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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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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顆心呀,早已封閉了太久太久,無人能進◎

衛燕循聲轉首,幾步開外,紫袍男子撐著玉骨傘朝她奔走而來,頃刻之間便來到了她的面前,紙傘微傾替她遮蔽住了落雨。

沈昀的身形高挑,鳳眸狹長漆黑中透著光亮,一派明朗之色,給人光風霽月,溫朗君子之感。

細密的雨絲中,他不顧自己的衣袍全然被洇濕,手中的傘大半遮在衛燕頭上,神情滿是關心。

“衛姑娘,沒帶傘就這麽回去,染上風寒就麻煩了。”

衛燕彎了彎唇,謝過他的好意。

“多謝沈公子關心,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說罷,她提步向前走,並未再多與沈昀置喙。

沈昀卻有些不依不饒,幾步上前又追了過來。

“衛姑娘等等,這樣吧,我叫車夫送你回去。”

衛燕仰頭,瞧見一雙誠懇真摯的眸,猶豫半晌,終究覺得不妥,還是搖了搖頭拒絕。

“沈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家就在前面,我自行回去便是了。”

沈昀見她執拗,也不做強求,瞧了瞧天色,把手中傘塞進她懷裏,“那這把傘你務必拿著,你莫要多心,就當我是你長兄密友,不願見你被雨淋罷了。”

衛燕見他磊落,也不再推卻,接過傘。勾出一個笑來謝他。

“如此,便多謝沈公子了。”

沈昀回她一笑,眉眼間滿是和煦之色,唇色淺淡,彎起的弧度卻溫暖,好似秋月暖陽。

“那我現行一步,咱們有緣再見。”

他說完,轉身往不遠處的車架奔走而去,匆匆上了車,臨別還不忘撩開車簾對著衛燕體貼叮嚀道:“路上濕滑,衛姑娘一路仔細。”

衛燕沖他笑笑道別,面如芙蓉雅色,勾出兩個淺淡的梨渦。

“好,沈公子一路順風。”

沈昀的車架粼粼而去,衛燕收回目光,轉身往家宅的方向走。

卻在轉身之際,看到了一個不期而至的身影。

他立在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上,身後屋宇飛檐千重萬疊,綿延不知盡頭。

一席白衣,滿身清寂,一柄宣紙傘握於修長蒼白的指節間,任憑潺潺細雨沿著傘角滴落,點點流淌至地面的青石板間。

江桐竟來了。

“夫君。”

衛燕低低喚了一聲,旋即提步朝他走過去,想將今日所發生之事盡數傾訴與他聽。

江桐立在原地巋然不動,淡淡望著她,一如往常,冷得像冰。

衛燕走到江桐面前,仰臉看他,眸光清澈單純。

“夫君你來晚了,長兄他們都已經散席了。”

她率真的以為,江桐是因為改變主意,想來與江琉見面,故而來了此處。

江桐並未說話,雨勢漸漸變大,像是天上斷了線的珠子,粼粼而落。

半晌他道,“我並非為他而來,只是出門采買東西,路經此地。”

說罷,他靜默地垂下眸來,在她手中的玉骨傘上停了片刻,神情漠然難辨。

而後淡淡地轉身往前走去,好似根本沒有把衛燕放在心上。

衛燕提起裙擺追上去,“夫君,等等。”

她素來執著得很,所肯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

攔在江桐面前後,她鼓起勇氣對他道:

“就算你不是為四弟來的,有些話我還是要同你說。”

雨霧連天,落在傘上如珠玉泠泠。

江桐凝視著她半晌,輕啟薄唇。

“你說。”

衛燕滿目誠然,“我今日看到了,四弟的情況很不好,不論如何,江家那些腌臜事與他是無關的。他變成這樣,於情於義,咱們都該好好相勸,拉他出泥沼,不致他走向沈淪,再難回頭。”

衛燕的一席話說得懇切,但江桐看起來卻並不領情。

他面上如霜般的積雪並未消融,相反,他眼神中的諷意卻一點點地浮了起來。

“衛姑娘可真是有情有義。”

他薄唇噙著笑,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嘲弄。

“江某,自愧弗如。”

“夫君——”

衛燕睜大了眸子不敢置信,但她不想放棄,還是企圖說服道:“就算你覺得四弟是咎由自取,就算你覺得他不配為你的親族,可他至少當初救了咱們性命——”

“是非對錯且不遑論,對於那次救命恩情,就不該放任他不管不顧。”

衛燕執拗地試圖說服他,絲毫未註意到江桐目光中積攢的沈怒越來越多。

這終於還是惹怒了江桐。

暮雨中,江桐將手中的紙傘丟於地上,上前幾步擎住了她的傘柄上的纖柔玉手。

衛燕不明所以地擡頭,目露驚愕地瞧著他。

江桐冰冷的視線緊盯著她,有一種壓迫彌散在頭頂上方。

“是,你衛姑娘知恩圖報、光風亮潔,而我江桐卻是個忘恩負義、枉顧手足的小人。”

