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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再練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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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沈長明拔下一枚魂釘, 腳下的土地都會隨之顫動。地動山搖間,仿佛沈眠中的怪物也將自夢中蘇醒。江槿月站在他身後,握緊了九幽令, 留意著身旁的風吹草動。

待他將其餘四枚魂釘盡數取下後,光禿禿的老槐樹轟然倒塌, 一陣刺鼻的怪味撲面而來, 所有魂釘都霎時間化作齏粉隨風而逝。

淑妃娘娘連忙上前扶起自己的父親,低頭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孔, 只看了一眼,她就再也沒法移開自己的視線。

江槿月斟酌了許久,只能走到淑妃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時不知能說什麽。

謝大人的命魂看起來比他本人更年輕些, 想來應當與淑妃記憶中的他更為相似。兩相對比, 反倒叫人唏噓,好好的人竟被折磨至此。

事情順利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鬼婆驚訝之餘, 如釋重負般地長出一口氣,走到門邊對他們幾人招招手,臉上也露出了微笑:“看不出來, 小夥子還有點本事。這就成了, 你們快帶他離開吧!走得越遠越好,最好再也別回臨城來。”

走是不可能走的,千裏迢迢來一趟,臨城三怪一個也別想跑。在臨城這樣惡劣的生存環境中,鬼婆卻並未泯滅人性, 還保留了些許良知,實乃難能可貴。

想到這裏, 江槿月沖鬼婆莞爾一笑,客客氣氣地道了謝:“老婆婆,今日之事多虧了您仗義相助,我先謝過您了。”

“姑娘,謝就不用謝了,唉!”鬼婆眉頭緊鎖,只看了一眼謝大人就於心不忍地轉過臉去,嘆息道,“恩公的夢中鬼怪雖多,好歹還有家人相伴啊。即使天天提心吊膽,也好過……”

大約她是實在說不下去了,鬼婆無精打采地摸了摸鬼貓,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江槿月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唏噓。

待謝大人自夢中醒來,發現世上只餘他一人,自己也到了風燭殘年,早已無力替家人覆仇。日子再無盼頭,實在殺人誅心。

“謝大人的二魂七魄都被封在體內,是你所為嗎?”沈長明發問道。

鬼婆滿面疑惑,當即搖頭否認,又仔細想了想才向幾人解釋道:“我們被主人送來臨城時,他已經被釘在這兒了。我打聽了很久,才知道他的肉身在李家。至於魂魄,我就不清楚了,沒準是哪個好心人救了他一命吧。”

這話一出,幾人都沈默了許久,周遭只餘淑妃哀怨的啜泣聲。江槿月和沈長明互相望了一眼,都對彼此輕輕搖了搖頭,誰也不願將心底的猜測說出來。

好心人?只怕不是。

屠村之人特意選在半夜動手,自然是有備而來,他們怎麽會放過一條漏網之魚?唯一逃過死劫的人,卻偏偏丟了命魂,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巧合的事呢?很明顯,一切都是幕後黑手有意為之。

以丞相和戚正這類人一貫以來的作風,不難推斷出,丞相就是想讓謝大人親眼看看,比噩夢殘酷百倍的現實,好讓他痛不欲生、孤獨等死。

謝大人越是痛心疾首,越是叫天天不應,丞相大約就越高興吧。昔日與他旗鼓相當的對手,一朝淪落至此,只能被他踩在腳下,他自然是心滿意足。

真是什麽鍋配什麽蓋,某些人蛇鼠一窩,實乃絕配。如果讓淑妃知曉此事,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說不準會直接殺回王城。

江槿月悄悄地看了看淑妃,好在對方沒把心思放在聽他們說話上,正一個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約也想不到這些。

“總之,我們先想辦法救醒謝大人,再圖後事。”沈長明略加思索後,走到鬼婆身旁,示意她推門。

隨口安撫了淑妃幾句後,江槿月回望一眼,才發覺說話間,整座鬼村早已蕩然無遺。他們身後徒留一片荒涼的空地,漆黑的焦土之上似有一個殘缺的陣法。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陣法邊緣模糊的字跡,它就崩解成了千千萬萬片,埋入土中,再尋不到半點蹤跡。

