘴巴都緊得很,這麽神神秘秘的到底怎麽了?”

多爾袞悶頭喝酒:“宮裏的事,還是少管的好。”

齊齊格悄聲道:“我是給你打聽啊,不過這次的事,是挺奇怪的,皇上前些天帶玉兒騎馬你知道嗎?可是再往前啊,我聽說他們鬧得很厲害,皇太極把玉兒都打傷了。”

多爾袞的手,緊緊捏著杯子,再多一分力氣,這瓷杯就能化為粉末,他問:“皇上打莊妃?”

“是這麽傳說來著,但也沒人看見她受傷。”齊齊格嘖嘖道,“這會兒又這麽神秘,我能不惦記嗎?”

“他們越是要藏的事,你就越要小心,別惹怒皇帝和皇後。”多爾袞道,“哲哲面慈心未必善。”

“我知道,不然怎麽管這麽大一個家。”齊齊格道,“放心吧,我在這宮裏進出十幾年,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宴席過半,齊齊格便來向皇後請旨,想去看望大玉兒,哲哲道:“去吧,她正好悶著,不過別讓她下地,讓她好好躺著。”

齊齊格便索性問:“姑姑,玉兒怎麽了?”

哲哲含笑,正要開口,卻見皇帝懷抱著八阿哥,與眾人道:“今日還有一件喜事,要與眾愛卿分享。”

眾人忙離座齊聲道:“恭賀皇上。”

皇太極笑道:“莊妃有了身孕,正在永福宮安胎,故而今日未能列席,明年正月時,朕將又添一子,我大清皇室子孫興旺,也是你們的福氣。”

眾人紛紛拜倒,恭賀皇帝,多爾袞隨眾行禮,心裏一顫一顫,他現在就想知道,皇太極到底有沒有對玉兒動過手,看這情形實在不像,可又為什麽會讓齊齊格聽到那種傳言?

齊齊格看向哲哲,哲哲頷首,她悄悄從席上退出去,一出門,臉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

到永福宮,大玉兒笑著迎接她,卻只看見一張失落到深淵的臉,她小心地問:“齊齊格,你知道了?我有喜了。”

齊齊格眼神一晃,眼淚就落下來,連海蘭珠那樣被下過虎狼藥的都能再生,為什麽就是她不能生。

“齊齊格,別難過。”大玉兒抱著她,輕撫她的背脊,這是她和皇太極一手造的孽,可她還要仿若無事地來安撫受傷害的人,帝王皇權之下,真真只有白骨和鮮血,皇太極狠,也許她大玉兒更狠。

“玉兒……我這麽用心地養東莪,老天還是不原諒我嗎?”齊齊格抽噎,“為什麽只有我不行,多爾袞那麽愛我,我卻一次次辜負他,我到底造了什麽孽?”

第200 心裏的恨,哪有這麽容易消除

“多爾袞那麽愛我……”

聽齊齊格這麽說,大玉兒的心一沈,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有這樣的本事,讓愛自己的女人同時也認為,自己是最愛她的?

也許他們並沒有這麽做,可陷在情愛裏的女人,就會這麽傻。

齊齊格會有一天發現多爾袞的心不在她身上,至少分了一點給別人嗎,而這個人,恰恰就是她布木布泰。

老天真是愛開玩笑,曾經她的傷有多深,她就會傷齊齊格有多深,就算知道自己一顆心全在皇太極身上,齊齊格也會恨。

像是一種本能的護短,就連恨也要從最愛的人身上分走一些,女人真傻。

“我又失態了。”齊齊格終於冷靜下來,變回她體面穩重的睿親王福晉,對大玉兒慘慘地一笑,“我這輩子所有的醜態,都在你面前了,你對我呢?玉兒,我能讓你這樣毫無顧忌地發洩嗎?”

大玉兒說:“可是,我本來就比你美啊。”

齊齊格哭笑不得,輕輕擰她的臉,而後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真的有了?”

大玉兒頷首:“前幾日還不大確定,今早太醫又來瞧過,已經確定了。姑姑說我去騎過馬,所以不讓我下床,要我躺著。”

“你聽姑姑的,身體要緊。”齊齊格接過蘇麻喇送來的熱帕子,擦過眼淚後,重新撲了些粉,心下一轉,說道,“方才皇上抱著八阿哥說話,那架勢,嚇我一跳。”

“怎麽了?”大玉兒不以為然。

“我以為皇上要立太子了呢。”齊齊格故意道,而後仔細看玉兒的神情,揣摩她的心思,或者說,其實她是想替多爾袞打探皇帝的心思。

可大玉兒只是“哦”了聲,一臉淡漠地看著她。

齊齊格見她這態度,擔心這話說不下去,便索性直言:“你這回若是生了兒子,但皇上將來立八阿哥做太子,你會不會難過?”

