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教父。”

小人魚捧著海星，聽著它調子飛到天邊的生日快樂歌，低下頭有些害羞的樣子。

他的教父則舉起魔杖，點了點桌面、地面，低聲念著咒語，將這裏的灰塵都清理幹凈。

海星看著美麗的人魚公主——他有著美麗的水亮翡翠般的眼眸，害羞抿起的嘴角，和燃燒火焰般的長發。

啊啊啊好軟好可愛啊！

“艾離公主，我真的特別喜歡你！和海巫大人一樣喜歡！”它嘰嘰喳喳地叫著，“讓我留下來吧！我還可以幫你和大人聯絡！”

和教父一樣喜歡？

小人魚又看向在他小小的房間四處游動的海巫，那只玉白的手掌握著魔杖，漆黑的杖面上螺旋狀紋著金色的魔紋。

聽不清他念了什麽，只見魔杖末端飛出一個白色水波紋的形狀，所有擺放雜亂的物品紛紛井然有序地立起來。

“謝謝。”艾離說，“歡迎你來到我身邊。”

小人魚的指尖摸到海星的一根手手，砂礫般粗糙的質感，讓他眸光有些暗淡。

“你……你剛剛是在教父哪裏待著？”小人魚輕聲問。

海星晃了晃他的一根手，歪歪扭扭地指向了渾身都被黑色鬥篷遮蔽的海巫。

誰也看不出它在指哪裏，但海星自認為已經指的很明確了！

“喏，在那。”

與此同時，原青回過了身，和艾離目光相撞。

艾離看不見教父的容貌，鬥篷的帽檐下是漆黑的虛無。

但他能感覺到，一股清涼的目光正註視著自己。

小人魚連忙捂住海星舞動的肢體，朝原青抿起唇，有些緊張地笑了笑，“教父，您……吃點什麽嗎？”

原青道，“不用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人魚的腹部就發出了輕輕的“咕……”

深淵的邪惡海巫：……

小人魚連忙搬來一個珊瑚凳，推到了桌邊，“教父，請坐，我這裏有很多食物。”

他把海星輕輕放在一個凹形擺件上，甩著灰色的魚尾就出了門。

黑色的海帶簾落下，海星在擺件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啊～～艾離公主真是太可愛啦！”它嘰嘰喳喳地說到，“大人您覺得呢？！”

原青正看著海帶簾沈思，聞言瞥了它一眼，“你好好看著他，別再讓他受傷了。”

“我知道～”

雖然是人魚公主，但艾離顯然並不受重視，原青坐了一會兒，聽到了兩個人魚嬉笑著回來的聲音。

她們似乎是發現了小人魚沒有關門，聲音放輕了些。

“今天公主居然沒去宴會……！”

“哎，我也好想去前邊大廳啊，廚娘做了美味的雪魚，我隔著老遠都聞到了……”

“今天好無聊，早知道再玩兒一會回來了……”

她們隨意地撩開簾子，走了沒兩步就在拐角看到裏面換了人魚。

漆黑的鬥篷大袍，遮住了他的身體，但他所在的海水，都散發著一股深淵的氣息，將這兩個女性人魚嚇得渾身發抖。

冰冷、陰暗。

“安靜。”陰森的聲音從他的鬥篷裏傳出。

兩條人魚慘白著臉噤了聲。

這是……

聽說今天海王召了深淵那位邪惡海巫來當小公主的教父，不會是……！

當初不見天日的日子深深印在她們的腦海中，這兩條人魚抖著身體，矮下頭顱行禮，“海巫大人！”

……

小人魚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一盤鮮美的魚肉，點綴著不知名的海草。

他一進門，就看到兩個人魚發著抖垂頭立在玄關兩側。

是他的貼身女仆。

看到他回來，聲音又輕又害怕，眼神也閃躲著不敢直視，“公主殿下……”

艾離停在玄關，“教父看到你們了。”

兩條人魚牙關發緊，快速點頭，“大人在裏面等您。”

艾離的指尖扣在盤子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沈默著進了屋，攤在擺件上的海星沖他一打招呼，“呦！公主！”

艾離朝它點點頭，隨後低垂著眼游到了教父身邊，將食物擺在了他面前。

“坐下。”原青的聲音發冷。

小人魚似乎是嚇到了，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坐在身邊，不敢擡頭，尾巴尖也蜷了起來。

被教父看到了……

他是一個不受寵的公主。

不，他甚至都不算一個“公主”。

教父會離開嗎？

恐慌感逐漸蔓延到身體百骸，他才剛剛遇到一個美麗的靈魂，馬上就要離他而去了嗎？

不，不可以……

眼眶熱熱的，小人魚眼淚很快就流了出來——“教父，我……”

原青打斷了他，低聲問，“怎麽沒拿自己的食物？”

小人魚有些迷茫地擡起頭，就算在水中，也能看到那美麗的瞳仁中蒙著一層憂慮的淚光。

“……我，”他囁嚅著嘴唇，聲音沙啞，“我不餓，教父。”

