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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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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遇見

紅榜貼在了洛河鎮鎮口的告示欄上, 因此整個鎮子的人都能看到這份榜單,不過謝家人卻不是從鎮上得到的消息,而是謝正帶回來的。

此刻謝正就正拿著抄錄的榜單, 滿臉興奮的站在院子裏宣布這個消息,謝良臣考了縣案首,而且據說縣令還親口讚了他四個字“年少多才”。

謝良臣聽說自己得了案首,有點不敢相信,他以為自己應該也就能過縣試,也許排名會比較靠前, 但沒想到竟能得第一名。

六年裏他每日勤學不曾放松,如今換來這個結果,總算沒有辜負自己, 謝良臣也十分的高興。

至於謝家人,此刻更是齊聚一堂, 不管看得懂看不懂的都在傳閱這份榜單,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因著他考了院首,謝良臣的親伯母,也就是馬氏有點羨慕了, 看著自家兩個兒子道:“狗剩, 你說你二哥和五哥明年也下場試試怎麽樣?”

他大伯母說的正是謝良順和謝良宏兩兄弟, 他們按著族裏的輩分排,正是老二和老五, 謝明文是老大。

聽說要讓自己去考試,兩個人苦了臉, 不是說好只是讓他們識字就行嗎?怎麽現在又扯到考科舉去了。

謝良臣還沒回答, 謝正先開口了:“弟妹, 要讓良順和良宏去考也行, 只是他們得先學完四書五經才行。”

馬氏也不懂這些,便問兒子們現在讀到哪本書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老大出來接了話,只不過聲音有點小:“剛學完《千字文》。”

這還真怪不了他們進度慢,本來之前他爹娘就沒想兩人讀書,後來看別家的孩子也開始認字,加上家中要記賬,就也讓他們去上了幾天課。

可他們上課的目的本就是為了不做睜眼瞎,又不是為了考科舉,學起來自然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再加上兩人現在一個已經十五歲,一個已經十二歲卻連開蒙的書都沒讀完,不說是晚吧,幾乎也可以說是黃花菜都快涼了,畢竟古人開蒙年紀一般也就是5、6歲。

於是,等謝正給馬氏解釋完科舉考試要讀完哪些書,要多少年,還得學到什麽程度後,她看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子,死心了。

“得,看來這輩子我是當不上狀元他娘了,不過當當狀元他伯娘還是可以的。”馬氏灰心之餘,笑著打趣道。

剛才壓力還在他兩個堂兄那邊,現在火力馬上就轉移到了自己,謝良臣呵呵幹笑兩聲,謙虛道:“伯母說笑了,我哪裏有那個本事考狀元。”

說實話,謝良臣11歲才考中縣案首,還真算不上什麽天才,古代的天才那都是逆天的。

比如漢朝時就有人家女兒六歲就能辨琴音,而且可以準確的指出父親彈錯的地方,唐朝時著名神童王勃,也是6歲就能寫文,7歲作詩,12歲精通六經後並嘆實在太簡單,然後又去跟名醫學醫,然後一年出師。

唐朝另一位詩人李賀也是,6、7歲就能吟詩作對了,至於其中的佼佼者,還要屬先秦時的甘羅,人家12歲不僅就當了官,而且還被拜為上卿。

12歲啊,才比現在自己這具身體大一歲而已,竟然就是上卿了,簡直牛得令人發指。

所以他這個縣案首實在沒什麽好驕傲的。

尤其是那些出身書香世家,或是世代尊儒的家裏,又最是愛出神童,加之家學淵源,自己要考中狀元,那可能性雖然不說是沒有吧,但也可說是微乎其微。

可他這麽說,其他人卻不這麽想,比如他奶奶孫氏,現在就一直拉著謝良臣的手,笑得那叫一個開懷:“那我可等著這一天了,便是為著這天,我這把老骨頭也得好好撐著!”