大玉兒不以為然:“且不說長幼有序,姐姐的地位也比我高,我若是皇帝,我也一定會立自己最喜歡的女人的孩子,這不是人之常情嗎?自然了,我若是想為兒子爭,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兒,和皇上和姐姐都不相幹。”

齊齊格皺眉:“玉兒,你從前在宮裏穿紅色,就沒人再敢和你穿一樣的顏色,你都忘了嗎?”

大玉兒爽朗地笑:“我也老大不小了,雅圖也都快九歲,該是她們穿紅戴綠的時候,難道我還像個十八歲大姑娘似的張揚嗎?我早就不穿紅色了。”

這話,可以當玩笑聽,也可以想更深的意思,玉兒是想說,她沒有半點要爭的心嗎?

“齊齊格啊。”大玉兒滿身豁達平和的氣息,“我現在好著呢。”

“你好好的,就好……”

這些話,齊齊格終究沒能和玉兒說下去,她們之間的立場,不容許。

齊齊格坐不多一會兒,便要回席上去,蘇麻喇送客後,回來對大玉兒苦笑:“福晉她也怪不容易的,事事都為了睿親王,恨不得能從您嘴裏打聽些什麽。”

大玉兒一笑,吃力地挪動身體,總這麽躺著,她的腰快斷了,盼著過些日子姑姑能讓她下地出去走走,懷個孩子罷了,騎馬都沒事,還能有什麽事。

至於齊齊格所糾結的立太子,大玉兒相信,將來八阿哥若不能讓皇太極滿意,他可以立也可以廢,他不會拿大清江山來開玩笑。

可眼下,皇太極若沒有立八阿哥的心,那麽他也白喜歡姐姐一場,還要什麽關雎宮,要什麽宸妃呢。

大玉兒的心胸並不寬廣,可也絕不狹隘,待大清入主中原,她只想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去親眼見見書裏所說的名山大河,去那不會下雪的地方度過冬天。

“您想什麽呢,一個人喜滋滋的?”蘇麻喇笑問。

“我在想啊,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看。”大玉兒一面說,摸摸自己的肚皮,“不知道會生出個什麽來,蘇麻喇,我想要個兒子。不為任何人,只為我自己,還為他的三個姐姐,要一個能在將來為她們撐腰的弟弟。”

蘇麻喇笑道:“一定會是個小阿哥,您都生三個女兒了。”

“你快別提了,我也真本事,一口氣生了三個女兒。”玉兒哭笑不得,“我真想要個兒子呀。”

喜宴散去,王公大臣帶著女眷紛紛離宮,隱約能聽見,都在說皇上如何喜愛八阿哥,都說皇太極早晚要立八阿哥為太子,於是目光紛紛投向氣哼哼闖出去的大阿哥豪格。

這次去打朝鮮,回來論功行賞,大阿哥又恢覆了肅親王的尊貴,可他總是起起落落,皇帝對他與其他大臣幾乎沒什麽兩樣,根本看不出長子的優待,也毫無父子親情。

至少誰也沒見過皇帝寵愛過他的長子,人們知道豪格的時候,他已經能跟著先帝努爾哈赤去打仗了。豪格能有今天,與其說是皇太極給他的,不如說是他自己憑本事掙來的。

但是眼下,皇太極卻很可能將一切,都給了他那才出生一個月的弟弟。

豪格在宮外,遇見了代善,剛要開口,代善就避開他的目光,匆匆上馬車走了。其他人也少有願意來親近的,岳托如今生死未蔔,不知是被皇帝軟禁,還是被代善看管,誰都明白,跟著大阿哥混,沒有好結果。

“畜生……”豪格心中咒罵,“都是群畜生。”

皇宮裏,海蘭珠帶著宴席上的精致面點來看望玉兒,大玉兒抱了會兒八阿哥,小娃娃剛睡醒,看著她就笑,很是討人喜歡。

“今天見那麽多人,哭了嗎?”大玉兒問姐姐。

“挺好的,吃了就睡,沒怎麽哭。也就宗親裏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抱了抱,姑姑不讓別人碰。”海蘭珠命乳母將八阿哥抱走,給玉兒洗手,讓她起來吃點東西。

“姐姐,你去給姑姑說,讓我下地吧。”大玉兒一面吃,一面央求,“我真沒事兒,那天騎馬都沒事,這孩子很結實的。”

海蘭珠頷首答應:“明兒我去說,你再忍一忍。”

大玉兒笑道:“反正我多半又是生女兒的,姑姑她不用這麽在意。”

海蘭珠道:“科爾沁已經來信了,吳克善說給你算了一卦,這一胎一定是個男孩兒。”