鬼村和陣法就此泯滅,倒也幹凈。江槿月默然地佇立在原地,心中慨嘆不已,他們與丞相之間的仇越結越深,今後怕是誰也別想安生了。

“咱們快走吧,我能感覺到,他們要回來了。”見小姑娘一步也沒動,鬼婆連忙拉下臉催促了起來。

她怎麽看都覺得,這個小姑娘臉上的表情很古怪。一聽到鬼要回來了,她非但毫無怯意,反而一臉期待?鬼婆一時琢磨不透這個姑娘,搖搖頭一把拉開了密道的大門,轉身擡腳,動作一氣呵成。

可鬼婆的腳還未落下,就生生停在了空中。本該一片漆黑的密道中,竟亮著一道昏黃的火光。

一個手持燭臺的白衣老人靜靜地望著他們,燭光幽幽地照亮了他的半張臉,襯得他臉上的笑容尤其詭異。

是面館裏那個神神叨叨的老人家,果然一直跟著他們兩個的人就是他。遠遠看到這一幕的江槿月輕笑一聲,心道您可算來了。

他們幾人都沒主動開口說話,還一個個都笑得很奇怪,鬼婆茫然地夾在兩方中間,一時左右為難。她看來看去,只能楞楞地走到了江槿月身邊,在鬼婆看來,還是這個小姑娘看著最靠譜。

自以為今次能甕中捉鱉,白衣老人信心十足地奸笑道:“小姑娘,你還真敢往這裏來?勇氣可嘉,只是這個人你們不能帶走,還是速速把他交給我吧。”

老人開口就要帶走謝大人,淑妃自然第一個不同意,猛然搖頭拒絕,對著白衣老人齜牙咧嘴,滿臉兇狠。若非她方才哭得太狠,這會兒實在發不出聲,她早該開罵了。

“這就怪了,不是你用盡心機引我來的嗎?我若不來,多不好呀。只可惜,憑你想攔我,還是困難了些。”江槿月不以為意,笑吟吟地和白衣老人對視著。

這個老人煞費苦心地把她引入鬼村,又一路尾隨至此。管他是誰派來的,總歸不是什麽好東西,冤枉不了他。

“陣法既毀,群鬼早已聞風而至。一出密道,你們就會被群起而攻,你當你們還走得了?”白衣老人掃視著幾人臉上的神情,最終對沈長明陰惻惻地笑了笑,“想不到今日還有意外收獲啊,懷王殿下。殺了你,主人一定高興。”

幾人在臨城從未提起過沈長明的真實身份,這個鬼東西見了他就稱他為懷王,果然又是丞相派來的。自戚正死後,丞相手下的鬼怪肉眼可見地變弱了許多,眼前的這一位看著也不像個能打的。

一看面前的老東西氣焰囂張,淑妃忿然作色,剛往前邁了一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袖。江槿月面色平靜地望著她,沖她歪了歪頭,冷冷道:“事不過三。”

“可是……”淑妃話未說完,便有一道耀眼的紅光從她身邊猛地飛過,攜著一股淩厲的風劃破長空,直沖著白衣老人而去。

面對速度極快的縛夢,白衣老人卻並未躲避,只把右手按在門上,眼珠微轉,洋洋得意地威脅道:“慢著。我勸你別急著動手,否則我就毀掉這扇門,讓你們永遠留在這裏。”

聽他這麽說,縛夢只得停在空中,等待江槿月的指令。他們幾人離門太遠,想趕在他毀門前將其擊敗,幾乎毫無可能。

眼見著幾人都沒了聲響,白衣老人更是忘乎其形,咧開一張大嘴得意道:“早這樣不就好了嗎?現在,把那個人……”