真是壓力巨大!謝良臣在心中哀嚎。

想當初他奶奶還說他直眉楞眼的瞪她,要他爹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呢,沒想到幾年過去,見他就已經是一口一個乖孫了。

至於他伯祖父謝平,此刻更是一副老懷寬慰的樣子,直嘆自己以後總算不至於沒面目去見謝良臣他曾爺爺,差點老淚縱橫。

這邊謝家人喜不自勝,而謝良臣考中縣案首的消息也傳開了,平頂村家家都來道喜,不多久謝家院子裏就站滿了人。

有他們解圍,謝良臣總算能脫身出來,同時也也看到了那份完整的名單。

從前往後看,紅榜第一位寫著洛河,謝良臣,他又繼續往後,果然看見了祝明源的名字,他考了第七名,與張籌之前名次一樣,卻比唐於成要好。

這下孫秀才的私塾要出名了,畢竟甲班總共現在還不到十個學生,可現在卻有四個過了縣試,一個過了府試,而其中還有一個縣案首,雖然這個錄取比例在三年內完成的,但也很驚人了。

畢竟這份榜單上,總共取中的人也才42名,而洛河鎮更是只有6人中榜。

將名單放到一邊,謝良臣開始研墨,打算將自己縣試的題目寫下來。

雖然他記得已經不太全了,但也沒忘多少,畢竟這也算是真題,要是給謝明文看,讓他自己先試著做一做摸摸底,也好過他下次考試抓瞎。

寫到一半,他三弟進來了。

謝良材現在看他哥現在已經是滿眼的崇拜,聽說他哥在給大伯家的大哥寫真題,便也嚷嚷著要一份。

謝良臣可不慣著他,把已經寫好的卷子丟過去一張,頭也沒擡道:“要就自己抄一份。”

紙上的字實在是賞心悅目,謝良材自己那筆字可算不上好看,不過他也不敢讓他哥真給自己再抄一份,只好老老實實的自己寫。

等寫完,他還不忘把他哥練字的字帖也給順走了,還胡言亂語道要“照貓畫虎”。

什麽“照貓畫虎”?他這三弟怎麽學了這麽久還不長進,謝良臣剛想拿筆敲他,謝良材早跑得沒影了,一看就是故意的。

放榜之後,孫秀才給他們放的假也差不多到時候了,謝良臣重新開始去鎮上上學,然後就發現自己成名人了。

比如他常買肉回去的鋪子,老板以前雖見到他也會打招呼,可卻沒現在這麽誇張,還離得老遠便開始喊人。

“謝公子,你今天回去的時候要不要買肉?我聽說你得了案首,今早特地起來殺的豬,留了最肥的一塊給你!”

他這石破天驚的一聲吼,連周圍不認識謝良臣的人也看了過來,大家看看他,看看肉鋪老板,然後那些家裏有學子的便紛紛慷慨解囊,爭著向老板打聽謝良臣平日愛買什麽部位的肉。

謝良臣才剛回了肉鋪老板一笑,對方已經拋下他開始眉飛色舞的給人介紹自己平日買肉的種種喜好,好像他能考中案首,從他平日買肉的喜好裏就能看出端倪一樣。

比如,謝良臣買了肉還喜歡捎帶上骨頭回去燉湯啦,有時還會買點豬肝豬心什麽的回去啦,偏偏那些買肉的人還一副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

於是,平日裏本不怎麽受歡迎的豬雜便被肉鋪老板打著他的旗號,連著沒什麽肉的骨頭早早的賣完了。

謝良臣一路臉上都掛著商業微笑,從鎮口賣炊餅的鋪子,到平日裏常去的小飯館,順手捎帶買肉菜的攤子,反正幾乎對他有印象的人,他都這麽一路笑了過來,等到私塾時,臉都快笑僵了。

他臉都快笑僵了,而對方今日生意卻比往日都要好,幾乎早早就收了攤,想必等放學時是碰不到的了,想到這,謝良臣總算松了口氣。

等到了私塾,這裏的人便含蓄多了,最多就是見到他後道一聲恭喜,點頭示意過後就算。

謝良臣也沒有自滿,畢竟縣試考的不過是基礎,而雲陽府有九個縣,光是縣案首就有9個人,更別說其他名次差不多的,估計許多實力也在伯仲之間,下一次競爭只會更加激烈。

事實上孫秀才也並未對他考中縣案首有多麽過激的反應,而是直接開始帶著他和祝明源覆盤考試內容,並為府試做著準備了。

等下了課,平日相熟的幾個好友過來與他道恭喜,其中唐於成還說要謝良臣與祝明源請客,算是慶祝他們過了縣試,尤其是謝良臣,他可是考了案首。

謝良臣早知道他想幹嘛,於是聞言直接回道:“我請客也可以,只是卻不能灌我酒。”

