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種浪費根源還是在於我的奢侈。偏要弄桶裝水洗澡沖涼。這種非必要的消費行為還是種傳染病。其實，條件艱苦了，就別得瑟了。忍一忍，自來水就來了；等一等，公交車就來了。才一塊的事情，結果演變成開車過來，我又要送車過來，然後再搭車回公寓。瞎折騰，完全和濤哥同志的“不折騰”精神相違背。

我最後還是決定打個的回到公寓。我把車和鑰匙還給我表叔之後，就近在桃子湖邊上等的士。

突然下起雨來。我連忙跑到公交車站臺躲雨。可是雨越下越大，站臺的搭棚擋不住。我連忙鉆進旁邊的電話亭。

這場雨來得蹊蹺，來得突然。下雨了，的士就難打了。我等了半天，看見雨幕飄來飄去。一個女生一臉尷尬地跑過，背了個背包。她一身都淋濕了。

一身短衣短褲，正濕淋淋地往下滴水。薄薄的衣服和褲子緊緊地貼在肉身，即使堆起了褶皺，也能看見裏面的胸衣和外衣粘在一起。整個身體的曲線一覽無遺。

這個美麗的女生很快就被雨幕吞沒。

我極力張目，雨幕中駛來一輛的士。我連忙招手。的士靠近電話亭停了下來。

這的士打遠方來，車上全是是泥點兒，輪胎上也滿是泥，我上車的時候還在想：該洗車了。

車往前開了。我不由得問：“的士大哥啊，你為什麽偏要我坐後排。”的士是輛普通的花冠。後排沒有副駕座位寬敞。

的士司機沒作聲。

我開玩笑說：“你看我哪地方長得像壞人了？”

的士司機說：“帥哥，前座開了窗戶風大漏雨。”這司機也太摳了，不開空調。安排我坐後座，可以靠一邊坐，然後把另一邊的窗戶開條縫隙送風。

我說：“開玩笑的啦。我又不遠。”

車子開得很快，我看著路邊的街景，行人很少，雨已經很小了，紛紛揚揚。湘江的河風夾著細雨吹得人心曠神怡。不知是不是風吹大了，觀後鏡掛著的鈴鐺一時叮鈴叮鈴地直響。

司機看了一眼觀後鏡，然後一邊靠邊減速一邊對我說道：“帥哥，前排的車門好像沒關緊，我停個車關下門。”

司機在路邊停下，下車跑到副駕那邊把門開了又用力關緊。

車門關起的一剎那，襲著一陣冷風吹了進來，一下子凍入骨髓，想不到，九月的長沙竟然也有這種鬼天氣。

車子重新啟動，就很快到了天馬公寓門口。我付費下車。雨已經停了。

我走到副駕門邊，低頭向司機敬了個禮。車子轟的一聲沖了出去。

看著車子拉著混黃的泥水一路遠去，我感覺有些不對。剛才那車一身到處是泥巴，這會兒鋥光瓦亮，一塵不染，好像是剛洗過的一樣，車身、玻璃和輪胎不見一絲泥土。

地上的泥水淤積很多啊。我的鞋都弄濕了。我趕緊上樓。

劉八穩已經忙起來了。歐麗莎把喜招弟的宿舍安排妥當之後，又去覆印了一份新生明細表交給劉八穩去核實情況。

那是項繁覆的工作。劉八穩天生是個耐煩性子，一個一個打電話核準，再把他們的蔻蔻一個一個地添加進群裏。有困難的報告，沒困難的休息。因為軍訓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沒什麽麻煩，也沒什麽事，躺在床上，私自開了一個小風扇解熱。窗外的天空又掛上太陽了。而且雨後的太陽更毒。周玉軍跑到窗臺一張望，說湘江上有彩虹。

看著窗外的毒日，我心裏發毛。這麽大太陽下走一圈都會虛脫，何況軍訓？

但是我表叔堅持要我參加軍訓。

隔天早上，哢嚓一聲，一疊軍訓服扔在桌面上。我趕快穿好，捏著軍帽就沖到體育館。我的耳邊響起跑步聲，喘氣聲。越來越嘈雜，各種軍訓的口令號子哨子一齊湧現。大操場上，遍地都是迷彩綠，新生在集結。遠處兩隊在拉歌。