大玉兒連連擺手:“你以為吳克善從前沒給我算過?他每回都算啊,每回都說我是兒子。”

“這樣啊……”海蘭珠搖頭,“他真是費盡心思,恨不得來替咱們生。”

此時,阿黛從清寧宮來,提醒二位道:“吳克善王爺也新添了女兒,皇後娘娘說,請二位娘娘準備一份賀禮,與娘娘的一道送回科爾沁。”

“我沒禮物要送,永福宮裏沒有錢。”大玉兒說。

“玉兒。”海蘭珠攔下,對阿黛道,“我們知道了,阿黛啊,這話就別對姑姑說了。”

阿黛笑道:“奴婢明白,不過奴婢正打算,莊妃娘娘要是真沒錢,奴婢給您出了,偷偷從皇後娘娘的體己裏拿。”

她們說笑一回,打發了阿黛,海蘭珠就讓寶清去準備,讓蘇麻喇也跟著去拿一份,大玉兒卻嘆:“可憐的小侄女,將來也是被送來盛京的命,或許命好一點,直接送去北京。”

海蘭珠直言:“我已經跟皇上說了,八阿哥將來不娶科爾沁的姑娘。”

大玉兒頷首道:“姐姐的心思我懂,你其實是想說,絕不娶吳克善的女兒吧。”

海蘭珠苦澀地一笑:“玉兒,我實在……”

大玉兒拍拍姐姐的手:“這很正常,心裏的恨,哪有這麽容易就消除的。”

海蘭珠看著妹妹的眼睛,心裏微微一顫,是啊,心裏的恨,哪有這麽容易就消除……

轉眼,已是五月,大玉兒的肚子稍稍有了幾分,但衣衫寬大,還看不大出來。

這日她從書房歸來,遇見了大腹便便的賽音諾顏氏,那小福晉如今一見大玉兒就害怕,躲在路旁不敢動。

大玉兒便也無視她,從她身前過,可還沒走過幾步,身後突然傳來慘叫聲。

第201 小狗子

五月溫暖的時節,小福晉賽音諾顏氏早產,為皇太極生了個小格格。

因是早產,且是初產,險些去掉一條命,產後四五天,賽音諾顏氏才恢覆過來。而等待她的,不過是冷冷清清的產後休養,過去那些日子裏,宮中一陣又一陣的熱鬧,並沒有在她和孩子的身上出現。

納喇氏的六阿哥,因是皇太極時隔多年的兒子,當時熱鬧了一番,娜木鐘即便只是產女,也好歹仗著自身的體面,伊爾根覺羅氏的孩子會挑日子來,至於關雎宮宸妃,那就更別提了。

宮裏那麽多的奶娃娃接二連三出生,輪到小福晉這裏,真是誰也不待見了。

那陣子皇帝急著要兒子,後來又遇上海蘭珠有身孕,才有了庶福晉們的機會,如今兒子有了,海蘭珠也給生了,這下什麽都不缺,這些女人們,再一次被拋棄在了一旁。

那天,大玉兒看著宮人七手八腳地將賽音諾顏氏送走時,心內忽然感慨,她總是高高擡著頭往上看,偶爾低下頭看一眼,才知道自己站得有多高。

人固然應該一輩子往上,可累得時候低下頭看看,腳下的身下的,不正是多年的努力和心血,老天未必就辜負了誰。

這幾日,她讓蘇麻喇暗中派人多照顧照顧那對母女,大人也罷了,不論如何自己會爭,可憐小格格,若是不被待見,連乳母都不會好好照顧,這宮裏的冷暖,大玉兒是知道的。

然而她的好心,並沒有得到賽音諾顏氏的感激,一則不知道,再則,心裏頭本就記恨她,連帶著自己在皇太極跟前失寵,也都算在布木布泰的身上。

這日娜木鐘來探望產後的人,放下一些滋補之物,其他幾位庶福晉都起身讓座,不久後娜木鐘借口將她們打發,屋子裏一時只剩下她和失意的小美人。

“娘娘……”賽音諾顏氏悲傷地說,“我沒能生個小阿哥……”

“生了又如何,你們只看我是四妃之一,可我與你們究竟有什麽差別?”娜木鐘慘淡淡地說,“我和你們一樣,沒有出頭之日。”

賽音諾顏氏連連搖頭:“娘娘自然是尊貴的,您可是貴妃啊。”

娜木鐘苦笑:“什麽貴妃,宸妃才是真的尊貴,有她在,我們就別指望了。”她頓了頓,問道,“說起來,你好好的怎麽早產了,莊妃對你做什麽了嗎?”

“她沒對我做什麽,可我怕她,一害怕就……”小福晉怯怯不已,“娘娘,我看見她就害怕,我怕她又要打我。”

娜木鐘眼珠子幽幽一轉,溫柔地說:“好妹妹,你還那麽年輕,宸妃再美,年紀擺在那兒,你且好好養著身體,總有一天,皇上會再看見你。”

“娘娘,我還有希望嗎?”

