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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喜招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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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了很久很久的扣子今天早上居然從鞋底下冒了出來,看來衰了很久很久的人品還有得救。

但是我還是不可救藥地迷路了。雖然我是個地理課代表,卻不妨礙我是個路癡。

藍天,白雲,青青的岳麓山,綠綠的路邊樟樹。前面還有一座湖,波光瀲灩。

我舉起手機給自己一個自拍。這個地方我似曾相識。懂事起,我每每環視四周,會突然產生一種仿佛之前來過的極其熟悉的感覺,事實上每次讓我產生這種感覺的地方,恰恰是我從未涉足過的地方。比如長沙,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踏上這片熱土。可是這個景兒,卻突然調出我記憶深處的某個沈睡的畫面。我搖搖頭,把這張照片的名字存為“不”。

以前沒有手機,也沒有相機,突然撞到這種時刻無法拍攝下來存取。現在我要把這種感覺和那時的情況,盡可能地保存下來。若幹年以後,再全部調出來擺放在一起,到時候再根據這些照片來尋找關於記憶殘留的蛛絲馬跡。

我知道記憶是人類心智活動的一種,屬於心理學或腦部科學的範疇。記憶代表著一個人對過去活動、感受、經驗的印象累積。

心理學解釋說,在記憶形成的步驟中,可分為三種信息處理方式:譯碼:獲得信息並加以處理和組合。儲存:將組合整理過的信息做永久紀錄。檢索:將被儲存的信息取出,回應一些暗示和事件。

或許這種熟悉的感覺根本就是我爸媽的記憶殘留。又或許,這種似曾相識的場景根本就是我的前生的記憶殘留。

這裏是學校嗎?圍墻呢?保安呢?教學樓呢?宿舍呢?

三三兩兩的同學從我身邊走過。這裏有校門,但是報名處在哪裏?

岳麓山下的桃子湖路和瀟湘中路的十字路口。九月十五號,我淩亂了。

三個長發飄逸的女生抱著課本走了過來。我看了看自己,穿著藍色T恤、牛仔褲、板鞋,斜挎著背包。如果說這身打扮不帥,那麽也不醜。

我拉了拉背帶,順便給自己提提褲帶和士氣。對面的女生不錯,相貌俊俏,身子又辣,我不能再次失去機會。

能問到蔻蔻最好,不然至少要問到路。

前面兩次失敗了,那是因為我蹩腳的國語。我的方言土音很重,剛才見一個漂亮的女生走過來,便迎上去問:“童鞋,親吻一下......”話還沒說完,那女生便氣得滿臉通紅,跑了。

好吧,我下次避開女生和請問這兩樣容易引起誤會的麻煩。又見到一個男生過來了,我果斷上前,打個拱手,問:“吐血,雞丐系在......?”

那個男生最後吐血而遁。好吧,這次我換種語言。

女生們走了過來。

一個學姐有著一張標準的瓜子臉,光潔的額頭有一梳留海,濃黑的眉毛微向上挑。像扇子一樣的長睫毛下,是一雙清澈黑白分明的大眼,鼻樑挺直,那張比櫻桃大不了多少的小嘴柔嫩得讓人恨不得咬一口,配上如白玉般細膩柔滑的肌膚,多完美,她不時露出淡淡怡人的微笑,顯得嫻靜而優雅。

另一個學姐化了淡淡的妝,身上外邊穿了一件黑色的小馬甲,裏邊穿了一件帶著絲邊的黃色襯衣,腿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小熱褲和黑色絲襪,異常的美麗性感。

最後一個學姐剛運動出來,一件白色短袖套在鼓鼓的身上,腹部被汗水浸透幾塊,可以透視白皙平滑的腹部。衣服從腋下至胸前的部分則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已經濕透,紅色的bra一目了然。她的胸前陣地倒是守住了,但是圓領拉得很低很低,脖子一大片區域空窗出來,白晃晃的,就像兩只大白鴿,連同一道深深的溝沒入討厭的衣服裏面,從此不見了。

我側身讓過。女生們相視一笑。

我說:“Hi,campus-belles。”

果然有用了。女生們停下來,轉過身。把我上下打量一下。

一個穿超短褲的女生臉色冰冷,斜眼瞄著我,對她的閨蜜說:“小日本吧?”

她的閨蜜穿一件白色短袖,眼睛盯著我,嘴裏說:“嗯哪。沒有爸媽送,沒有小車送,不會說國語。一不兩沒有。”

另一個背著背包的女生說:“長得帥,穿得帥,皮膚黃。兩帥一黃。”

熱褲女生綜上所述即可證明她的推斷,她的蠶眉一揚,對我說:“小日本,Are-you-dating-with-me?約會要紅玫瑰花,不是校花。懂規矩不咯?”

我說:“It-is-my-pleasure,you-know!”

短袖女生杏眼圓睜,指著我,回頭跟她們說:“懶蛤蟆想吃天鵝肉?——Which-department?你的導師是誰?歐麗莎?彭南山?曾令昌?”