十連在喊：“零八連呀麽吼嘿，來一個呀麽吼嘿，你們的歌兒唱得好呀，唱得妙呀，來一個呀麽吼嘿。”

八連也喊：“十連不幸被選中，慘了！遇到我們不開口，完了！那就不如轉回頭，跑吧！俺們零八連就是比你強，你們一十連註定要完蛋！俺們零八連就是比你強，你們一十連註定要完蛋！十連，快歇菜！”

我手搭涼棚，擡頭望了望，湛藍的天空，太陽光白晃晃。我走向場邊一棵樟樹，那裏綠葉蔥蔥。

拉歌聲漸漸消退，蟬鳴慢慢清晰。

我坐在樹下，靠著樹幹，臉上蓋著軍帽，打盹。身邊人來人往，與我無關。我正舒坦，突然大腿挨了一踢。

同時聽見歐麗莎暴喝：“陳雨果，你找死？”

我一激靈，拉下軍帽就爬了起來。歐麗莎橫眉冷對。

我一邊摸摸大腿，一邊用軍帽擋了擋臉，心想：你神仙哪，我的臉蓋了帽子你都認得出來。

歐麗莎見我楞著不動，嘴角一撇：“還不滾？”

我東張西望：“我們班在哪裏？我找不到。”

歐麗莎說：“找不到，是吧？把鞋脫了！”

我不明白。她暴喝：“脫！”

我趕緊脫了下來。她說：“把鞋帶綁在一起，綁起來。”

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女生怒斥，即使是校花，面子上也掛不住。我趕緊照辦。

誰知道歐麗莎說：“很好。掛在脖子上，跟我走。”

這也太過火了吧？我不由地面露不滿。歐麗莎立馬發飆：“不服是吧？我專治不服！你腿瘸了沒？”

我沒有。

“你感冒沒？”

我沒有，但是我可以。

“龍哥幫你申請不要軍訓沒？”

這個肯定沒有。

“那你廢什麽話？老實跟我走。”

好吧，我跟著走。水泥地板被太陽烤得發燙，我只好點起腳尖跟著她去找大部隊。跟在這樣的美女後面，倒也不虧。

歐麗莎在前面走著。她脖子上吊著工作牌，肩膀上挎著一個碎花小包。今天換了一條藍色七分褲，上裝是一件白色背心。她的隱形胸衣有點小，玉背勒出一道痕跡。她的牛仔褲很合身。小內內在飽滿的臀部勾勒出誘人的倒三角形。歐麗莎的火辣可望不可及。

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性感，我身上散發出一股燥熱，幾乎可以融化世間萬物，估計現在給我一塊鐵，我的體熱也能將其融化了。這個背影似乎很熟悉。我摸出手機，對著她的背影拍了一張照片，存為“融”。

可是她嘴巴不饒人：“一個大老爺們怕軍訓，怕吃苦，將來怎麽當老公當爸爸？好好治治！”

我就不服了，心想輪到你來治理麽？

找到大部隊後，我急忙歸了隊。教官先給我們依高矮排定了隊形和位置。

葉家萬因為分不清左右，折騰了好一陣子也列隊完畢。歐麗莎上去訓話。

她拿一雙大眼睛，冷峻地一掃，喊：“講一下。”

大夥立即立正。

她伸手向我們一探，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說：“稍息。”

大夥松了一口氣。

她說：“跟大家講一下一些常識和一些決議。我叫歐麗莎，是你們的輔導員。以後大家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比如想轉專業啊。”

周玉軍立即舉手：“報告！”

歐麗莎微微一驚，說：“說！”

周玉軍說：“我想換專業。”有人吃吃笑。

歐麗莎說：“為什麽？”

周玉軍說：“我想去音樂學院。”

歐麗莎冷冷地看了看他，沒回應。過了半晌，她清了清嗓子說：“那是比如。軍訓期間一直到第一班會之前，我先任命劉八穩為代理班長。劉八穩！”

歐麗莎本來有很多話要宣導，經過周玉軍這麽一鬧，她覺得她在前面站得越久，就越有可能被大家收拾得下不了臺，於是她想速戰速決。

劉八穩答應：“到！”