“姐姐會給你指一條明路。”娜木鐘胸有成竹地說,“慢慢等著,活下去比什麽都強,別糟踐了你這張漂亮的臉蛋。”

此時,麗莘從門前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娜木鐘便立刻離了這裏,趕回麟趾宮。屋子裏,擺著好幾包從阿霸垓送來的東西,麗莘命其他宮女都退下去。

“主子,皇後他們會派人打開看嗎?”麗莘擔心地說,“奴婢覺得皇後一定是在監視咱們的,王爺送來的東西,他們一定都打開過。”

“他們當然會查。”娜木鐘目光犀利,上前拆開包袱,裏頭是家鄉送來的各色點心,還有兄嫂為她準備的首飾和衣裳,娜木鐘將所有的首飾,都倒炕上,一件一件地拆開,終於在一只大鐲子上發現了異樣,立刻命麗莘:“拿紙來。”

娜木鐘奮力掰斷鐲子,鐲子中間竟然是空心的,從鐲子裏倒出了白色的粉末,她小心翼翼地收入紙包,再將那鐲子仔細擦幹凈。

“主子,這是什麽?”

“別問。”娜木鐘冷聲道,“你也別碰,想活命的話,就當什麽都沒看見。”

“是、是……”

“不是不信你,是怕你沈不住氣,你不知道,就少些顧慮,若是不信你,也不會讓你看見了是不是?”娜木鐘冷冷地笑道,“麗莘啊,好好跟著我,會有你的好日子,布木布泰打你的二十鞭子,我一定替你討回來。”

一提起那二十鞭子,麗莘頓時恨意叢生,咬牙切齒地說:“奴婢,奴婢要親手打回來。”

盛京的夏天很短暫,還沒覺著太陽毒辣了幾天,秋風就匆匆地來了,每年八月最大的事,就是祭奠努爾哈赤,皇太極但凡不出征打仗,就絕不會怠慢這件事。

祭奠之禮,是對先帝的敬重,也是對現世的約束,以及他自身天命所歸的肯定。

只是這一年又一年,眼看著皇陵日具規模,皇太極再來這裏,難免會生出幾分悲涼心境,假以時日,他也將長眠於此,人這輩子,總是要結束的。

可他才四十幾歲,最不甘心的年紀,不甘心。

今年大玉兒沒來,原本是要同行的,偏她自己不爭氣,早晨臨出門,突然害喜嘔吐,吃下去的東西吐得搜腸刮肚,如此哲哲如何能放心,皇帝也不答應,她只能在宮裏待著。

去年此刻,海蘭珠還大腹便便,今年已是身形輕松地懷抱著麟兒。

皇太極特地把八阿哥帶來一同祭祀,更親手抱著他,給努爾哈赤上了香。

此刻,他抱著八阿哥,帶著海蘭珠爬上,一步一臺階地走到高處,眼前豁然開朗的山河,讓海蘭珠楞住了,皇太極抱著懷裏的兒子,逗著他:“兒子你看,這就是阿瑪的江山,再過幾年,阿瑪帶著你和額娘去爬泰山,在那裏能看見更大的天地。你要好好地長大,做個頂天立地的漢子,把阿瑪的江山接過去。”

“皇上,他聽不懂。”海蘭珠笑悠悠,眉宇間洋溢著幸福,走上來,將孩子的繈褓攏一攏,怕他吹了風。

皇太極說:“他怎麽會聽不懂,他在你肚子裏時,我就說了無數遍了。”

海蘭珠嗔道:“那我也說了無數遍了,如今都帶著八阿哥來祭祀,皇阿瑪,您倒是給人家把名兒給起了呀。”

皇太極說:“朕不是每天都在想嗎,就沒有一個突然中意,非他不可的名字。”

海蘭珠笑道:“你猜猜玉兒怎麽叫的?”

“玉兒給起名字了?”

“不是名字,是乳名。”

“叫什麽?”

“八牛。”

皇太極瞪著海蘭珠:“你也好意思說出口,你不罵她,等朕回去罵她。”

海蘭珠笑道:“玉兒說這樣好養活,將來她要是生了兒子,就叫九虎。八阿哥行八,屬牛,玉兒回頭若生的兒子就行九,屬虎。”

“她念了這麽多書,只想了這個出來?”皇太極很不喜歡,命令道,“再不許提了,這是朕的兒子,大清最尊貴的皇子,你當是鄉村野夫的小崽子?”