之前唐於成過了縣試,請大家吃飯,便道要一醉方休,謝良臣當時就是唯一一個沒喝酒的人,而他給出的理由就是酒喝多了腦子不清醒。

他現在才11歲,妥妥的“未成年人”,酒精是很傷腦子的,前世他是因著家世早早的躺平了,這輩子可不想十多歲的時候再沾酒。

果然,聽他說不喝酒,唐於成興致大減,控訴道:“你說你都是考中案首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娘們唧唧的,大丈夫喝點酒怎麽了,便是當日醉了,第二天醒酒不就完了。”

見他不以為意,謝良臣只好道:“我是說真的,酒確實對人的腦子不好,尤其是咱們年紀還不大,正是頭腦發育的時候,要是喝多了酒,裏頭的酒精損害大腦,這可是醒酒也掰不回來的。”

他說的一本正經,幾人卻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問道:“什麽叫酒精?”

一激動又說了前世的詞語出來,謝良臣幹咳兩聲,掩飾道:“咳,我也是從其他書裏看的,只知酒裏有這東西,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懂。”

謝良臣喜歡看各種課外書,甚至是農書、制物的工具書之類的雜書,這事他們是知道的,倒是沒起疑,只是對著“酒精”一詞十分感興趣,開始嘀嘀咕咕的討論開了,說來說去都道這個“精”字用得好。

這邊祝明源和唐於成說得興起,那邊張籌卻開口道:“近日家母身體不適,我每日回家後需得在家服侍湯藥,恐怕不能與你們一起慶祝了。”

上次唐於成說要請客,張籌也沒去,原因也是家中有事,這次又是,祝明源便道:“伯母的病可是要緊?不如咱們放學後去探望一下,不知可方便?”

他話音剛落,唐於成便在桌下拉了拉他的衣擺,示意他不要說了。

果然張籌不出意外的婉拒了他們,道:“不敢勞煩祝兄,家母不過略感風寒而已。”言罷,張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開始看起書來。

他一走,祝明源便以眼神詢問唐於成他剛才那是在幹嘛,唐於成則恨鐵不成鋼的白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回了自己座位坐下。

謝良臣早知張籌不會去,因此這也是他一開始沒有主動說要請客的原因。

因為張籌自己考中院試甚至府試的時候,他都沒有提出要請客,既然他沒有請,自然別人請他也不好去。

至於原因嘛,當然是他的家境。

祝明源家中是開綢緞鋪子的,唐於成的舅舅是縣裏的訓導,家中也算鎮上大戶人家,兩人家底豐厚,而謝良臣雖看著不起眼,但即便他沒有透露家中收入來源,可他平日裏經常買肉回去,書更是買了不少,因此家境也看得出來不錯。

再說謝良臣自己還偷偷寫著話本子,那筆收入亦不少,所以花起錢來也並不吝嗇。

因此,幾人偶爾出去吃飯,都是下館子,而張籌卻仍就靠抄手掙錢勉強付著束修,再加上家裏的開支,日子過得很是清貧,更別說要請他們下館子吃飯了。

謝良臣最開始知道他的情況後,又見他為人還不錯,也曾透露過,稱縣裏有一種蕈子,聽說賣價高,要是能種上些,或許能掙不少錢,問他有沒有興趣。

哪知他卻道家中田地都佃與別人耕種去了,再說他不會種田,更不想因著其他的事耽誤學業,所以婉拒了。

當時謝良臣就看出來了,張籌說的是沒地沒時間,其實主要還是他覺得靠種地掙錢沒出息,有點不屑於幹的意思。

既然如此,謝良臣也就沒再提。

對於他的想法,謝良臣其實表示理解,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你看別人可憐,卻不知那憐憫有時卻很傷人,尤其是做得明顯的時候。

所以當對方表示拒絕你的憐憫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不知道。

請客的事到底也沒能成行,主要是要是他們四個都去了,只偏偏撇下張籌一個人,怎麽看怎麽有點孤立別人的意思,所以便算了。

放學的路上,謝良臣把自己默寫出來的卷子給了謝明文,“大哥,這是今年縣試的考題,雖然明年考試內容肯定會變動,但是題目類型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你可以先做做看。”

謝明文拿著卷子,見上頭只有題目,沒有答案,問道:“六弟的意思是要我自己先做一遍,然後看看情況?”