背包女生梨渦淺笑,推了一把她的女伴,說:“欣賞水平這麽差,肯定是機械系的交換生啦。不是說‘機械系的男生傻,看見灰姑娘當校花’嗎?——Hi-hunk,Which-session?”

我偷笑,說:“In-fact,Today-is-the-news-tudents-enrolling-day。”

三個女生相視一笑,說:“切,新生蛋,子。”

熱褲女生嘆了一口氣,說:“杯具,本宮最痛恨的兩種人,今天居然和諧統一了。”

短褲女生說:“What?”

熱褲女生說:“帥呆了的小日本和帥呆了的學弟。跟他談戀愛,對不起民族對不起學妹也對不起學長的期待,愧疚感深重哪。閃了。”

三個女生一齊轉身,扭著細腰走了,丟給一拍火辣的背影。我不由地發出一聲:“哇喔!”

背包女生手向後一揚,說:“The-enrollment-office-is-on-your-right-at-the-crossing-ahead。”

短褲女生手也向後一揚,說:“校花叫歐麗莎。工學院,去追吧。加油喔!”

我大聲說:“謝啦。學姐。讚。”

三個女生聞言回頭,臉色大變。只聽見背包女生說:“你是臺灣人?”

我當然不是臺灣人,我是湖南邵陽人。我的國語啟蒙老師帶我六年,他是邵陽師專畢業的,估計他的老師是民國時期的私塾生。每天早上來上課時,他常常說:“吐血們,早上好。女文課該死了。”幸好上中學去了縣城,英語老師就是這所大學畢業的,發音很準。

我沒有去體育館參加運動式報名會。我有捷徑。我有個表叔在這所學校的工學院做教授。他把我領到了學生處。我表叔門也沒敲,推開門一個人走了進去。

我帶著耳塞,陶醉在音樂裏。手機裏播放的是俞灝明的《其實我還好》。俞灝明磁性的男中音很有味道,他唱道:“——如果狠是一種從容,我也不會選擇被動——”

突然耳機的聲音慢慢變細變淡了。就好像農家院子的一股炊煙,從煙囪裏出來的時候很濃,升到半空中就消失在空氣裏了。

我以為是耳機和ear-phone-jack接觸不良了,於是扭了扭耳機的插頭。但是耳機裏面還是空空洞洞的,沒有一絲聲音。

莫非手機沒電關機了?那應該有關機鈴聲啊。我掏出手機一看,手機亮著的。

屏幕上的音樂播放器消失了,上面出現一個蛋,轟然炸開一個黑黝黝的洞,一個古怪的像黃鱔一樣的頭探頭探腦地伸了出來。那個頭看了看,一雙眼睛鎖定我,突然沖向我,瞬間鋪滿整個屏幕,化作一個骷髏,兩只眼眶裏還淌著血。

我大駭。正要撥耳機。突然耳機裏傳來一聲低沈、絕望的呼喊:“陳雨果——”是個女聲!

這聲音仿佛來自於地獄。帶著濕潤的血水,鉆進我的骨子裏,我的汗毛倒豎,整個背脊涼颼颼的。

我想甩卻甩不掉。

接著又是一聲:“陳雨果,果,果——”

偏偏這個聲音好像是塊磁石,吸附在我耳朵上。不,吸附在我的腦海裏。

我低頭一看手機,屏幕上的骷髏的嘴巴一張一合,耳機裏還在發出令人顫抖的回聲。

“果,果,果,果——”

我知道,惡魔又找上來了。最近我老是看見、聽見或者夢見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跟我爸爸報告過。我爸爸一臉凝重。半晌他說:“是時候離開了,你去上學吧。”

我問:“為什麽?你不是說現在大學教育高中化,大學可上可不上嗎?還把我的通知書點火抽煙了。”

我爸爸說:“世界上有一種幹部,掌管著別人的生死。這種幹部必須是正派的人擔當。不然天下就亂了套,到處烏煙瘴氣,鬼影幢幢。”

我說:“與我何幹?”

我爸爸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說:“那又怎樣?”

我爸爸說:“你必須當上閻王爺,所以你必須要去讀大學。沒有文憑是當不到閻王爺的。”

我就這樣一個人離開我家莊園,來到這裏。誰知道陰魂不散!

我飛快地把手機翻了過來,掀開手機後蓋,用指甲一撬,就把手機的電池撬脫,滾落在地上。

耳機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靠著樹舒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過了一會兒,我把手機收拾好,然後往學生處辦公室裏面探視了一下。幾個老師在辦公。

其中一個擡頭看見我表叔,打了招呼:“嘿,何老死(師)好。今天有空放貴步來耍。”啊哈,邵陽口音。

我表叔說:“李處長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嘛。”

李處長說:“何老死有啥子事?說!”

我表叔說:“我表侄來報名。”說著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遞了過去。

李處長接了過去,看一下,說:“歷史文選(學)選(學)院歷史專業啊,他是歷文選院的嘛。怎麽——?”