教父，好美的稱呼。

他深深地望進帽檐下那漆黑的虛無，恨不得每一句話都加上這麽一個字眼！

教父，獨屬於教子的老師。

他們的一生都是綁定的。

“吃，吃飽了再給我。”原青將刀叉遞到他手邊。

修長骨感的手，關節和末端泛著溫柔的粉色，看到小人魚不動作，便執起刀叉切了一塊肉，遞到了他的嘴邊。

小人魚的耳鰭又泛起了紅，緩緩顫了顫。

他張嘴將魚肉吃了下去，然後不好意思地伸手握住了叉子。

他摸到了滑膩的觸感，是教父的指尖。

原青切肉時，他有幸看到教父的兩只手，他的教父是一個成年人魚，手卻比他的還要小。

艾離偷偷觀察那個鬥篷，暗自猜想那肩膀是不是也比自己的要窄。

但在教父面前，他只是低垂著眼，默不作聲地切割魚肉，送入嘴巴。

原青此時的心臟正撲通撲通地在跳。

跳的系統都忍不住蹦起來了，【青青，你別害怕……】

誰也不知道，那黑乎乎的鬥篷裏，原青的臉都嚇白了。

他剛才餵肉餵的很自然，畢竟上個世界經常投餵白雪。

但剛才他投餵小人魚的時候，才真切地察覺到什麽是深海生物。

艾離張開嘴，露出了他鋒利的數層牙齒，它們像尖利的刀尖，穿透那可憐的一片雪白的魚肉。

咀嚼魚肉時發出的聲音，嚇得原青有一瞬間發蒙。

他把手指縮進袍子裏，聯想到剛才看到的那尖利青色的指甲，指尖發青，指腹上是粗糙的軟鱗，還不小心磨到了他的手背……

原青渾身一個激靈。

啊啊，怎麽，怎麽——

系統安慰他：【人魚嘛……】

原青很篤定：【我絕對不和他接吻。】

系統心疼青青：這可能不是你說了算的。

原青吃了他剩下的一大半魚肉，就開始和小人魚說接下來的事宜。

他是小人魚的教父，從今往後會教導小人魚學校裏不教的高級魔法咒語——這是每一個王族人魚都需要學習的課程。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生活上的事情都可以向他請教，海星則作為他們平時聯絡的工具。

直到黃昏，太陽光線變得微弱，夕陽紅在海水裏折射下來，美麗的海之國也像天空一般布滿了霞光。

小人魚翻看著一本厚厚的《海巫魔法咒術》，原青則坐在他身側，支著下巴看著他。

外面守著的女性人魚敲了敲玄關，小人魚就像沒聽到一樣。

原青只得開口，“進。”

這條暗色魚尾、褐色頭發的人魚游進來，先是看了一眼低著頭專註讀書的公主，隨後心思活絡眨了下眼睛，朝原青行禮。

“大人，海王要公主去王宮前殿見他。”

這是要找艾離去挨罵了？

原青頷首，讓她下去，敲了敲小人魚身側的桌沿。

“看完這一章。我陪你一起去。”

艾離眼睫掀了掀，輕輕嗯了一聲。

他坐的座位要低很多。

原青看他飛快地掃了剩下的幾行一眼，擡起頭，脖頸上一圈青紫色的勒痕突兀地顯露出來。

“教父，我……”看完了。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見眼前的海巫朝他伸出了手。

小人魚鎮靜地擡起頭，待那稍涼的指尖觸碰到喉嚨，他的眼瞳才震了震。

“這是怎麽弄得？”海巫疑惑地問。

他的嘴角輕輕勾起，“……這，是我的哥哥對我的懲罰。”

原青眉頭緊皺，“懲罰？”

他還以為這聲音是因為變聲期。

“因為我的頭發。”小人魚的聲音輕的原青都要聽不見了。

原青了然點頭。

恐怕海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冷落他。

細瘦的指尖拂開艾離飄蕩的紅發絲，蒼白的脖頸上，那圈勒痕粗重得是那麽明顯。

他湊近了些，沿著脖頸朝那圈勒痕的後方探去。

摸到後頸上粗糲的鰭時，鰭底端細麟的觸感讓他快速撤開了手。

輕輕吐出一個咒語，泡泡在兩人之間破開，溫柔的水流繞著小人魚繞了一圈，原青聲音柔了些，“說句話。”

小人魚感覺到嗓子恢覆了原貌。

這是連他那海王父親都不曾擁有的力量。

“教父。”小人魚彎著眼睛，朝眼前的海巫笑道。

美麗的嗓音，縹緲的像神域的梵音，帶著微量的沙啞，從舌尖吐出那兩個字眼時，原青感覺到心臟都為之一振。

不愧是整片海洋，聲音最美的人魚。

“嗯。”他輕輕應聲，“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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