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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當了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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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軍一身孝服開著摩托車載著我和歐麗莎,到了一家酒店。在酒店門口,他把孝服脫下來揉成一團。

他空出右手去拉摩托車後座的綁帶,結果沒拉開。

他把孝服放在摩托車座位上,伸出雙手去拉繃帶,不知道是繃帶太有彈力,還是他沒勁,繃帶只是拉長一點點,不過足夠把孝服塞進去了。

周玉軍挺著肚子,身體往後一揚,繃帶拉得更寬了,他保持了一會兒,然後想空出左手去拿孝服塞到繃帶下。

誰知道他剛洩氣,繃帶就把他拉了回去,他一個趔趄趴在摩托車上,哪裏來得及松手?

我見狀走了過去,扶起周玉軍,問他:“沒事吧?”

周玉軍的臉色有些蒼白,還是擡起手向我搖了搖。

歐麗莎見狀,走了過來,一手拉起繃帶,一手把孝服耙過來塞進繃帶下。

我攙扶周玉軍走進電梯。歐麗莎關切地問:“情況怎麽樣?要不要緊?還好吧?”

周玉軍冷冷地說:“好,好個毛線。我外公家就剩下我表妹和我舅母了。”這可糟糕了。

周玉軍告訴我們,他的家境其實很好。周玉軍的親戚關系十分特殊,都是官宦之家,家境寬裕但是人丁不旺。開摩托車只是因為車禍讓他暫時有些恐懼。他本來不缺車,當然現在更不缺了。

這次車禍中,他的爺爺奶奶爸爸外公和舅舅死亡,他的表妹重傷住院。

他的媽媽本來就腎結石動手術住院。

他是獨生子,有一個抱養的妹妹在外地讀書。他現在正在打電話通知他妹妹過來照顧他媽媽。

他表妹在醫院救治,他的舅媽在照顧。

周玉軍自己親屬這邊沒有叔叔和姑姑,外戚那邊只有這個舅舅,外婆已經去世。

這次去醫院,實際上是他媽媽要他爸爸把兩邊的老人全部叫到醫院去商量一下,準備在市郊買了一塊地,蓋了兩棟覆式樓,再把這些老人家集中在一起贍養。誰知道弄成這樣。

車禍的處理全部交給他爸爸在保險公司的老同學。老同學秉公執法,沒有偏袒,只是效率奇快,有條不紊做了處理。三天就搞好了賠付。明天可以把人或者骨灰從殯儀館裏請出來辦理後事了。

周家在縣裏是重要的一股政治力量,辦事肯定給面子。

看見幾天幾夜沒睡覺的周玉軍蜷縮在床上,睡得死死的。歐麗莎嘆了一口氣說:“錢再多有什麽用。”

我也嘆了一口氣說:“連孝子都不夠。”

歐麗莎笑了笑,笑不出來,說:“人家租借老公老婆回家過年,周玉軍只怕要租借孝子回家守靈了。”

我卻忍不住笑出聲,說:“去洗洗。我們送周玉軍去醫院。”

周玉軍的頭大了。

到了晚上,經過又一天的折騰,周玉軍來酒店了,臉色慘白,他哭喪著臉說:“怎麽辦?真的是有死人沒人埋啊。”

我搖搖手,說:“你莫打我的主意。”

周玉軍雙手一攤,說:“那我怎麽辦?讓我跳樓算了。”

歐麗莎心軟,她沖著我說:“你就幫一下忙。這是處理後事。你不是教導我們說要跟隨自己的心自己的靈魂嗎?你的心呢?你的靈魂呢?被狗吃了!”

她激情澎湃,聲音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怒斥,一下子就把我逼到了墻角。我將她一軍,說:“可以啊,你陪我麽?”

歐麗莎轉過頭問周玉軍:“要多久?”

周玉軍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字,有氣無力的說:“三天,就三天,只有三天!”

我說:“不行!”

那一夜無眠。我看見歐麗莎的眼睛盛滿鄙夷和傷心的淚水。周玉軍失望地走了之後,我立即說:“休息吧,明天要趕回長沙。”就回到了房間。

現實的情況其實是很荒誕的,陪輔導員家訪怎麽就變成了我要去當孝子?我怎麽可能去給人家當孝子?我雙親健在,而且就離這裏不遠。

可是感情壓力卻是真實的。房間裏很安靜。周玉軍痛苦的模樣讓我感覺自己像個懦夫,歐麗莎鄙夷的眼神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小偷。

我的心,我的靈魂,都在。但是這麽荒誕的事情,如何讓我接受?

正在我輾轉難眠的時候,我的手機響起了收到短信的鈴聲。我抓起來一看,是歐麗莎的。她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如果你讓一個女生懷上了你的孩子,一定要對她負責。”

我不知道她什麽意思,就順著意思說:“那肯定啊。我現在又不是養不起。而且我是個傳統男人。”

她說:“我跟講個故事吧。很能啟發人的,要不要聽?”

我怎麽能拒絕呢?