我表叔搖搖手,點了點通知書,說:“不不不,李處長,你搞錯了。”

這會兒,有兩個男人和一個女生走了過來。那女生巨漂亮,放在這裏我不知道她能排到什麽位置,放回我們的高中去,肯定數一數二。豐胸翹臀,臉型跟神仙姐姐神似,只是膚色黑了一點。更健康嘛。我都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她的身上僅僅穿了一件吊肩式的連衣裙,裸露在外的、雪白修長的手臂使她看起來亭亭玉立、高傲美麗。

她的腳上穿著一雙黑色鏤空的絲襪。可能是因為我喜歡絲襪的緣故,我的眼睛就一直在她的黑絲美腿上來回地瞄來瞄去。

花園的清風襲過來,拂動了她的長發,涼意悄悄的透浸了她的薄衫。我才發覺周圍已無一人,我擡腕看了看手表,竟是快十二點了,微微感到自己的眼神有點冒失了。

一個輔導員模樣的男人對另外兩個人說:“就是這裏了。改專業要進去跟學生處李處長說。”

說著,走了進去:“李處長,我們工學院有個新生想改專業,請你幫忙接洽一下。”

李處長說:“哦,好啊,叫選生進來就好了,我來處理,你客(去)忙。”

我表叔就退到墻邊,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那個女生叫喜招弟,浙江人,她被錄取的專業是模具設計與制造。她想改到法學院的適合女生的法律專業。李處長說:“一進來就卷(轉)不太可能,至少要一個選(學)期,在這個選期裏,你要去了改(解)要卷的學院的情況,保證期末不掛科,還要接受法選院的一個考死(試),成績合格才可以卷。其實模具專業不錯嘛。”

我表叔笑了笑。喜招弟的爸爸說:“主要考慮是個女娃子。”

喜招弟的爸爸點頭哈腰地說:“老師啊老師,老古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女娃也怕入錯行。爹娘不圖啥,就希望娃兒能平平安安輕輕松松過一輩子。不圖大富大貴。當然也不能整天和機床啊、鐵啊鋼啊打交道,這些個都是男人的活。”

喜招弟拉拉她爸,說:“爸,我行的。”

她爸甩開她,說:“瓜娃子,你那細胳膊小腿的,鋼材你扛不動。你不懂!——老師,我們臺州來的,山裏來的,不容易啊。送個娃出來,不容易啊。全鄉全村都巴望這棵苗子。”

這話我不信,高考擴招挖塘養魚難道只在我們湖南?擴招是神來之筆,提高了全民素質,又延緩了就業年齡和就業壓力,還充分利用了教育資源。這是國策。全鄉全村只有一個學生考上大學的情形,有,那是N年前。我們班上的升學率95%。

也許是實情,她爸說:“我們那裏偏遠,鋼啊鐵啊廠子啊這些少,但是糾紛多了,學法律比較適用,比較有用武之地。”

話說到這份上,要是換做我,能辦就毫不猶豫地辦了。但是李處長說:“沒死(事),沒光(關)系。先讀著嘛,先去軍訓。反正頭選(學)期都是公共課,差不多。要是實在不合死(適),下選期再來找我。”

喜招弟沒辦法就走了。

李處長回過頭來對我表叔說:“何噶錯了?”

我表叔走過去,說:“機械系模具設計與制造專業。不是中文專業。”

李處長說:“不不不,何教授,陳雨果童鞋的通豬書上是漢語寫作專業。”

我表叔說:“不不不,李處長,我舅舅家特別需要一個工程師,我不是工程師,我是個老師。現在我表侄考進了大學。他不能再去做老師了,他要成為一個工程師。機械工程師。”

李處長一拍桌子,說:“改磚業嘛。”

我表叔說:“對頭。麻煩了。”

李處長說:“你的專業嘛。”

我表叔笑了,說:“呵呵,對頭。”

李處長說:“文科改工科嘛。”

我表叔說:“對頭。”

李處長說:“不行。”

我表叔吃了一驚,說:“何噶不行?”

李處長雙手一攤,說:“原則啊。”也對,剛才沒答應喜招弟,現在答應我表叔,是有點扯。

我表叔一拍桌子,跳了過去,掐住李處長的脖子,喝道:“李卷子(大舌頭),你跟我噶(講)原則?咹?你找死麽?”

李處長話也說不上來,連忙掙紮著提起一個公章,對著桌面,蓋了下去。

我表叔松開手,拾起專業變更申請表,揚了揚,說:“謝了。”

李處長說:“就這麽亂搞,選生都來改專業,還不亂套?哪裏還有計劃?某些專業老死要餓死的。”

我表叔嘻嘻一笑:“沒錯,你要把這個關。但是學校也沒有規定不可以改專業嘛,又沒有讓你違規。走走走,喝茶去。”

李處長說:“啷個(哪裏)行?上班呢?”

我表叔一把拽起他,說:“等下數學專業最後幾個學生都來找你改專業了。張教授會活剝了你。”

李處長:“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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