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這事兒挺棘手。

他們分明是欺侮外公家沒兄弟，居然想阻止死人上墳山了。

我冷冷地說：“你號了？”

老家夥說：“五十二年前我就在地裏埋了我的名字。”

中年人說：“不信你現在去挖，底下一尺深有塊石板，上面刻著我爸爸的名字。”

還有這一出啊，我回頭問身後的堂舅：“挖墳眼——”

堂舅打斷我的話說：“那叫開經偈。”

我哦了一聲說：“你問問開經偈的大爺，他們有沒有挖到石板？”

中年人打斷我的話說：“我爸的名字在隔壁地裏。”

這也太欺侮人了吧。你的地埋你的爸，我的地埋我的爺，互不相幹啊。

老虎沒發威別以為我是病貓啊，我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來就說：“那就沒事了啊。大家散了吧。”

堂舅回頭吆喝一聲：“美女們，跳起來！”

我不再理會老家夥他們，牽著歐麗莎的手走進了裏屋。

那老家夥帶著眾人走了。大概走得怒氣沖沖，堂舅有些害怕，跟我說：“滿爺爺有五個崽十一個孫八個曾孫，勢力大著呢。我們村沒人敢得罪啊。”

我想了想，說：“怕什麽？死人總是要埋的。治完喪，舅母和表妹回城裏，這破地方不待了，他們無可奈何。”

堂舅擡起頭，說：“他有個兒子在市裏做大官哩。”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打電話給周玉軍：“有人要動我。”

周玉軍幸災樂禍地說：“你以為孝子好當的呀。搞不好還要挨頓打。”

我說：“你再說我就撂挑子了。你來。”

周玉軍忙說：“別別，我媽媽查清楚了，那個大官是市局的崔局長。”

這下我倒放心，這些處級或副廳級幹部，最忌諱親戚家人仗著他的後臺，聚眾鬧事引發群體事件。官不論大小都怕。

我對堂舅說：“你放心，老家夥不會怎麽樣。明天早上按時送爺爺上山。”

誰知道到了晚上十一點多，堂舅神色慌張地跑來跟我說：“不好了不好了，他們封路了。”我急忙跑出去一看，真的糟糕了。

外公的祖屋是一棟三間的瓦屋，屋前是田壟，禾苗都栽到了院墻根了。所以他們家出進從右邊的側門。

側門有條寬兩米的路，與她家並排坐向的鄰居共用這條寬路。

可如今這條路被鄰居一夜間就砌了圍墻封了門。外公家的院子左邊的圍墻沒有門。

我說：“把左邊的圍墻拆扇門出來。我們走左邊。”

堂舅說：“好啊，左邊的圍墻外有條巷子直通屋後的大道。”可是當我們爬到墻頭一看，傻眼了。屋後的鄰居也在砌圍墻封了巷子。

我氣炸了肺，摸出手機就打電話給周玉軍。周家在縣裏的勢力強大，雖然他爸爸不在了，但是他媽媽還在。我要他媽媽打電話給崔局長。我不相信他會允許他的兄弟這麽整人吧。

然而崔局長手機關機了，我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了。在無法判斷到底是誰的主意的情況下，周玉軍和他堂舅不得不做些硬沖硬闖的準備。如果死了人擡不出去，或者誤了上山的時辰，那我們的面子往哪裏擱？

所以周媽媽和堂舅安排了百把個社會人，以送葬的名義在第二天早上趕過來拆圍墻。

周媽媽同時通知了鄉政府、當地派出所和縣綜治維穩辦。

縣維穩辦鐘主任反覆叮嚀周媽媽要穩住，他保證拉來崔局長到現場處理。

周媽媽對我說：“死了人總是要擡出去埋了，莫誤了時辰，誤了時辰不吉利。”

鐘主任連連應諾。但是他也不想想，堂堂崔大局長，到了晚上會開機嗎？

我總感覺大戰一觸即發，因為一直等到天朦朦亮，還是不見鐘主任的車子。

以前熙熙攘攘的院落沒有幾個人，那些幫忙的鄉親要麽懾於崔家的淫威，要麽擔心打群架傷到自己，都不敢來送殯。

而周媽媽安排的人都在大道上等，院落裏只有五六個至親好友。

離起靈上山的時辰越來越近，只剩下兩個小時的時候，堂舅正準備一聲令下大打出手的時候，風水先生夏石夏叔叔來了。

我吃了一驚，說：“夏叔叔，你怎麽來了？”