“嗯,我是故意沒寫答案的,免得幹擾你的思緒,等你做完了,我再把我的答案給你看看,期間你還可以照著這上面的模式,再讓大伯父給你出幾張卷子,算是刷題了。”

實際上這算是一種笨辦法,也是謝良臣現在才想到的。

雖然能把所有的書都背下來是很好,但每個人的天資不同,學習方法也應該適當的調整。

比如謝明文,他記誦很慢,但是人卻勤奮,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像前世那樣不斷的刷題、做題,而且對於那些考察幾率大的,讓他不斷地重覆練□□比一直漫無目的的讓他看書有用得多。

“多謝你六弟。”謝明文拿著卷子有點感動,“夫子說我明年也可以下場試試,那從現在起,我就每天照著這卷子讓我爹給我出題來做!”

他拿著卷子喜不自勝,謝良臣卻還不忘提醒,“這卷子你自己做就好了,暫時不要告訴別人,畢竟凡是要下場的都算是你的競爭對手。”

取中的名額有限,有人上榜就有人落榜,既然如此,肯定要防著一手,這也是他為什麽在兩人回家時才給他的原因。

“嗯,我知道了。”謝明文鄭重點頭,將卷子折好放進書箱。

剛走到村口,平頂村的村民們見他回來,仍舊熱情的打招呼,這十多天來幾乎都是這樣,那股他中了縣案首帶來的震撼還沒消退,連帶村裏的孩子們都被家長看得緊了不少。

謝良臣微笑朝他們點頭示意,等回了家,卻看見他娘趙荷花拿著塊花布在小妹身前比劃,像是要裁新衣裳。

見兒子回來,趙荷花立刻朝他招手:“狗剩快過來,娘扯了布,也給你做身新衣裳。”

謝良臣見桌上的青綢布,也納悶,他娘不是經常說財不露富?

也是因此,即便他家現在有錢了,其實穿的也就比普通村民好一點,新衣服也是過年才會做,怎麽會突然要給他們做新衣裳?

他一邊配合的轉著身,一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趙荷花見兒子還沒反應過來,便道:“你怎麽忘了?前頭你三舅舅得了幺女,如今那孩子已經滿月,咱們要去吃滿月酒呢。”

這孩子是在謝良臣還在縣裏的時候生的,因為也算是中年得女,因此他三舅舅十分的高興。

消息傳到平頂村後,趙荷花已經提著肉、蛋和紅布去看過了,原本她沒想著要給幾個孩子裁新衣裳,可是兒子如今既然已經得了案首,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她在這邊興致勃勃,那邊的謝栓子卻眉頭緊皺,好像有心事。

謝良臣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他娘,明白了。

看來他們這趟去外祖家,不僅是賀三舅舅得了女兒之喜,恐怕他娘還想讓他大哥見見幾個表妹,然後看情況給他哥定一個下來,而且顯然他娘已經給他哥透過口風了。

謝良臣自己不喜歡包辦婚姻,當然也理解謝栓子的想法,而且他也覺得如果夫妻倆兩情相悅,家庭和睦,肯定比那種被硬生生湊到一起的要好。

所以等臨睡前,謝良臣便去了他哥房裏,道:“要是大哥真的不願意娶外祖家的表妹,不妨直接跟娘說,我相信娘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謝栓子聽他這麽說,更愁了,有氣無力道:“娘只說要我到了地方好好表現,卻沒說她看中了哪個表妹,這要我怎麽說呢?”

聽他這麽說,謝良臣也默了。

古代人成親普遍較早,男子多是在15到20歲,女子則是13-17歲,加上還要定親準備嫁妝,如果不是定的娃娃親,最早女方大概也是10歲上下開始相看人家,最晚也是14歲。

他哥今年14歲,而三個表妹年紀都差不多,表姐餘姝與他大哥同歲,也是14,二表姐趙慧娘今年11歲,三表妹餘妍今年10歲,按道理都可以開始相看人家了。

不過這是古人的看法,在謝良臣看來,這些人還全都是小孩子,這麽早結婚實在是對身體不好。

便道:“不管是誰,大哥只管說自己還沒打算現在就成親,想過幾年再說,娘不就明白了嗎?”

