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射線劃過了堅固的白色艙壁, 深而崎嶇的裂痕在幾秒內擴張，霎時間爆破似的炸開，碎片如鋒利的雨滴, 分崩離析。

宿陵和蕭淮硯穿梭在實驗區內, 躲避著突然發生的攻擊。

那種仿生人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類型, 攻擊性極強, 堅固程度和精準度也非其他種類可比。

二人將背後交給對方，無時不刻集中著註意力。

“它們在定位。”宿陵仰頭靠著墻壁，和蕭淮硯對視了一眼。

原本被解決的仿生人四肢零落地躺在地面, 但很快, 它的身軀四分五裂，變成了無數細小的零件。尤其是節點的位置, 像機械組成的蜘蛛離開巢穴, 繼續掃射著平面。

蕭淮硯立刻架槍，擊中了宿陵身後的一只。損毀的核心冒出了一縷黑煙。

但那些東西實在太多了，和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

“有聲音。”宿陵說輕聲提醒。

蕭淮硯一槍崩了一個仿生人：“跟蚊子一樣, 吵死了。”

宿陵頓了頓：“不是這個。墻後面有人。”

隔著厚重的艙壁, 有鈴鐺晃動的清脆。

仿生人逐漸朝他們的聚集。

“是熱源感應，”蕭淮硯反應了過來，“我可以引開他們。”

“不可能。”宿陵否定道。

那些仿生人不是血肉之軀可以比的。更何況——

他拉著蕭淮硯的手腕稍一閃身，只見剛剛靠著的墻面留下了一個深坑。

宿陵微微擡頭, 看見了一個紅色的電壓盒在高處。

通常這樣的實驗艙外都會設計來模糊仿生人的視野——以防出現系統混亂或者AI叛變的情況。

蕭淮硯也註意到了。

宿陵動作利落地跳上了墻面, 借著碰撞的力量翻了個身。然而就在他即將碰到那個電壓盒時, 一道鐳射光從上方襲來, 撞出了一個洞。

蒼白的手指堪堪避開, 留下了一道血痕。

宿陵擡起頭，只見一個頭部是倒三角形的仿生人如履平地般站在豎直的墻面, 紅色的眼睛發出了“滴”的聲音。

“小心！”蕭淮硯焦急的喊道。

同時，銀色的子彈從宿陵身後飛來，為他打好了掩護。

宿陵不斷地跳躍著。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樣不行，而是想辦法先引開仿生人的攻擊，再借機迅速挪動到電壓盒附近。但同時又不能讓鐳射線擊毀裝置。

仿生人的視野裏，那個被鎖定的紅點突然消失了。

緊接著，它的後背遭到了攻擊，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使著他失去了平衡，向地面摔去。

就在宿陵拉響了電壓盒的同時，那個仿生人猛一翻身。

然而鐳射光並沒有擊中。

宿陵側躺在開啟的暗門裏，立刻伸手拉了一把蕭淮硯。二人在漆黑的甬道裏剛一翻身，就聽見了外部激烈的槍響。

心跳聲，呼吸聲，都在此時無限放大。

緊接著，身下的甬道如同傾斜的蹺蹺板，將兩人送到了同樣漆黑的底部。

翻滾碰撞結束時，蕭淮硯就跟八爪魚似的纏著宿陵，生怕他磕了碰了。然而漆黑的視野裏什麽也看不見，只能憑感覺一通亂摸。

睫毛，鼻尖，嘴角……軟得不可思議，就跟羽毛在蕭淮硯心裏來回刮蹭，無端生出一種想咬上去的沖動。

宿陵適時扯開了他的手，小聲喘了口氣。

“你就只讓他碰。”蕭淮硯酸溜溜地說。

正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女聲忍無可忍：“燈在墻上，東面十五度。”

昏黃的燈光亮起時，蕭淮硯方才的心思頓時掃得一幹二凈。

一地的深色汙漬，分不清楚是血還是別的什麽。

角落裏被沈重鎖鏈捆著的女孩兒仰起臉，骨瘦形銷。

“是你？”蕭淮硯一頓。

宿陵踏過了一地汙漬，走過去扯斷了冰冷的鏈條。

“珊瑚？”

那張少女般的面容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意。她看起來受了很重的傷，稍稍調整了一會兒呼吸，吃了點宿陵遞去的營養液，這才語氣激動地講出了發生的事。

原本她和其他的人形兵器在亞伯拉罕安排的地方過得好好的，但黑市流出了消息，說有兩個人形兵器的線索。

珊瑚毫不遲疑地開始調查。

“你還記得我們在海神星那晚見到的貨車嗎，”珊瑚記得那個標志，“那天晚上我們看見的收貨人，實際上就是禦神公司。”

在她的消息來源裏，那兩個人形兵器也很禦神公司有關。

她跟著車一路東躲西藏，找到了這裏。

誰知實驗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她無處可躲。

“我在這兒被關五天了。”

宿陵問：“你見過另外兩個人嗎？”

珊瑚盯著他，慢慢點了點頭，淚水充斥著眼眶。

“見過——”她仰起頭，看向了水泥天花板。

“他們都死了。”

與此同時，安靜的艙內，司瑾瑜等得不耐煩了。

控制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失去了監控畫面，周圍連個人都沒有。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要是斐然在就好了。

……對了，斐然，那家夥跑去哪兒了？

司瑾瑜狠狠踹了一腳地面，他記得這裏的墻體可能也是可以打開的門。於是他按著二十厘米的距離順時針方向推動著墻面。

就在他即將失去耐心的時候，身側的艙壁一斜，光亮落了出來。

暧.昧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跨開腿坐著的紅色面具抓著跪在中間的人的頭發，在驚喘中結束了這件事。

