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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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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黎秉恪的冷厲脾氣大半個京城的達官貴人都有所耳聞, 封王開府領雙份歲祿後更是無人敢稍加辭色,喜宴上他只消露出一點不耐煩的神色,不到亥時便甩脫了一眾紅脖赤臉的老少爺們,早早回來壓著他那香軟的小王妃一直鬧到三更天方才漸漸止息。

屋外階上坐守的老媽媽們聽著屋裏高高低低的聲響, 一張張老臉都紅了好幾遍, 好在在一場酥潤小雨的掩映下, 她們交頭接耳的偷笑聲倒也沒驚擾到相當忙碌的屋裏人。

當然,最心疼幼雲的趙媽媽可笑不出來, 她兩眉橫豎, 眼冒兇光,若不是礙於新姑爺尊貴勢大,她都想——腦內忽地閃過從王府各處聽來的端王風評,趙媽媽迎風打了個激靈, 算了,做人還是要冷靜些。

幼雲自認是個體力很差勁的面團兒, 不過兩個回合就哭唧著認輸討饒, 迷迷糊糊間連食不饜足的某人是何時鳴金收兵的都記不清了, 只曉得胳膊和腿重似千斤, 是無論如何也爬不起來沐浴的,只好任由一雙有力的長臂摟著她沈沈睡去。

她墜入黑甜夢鄉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嗚嗚趙媽媽看人真不準,還說他不會胡來的!

黎秉恪醒來時外頭已天光大亮, 絲絲晴光透過流彩繽紛的紗帳, 溫柔地灑在他臂彎裏的小人兒身上,他微微支起身子,怔怔地盯著那張白嫩柔美的小臉蛋看了一會兒, 終是沒忍住俯身親了一口, 又同她耳鬢廝磨了一陣。

幼雲輕唔了一聲悠悠轉醒, 緩緩眨著水霧迷蒙的大眼睛側過頭去,無意識地摸著手邊一條健實臂膀上的淺淺傷痕,在看清眼前人的玉容後心下感嘆:一睜眼就是美男,這樣醒來可真好。

不過她再怎麽疲憊至極也還記得今日要進宮拜見皇帝皇後,因而小聲問道:“這是什麽時辰了?”

“大約已過辰時了罷。”黎秉恪伸手輕撫了一下她眼下兩道青黑淡跡,重又躺下來掖了掖被角,懶懶道,“反正都遲了,不如再睡會兒。”

“還睡了什麽呀,難道真的一進宮便去用午膳?”幼雲一下清醒過來,急得一把推開摟在她肩上的鐵臂,掙紮著要從被窩裏爬出來。

黎秉恪低笑兩聲,仔細地替她理了理紛亂的褻衣,腕兒上一使力攬過她的腰,鴉黑長睫下一雙琉璃般絢麗流光的美目靜靜地看著懷裏人。

“在看什麽?”幼雲不能理解這人怎麽一點都不著急,這個時辰收拾一番再進宮,真的只能趕上吃午飯了。

“在看溫柔鄉。”黎秉恪答得一臉正經。

“你你你,別鬧了,再不起來趙媽媽就該來砸門了。”幼雲這回堅決不受美色所惑,剛披了一件綢質寢衣坐起來,屋門就適時地被敲響了。

“進來罷。”黎秉恪不緊不慢地系好寢衣衣帶才叫人進來服侍夫妻倆沐浴梳洗。

趙媽媽是過來人,不似丫鬟們那樣聞到屋內的一股味兒後連頭都不敢擡,她淡定地分出一半的人將黎秉恪先引至隔間沐浴梳洗,又親自掀開帳子來接哈欠連天的幼雲下地。

“嘖,怎麽能這樣!”趙媽媽一瞧見幼雲疲倦不已的萎靡樣兒便怒從中來,低聲嘀咕了一句。

夏菱小臉漲紅,挨在屏風邊兒猶猶豫豫地不敢上前,年歲大些的瑞燕倒神色如常,端來一個雙燕銜春琺瑯盆請幼雲洗把臉清醒清醒。

趙媽媽瞪著眼睛一招手,夏菱忙捧著白毛巾和香胰子走上來,動作嫻熟地替幼雲洗了臉,彩鴿則拿著一柄舒松筋骨的小木錘力道均勻地敲著幼雲酸軟的肩頸。

黎秉恪動作很快,一會兒就沐浴完出來更衣了,隔間的彩鷺利落地指派一眾丫鬟婆子提來大銅壺換好熱水,趙媽媽向那頭問過一聲後,拿一條大絨毯罩住身上痕跡深深淺淺的幼雲,服侍著她在隔間完成了晨間梳洗。

幼雲出來時黎秉恪已換好了一身華貴挺括的織金繡銀團花祥雲紋大紅袍,身側的丫鬟正把一枚極名貴的海棠花葉式白玉佩系在他腰間的五彩蝠紋腰帶上,還有一個體面的嬤嬤站在他身後替他整理衣裝。

幼雲偷偷欣賞了一會兒,直覺這樣熱烈眩目的大紅色襯得他愈加英姿煥發,頭頂極耀眼的赤金鑲珠飛翅冠也得是他這樣貴氣逼人的天潢貴胄才壓得住。

夫妻倆目光相觸,莫名的對視一笑,黎秉恪一邊撐開雙臂讓嬤嬤替他撫平衣褶,一邊對路過身旁的幼雲安慰道:“不急,父皇近來精神不濟,每日都得躺八九個時辰,我們去早了也見不著。”

幼雲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坐在鏡前任由丫鬟們拿著四五個盛著不同膏露的白瓷小罐在她的臉蛋和脖頸上塗塗抹抹,面兒上十分耐心。