“慢著,我還沒說話呢。你急什麽?”江槿月歪頭打量了片刻,很快收斂了笑容,攤了攤手道,“一扇門罷了,你想拆就拆吧,我再造一扇新的就是。”

“哼,真無知。”白衣老人冷笑一聲,正準備先行退回密道,再將這扇門毀去,把幾人困死在此處,可他這才發覺自己一步也動不了。

他臉上的笑容徹底僵硬了,很快他便察覺到,他不止邁不動腿,就連手也完全使不動勁。當了這麽多年鬼,他從未被凡人隔空壓制成這樣,心中忐忑不安,悄悄咽了咽口水後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發現自己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原本笑容詭異的老人,現在只能可憐巴巴地張著大嘴,瞪圓了眼珠子看著幾人,這模樣真是怎麽看怎麽滑稽。

一看他是徹底動不了了,鬼婆放下了心,又生怕他毀門,趕忙上前一把將他推到一旁。鬼婆側目看著滿臉怨恨的老人,忍不住譏諷了起來:“喲,這是怎麽了?像見鬼了似的。”

攙起謝大人後,淑妃第一個走入了密道,臨走前還兇狠地瞪了老人一眼。

江槿月和沈長明悠悠然地走過氣急敗壞的老人身旁,江槿月還不忘笑著挖苦道:“怎麽不動手啊?丞相大人是還不知道,九幽令在我手裏嗎?只派你獨自前來,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既然外頭已有群鬼等候,與其大費周章地逐一擊破,倒不如殺雞儆猴。這就有個現成的,正好拿他去威懾眾鬼,也不枉費他大老遠地來一趟了。這麽一想,江槿月頓時覺得這個怪物順眼了許多,對他點頭微笑道:“快跟上吧。”

她話音剛落,白衣老人發覺自己的腿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竟就這麽跟在了她身後。他只能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小姑娘的背影,哪怕恨她恨得牙癢癢,也無濟於事。

有九幽令在,自是沒什麽可擔憂的。沈長明邊走邊向鬼婆發問道:“你覺得此人是你的主人嗎?即便聽不出聲音,看身形總能分辨一二。”

“不大像啊。”鬼婆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回頭瞥了一眼萬念俱灰的白衣老人,嘲諷道,“主人要是那麽弱,我們早就跑了,誰還留在這裏給他幹活?”

只可惜白衣老人只能張著嘴,實在說不出話來,否則他真的很想和鬼婆好生理論一番。沈長明點點頭,也認同鬼婆的看法,這個老人至多是丞相的走狗罷了,沒準是替他在臨城看守鬼怪的。

幾人加快腳步穿過密道,回到江練村的屋舍之中,再回眸看時,身後只剩下一堵灰黑的土墻。一行人前前後後地踏出屋門,擡眼望去便看到院中站著一大群鬼婆。

不僅高矮胖瘦都有,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門,花花綠綠的往那兒一站,醜得各具特色。

無一例外的是,每個鬼婆的左肩上都蹲著一只鬼貓。此刻,青面獠牙的鬼婆們正死死地盯著他們,一個個眼中噴火,手也搭在菜籃子中的白布上,仿佛隨時準備著與他們翻臉。

她們生氣,江槿月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們幾個一來就拆了別人的老巢,這會兒還大搖大擺地走出來了,任誰看了都會有所不滿。

雖說這一個個鬼婆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但她們並未第一時間動手,沒準還能交流一番。

敵不動我不動,不如先看看她們究竟有何話要說,再動手不遲。江槿月一邊暗暗觀察著她們的神色,一邊不慌不忙地擦拭著九幽令。

敵很快就動了。一個身著深藍色麻布衫的鬼婆走到他們面前,怒喝一聲:“袁翠花,你怎麽敢背叛主人?”

