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細只覺胸中的空氣似乎越來越少。

她呼呼地跑動, 腳步愈發沈重，以前跑八百米體測都沒這麽盡力過。

當她聽到沈青松出事時，腦中一片空白, 第一感覺是不敢相信。

沈青松應該很厲害才對, 他教她打拳時, 力氣大, 速度快，好幾次他手臂擱在她脖子上, 她都感覺到那股凜然的力度。這樣的他，怎麽會輕易被擊倒？

遠遠地, 就看到醫院門口停了好幾輛軍綠色卡車, 還有一些人擡著擔架往醫院裏頭進去。那些人的衣服上, 還有地上，殷紅一片。她這才有了實感, 心突地一緊。

門口多人, 她想起上次李雪帶她從側門出去，便換了個方向進去醫院，急急往手術室那邊跑去。

好一些人圍在門口, 她看到了幾張熟面孔, 都是之前到家裏吃過飯的。那幾人率先向她打招呼。

“弟妹！”

“嫂子！”

顧細扶住墻，有幾人忙讓出座位。

“怎……怎麽樣？”她氣喘籲籲, 眼睛一直盯著手術室門口。

“還在做手術。”老李擼了把臉，他臉上還殘留著斑斑點點的暗紅血跡，眼底紅血絲盡顯。

顧細腿一軟，幸好老李及時扶住了她。

“弟妹，這邊坐。”

“我們已經給老沈做了急救處理，醫生說情況還沒到最差的境地。你別急。”

顧細擺擺手, “沒事，我是跑太久了。”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耳邊好似還有掠過的風聲，好像自己還在跑動。

一個手包著紗布的年輕士兵走到她跟前，深深地鞠了個躬，“嫂子，都是我不好，沈營長都是為了救我才……”他哽咽著聲音，之後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

顧細連忙扶住人：“不關你的事，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她讓旁邊的人趕緊把人扶住坐下，“你們快坐，快坐。”他們應該比她更累更心焦。

她問旁邊的老李：“這兒的人身上有傷口的，都處理好了嗎？”

老李一臉為難。

顧細著急道：“那你們還等在這兒？快去處理，要不然等沈青松好了，看到你們都這樣，豈不是更擔心。”

“這兒有我，”她趕人，“快去快去。”

不一會兒，這兒只剩下幾個人。

顧細看向他們，他們都說自己身上沒有傷，不妨事，她這才作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顧細盯著手術室的門，心裏亂糟糟的。沈青松出發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大而溫熱的手掌撫過發頂的那一瞬。

顧細雙手交握在一起，只能內心祈禱沈青松能平安出來。

旁邊手術室的人出了又進，進了又出。她望著一撥撥的人腳步匆匆離開，心裏湧上幾絲慌亂，而後又安慰自己，不會的，剛才沈青松的夥伴都說，他們已經做過了急救處理，沈青松的問題應該不大才對。

顧細低頭，捏緊椅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噔”地一聲，急救室的門開了。

顧細猛地一擡頭，站起來時不由晃了一下。

“病人情況好轉，可以轉入觀察病房了。”

顧細胸口起伏，長長地松了口氣。

太好了。

病床上的人一臉疲憊，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掩蓋他的堅毅硬朗，但同時，又多了幾分脆弱。

平安就好，這是她對沈青松最大的期望，也能對沈母和沈天賜有所交代。

“家屬在哪兒？”帶著口罩的醫生問道。

“這兒。”顧細快步走過去。

醫生說了一大堆的叮囑事項，得知沈青松沒有這麽快醒過來，她想了想，道：“可以麻煩幾位先替我守在這兒嗎？我回家拿點生活用品過來。”沈青松應該不會這麽快出院，趁著他還沒醒，暫時不需要人照顧，她先做好準備工作。

“當然可以。弟妹慢點，我們不急。”

別人說不急，顧細當然不能慢悠悠走回去。她跑到家裏，背後出了一身汗，風一吹，後面都涼了。

“嬸嬸！”沈天賜聽到聲音，從楊大娘家跑出來。

“嗯！”她喘著氣，扶著門框應了聲。

“沈叔叔怎麽樣？”他身後是跟著跑出來的楊小猴兒，還有抱著萌萌的楊大娘。小孩兒眼睛紅紅的，咬著唇。

顧細摸摸他的頭：“沒事。”

“已經從手術室裏出來了，待會兒我去醫院陪護，”她蹲下來，“你能在家裏好好照顧妹妹嗎？”

“我能去看沈叔叔嗎？”沈天賜眉頭都成倒八字了。

“當然能，”顧細篤定道，“但現在沈叔叔還沒醒，你去那兒也暫時不能和他說話，還不如等明天，好不好？要是明天其他叔叔過來，我請他們捎上你。”

沈天賜點頭。

“小顧，我做多了一點飯，你趕緊去吃點。”楊大娘道。

偏偏萌萌這會兒使勁兒朝顧細伸手要抱抱，顧細抱過來晃了一會兒，就讓楊大娘繼續抱了。

她沖了個戰鬥澡，又收拾了一些洗漱用品，在楊大娘家吃飯。

“大娘，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客氣啥，”楊大娘給顧細夾菜，“你幫我我幫你，人情本來就是這樣處來的。”

顧細匆匆回家，匆匆趕去醫院，經過上一次李雪的事，現在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了顧細的模樣和身份，護士長還拉住她，特別仔細囑咐了顧細什麽時候就喊任。

外面漸漸暗下去，橙黃燈光亮起，映得沈青松線條分明的臉好似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房間很安靜，其他人都被顧細趕回去休息了，他們和沈青松一樣，剛從任務現場趕回來，需要休息。