海蘭珠說:“那也比沒有名字好,有了名字,才真正來了這個人世不是嗎?那些窮人家都給孩子起賤名,好養活,我也希望八阿哥好養活。”

“不許!”皇太極道,“等朕回去收拾她,就算是她的兒子,也不許叫什麽九虎,她越發胡鬧,哲哲知道嗎?”

回宮後,皇太極與大臣議事,並沒有進內宮,海蘭珠抱著八阿哥來永福宮,說起八牛的事兒,笑得大玉兒捂著肚子,差點又要將午飯給吐了。

海蘭珠嘀咕著:“他也不給起個名字,我真不想要什麽張揚的富貴,還不如賤名來的好,壓得住福氣。”

大玉兒一本正經地說:“姐姐,我真是這麽想的,盼著八阿哥健健康康,反正就是個乳名,又不傷大雅,這要是明年是狗年,我就叫我兒子小狗子。”

蘇麻喇在邊上說:“大格格,格格她認定自己要生兒子,奴婢真怕明年萬一又生個小格格。”

大玉兒說:“要是我又生了個女兒,你們就騙騙我,過幾天再告訴我真相,不然我怕我撐不住,一口氣上不來就過去了。”

“胡說八道。”海蘭珠責備,“不許說胡話,我也要生氣了。”

大玉兒問姐姐:“皇上真的不喜歡八牛嗎?”

海蘭珠笑得肚子疼:“皇上說,你要把他氣死了。”(今天是4更的,大家別漏了前面的哈)

第202 皇權之下的情意

皇太極當真為了“八牛”一事,夜裏來永福宮把大玉兒“訓”了一頓,哲哲也不喜歡,責備她胡鬧,堂堂皇子豈能起這樣的俗名。

可大玉兒和蘇麻喇私下說好了,她要是生下兒子,就叫小虎子。

蘇麻喇說:“那小虎子聽著,怪霸氣的。”

大玉兒不屑地說:“小牛可是全天下老百姓的寶貝,八阿哥不正好就是嗎?”

大抵這皇宮上下,只有蘇麻喇是唯一相信,自家主子疼愛八阿哥,和疼愛三個女兒沒有區別。

可就連與她同院住的宮女都會背過去議論,說莊妃娘娘假惺惺,面上捧著姐姐的兒子,心裏頭較著勁,來年若是也生下小阿哥,將來可就熱鬧了。

將來熱鬧什麽,爭皇位唄,可他們怎麽沒事兒都盼著皇上死呢,皇上但凡好好的,誰去想將來誰做皇帝?

蘇麻喇對大玉兒說:“這麽想想,咱們皇上是辛苦,就沒人盼他好,生個兒子挺高興的事,人家卻都在算計他死了之後怎麽辦。”

聽這樣的話,大玉兒忽然就心軟了,她雖然從不會念著皇太極身後的事,但現世的怨念還真不少,漸漸的連“虛情假意”都信手捏來,於是決定稍稍對他好些,但是關上的心門,依然不願再打開。

大玉兒“不鬧”,海蘭珠一切安好,新生的小阿哥們嗷嗷待哺,還有最心愛的八阿哥茁壯長大。

皇太極偶爾站在鳳凰樓上看著內宮光景,心裏便是歡喜,才知道漢人說的“家和萬事興”有多貴重。

然而後宮女人的安好,憑一個“情”字一顆心足矣,他不在乎的女人,大可不必放在眼裏,他所在乎的人,自然也把他放在心上。

朝政便大不相同,他不能有任何不在乎的官員,一兵一卒一草一木都要放在眼睛裏,統治一個日益強大的國家,皇太極漸漸感覺到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沈。如何保持住八旗軍隊的氣勢,不在入關前被歲月消磨掉軍隊的實力,他費盡心血。

這一年秋天,皇太極設立了都察院,給他們稽察一切官員的大權,處理蒙古事務曾設蒙古衙門,那些散在八旗中的有識之士文功武將,都在朝中找到一席之地,唯一難以服眾的是,他對漢人的重用。

漢臣之中,如今最為皇太極器重的,便是內秘書院大學士範文程,而皇太極知道大玉兒最喜歡聽範文程講學,時不時會命他去書房請安,給莊妃娘娘講述外面的新鮮事。

大玉兒自然知道,這都是皇太極對她的好。

這一日,又在書房見到範文程,但他告訴自己,皇上正在籌備明年對明朝的攻略,他很快要離京辦差,恐怕再見大玉兒,要等來年。那時候,莊妃娘娘應該已經順利分娩,他請大玉兒允許他,提前恭賀娘娘喜獲麟兒。

生子生女一事,大玉兒不以為然,而是道:“一年一年,攻打明朝的腳步越來越緊,我也盼著我的孩子,將來能在北京的皇宮裏長大。範大人,你在外奔波,千萬要保重性命,咱們可是約好的。”

範文程躬身道:“與娘娘的約定,臣不敢忘,不論如何也要留著性命,去看看太和殿上的光景。”

“大清江山啊……”大玉兒感慨,“一定要親眼看看。”

說著這些話,大玉兒想到近日來盛京城裏議論紛紛的事,便問:“皇上啟用了很多漢臣是嗎?我聽十四福晉說,你們挺麻煩。”

範文程奉命編制八旗漢軍,自然最清楚這裏頭的事,言笑道:“可話說回來,臣前幾日與漢軍正藍旗都統佟圖賴吃酒,聽他說一番話,他雖是個武將粗人,可卻講出了天下的大道理。”

大玉兒興致盎然:“佟大人說什麽?”