歐麗莎說：“出列！”

劉八穩跨出行列，跑步到了歐麗莎前面，向她敬了個禮，再站在歐麗莎的右前方，轉身向著我們，又敬了個禮。

我相當驚詫。這一套標準動作，不是老混江湖，根本做不到這麽完美。他當班長，我服。

我自嘆弗如。我已經滿臉汗珠。

眉毛上、眼鏡上、鼻梁上和下巴上沾滿了汗珠。奇癢難當。面部肌肉抽搐。我正在閉目咬嘴唇。

這樣的慘狀一直持續到站軍姿。

教官背剪著手走來走去。他突然一轉身，徑直走向葉家萬。

葉家萬也很難受，堅持不住了，正在閉目咬嘴唇。

教官突然大聲呵斥：“你牙齒感冒了啊！”

葉家萬一激靈，睜開眼睛，大聲回答：“報告教官！沒有。”

周玉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他的同學也跟著大笑起來。葉家萬硬憋著笑。

教官喝道：“沒聽懂我意思啊，我叫你不要笑！”

葉家萬滿臉無辜，化憋氣為仰首大叫：“報告，我沒有笑。”

不巧，一滴汗水流入葉家千的眼睛，辣得他大叫起來，他連忙擡手去擦。教官一手拍下。

喜招弟笑得東倒西歪。

教官一看收不了場，立即後退幾步，虎目圓睜，一聲斷喝：“全都有！稍息！立正！你、你、你——出列！今晚加練軍姿。班長帶隊，你也笑了。”

教官也指向了我。其實我笑得不怎麽歡。

今天人品極差，諸事不利。我擡頭望向天空，藍天幻化為星空。

操場上燈光通明。六個同學正在罰站。劉八穩獨自站在一排。其他人站成一排。死氣沈沈。

劉八穩大聲喊：“全都有！”

眾人一激靈全部立正。

劉八穩問：“親們，哭有幾種？”

葉家萬：“報告！感動地哭。”

喜招弟：“傷心地哭。”

周玉軍：“高興地哭。”

劉八穩向大家敬了一個禮，說：“稍息！OK，我就在歐麗莎三哭之內追到她。”

我不禁啊了一聲，怎麽不是三笑呢？大家都很驚訝。

周玉軍說：“校花呢。”

葉家萬突然喊：“報告！”

我不耐煩地說：“幽僻地方。”

葉家萬說：“親，她愛哭呢，掛著明顯的眼袋，都是哭出來的呀。”

喜招弟低聲嘟囔：“三笑還差不多。”

我說：“只惹她哭三次？你也敢賭？”

劉八穩說：“我就喜歡明牌博弈！我有兩個機會。一呢，她可能不愛哭，水泡眼是遺傳，熬夜熬的。二呢，我有一萬兩千三百四十五個段子防止她發生消除壓抑和不良情緒的無意識行為。”

葉家萬說：“嘛呀？”

我說：“哭。”

劉八穩暴怒，大喝：“全都有！”

大家一激靈全部立正。我連忙閉嘴。劉八穩踏著正步來到我面前，立定，指了指腳下，說：“我的地盤。別搶戲。”

我立馬表了個態，說：“八爺同志，您是班長！”

劉八穩冷眼掃了一圈，說：“誰來？”

大家都不吭聲。一個個東張西望。

我胸膛一挺，說：“我來！”

劉八穩挑釁地向我伸出右手小指，我也伸出右手小指，兩個人拉勾。

喜招弟喊了一句：“班長——！”她的神色有些緊張。

劉八穩說：“說！”

喜招弟期期艾艾地說：“這不好玩。”

我說：“好玩。你別管。”

喜招弟推我一下，說：“你們拿歐導的感情做賭註，無聊加無恥！”

最完美的婚姻是我愛你，你愛我，童話裏有。

最幸福的婚姻是我不愛你，你愛我，小三裏有。

最無聊的婚姻是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民國前是。

最無恥的婚姻是我愛你，你不愛我，生活裏是。

立場不同，定義不同，最幸福也可以最無恥。關鍵不是怎麽定義。

到底怎麽擁有，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當然想追求最完美。可是擁有常常變成選擇。再怎麽樣，我認為至少要選擇“你不愛我沒有關系，我愛你”這種負責任的態度。