歐麗莎說:“有一個差點被遺棄的孩子,不過她現在過得很好。”

我有些吃驚:“你被遺棄,肯定是你淘氣。嘻嘻。”

她卻說:“不過每當她的爸媽提起時,她心裏還是很難過。”

我說:“呵呵。別難過。”我心想,現在有我啦。有我來襯托你的存在感。

歐麗莎說:“我又沒說我難過。我在講故事。”

我說:“我打內線電話到你房間吧,懶得打字。”

接通電話後,她有一長段時間的沈默,半晌才說:“她剛生下來時因為她是女孩——”

“然後呢?”

“所以她奶奶就要把她丟掉。”

“重男輕女吧?”

“嗯。”,停了一會兒,歐麗莎說:“那個時候是。”很快又說:“她媽媽不肯。”

她又停了一會兒,接著又補充說:“她的爸爸剛開始時沒有表態。”

我問:“那你上面還有其他的姐姐,是不是?像喜招弟那樣?”

歐麗莎說:“沒有姐姐。只能生一個。前面已經流產打掉了兩個。她媽媽懷上她的時候,和B超醫生聯合起來,跟大家說是男孩,才躲過又被打掉的厄運。”

歐麗莎的聲音哽咽了,悲痛難以抑制,說話的時候一段一段的。

“嗯。”

歐麗莎打著哭腔說:“她奶奶爺爺跟她爸爸說,這個女孩送人,再生一胎,如果還是女兒就認命。但是這個女兒必須送人。”

我無語。

歐麗莎清了清喉嚨,繼續說:“她生下來之後,她媽媽哭著對大家說,胎胎都是女孩,下一胎還是女孩。——那不如養著這個算了。早認命,不折騰了。”

“呵呵。也對哦。”我牽強地笑笑說。但是那聲音很幹澀。

“她爸爸才同意沒把她丟掉。”她已經說不上話來了。

我說:“別這樣。我去你房間吧。”

我走了過去,開門的時候,歐麗莎只穿著一套薄薄的睡裙,發梢還有點濕,身上發出好聞的味道,大概是香水和女人皮膚混合後的氣味吧。我不禁深吸了兩口。

我揚了揚手裏的杯子,說:“我泡了咖啡。”

歐麗莎說:“這麽晚了還煮咖啡啊?”歐麗莎把門拉開讓我進去。

一人一杯咖啡端在手裏。歐麗莎的眼裏還有淚水,坐在床上不吭聲。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將手留在她肩上沒有收回去。

歐麗莎也沒留意,我慢慢地貼過去。我的手慢慢地從她的肩膀,沿著她的脖子,到頭發上撥弄著。

歐麗莎很自然地把整個頭都靠到我肩上。我摟著她。

過了一會兒歐麗莎仰著臉看我,說不出話來。我伸手取下她手裏的咖啡杯,就著搖曳的燈火端詳她,她雙眼迷蒙,一張臉又紅又燙。我就吻了上去。

她讓我吻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貪婪地在她唇上吸吮,又費了很大的勁才撬開她的牙齒,伸舌到她嘴裏,她還是沒有動靜,不過也沒有反抗就是了。只是身體在發抖。呼吸越來越急促,胸脯快速的起伏著。

我讓她躺下來,一面吻著一面動手,自她的腰部緩緩地向上。歐麗莎推開我。

我們倆都猶豫了一下,我最終還是抱住了她。

我說:“嗯。——幸好沒有丟掉啊。你現在多麽棒。——你們家裏的結構覆雜,你能不能告訴我一點?”

歐麗莎擡起臉,淚眼婆娑,笑了笑說:“我媽現在經常拿這件事來威脅我爸。”

“呵呵。這是個把柄。”我也笑了笑。

氣氛輕松了些,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叫我不要孝敬他。呵呵。”她頓了頓,說:“——可是我對我爸好像有種特別的情感。”

感覺她的情緒又要上來了,我趕緊問她:“你長得像誰多一點?”

“什麽?”

“你長得像你媽媽,還是像你爸爸?”我補充說。

“不知道。”

我提示她說:“鄰居有評價的嘛。他們會說你像誰多一點。”

“眼睛像我媽媽。”

“哦。”

歐麗莎又說:“不過我覺得像我爸爸。”

“那你爸爸肯定很帥。是不是你喜歡的那種類型?”

“不是。脾氣太犟。”

“哦。那你喜歡的類型是什麽?——我只聽說,你希望你的男人朝氣蓬勃。”

歐麗莎突然推開了我。她說:“很晚了,很累了,回房睡吧。”

我楞了楞。歐麗莎已經把我從房間了推到外面,然後關上了門。這孩紙,真是奇怪!

我重新回到床上,才躺下,我的手機又響起了短信鈴聲。

“脾氣好、有思想、有風度。”歐麗莎的短信!

我有些欣喜,說:“哈哈。這三點啊?你幫我量身打造的標準,謝謝啊。”

她不置可否,回應說:“還有處事能力強。最重要的是愛我。嘻嘻。”

“那肯定啊。不過啊,隨著你日漸成熟,你的標準會增加的。曾經滄海難為水。”

“怎麽會這麽說?”