趙媽媽小心地打開一個鏨金大寶盒,取出了親王妃才可用的金累絲珠翠九翟冠捧至妝臺前恭候,彩鴿在陸氏身邊服侍多年,是梳頭的一把好手,不多會兒便把幼雲那一頭亮麗如緞的烏發盤得一絲不茍,又拿來數根珠釵穿插發間,端端正正地給她戴上了九翟冠。

幼雲伸出兩根手指撥了撥墜得她耳垂生疼的四珠葫蘆耳環,艱難地穩著脖子起身穿上禦賜的真紅大袖衣,其上又加了兩條深青色金繡雲霞鳳紋霞帔,整套裝束確實是又莊重又華麗,但就是太累人了。

幼雲渾身酸痛還得撐著這一身分量不輕的冠服,才走出二門上了馬車便兩眼淚汪汪了。

黎秉恪很自然地伸手欲攬過幼雲,好讓她靠在他身上省點力氣,幼雲卻連連擺手婉拒好意,只拿手扶著脖子道:“可別,弄皺了衣裳更麻煩。”

黎秉恪失笑,左手繞到她腦後托著她的脖子,安慰道:“父皇病體孱弱,不會留我們很久的,一會兒拜完就早點回府了。”

幼雲挺著脖子不敢稍動一下,只好轉動眼珠瞥了一眼肩側的長臂,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你的手臂…好像留疤了?”

黎秉恪笑眸閃閃,坐近了些反問道:“怎麽,怕我訛你?”

“這倒不怕,反正都咱倆綁在一塊兒了,你要訛我我也跑不掉。”幼雲前半句說得很瀟灑,說到後半句時又躊躇了一下,擡頭問道,“就是…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呢?又是擋刀又是送肉餅的,是因為我自願入殿當玄陽元女麽?”

黎秉恪聞言斂去笑容,微瞇了一下眼睛也不答話,仰靠在腰後的寶藍綾緞大迎枕上,一副神思飄遠的模樣似是在回想些什麽。

幼雲等不及他慢慢斟酌詞句,自顧自地認定了自己的理解:“早就說了,我做玄陽元女沒有誰欠我的,換了宋家的幾個姐姐遇上那事估計比我還幹脆呢。得了,這茬就算過了,王爺以後千萬別再惦念著了,不然挨的那刀我還得想法子還呢。”

黎秉恪聽著幼雲的語氣變得疏離了一些,眸色暗了暗,依舊支著手肘,手指輕敲額頭沈思不語,面前的黑漆雕花小桌上一杯清水照出了他靜如美玉的冷色面龐。

幼雲謹慎地瞧了瞧他沈靜嚴肅的神色,只覺早起時的親近之感已徐徐散去,趕緊表忠心道:“賜婚這個事確實很突然,但又不能抗旨,不過王爺放心,往後我一定……”

“我要是不願意這個賜婚,早就翻臉了。”黎秉恪從為數不多的回憶裏分神出來,邊把幼雲的小手握在掌心,邊傾身過去計較起稱呼來,“叫王妃到底太生疏了,我叫你幼雲好麽?”

幼雲沒想到他會突然岔一句這麽無關緊要的話,不由得楞了一下,點點頭道:“這個…都行的,我剛剛想說……”

幼雲突然被打斷了話頭,眨著眼睛想了半天剛才她是想說什麽來著?

哦,她想說往後一定好好扮演您的端王妃一角,咱水平不一定夠,但勝在誠意十足呀,如有需要,演也給您演出一對京城著名模範夫妻來。

考慮兩人到往後還有好長的時日要做托付後背的隊友,幼雲分析了一下夫君平素對外的性格,覺得此刻還是打直球更好些,便磕磕巴巴道:“殿下,您可以信任我的,我一定竭盡……”

“是昨晚睡得不好麽?”黎秉恪終於理清了斷斷續續的回憶,坐直身子笑了一下,再次打斷道,“一覺起來都變生疏了,昨天還說‘你我’呢,今天一口一個殿下王爺。”

睡得確實不好啊,幼雲扁扁嘴心有不甘,還是想把話說通透一點,免得將來成了一對怨偶。

沒成親前她就想清楚了,在古代做媳婦實在太難,雖然睡了美男但還是留有餘地比較好,王府的側妃侍妾可比普通人家的姨娘難應付多了,跟三妻四妾如家常便飯的王爺談感情早晚會有傷心日的,不如一開始就當老板供著好。

幼雲正打算按老板的要求換回“你我”的格式說話,老板本人卻開始追憶起第二次見面的尷尬場景: “想想那回見你時,我和侄女的馬球賽還沒開局,你就在那兒滅我的威風,明明斥責一頓便可了了的事,我偏偏沒由來地想逗逗你。”

他怎麽回事,能不能先說正事,就我們倆之間那點子回憶,揉成線團都不夠織一個圍脖的呀!

幼雲不太理解新老板的風格,怎麽忽然就煽情起來了?

“很多事都是難以說清緣由的,就像我喜……”最後一句他說得極輕,外頭恰好傳來王保高揚的笑語,後半句幼雲沒能聽清。

下了馬車一見王保,幼雲瞟了瞟他那新袍都遮蓋不住的肚腩,微微笑了笑,嗯,這體型有向元寶公公靠攏的趨勢哦。

王保細細看了看眼前的這對新婚夫婦,只見一個雖然疲憊僵硬但面露笑意,果然之前下的殷勤功夫都沒白費;另一個瞧著神清氣爽,面兒上卻黑雲翻滾,給他扶馬鐙時似乎還狠狠瞪過來一眼。

這、這才剛見面,灑家哪裏得罪端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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