我笑著對喜招弟說：“無法無天你也無奈。”

劉八穩說：“不是賭註。賭註還沒定呢。”

我說：“你定。”

劉八穩厲聲喝道：“神小熊！”

神小熊是個胖子，胖胖的臉有粗獷堅強的絡腮胡子，也有兩只深深的酒窩和數點痘子。今天這個熟了，明天那個熟了，夠他有活幹不空閑。這會兒他與世無爭地站隊列的末端，默默地摳著痘子。

劉八穩這一聲吼，他心神不驚眉眼不動，淡淡地應：“到。”

劉八穩說：“說點什麽！”

神小熊淡淡說：“真賭？”

我說：“賭！”

神小熊說：“贏王敗寇，輸者轉系。”

劉八穩說：“chase-her!love-me!FUCK-her!marry-me!”

真是狂妄自大加沒有擔當加無恥的混蛋。

我大聲說：“FUCK-me!chase-her!love-her!marry-her!”

劉八穩冷冷地說：“湖北人一諾千金！”

我不甘示弱地說：“湖南人一言九鼎！”如果硬要搞地緣政治，我可能怕北京人或者上海人，他們有太子幫和上海幫，我怎麽會怕同喝一湖水的鄰居呢？

只是瞧劉八穩那意思，想先玩弄手段取得信任，然後通過奪取貞操來達到目的，我得找捷徑劫胡。

兩個人大拇指對摁蓋印。然後松開，相互敬禮。禮畢。

劉八穩下令：“全都有！向後轉！”

葉家萬又轉錯了方向。幸好前後還是分清楚了。

劉八穩一人踏步走，其餘人排成列隊踏步走。背向而行。

劉八穩低聲嘟囔：“南蠻子。”

我滿臉不屑：“九頭鳥。”

周玉軍在我後面，他說：“九頭鳥？八爺是湖北人嗎？”

喜招弟在我前面，扭著柳腰撇著臀片跑。她回頭輕蔑地看了我一眼，說：“傻了吧？班長是江西宜春人。”

我停住了腳步，狠狠地罵了一句話：“孫子！”

周玉軍也狠狠地撞在了我身上。

我打了踉蹌，喜招弟敞開胸懷，伸出雙手扶住了我。

我說：“爺栽了。”甩開她的手，我繼續往前走。喜招弟跟了上來。

喜招弟說：“第一回合就栽了，你有沒人家高，沒人家帥，幹嘛跟人家賭？哼！”

我氣急：“那你們怎麽還跟著我？”

喜招弟說：“比他帥又能怎麽樣？能當飯吃嗎？”

我說：“又不是我去追歐導。我帥不帥有什麽關系？”

喜招弟說：“你幹嘛要刺激他啊。神經病。”

這話罵得我有些蒙。我打心底希望全世界的男生離歐麗莎遠點。而實際上，我何止輸了一個回合？加上買冰水那一段，輸了兩回。歐麗莎指派劉八穩當代理班長就是明證，我表叔都被他打敗了。

我不反擊行嗎？我不能坐視不管等死吧？

周玉軍在身後說：“現在好啦，班長等於宣誓了主權：釣島是中國的，歐麗莎是我的。我們沒戲啰。”

葉家萬說：“喜招弟也沒戲啰。”喜招弟追了過去想揍他。葉家萬圍著周玉軍繞圈子逗她。

我大吃一驚。

我的步子沒有停，神小熊默默地跟在我後面跑向公寓。我很奇怪他那麽胖，居然臉不紅氣不喘。

跑著跑著，他和我並肩前行了。神小熊淡淡地說：“喜招弟的身材好啊，胸好大。”

我隨口答道：“嗯哪。你喜歡嗎？”

神小熊氣定神閑地說：“沒用啊。你喜歡嗎？”

我隨口答道：“喜歡啊。”

神小熊哦了一聲，又把步子放緩了，落在了我的身後。

天空突然下起雨來。同學們加快腳步，一路狂奔。我本來打算跑步會公寓的雄心壯志，以及陰暗面，卻被淋濕了。

我跑到一個站臺等的士。

很快就有輛的士沖了過來。我招手。的士停下來，我拉開門正想上副駕座位，那司機說：“後座！”