範文程便解釋,佟圖賴一族本是祖居遼東的女真人,出生佟佳,以地域為姓,後因明朝統治,改佟姓,充漢人。如今大清得天下,他倒是想改回祖姓,可人人都把他當漢人,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滿人還是漢人。

大玉兒笑道:“可見滿人漢人,並沒什麽要緊的,但凡忠君之事,能為皇上所用,能為天下所憂,民族之間,何來的高低貴賤。我們所要擁護傳承的,僅僅是各族之間的文化信仰,之於政治經濟和皇權,不該分彼此才是。”

範文程欣喜而崇敬地看著大玉兒,但輕聲道:“娘娘,皇權自然要分彼此,皇權是至高無上的權威。”

大玉兒頷首:“我知道。”她想了想,對範文程說,“如今你還在正白旗麾下,皇上雖重用你,但不便為你擡旗,唯恐傷了兄弟和氣。你且等一等,來日入關後,皇上會將你擡入鑲黃旗,到時候,你就不必再忌憚多爾袞和多鐸。”

範文程抱拳謝恩,卻淡然地說:“事到如今,臣對那兩位,敬而不畏,跟隨皇上得以謀天下事,臣的心胸開闊了許多。”

大玉兒欣然:“這是好事,只是你依然要擺正自己的身份,在他們眼中,奴才就是奴才。”

“臣明白。”範文程知道,莊妃娘娘並非有意貶低他,而是想給他一道保命符。

他只能在心裏把自己當做皇太極的臣工,而面上,永遠只能是奴才,不論是對多爾袞多鐸,還是對皇太極,正如他方才對大玉兒說的,皇權是至高無上的。

這樣的提醒,本就時時刻刻在大玉兒的心裏,而她區區一個女子,可以在皇權之下,做這麽多的事,冷靜下來想一想,皇太極待她,何曾不是真心真意。只不過他將最炙熱而珍貴的愛戀,都給了姐姐,而那恰恰是大玉兒曾經最想要的。

範文程告辭後,大玉兒教雅圖念了一段書,日落前,母女倆手牽著手往回走,大老遠就看見皇太極帶人走過,雅圖飛奔而去,喊著:“皇阿瑪。”

皇太極命大臣先離開,駐足等候女兒奔來,昔日圓滾滾的小閨女,如今抽條長高亭亭玉立,感慨孩子們漸漸長大,而他也在老去。

擡眸見大玉兒緩緩走來,微微隆起的肚子裏,正孕育著小生命,他又覺得心中充滿希望,頓時年輕了十幾歲,不由自主地迎上來,問道:“天冷了,你在外頭走,要多加衣裳才是。”

雅圖晃著皇太極的手問:“皇阿瑪,今年我們不去打獵了嗎?”

第203 聽話的好兒子

皇太極問:“雅圖想去打獵了?”

小女兒甜甜地笑著:“每天都想,一到秋天就盼著,阿瑪,我現在騎馬騎得可好了,比葉布舒還強。”

“葉布舒若是輸給你,真該挨鞭子了。”皇太極微微有怒色。

“那也不至於啊,憑什麽女孩子就非要比男孩子弱,額娘說了,人都有自己的長處,葉布舒的漢字就學得比我好,額娘總誇他。”雅圖傲然道,“但是騎馬,我一定比他強。”

“看看你教的女兒。”皇太極看向大玉兒,“一個個都像你了。”

大玉兒笑著:“還是像皇上多一些,我哪兒敢這麽傲的?”

“阿瑪,阿瑪,去不去打獵,阿瑪……”雅圖癡纏著,撒嬌著,大眼睛忽閃忽閃楚楚可憐,叫人怎麽忍心拒絕。

“去,大後天,我們一早去,在外頭住兩天。你們這群小野馬,在宮裏關不住了。”皇太極拍拍女兒的屁股,寵溺地說,“去告訴哥哥妹妹們,大後天去打獵,叫他們這幾天別吃壞肚子,回頭沒得跟出門。”

雅圖歡喜極了,蹦蹦跳跳地去找妹妹們,乳母嬤嬤跟了一大群,生怕小格格摔了,皇太極亦嗔道:“你總是不管她們這樣跑跑跳跳,叫哲哲看見,連你一道責備。”

大玉兒望著女兒遠去,說:“還能有幾年,長大了,她們再也不會這樣了,又不是什麽傷風敗俗離經叛道的事。”

皇太極摸了摸她的手,是暖的,便安心地說:“找太醫來問問,看你能不能出門,一起去吧。”

大玉兒反問:“難不成皇上不打算帶我去?”