夏叔叔說：“按規矩，風水先生要來送送老人家的呀。半路上聽說你們號召群眾打群架，怎麽回事？”

我說：“當地人蠻橫不講理，不準靈柩出門上山。”

夏叔叔走到庭院東看看西看看，我還以為他在找出門的路呢。我說：“沒戲。除非拆掉前院的圍墻，然後擡著靈柩從水田裏踏過去。”

堂舅說：“水田是爛泥田，很深的泥腳，有些地方齊腰深呢。而且田不是我們家的，不準過。”

夏叔叔沈思了一會兒，把我拉到一邊眨眨眼說：“聽說這屋裏的孫女做媒嫁給你？你現在是孫女婿的身份？”

我撇嘴一笑，說：“夏叔叔，你也看不出來？”

夏叔叔搖搖頭，笑著說：“這個不是看不看得出來的事。全憑你一句話的事。”

我說：“什麽我說了算的事？根本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一個借口。你不可能沒看出來！”

夏叔叔哦了一聲，停了一下，轉身對堂舅說：“你們想不想惡心他們一輩子？”

我大笑起來，不待堂舅說話，就說：“我吃了他們的心都有！”

夏叔叔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羅盤，擺了擺，說：“那好。不要擡出去，就葬在這院子裏。”

這話簡直是瘋了。我驚訝說不出話來。夏叔叔收起羅盤，用腳在地上畫了十字記號。

堂舅也狐疑起來，不由地說：“老爺子看的那塊地是巨門峰。這裏——”

夏叔叔說：“這裏是五鬼運財。”

堂舅臉上露出詫異之色，連忙打量四周的山脈。

我不明就裏，只覺得那些山有像蛇的有像鐘的有像水母的，這些不管了。

歐麗莎說：“如果埋在這裏，確實可以出口鳥氣。”

堂舅說：“讓他們惡心一輩子，添一個世世代代的堵。”

歐麗莎說：“要不要問問周玉軍周媽媽？”

堂舅說：“咦，周玉軍怎麽還沒來？”

我解釋說：“這種場面，我要他和周媽媽還有舅母、鐘主任、崔局長他們一起來比較好。”

夏叔叔說：“現在這個局面，如果硬闖，只怕不好收場。”

堂舅說：“那就動手挖坑吧。不要問玉軍他們了。反正她們住城裏。”

大家的意見統一了，就立即動手開挖。

我很想知道什麽叫著五鬼運財，但還是先花了半個小時把那些社會人遣散了。

駐守的派出所警車和110也打發走了。回來一看，墳穴已經挖好一米深，再挖一米就足夠了。

我拉著夏叔叔，問他什麽是五鬼運財。

夏叔叔卻對我說：“帶我去看看你夏爺爺看過的地。我們邊走邊說。”

我說：“好啊，只是這邊離不開我。”

夏叔叔拽住我說：“這裏一時半刻沒什麽事。你要堂舅他們把圍墻的門封起來。你放心，沒人敢沖進屋裏打人。”

我找到堂舅，跟他說出去一下。堂舅沒有多問。我脫了孝服和夏叔叔溜出門，然後直奔桔子林。

路上夏叔叔邊走邊告訴我什麽是五鬼運財。

原來，風水學認為龍脈在行進過程中，大多數是以各種山峰的形式出現的。為了認識這些山峰，風水學就用北鬥七星來定名，並且劃清了吉兇五行屬性。這七峰分別為貪狼、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破軍。前面兩個是吉峰，後面五個全是兇峰。另外還有輔弼峰與其他星峰相伴。像水母的就是祿存，像鐘的就是武曲，像蛇的就是文曲，想火焰的就是廉貞，像旗子的就是破軍。而這個院子正好格局結穴之地。

我不禁停下腳步，回頭又望了望那些山峰，實在不明白裏面藏了這麽大的學問，就趕緊拍下外面的風景，存為“望”。

我笑著說：“風水學也有負負得正哦。”