我只好關了車門，拉開後座車門上了車。

我低頭鉆進去，坐定，正要關門，突然車門外有人一拉。我一驚，連忙松手。

車門打開，一個男人低頭鉆了進來。嘴裏酒氣四溢，兩眼昏昏沈睡。

他向我咧嘴一笑說：“下雨。拼個車。”

司機回頭一看，二話沒說。

車子開動了。

前面傳來鈴鐺的叮鈴聲，我擡頭一看前面，的士的觀後鏡上掛著一串鈴鐺。果然是上次雨天搭過的的士！

這時，我旁邊的那個男人醒了過來，慢悠悠地說道：“師傅啊，你這車放的是啥音樂啊，成心作弄人的是吧？”

我仔細聽了下，只是首李代沫的《我的歌聲裏》，普通的一首歌。我以為他酒醉發作了。看了他一眼，誰知道他居然使了個眼色給我。

可是我不知道那個眼色是什麽意思。

的士司機沒說話，這個男人說話了：“你瞞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普通人不懂呢以為你是在放流行音樂。你這音樂裏面摻雜超度亡靈的梵樂，你把兩種聲音混錄在一起了，沒錯吧？”

我吃了一驚，仔細一聽，是覺得編曲有些混亂，但是一個酒瘋子怎麽懂這麽多？

司機還是沒有吭聲。這個男人又說話了：“其實我上車不久就知道你車裏有古怪，車裏一股的檀香味，估計車裏車外都灑了法水，前排客座椅子後面的廣告畫藏著陣圖，車前鏡貼的路費單也是符咒偽裝的，整個布置就是個給鬼坐的陰車。”

我悚然一驚。鬼的士？

車子繼續往前開。這個男人說：“這位帥哥恰巧在那個站臺停車，恰巧開了副駕車門，其實是恰好讓一個鬼上了車吧。我不知道你要打什麽壞主意，想請鬼劫財，還是想借鬼吸人精氣？你最好別亂來，因為你後排坐著一個行家，我可以立刻做法收了這個鬼的魂魄。”

那的士司機聽了這個男人的話身子顫了一下。這時前排的車門突然推開，一陣陰風從車裏刮起而去，車前的鈴鐺又哐啷啷狂響個不停。

司機一個急剎，車子嗤的一聲長響在繁亂的馬路上停住。

司機全身發抖，大汗淋漓，雙手合十嘴裏呢喃個不停：“有怪莫怪，有怪莫怪，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找我——”

這個男人好象看出來了什麽，對司機說：“你有心的話就燒幾個紙錢給他吧，他不會怪你的。”

司機聽了，果然從儲物盒裏拿出疊紙錢下車燒了起來。

我問那個男人：“剛才是怎麽回事？”

那男人說：“剛才那個鬼下車去了，這個司機好象不懂法術，被那鬼嚇住了。”

司機燒完紙錢，上得車來，鎮靜了許多。

那男人問他：“你請個鬼上車幹嘛呢？”

司機說：“對不住啊，兩位大哥，我可不是成心害你們啊。其實，我，我把車改成鬼的士也只是混口飯吃啊。不過你們放心，我們載的鬼都是些出了車禍或者凍死的枉死鬼，他們在葬身之地的大街上孤苦仃伶地四處游蕩，沒法超度。我們這種車本來是搭人的時候不載鬼，搭鬼的時候就不載人的，今天晚上生意好，我就鬼迷心竅想賺點油費，載了你們也讓個鬼上了車。也不知道剛才那個鬼怨不怨我。”

這事很奇怪，我不由地問：“誰教你？誰叫你？”

司機說：“一個女法師啊。我不懂法術其實是見不到鬼的，全靠車上掛的鈴鐺。那個女法師在鈴鐺作了法，有鬼在路上要車，鈴鐺就響。鬼到點下車，鈴鐺也會響。我送他們到開福寺，或者其他寺廟，還有涼山公墓那裏，回頭那個女法師墊付車費先給我。她說那些鬼的親人會把錢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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