他攥著衛燕的手慢慢收緊,骨節處盡皆泛白。

衛燕被他攥地指尖發疼,仰頭委屈看他。

“夫君你做什麽,你弄疼我了。”

江桐的神情一點點冷卻,最後變成了一抹冷笑。

他神情覆雜地打量她手中晶瑩如玉的那根傘柄,嗤笑起來。

“我這樣的人,本就配不上你這高高在上的侯門小姐,你若是覺得旁人好,大可與我說明,我即刻便可修一封放妻書,還你自由身。”

衛燕楞住了,目光中的驚愕一點點凝聚成震動。

江桐冰涼的指骨一點點在她手背上松開,他垂著眼,說著最殘忍刺人的話。

“只不顧,衛姑娘可千萬別在與江某的婚內之期,與人私相授受,臟了江某的眼。”

江桐誅心之言,讓衛燕如墜冰窖,她頃刻明白了,江桐是因為方才見著她與沈昀的事,誤會了。

“夫君,你誤會了……”

她慌忙想解釋,可江桐總是那樣,脾性大得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就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衛燕只好一路追著他,邊走邊解釋,“夫君,你等等,你聽我說,我與沈公子之間清清白白,他只是見我沒帶傘,怕我淋雨染上風寒,才將傘給與我的。”

衛燕的誠懇請求,江桐卻恍若未聞,絲毫未作停留。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至家宅門前。

江桐絲毫不理會她,大步流星地邁過門檻,直奔書房而去。

衛燕一路小跑追在他身後,這一切被家中的丫鬟仆婦看在眼中,不由議論紛紛。

最後,江桐進入書房後,反身將門鎖上,徒留衛燕一個人留在門外,焦急地拍打門扉。

“夫君,你把門開開,我同你解釋。”

可江桐哪裏會給她機會,他總是這般冷漠,從未將心門打開過,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機會走近他的心裏去。

自然也包括衛燕。

衛燕心亂如麻,她知道江桐是真的生氣了,方才說出了那麽嚴重的話來,可他完全是誤會她了,又不肯聽她解釋,一時間心亂如麻,嗓音都變得哽咽。

“夫君,你把門開開,讓我進來好不好。”

她心中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悄然崩塌,隨著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滑落面頰,她整個人倚靠著門扉緩緩蹲下來,無力地坐於地上。

身後,是無數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下人。

嘰嘰喳喳議論個沒完,對著衛燕指指點點。

直到福叔出現,將看好戲的下人統統趕走,把衛燕從地上攙了起來。

福叔臉上滿是愁容,“夫人,如何鬧成這樣,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衛燕的情緒有些崩潰,她抹著淚對福叔抽泣道:“福叔——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福叔攙著她走在長廊下,往歇林亭的方向走去。

“眼下公子不肯見你,定是正在氣頭上,來,咱們先不要待在此處,讓他靜靜,有什麽事,咱們邊走邊說,讓福叔給你出出主意。”

福叔淳樸真摯的一番話讓衛燕稍許緩和了點情緒,她就像是攀住救命稻草似的,拉著福叔的衣袖道:“夫君他誤會我與他人有私,又不肯聽我解釋,還說了要寫放妻書這樣的重話,我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福叔安撫她的情緒,攙扶她坐到涼亭下,“夫人先別急,可否跟老奴說說,公子是如何誤會的?”

衛燕便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福叔聽後,不由皺眉,連眉心都擠出了川字。

“夫人是不知道,公子這性子,從小就是如此,也只有我這種一直他身邊服侍的老人知道。”

“他也不是天性血冷,只是那年江二爺馬革裹屍,江夫人跟著殉情而亡後,才開始逐漸變成這樣。”

“江府裏那些人彎彎繞繞的千百個心眼子,他自小早慧,其實看得心如明鏡,只是守拙示弱,保全自身罷了,他對任何事情戒備猜疑,也是由來已久,他這顆心呀,早已封閉了太久太久,要說誰能走進去,那無異於難如登天啊。”

衛燕聽了福叔的話,心中愈發無力,眼中懸著的淚搖搖欲墜。將落未落,著實可憐。

“福叔,那我該怎麽辦好?”