夏叔叔說：“這叫剝換。葬在這裏，子孫發達，榮華富貴。”

我把夏叔叔領到桔子林，那裏墳穴已經挖好，上面搭了人字草棚擋雨擋人畜。

夏叔叔四面看了看，又掏出羅盤對了對方位，然後說：“你夏爺爺真的不要命了。”

我問：“怎麽啦？”

夏叔叔說：“洩露天機是要折壽的。”

我說：“有這等事？”

夏叔叔沒說話了。他從懷裏掏出一張三指寬的黃色紙條，打開。

原來是一張符。只見夏叔叔喃喃自語，然後蹲下身子，背著風，掏出打火機，把那張符點著了。

他雙手捧起正在燃燒的紙符。我不由叫了一聲啊。該多燙啊。

夏叔叔卻面無表情，等到紙符化為灰燼。他雙手合十，揉搓幾下，然後站起身來，張開雙手，一陣怪風刮來，他掌心的灰燼開始飄散，跌落墳穴裏。

夏叔叔沿著墳穴繞了一圈，符灰灑滿整口墳穴。他拍拍手，說：“真是天意棄坑啊！你安排人來填了這個坑。我們走吧。”

很快就到了踩衣服的十字路口。夏叔叔停下腳步，指了另外一條道，說：“我從這邊走回家比較近。”

我說：“你不去崔家村了？”

夏叔叔說：“我不要去了，沒什麽事了。”

我們就此道別。我沿原路返回。正走著，突然一朵烏雲襲來。

我擡頭一看，一堵霧白色的雨幕快速從後面向我追來。

我看了看四周，這裏荒郊野嶺，不過前面正好有一座氣勢恢宏的大墓。

這座墓足足有四五百個平方，高高的圍墻全用大小一致的石頭壘起來的。大門有石雕牌樓。墳前有一個石頭亭子。墳堆足有一個蒙古包那麽大，也是石頭砌就的。

陰陽先生說，過夜避難，古廟墳山；老宅老屋，一命嗚呼。

他們說，只要是有人管的墳山，不是亂葬崗，進去躲躲雨其實沒事的。於是我拔腿就往大墓跑去。

快到大墓門口了，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大雨傾盆而下。

我連摸帶爬，總算摸到了門口的石頭臺階。扶著圍墻，我摸進了大墓。雨越下越大。我一邊不停地詛咒，一邊慢慢地向亭子挪動。

好容易我的腳又碰到臺階。那是亭子的臺階。

我擡腳就往上爬。才九個臺階，我就踩到平地。我把手伸進去，果然沒有雨。

我一步就跨進亭子裏，把雨拋身後。

我在亭子中心站定，環視一周，我就好像站在一個圓形的玻璃桶子裏。只不過，玻璃是雨做的。

我沒有見過雨不飄的，平時打傘，上半身遮住了，但是褲管難保不濕。怪的是，這場雨很乖，垂直而下。

那黑暗也奇怪，也沒有進亭子。亭子的光線雖然暗了一些，但也不過就相當於四周安裝玻璃落地窗。

我走到亭子邊緣，把手伸進雨幕裏。奇怪了，我居然感覺手沒有被擊打，好像伸進一灘死水裏面，厚實，冰冷。

突然水裏面游來一條長蛇，張開嘴。是那條黃鱔！

我趕快用右手把頭發使勁向上梳三次。果然，外面的雨慢慢地小了，四周也慢慢地亮了。

過了不久，雨停了，眼前明亮如常。

我冷笑一聲：“孬種！”

我回頭向大墓看去，剛才雨幕遮擋了墓碑。這會兒我看清墓主人竟然是何氏始祖受欽公，他本是江西吉安人，明初授指揮將軍之職，駐鎮此地，後卒於職，其子孫遂皆落籍此地。

我向大墓做了三個長揖，然後邁出大墓往崔家村趕路。

我感覺靈異事件越來越猛了。因為我一路走來，全無雨水痕跡。原來擔心大雨耽誤了挖掘墳穴。實際等我進了外公家門，發現墳穴早已挖好了。

這個時候，出殯的時辰已到。堂舅的媳婦跳到剛挖好墳穴裏面滾了幾滾，假哭了幾聲，這是最後一個禮節。有人把她拉了上來之後大家七手八腳就把靈柩下到墳穴裏，接著趕緊培土夯實。我們早就把崔家晾在一邊，他們大概還以為成功地阻止按時出殯，在那邊暗自高興呢。