我解釋說:“就是說,你會update你的標準。就好像windows系統一樣,舊版用一用,就會升級為新版。因為新版的功能更強大,更好用。女人對男人的要求也是這樣,也是動態前進的。剛才就是。”

“你怎麽了?”歐麗莎問我。

“沒有怎麽啦?”奇怪,怎麽這麽問我?

“你擔心啊?”

擔心?我擔心什麽?

我跟她說:“沒有擔心啊。我的水準,完全可以超出你的想象。就好像我是那塊CPU,無論你的系統怎麽update,我都能處理你的要求。”

我不是個混蛋,我知道怎麽做。我立即問周玉軍:“你打算分哪個給我?”

周玉軍說:“我爺爺奶奶都是科級幹部退休,我爸爸和我舅舅也是科級幹部,按照待遇,可以擺在縣政府大草坪做法事,然後火化。我外公就是個民辦教師退休,沒資格,只怕要擺到老家崔家村做法事。”

我說:“你的意思是,分外公給我咯?爺爺奶奶和爸爸舅舅可以擺在一起,你一個人都當孝子。”

周玉軍說:“是啊。你去跟我舅媽還有我媽媽見個面,那邊還有兩個堂舅舅,但是已經隔了好幾代,所以還是請你做主了。有事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這一攤子事兒還不夠多嗎?我打電話給他又能幹嘛呢?我還是見招拆招吧。最後商定做三天法事。做法事期間,周玉軍的媽媽、舅媽和他表妹都沒法子回去陪靈。出葬那天,她們會回去送。

周媽媽和周玉軍的舅媽自然千恩萬謝。

我和周玉軍從開始討論到商定好了,歐麗莎一直都沒有再有訊息過來,許是睡了。

隔天早上,我就披麻戴孝,扶柩歸裏。

村門口,鄰居們由一個中年人帶頭攔住了去路,說按民俗傷亡在外,是不允許進村,更不允許進祖屋停靈柩了。遠房的堂舅舅就等於沒有舅舅,關鍵時刻還沒有顯身。

沒見過這麽大陣仗的歐麗莎大驚失色,幾乎要哭起來,拉著我的手一股勁搖。

我冷笑一聲,當我二啊,這個條約是針對後人有男丁的。

我說:“有勞各位叔叔大爺嬸嬸大娘操心了。我外公沒有留下一丁半男,他們的老祖屋也沒有什麽用,我去掀了瓦蓋就好了。反正以後沒有人住。”

我知道民俗還規定,如果一定要進屋,那就得掀瓦拆墻,邪氣就穿堂而去不滯留。

鄉親們看我說的對頭,自然不好說什麽。

歐麗莎破顏一笑,貼著我的耳朵說:“真的要上屋頂掀瓦啊?”

我說:“嗯哪。掀一個角落也是掀,但是掀一片也是掀。”

歐麗莎嘻嘻笑了:“劉八穩來了,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我收到兩條短信,一條是劉八穩告訴我已經替我請假了,另一條是戴江又在問幫忙搞網站寫長篇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

我回給戴江說搞網站寫長篇可不是輕松活,讓我想想。

孝子不是個輕松活。法師超度我得候著,親友吊唁我得跪著,人手不足我得管著,廚房少菜我得去買。

特別悲催的是,法師超度只到晚上十一點就去休息了,我得搬鋪蓋睡在棺材旁邊守靈堂,那靈柩還掀開了一半。

崔外公原來是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這次只收回半邊身子。

那滋味不好受,睡著還好,不曉得害怕。睡不著就糟糕了,想起車禍現場的模樣,我的心就不停地收縮。

歐麗莎倒輕松,她就只是管著開支。周玉軍的堂舅管賬目。

一連要三天三夜的超度,第一天夜裏我就熬不住了,累得一身骨頭散了架。

我用哀憐的眼神看著歐麗玲,歐麗玲跑過來抱著我的頭,把孝帽扶正了,親親我的臉頰,說:“可憐的娃啊。”嘆了一口氣就進屋覺覺了。

這是歐麗莎第一次主動親我。估計這一趟沒白來,這孝子也沒白當。

我自拍了一張照片,孝帽後面的帶子斷了,戴在頭上沒一會兒就翻歪了。我的那張照片就是孝帽翻歪的。我偷笑一聲,把照片存為“翻”,然後準備睡覺。

這時兩個堂舅進來了,說是替我擔當一夜,過來陪陪老叔。我真的千恩萬謝,三個人睡我就不怕,可以踏實睡一覺了。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歐麗莎開車撞我,然後我被撞飛了,摔在地上身子變成一灘肉泥,腦袋好好的,眼睛也看得見,甚至看見我的一條胳膊落在不遠處,又看見一條狗跑過來叼著我的胳膊就想走,可是我感覺那條胳膊還在我身上一樣,一扯一扯地感覺很真實。我一甩胳膊,那條狗就變成了一個滿臉是血的人頭。

我慌忙睜開眼,翻身爬起來,看見歐麗莎在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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