福叔心疼她,嘆息一聲道,“雖說金城所致,金石為開,可夫人若是哪天堅持不下去了,老奴也不會在心中怨懟您的。”

“老奴看得出來,這些年,您願意屈尊在外頭陪公子熬苦日子,實在是情比金堅,即便是公子若心如玄鐵,也總能領會幾分的。”

“只不過,他習以為常並未察覺罷了,不若,夫人先耐住性子,讓他冷靜一段時日,等他自己慢慢想明白吧。”

衛燕聽著福叔的話,心中稍稍清明了些,半知半解地頷首道:“那便先隨他冷靜幾日吧。”

福叔繼續勸解她道:“夫人也該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其他地方去才是,不出意外的話,碧草姑娘這幾日就要到了,夫人身邊又有體己人了,也可多紓解紓解心中煩悶。”

想到碧草馬上要到,衛燕心中果真好受了許多,“回頭我去城門口接她,還有小白,她們來了我也能熱鬧些。”

福叔見衛燕心情好些了,眼角的皺紋都松了許多,笑道:“夫人能這麽想,就對了。”

一場秋雨過後,天氣愈發涼了,整個空氣中都彌漫了潮濕的氣息。

大街上到處都是換了冬裝的百姓,棉衣棉褲,大氅鬥篷,從頭捂到了腳。

可有一處與這市井風光大相徑庭。

便是那煙花巷柳的銷金窟,專門供達官貴人走馬章臺的場所,青樓。

煙雨樓裏,到處都是紅羅招展,穿得如同夏日般輕薄涼爽的姑娘們,樓裏的炭火燒得旺,絲毫沒有讓人感受到初春的寒涼。

姑娘們個個濃妝艷抹,穿著絲薄的紗衣,□□半露,媚眼如絲,樓上樓下的來回穿忙,招攬著前來關顧的客人們。

二樓的雅室內,雕梁畫棟,煙羅如瀑,細瘦的熏煙自博山爐中緩緩升騰,滿是旖旎的香氣。

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公子盤腿坐在軟榻上,一面喝酒談天說笑,一面欣賞著姑娘們彈琴歌舞。

江琉也在其列,他歪在榻上,面上微醺,眸光迷離,時不時有跳舞的美人來到他身邊,絲袖從他面上緩緩拂過,胸膛白皙的光影露出來,艷光乍洩。

沒一會兒,珠簾被人撩開,進來的老鴇滿身脂粉,笑得諂媚,“幾位小爺,光聽曲多沒勁呀,今兒樓裏新來了個雛兒,小爺們要不要玩玩?”

老鴇說完,江琉眼皮都未掀,並不感興趣,榻上另幾個年輕公子卻來了興趣,眼中色意漸濃,盤腿坐起來,互相對望了幾眼,問道:

“什麽樣的,水不水靈,領進來給小爺幾個瞧瞧。”

“好嘞、”那老鴇見有了生意,笑得嘴都合不攏,立刻命人將新來的小姑娘領進來,趕到屋中見客。

眾人目光所及。

只見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立在堂中,著一件碧色煙羅裙,上身就著披帛半衫,大片春光露在外頭,低垂著腦袋,渾身還打著顫,唯唯諾諾不敢看人。

“希兒,楞著做什麽,還不給各位爺請安,今兒個能得幸伺候各位爺,是你的福分。”

老鴇把人往幾個公子哥前一推,又把幾個賣唱的姑娘趕了出去,命人關上了門,對著幾個公子哥笑瞇瞇道:“今兒個門一關呀,這希兒就歸小爺們幾個了,隨便怎麽玩都行。”

幾個錦衣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為首的落了一錠銀子在桌上,“那就有勞徐媽媽了。”

徐媽媽千恩萬謝著走了出去,江琉見狀,假意醉酒,起身想要推門離開。

一只腳還未踏出房門,便聽得屋內的幾個不安分的便開始逗弄這個小姑娘起來。

“小妹妹,叫什麽名字,芳齡幾許,會唱什麽曲子呀?”

面對那群人的調侃,還有時不時的上下其手,小姑娘哪見過這場面,嚇得淚眼汪汪,哭求起來。

“我……我…是被人拐來的,不會唱曲……求各位爺饒了我吧……”

江琉聽到此處,不由轉身朝那姑娘多看了一眼。

然後,他的目光,便在那姑娘衣裙上掛著的一塊其貌不揚的白石環佩上,再也挪不開半寸了。

那雖不是什麽稀奇的玉璧奇石,甚至是一塊,就算掉在地上,也不會有人問津的白色石壁。

可他卻清清楚楚地認得。

那是江桐的東西。

是他從小到大的貼身信物,是他母親當年幾次隨軍從戰場上帶回來的,做成玉環的模樣,留給他佩在身上的貼身信物。

此刻,一群不入流之輩已然再對小姑娘上下其手,將人擡到了床上,還用絲帶綁住了手腳。

小姑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哭著忍受這群人的□□。

心之所趨,江琉大步走過去,幾步就來到了床前,將那群人用力推搡開去。

“艹,江琉,你幹什麽!”

“瘋了嗎?”

被推倒在地的幾個年輕公子怒目圓睜,大聲咒罵。

江琉哪顧得上他們,拿起那枚環佩,放在手心翻看。

果然,上面清晰的紋路,是手工刻成的二字——

子瑜。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他轉身郎朗道:

“這姑娘多少錢?”

“我買了。”

作者有話說:

從今天開始恢覆日更喲,讓寶子們久等啦感謝在2023-01-18 17:24:54~2023-01-24 23:04: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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