跪著的人渾身上下沒一處好的，極力克制著幹嘔，虛弱地趴在了地上。他的視線模糊，隱約好像辨認到了熟悉的氣味，輕輕顫動著想要抓個什麽擋住自己。

但隨著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耳尖一動，驚喜地仰起臉，想要撐起身體。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司瑾瑜不可置信地看著斐然，慢慢變成了憎惡。

“你就是個□□！”他惡狠狠地罵道，還一腳踩上了斐然的小腹，痛得後者蜷起身體。

正要再給他點顏色瞧瞧時，地上散落的針管忽然吸引了司瑾瑜的註意。

那些東西裏面有的是細胞促進劑——禦神公司也參與宣傳。還有一些是他不認得的，深紅色的汙漬殘餘在管壁。

順著地上的痕跡，他看見了角落裏的一臺機器，管道從浴缸大小的水池裏抽出殷紅，經過覆雜的處理後，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幹凈的試管中。

而那缸紅色中漂浮著兩片藍晶晶的東西。

這時，他才意識到了那股一直盤旋的腥氣是什麽。而在認知的同時，他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紅面具似乎註意到了他的視線，無所謂地擦幹凈了手：“你好像不知道人形兵器可以用來幹什麽。”

司瑾瑜飛快地瞟了一眼斐然，說話都結巴：“幹、幹什麽。”

“你要是吃掉一個的話，可以延年益壽，”紅面具的聲音蠱惑道，但他下一秒又陷入了苦惱，“可是這種效果只在一開始有用，漸漸地就開始沒有功效了。如果是有契約的人形兵器說不定就會不一樣。”

司瑾瑜先前那些隱秘的心思在這冷冰冰的空洞聲線裏通通變成了害怕。

但，如果這樣能換來一些什麽，用斐然……

一些話沒有經過腦子，正要出口時，紅面具前方的監控視頻裏出現了不應該在那兒的身影。

司瑾瑜立刻邀功似的諂笑：“我把外面那些仿生人都激活了，讓他們去對付宿陵！”

話音剛落，“啪”地一聲，司瑾瑜摔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打了，臉上火辣辣的疼，腦袋嗡嗡作響。

“愚蠢！”紅面具似乎動了怒。

司瑾瑜不知道自己那一句話說得不對，幾乎泫然欲泣。然而斐然抓住了紅面具的褲腿。

“求你，不要……不要傷害主人。”

紅面具發出了不屑的冷笑，但的確意識到了情形不對。

他拎著司瑾瑜的後頸，將他拖了起來：“計劃提前了。”

司瑾瑜沒有理解，啞著嗓子說：“什、什麽？”

紅面具命令斐然：“把他帶回來，要活的，另外那兩個都可以殺了。”

司瑾瑜被他掐著脖子，低聲道：“按、按他說的做。”

兩支試管丟進了斐然懷裏，隨後是防火門關閉的聲音。

……

T艙的實驗區，巨大的玻璃瓶中裝著一具人骨標本，骷髏在營養液中長出了綠色的絨毛。

蕭淮硯差點沒吐，用手套捂緊了口鼻。

宿陵前後穿梭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疑似契約機器的核心元件。

按理說，他身上有契約，應該會有感應。

珊瑚很奇怪：“你們在找什麽？”

宿陵簡單地解釋了兩句。

珊瑚慘白著臉，罵人的語氣都虛弱：“這些貪心的人類遲早要遭報應！”

但她忽然停住了腳步。

印象中，她混進實驗區的時候，的確是見過一個黑漆漆的盒子，外面還罩著布。

“當時我找了件白大褂，就在這個角落裏，看到一個胖胖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過來了。他看著和我一樣都是在躲人，但他運氣不好，剛走幾步就被發現了。但他碰過的那個盒子好像是空的，那些實驗員很著急，誰都不敢上報。”

雖然珊瑚也就比他遲了五個小時暴露。

蕭淮硯微微皺眉：“那人長什麽樣？”

“皮膚比較黑，禿頭，肚子很大。噢對，下巴上還有一顆痣。”珊瑚說。

蕭淮硯的腳步一停。

宿陵淡淡道：“你認識他？”

“科學部部長沈川……五天前，他請病假了，”蕭淮硯轉側過頭問珊瑚，“你知道他被抓去哪兒嗎？”

走廊前方的燈全都大開，左右兩側的辦公室門都是關著的，盡頭沒有窗，一切都是沈寂幽深的。

宿陵和蕭淮硯、珊瑚剛走到中間，突然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沈重的，拖在地面的聲音。

宿陵回過頭，只見斐然抓著一把刀，慢慢地朝他們靠近，周身都是殺氣。

“叛徒……”珊瑚顫著唇，哆嗦著，眼睛卻死死盯著斐然，“叛徒！”

蕭淮硯朝宿陵說：“你快去，這裏交給我。”

桃花眼眨了一下，呈出笑意。

宿陵遲疑了片刻，臨走時又擔憂地望了一眼。

但他很快找到了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

門口堆了一些飯盒，應該是送來卻並沒有人吃。

他沒費什麽力氣就砸開了門鎖。

那是一間整潔的辦公室，大部分地方都是被用心打掃過的。

辦公桌上還有杯沒喝完的水，旁邊坐著一個人。他朝著窗戶的方向，椅背對著宿陵。

“沈部長。”宿陵開口道。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宿陵繞到了他的面前，忽然停住了腳步。

那張肥胖的臉上毫無生氣，已經死去多時了。

而隨著宿陵的靠近，他那緊貼著襯衣的肚皮突然鼓了鼓。

宿陵意識到那個核心元件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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