等她回過神來，手指已經觸到了沈青松的眉頭。

要不怎麽說長期相處的人長得像，沈青松現在的眉宇和沈天賜方才擔心的小模樣就很像。

床上的人睫毛忽地一顫。

顧細眨眨眼，觸電似的收回手指。她微微長大嘴巴，手已經覆在了床頭鈴上面，要是沈青松睜眼，她打算立馬喊醫生。

可……她彎腰，湊近觀察沈青松的眼底，他好像睜開了一下，又閉上了。

等了好一會兒，那雙銳利的眼睛都沒動靜。顧細慢慢松開手，嘆了口氣，重新坐到床邊。

在病房沒有什麽事可做，顧細幹脆躺在行軍床上，搗鼓起系統來。

上次系統說可以憑積開啟課程，她還沒試過，現在倒剛好看看。

所有課程都分初級、中級、高級，現在全是一片灰色。顧細一咬牙，花了100積分解鎖高級表演課程，並花了兩積分上了第一節課。

她閉著眼睛沈浸在系統課程時，並不知道病床上的人睜開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沈沈闔上眼皮。

沈青松夢中還以為自己身處充滿銷煙的腥紅戰場，猛地驚醒，鼻端除了碘酒的消毒氣味外，他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芬芳。

幾乎是下意識地扭頭，鄰側比他矮一截兒的床上赫然躺著他猜的人。

像是突然回到了現實，他繃緊的神經緩緩松了下來，再也控制不住地睡了過去。

顧細是被走廊的動靜吵醒的，應該是有人在搞衛生。

天剛蒙蒙亮，比萌萌醒來的時間還要早，她懵懵地伸了個懶腰。行軍床小，她不敢動，睡得骨頭都硬了。

洗完臉出來，看到躺在床上的沈青松，照顧病人，應該包括洗臉擦手的吧？顧細頓了頓，端來一個水盆，裏面是涼水，得從暖水壺裏倒點熱水下去才行。

顧細用指尖探探水溫，比平常熱一點，擰幹毛巾，拿著毛巾躊躇站了好一會兒，有點不知從何做起。

她比劃了一下毛巾擦拭的方向，“從鼻尖到太陽穴，這樣不會加深法令紋……”這套美容洗臉手法她還是從娛樂圈金牌美容師那裏學來的呢。

洗完臉，她輕輕擡起沈青松的大手。手背上有各種傷痕，她看了許多次，但沒像這次一般如此近距離地觸摸，劃過時還能感受到上面的溝壑。

生在和平年代的她，對這樣的傷感到很神情，同樣，很敬佩。

他的手很修長，比起娛樂圈盤點的什麽男星十大美手毫不遜色，可上面的老繭，卻昭示著他的職業並不一般。

顧細小心翼翼把手放回被子裏，還壓了壓被角。

剩下的……顧細目光移向胸膛，捏緊溫熱的毛巾，要不，擦一擦？

她的思想無比純潔，護士說了，要讓病人保持身上幹凈清爽，這樣利於傷口恢覆。

她蜷了蜷指尖，解開第一顆紐扣、第二顆紐扣，倏地，一道存在感極強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以前她隔了幾百米都能察覺到狗仔偷拍的鏡頭，如今這麽近距離的目光，自然不在話下。

顧細眨眨眼，和漆黑如墨的瞳仁靜靜相望。

“你，什麽時候醒的？”但願不是她動魔爪的時候。

“你解衣服那會兒。”他的聲音低啞，應是喉嚨久未沾水。

兩人的目光雙雙下移。

“篤篤—”

敲門聲響起，解救了陷入僵局的兩人。顧細連解釋都不用想了，猛地轉身去開門。謝天謝地，最好來的是熟人，這樣就可以將擦身的活兒轉出去。

一開門，顧細只差握拳慶祝。是楊大娘一家兼沈天賜和萌萌。她還沒開好門，兩個小男孩靈活地從門縫中鉆進來。

沈天賜：“嬸嬸，叔叔醒了嗎？”

“醒了醒了，快進來，”她將手裏的毛巾交給楊政委，“楊叔，有點涼，我去打點熱水回來，您先幫青松擦擦。”

說罷，一陣風似的跑出去。

沈青松只來得及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身上傳來的拉扯十分強烈，跟她剛才像羽毛似的擦拭完全不通。

“輕點。”

楊豐收樂了：“大老爺們還在乎這點痛，忍著！讓你逞強，讓你不顧自己安危救人。”手下卻放輕了一點，但也僅限於一點。

“就是，小沈，不是我說你，你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身後有老婆孩子，做出任何決定前，多想想家裏人。”楊大娘將帶來的飯盒放在桌上。

沈青松張張嘴，想說他當時判斷了情況，是基於自己不會喪命且能做到的前提下采取行動。

“哎，”楊豐收伸出手做阻止狀，“不用跟我們解釋，你能給組織一個交代就行。”

“還得給小顧一個交代。”楊大娘悠悠補充了一句。

“啊！”萌萌見到沈青松，又想往人身上撲。

沈天賜壓住妹妹的手：“萌萌，不行，叔叔受傷了。”

萌萌一臉疑惑，但哥哥阻止的動作看明白了，她便委委屈屈地縮回楊大娘懷裏，而後眼睛一亮，指向門外。

顧細推門進來，手裏提著一個大紅花熱水壺。

“小顧，晚上辛苦了，快，我給你帶來早飯，吃點！”楊大娘招呼，手裏還特別利索地擺開飯盒。

顧細朝床上看了看，與沈青松對視一秒後立即移開目光，“好。”

知道沈青松的情況的確不太嚴重，楊大娘安心帶著孩子回去，楊豐收去上班。病房裏又剩下她和他兩人。

良久。

“對不起。”他輕輕道。

顧細疑惑擡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