皇太極攙扶她回永福宮,兩人說笑著到了門前,大玉兒卻道:“上回和皇上說的事兒,皇上還記得嗎?”

“什麽事?”皇太極搜腸刮肚地想,他別又把什麽忘了。

“秋天過去後,農忙結束,外出務工的人也回家了,老百姓閑下來,就會趕集,一年裏盛京最熱鬧的時候。”大玉兒道,“皇上別忘了,帶姐姐去逛逛,就你們兩個人。”

皇太極濃眉輕輕一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大玉兒,她卻鄙夷地打量皇帝:“又忘了吧?皇上能記住什麽事兒?”

皇太極失笑:“你不去嗎,一起去。”

大玉兒撐著腰,篤悠悠轉身:“我要去趕北京城的大集,不過範文程說,人家那不叫集,叫廟會什麽的……”

她念念叨叨地,獨自回了永福宮,皇太極心頭松快,轉身來關雎宮,海蘭珠正在給孩子換尿布,這些活兒她都不願宮女乳母來做,但凡閑著,都是親手照顧兒子。

見皇太極來了,笑道:“皇阿瑪怎麽跑來了,我們小阿哥正尿褲子呢,光著屁股多害羞。”

小家夥咿呀著看向父親,一臉喜色,皇太極一湊近,挺巧的小雞兒就給了阿瑪一份大禮,呲溜得皇太極滿臉都是,叫海蘭珠又驚又好笑,招呼寶清趕緊打熱水來給皇上洗漱。

皇太極也是哭笑不得,伸手輕輕拍兒子的屁股:“臭東西。”

海蘭珠給兒子裹好了,將樂呵的小家夥抱起來,幫著兒子說:“我們八阿哥生氣呢,阿瑪不給起名字。”

皇太極洗著臉說:“禮部也在催了,朕打算明年周歲時,給咱們兒子辦個起名字的典禮,你看這不還有日子嗎?讓朕再想想。”

海蘭珠微微皺眉,覺得這樣太張揚,可是皇帝喜歡怎麽辦呢,若非自己攔著,怕是滿月就要給立太子。罷了,總該順著他的心意一些,她便按下自己的心思:“那可說好了,要是到了周歲還想不出好的名兒,咱們就叫八牛,大名也叫這個。”

皇太極嗔道:“怎麽又提八牛,你也跟著玉兒搗蛋?”

海蘭珠哄著兒子:“我覺得好聽,盼著兒子像牛那樣結實強壯。”

皇太極收拾好了,要來抱抱兒子,八阿哥嫌棄地打量了一下阿瑪,扭頭拒絕。

皇太極追著他到另一邊,小家夥就把頭轉向這一邊,啊啊地叫著拒絕父親的擁抱,把海蘭珠樂壞了。

等皇帝強行把兒子抱過去,八阿哥哭了幾聲,很快就對阿瑪下巴上的胡子感興趣,揪得皇太極生疼,他也只能忍著。

“阿瑪給你舉高些,將來長得又高又大!”皇太極雙手托著兒子,站在窗下舉得老高,八阿哥起初有些驚恐,上下兩回,就來勁兒了,皇太極一放下,他就嗷嗷地教,非要給舉起來才樂呵。

海蘭珠在一旁,折疊孩子的尿布,看著看著便呆住了,心裏頭滿滿的幸福溢出來,她這一生,竟然還能再過上這樣的日子,而她的丈夫,還是個帝王。

“皇上,別讓小阿哥太瘋了,夜裏睡覺不踏實,愛做夢。”乳母怯怯地來勸阻。

“是嗎,你們抱去吧。”皇太極道,“朕也累了,他又長胖了是不是?”