此話一出,立馬得到了不少鬼婆的附和,她們一個個怒目橫眉,走上前來對他們幾人指指點點。雖然被指得最多的,還是給他們帶路的鬼婆,她也知道自己理虧,只能躲在他們身後唯唯諾諾,樣子十分淒慘。

饒是如此,鬼婆們也不打算輕易放過她,一個個越靠越近、越說越大聲,到最後幾乎是在嘶吼咆哮——

“要是被主人知道了,他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你忘了素蘭是啥下場嗎?神魂俱滅啊!她連個渣都沒剩下!你有幾條命啊,這麽作?”

“是啊!你現在補救還來得及!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啊!”

這一個個都是苦口婆心的模樣,眼底滿是關切與懊惱,看來這些鬼婆的關系還算不錯。江槿月不由失笑,心說這些鬼婆還挺有趣,都那麽愛嘮叨,和判官大人不分伯仲。

被稱作袁翠花的鬼婆越聽越氣,臉上紅一陣青一陣,最終實在忍無可忍,猛地一拍大腿呵斥道:“我可管不了那麽多了!什麽三怪?這怪物誰愛當誰當去吧!你們就想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當一輩子怪物?”

江槿月:“……”

話糙理不糙,看不出來,翠花婆婆竟是個能在強權之下依然保留主見的人,當真不錯。她欣慰地望著翠花婆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些年來,地府在判官的帶領下,愈發不懂得變通了。這樣有主見有思想的鬼怪,送去給判官大人,豈非再合適不過?再者說,這些鬼婆都愛嘮叨,煩都能煩死他,正好滅滅他的威風。

翠花婆婆一生氣,其餘鬼婆都瞬間不吱聲了,似在心中思量著她的這番言論。

半晌,領頭的藍衫鬼婆才幽幽地嘆了口氣,強顏歡笑道:“我不管!這些人絕不能放走,否則大家都要玩完!咱們先把他們抓了,再想辦法和主人交代村子的事。”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眾鬼怪的認同,可見想要獨自一人力挽狂瀾還是難了些。江槿月淡淡一笑,正要取下縛夢,沈長明就按住了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低聲道:“少用縛夢,交給我吧。”

眼見著眾鬼張牙舞爪著向他們逼近,數不清的小鬼自沾血的菜籃中爬出,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向他們襲來。沈長明懷抱著劍站在幾人身前,冷冰冰地望著地上面目醜陋的小鬼,甚至都懶得動一下。

這群鬼怪看著倒是“鬼”多勢眾的,還真是和丞相大人一脈相承的以多欺少。可惜只待沈長明手中的長劍出鞘,望著劍身上的瑩瑩藍光,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小鬼們就好像被嚇破了膽似的,不僅不敢再往前爬一步,一個個只敢握著拳頭傻傻地望著他。

這道藍光,與幻境中星君曾用過的無甚區別。江槿月撇了撇嘴,心道他似乎不僅僅恢覆了記憶,仿佛還有了些許法力?同樣是去地府走了一趟,真是同人不同命。

鬼婆們面面相覷,很快便有人高聲怒喝,催促小鬼動手。

有些沒眼力見的小鬼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卻被劍鋒逼退;還有的無比英勇地赤手接白刃,沈長明略微收了收鋒芒,只劃破了他們一丁點兒皮肉。誰知,小鬼們不過流了點黑血罷了,就連連慘叫著逃開了。

江槿月:“……”

這些小鬼真是弱得沒眼看,想靠這種玩意造反,丞相大人還得再練練啊。

這一場“激烈”的戰鬥,不過須臾間,就幾近結束。小鬼們早已潰不成軍,一個個又哭又笑、狼狽地鉆回了菜籃子裏,還主動替自己蓋上了白布。

沈長明橫著劍站在江槿月面前,環視著瑟瑟發抖的鬼婆和炸了毛的鬼貓,冷冷一笑道:“你們不如一起上吧,我們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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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鈕鈷祿·看到什麽鬼都想抓·送給判官·槿月

沈長明:論背景板當久了之後,大家都不把我放在眼裏這件小事。

感謝在2022-03-24 20:55:59~2022-03-25 20:51: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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