一切忙妥了，已近九點了，周玉軍才帶著鐘主任和崔局長他們進來了。

堂舅向他們報告說：“擡不出去，就地埋了。”

周玉軍看見院裏的新墳，臉都氣綠了，說：“此仇不報非君子。”

周媽媽和舅母一陣痛哭。

鐘主任連忙制止他，說：“既然老人家已經下葬了，就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結。”

崔局長的臉色相當難看，又尷尬又氣憤，在這窮鄉僻壤，犯了錯的他不得不放下領導的姿態，拼命地向周媽媽賠禮道歉：“大姐啊，我昨天下午還罵他們，不讓老人家下葬是不對的，地頭又不是他們的。他們也答應我不阻止老人家葬在桔子林的。誰知道他們故意阻路，想耽誤老人家出殯的時辰。都怪我昨夜關機了。怪我呀。”

周媽媽擦擦眼淚說：“崔局，差了輩分了。哎，你別自責了。就算你出面，也是難費口舌。”

崔局長連連點頭，好像找到了貼心人，說：“請你幫忙做做你這邊的工作。我現在就過去教訓這幫畜生。要他們把圍墻立即拆了。”

周媽媽搖了搖手，說：“圍墻就別拆了，反正這院子沒人住了。”

我心想，這院子已經成了他們心中的一根刺，我都打算把門封了起來，他們的圍墻拆不拆，已經不再重要了。

周媽媽交待堂舅，要他們把祖屋裏收拾幹凈，掀開的瓦覆原，能用的家夥物件平分了，另外給他們五百塊房屋修繕保養費，然後帶著舅母他們上了車一起回城了。

回去的時候，我則躺在歐麗莎的懷裏打起盹，幾天大起大落的經歷確實折騰人。

突然我感覺臉頰一熱，我睜眼一看，原來是歐麗莎親了我一下。她正目光如炬火辣辣地盯著我。薄薄的嘴唇緊抿。

我抱著她嬌小的身子，想支起上半身去親她，但是被她推倒了。歐麗莎指了指旁邊。我轉頭一看，旁邊座位沒有人，但是如果我起身親她的話，其他乘客可以看到，會影響市容的。

她低頭親我，卻有座椅遮擋。

突然歐麗莎咦呀一聲，立即趴到前面座椅的後背上，身子開始扭動。

因為我已經在她衣服下面抓住了她柔軟無比的地方。我溫柔又不失有力地捏住它，感覺那麽柔軟光滑。我揉搓了幾下，又用手指撚住它輕輕地來回扯。

果然極度敏感。這一下她從喉嚨發出了一聲哼叫，同時伸手在衣外抓住我的手推開，她低聲說：“不要，不要這樣啊。”

我把歐麗莎的上衣往上拉，立刻她雪白細嫩的上身暴露在我的面前，我抱著她，在她白嫩的小腹上落下急驟的吻雨。

歐麗莎哪裏受得了，雙手抄著我的頭，往上一擡，就把我扶起，再往外面一推，我就坐正了身子。

花了好幾分鐘，我才恢覆神智，心裏羞愧不已。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打破尷尬。

過了一會兒，歐麗莎說話了，她說：“以後當孝子的機會還有很多哦。我們身邊全部是獨生子女。爸爸媽媽還不算，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三四對。沒死的時候照顧不來，死了的時候哭不過來。”語氣裏沒有不愉快。

我笑著說：“以後我不讓我的女兒嫁給公務員，更不準嫁給窮光蛋，偏偏鼓勵她嫁給生意人。計劃生育對生意人無可奈何。那些人一代不絕二代絕，反正絕種太容易，不靠譜。”

歐麗莎捏捏我的臉，嘻嘻一笑：“我甩了你，去找個富二代。”

我說：“富二代太嬌慣，不懂得疼人。還是我比較適合你。”

這時候我又收到一條戴江的短信，問什麽時候回學校，他的親戚想和我聚一聚。

看來這事必須要給戴江一個說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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