“又長胖了,八阿哥可結實了。”乳母小心翼翼地將小阿哥抱走,到了屏風的另一邊,皇太極跟過去看了眼,才回到海蘭珠身邊說,“這屋子不大寬敞,將來去了北京的皇宮,兒子跟著你還能有自己的屋子,等他長大了,在宮裏也能有自己殿閣。”

“我聽玉兒說了。”海蘭珠將東西收拾好,洗了手給皇太極端茶,“玉兒說往後在宮裏散步,是要迷路的。”

皇太極想到大玉兒說的話,本想開口問海蘭珠,想不想去盛京城裏趕集,可又想著,該給她一個驚喜。於是按下不提,之後找了尼滿,讓他去城裏打聽幾時是大集。

三日後,皇帝帶著女眷孩子,和八旗子弟去行圍狩獵,難得大玉兒有身孕不能騎馬,就光在一旁看著別人熱鬧,又或是在姐姐跟著皇帝去騎馬的時候,幫忙照顧八阿哥。

齊齊格自然從不騎馬,和大玉兒作伴,倒還能給她解解悶。

在圍場住了兩天,大部隊要打道回府時,各處都忙著收拾東西,皇帝和大臣們在議事,一時沒到女眷這邊來。

海蘭珠抱著兒子站在帳篷外,望著昔年楓樹林的方向,內務府的人來幫宸妃娘娘搬東西,難免巴結討好,海蘭珠順口問:“你們知不知道,那一片楓樹林,移栽到什麽地方去了?”

那幾人卻道:“那裏的楓樹林,前年就死了,那年趕在皇上來打獵前都清理了,不然有礙觀瞻,怕掃了皇上的興致。”

前年?海蘭珠抱著兒子,心裏不禁一沈,她記得皇太極對她說,樹是挪走了。

偏那幾個奴才,並不知皇帝風花雪月哄女人的心,實話實說:“宸妃娘娘,這兒地薄,樹不能活,也不知是誰興起種的,只勉強熬過大半年。”

此刻,寶清招呼他們搬東西,海蘭珠抱著兒子,緩緩往大玉兒這邊走。

“姐姐不高興嗎?不舒服?”大玉兒見海蘭珠氣色不好,關心地問,“是不是夜裏著涼了,這裏冷得很。”

海蘭珠搖頭:“沒有的事兒,我好著呢。”

此時哲哲過來,吩咐道:“準備回宮了,你們的東西都帶上了嗎。玉兒,你的馬車走得慢一些,老實跟在後頭。”

這邊廂,是姑姑啰啰嗦嗦地叮囑,而營地裏亂糟糟的,大家都在忙著收拾東西上車,娜木鐘終於找到機會,和豪格避開耳目匆匆見了一面。

豪格一臉的鐵青,放低姿態道:“貴妃娘娘,您若助我,來日榮華富貴,必定讓您享受不盡。”

“人活一口氣啊,大阿哥。”娜木鐘眼眉犀利,小心翼翼地盯著周遭的環境,生怕被人發現,冷聲道,“大阿哥,你要做的,就是建功立業,至少能和多爾袞旗鼓相當,若不然將來即便你有機會繼承帝位,多爾袞也能把你打下來,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白忙一場?”

“是。”豪格怒目圓睜,捏緊拳頭。

“內宮的事,我自然有主意。”娜木鐘道,“大阿哥擺正自己的位置,去謀功勳,也別讓你的父親,抓到你的把柄。大阿哥聽我一勸,你阿瑪是情深意重的男人,疼愛自己的女人,而你總在家中虐待妻妾,那日我見苔絲娜滿身的傷痕,實在觸目驚心,難道你以為,皇帝在宮裏就不知道你家裏的事?”

“娘娘?”

“大阿哥,你要收斂一些。”娜木鐘給他指點迷津,“先學著做個聽話的好兒子。”

第204 仿佛一場美夢

什麽是聽話的好兒子,豪格心裏是氣不過的,他幾時不聽話?

但娜木鐘指點他,如今他除了打仗練兵之外,不需要再做多的事,相反是別再做一些不好的事。

例如打女人,例如對人倨傲無力,例如對待漢臣粗暴淩虐,凡此種種皆是皇太極不喜之事,豪格不再做,皇帝必定就喜歡了。

豪格將信將疑,活了快三十歲,重新被人教怎麽做兒子,滿心的不服氣,可他現在除了手裏的兵,便是一無所有。

這麽久了,他連岳托的鬼影子都沒瞧見,他的父親十分的狠,總是能不著痕跡地,就能把人逼到絕境。

豪格聽了娜木鐘的建議,回去後一點一點地改,他的嫡福晉進宮向哲哲請安,也悄悄地說:“大阿哥最近溫和了好些,不再打罵我們了,姑姑,我的日子好過多了。”

自然皇太極也有眼睛看著,這個秋天,長子的變化極大,他不再每天都怒氣沖沖一副不可一世的張揚,對待漢臣也能以禮相待,更重要的是,那動不動就打女人的壞脾氣,像是改了。

皇太極偶爾在宮裏見到苔絲娜進宮,雖然明知道她是來給娜木鐘傳遞消息,可見那女人神采飛揚,不再像從前那樣唯唯諾諾模樣可憐,對豪格多少有了幾分欣慰。

終究是自己的兒子,他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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