謝栓子想了想,自己對外祖家的幾個表妹實在沒感覺,便點了頭:“好,等去了外祖家回來,娘要是還沒改主意,我就這麽跟她說。”

三日後,謝良臣向孫秀才請了假,一家人便往趙家去賀喜。

謝家四兄妹身上都穿了新衣裳,趙荷花雖沒給自己裁衣,卻在頭上插了兒子從縣裏給她帶的簪子,臉上也撲了粉抹了口脂,給自己花了個美美的妝。

不僅如此,她更是難得給丈夫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家人看上去個個精神煥發,滿臉的喜氣洋洋。

趙家村離平頂村有三十裏路,因為路遠,他們便套了驢車出行,趙荷花抱著女兒坐在車裏,謝石頭則坐在車轅上趕著驢,謝良臣覺得車廂太擠,便也坐到了外頭,順便看風景。

雨後的空氣十分清新,因為時間已經翻到三月,雖空氣仍帶著些涼意,可路邊已有桃花樹打了花苞,點點粉紅綴在枝頭,生機隱發。

哞哞幾聲牛叫傳來,他轉頭看去,原來是田間有農戶在犁地,準備育秧,幾只白鷺跟在後頭,時不時的低頭啄著小蟲,頭上天闊雲舒,儼然一副欣欣向榮的田園畫卷。

正看得有趣,驢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原來是昨夜雨後積水,車輪陷到了水坑裏,此時怎麽也拔不出來。

謝石頭見此卻並不慌張,而是從驢背旁的袋子裏取了雙“怪模怪樣”的長靴子穿好,然後又取了兩根方形鐵棍並兩段繩子,然後跳車將棍子綁在了車輪上,再拿鞭子趕驢。

謝良臣見狀也跳了下來,好減輕車身的重量。

“啪!”鞭子在空中發出脆響,驢受驚,死命朝前掙,謝石頭與謝良臣則順勢推了車一把,然後輪子便借著木棍的力離了水坑,車輪重又到了平地上。

“好!”

車輪剛從水坑裏脫出,旁邊便傳出一聲叫好,謝良臣擡眼看去,卻是剛才那個犁地的老農。

此刻這老農已經扶著犁到了這頭,但他卻沒繼續犁地,而是牽著牛繩,興致勃勃的看著他們。

對方此刻離他們不過幾丈遠,謝良臣這才發現,他原以為的老農其實看起來年紀也不算大,至少比他爺爺謝安要年輕,並且從他挽著的褲腳也可以看出,他身體素質應該還不錯。

而剛才他之所以會誤判,一是因為對方頭上戴著鬥笠看不太清,二是他犁地犁得並不好,東倒西歪的,像是扶不住一樣,所以他才以為對方的年紀很大了。

可如今看來,他不是年紀大得沒力氣犁地,而是太過生疏,控制不好牛和犁。

見謝良臣看過去,老農朝他爽朗一笑,道:“小子,你們這是怎麽想出的法子,用這木棍借力,可是比純用人力來推省事多了。”

謝良臣看他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想了想,道:“燒火折木棍時想到的法子,讓老人家見笑了。”

他態度恭敬,哪知老農卻嫌棄的擺擺手,“不用跟我來這套虛禮,我是問你法子怎麽想的,幹嘛要笑話你。”

謝良臣被他這一噎,沒話說了,只好彎起嘴角,保持微笑。

“對了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那邊,謝石頭已經把兒子做的簡易般“雨鞋”脫掉,重新坐到了車轅上,而謝良臣也朝老農行了一禮打算跟著上車,老農卻突然發問道。

謝良臣不知道他為何要問自己名字,雖說他看著也不像什麽壞人,可到底素昧平生,他實在也沒必要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

剛想找個借口含混過去,哪知那耕牛因為在原地站了半天,等得不耐煩,牛脾氣犯了,便自顧自轉身朝前走,那老農就棄了這邊,手忙腳亂的牽牛去了,還差點被帶摔在水田裏。

這畫面實在太搞笑,謝良臣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哪知那老農卻耳尖,聽見了,嘴裏還“哎哎”的喝著牛,頭卻轉過來瞪了他一眼。

瞪一眼又沒關系,謝良臣無所謂的伸手撫了撫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坐到了車轅上。

驢車繼續慢悠悠的往前走,趙荷花剛才本想出來看,後頭聽見一個壯年男子的聲音,便又把簾子放了下去,此刻見兒子重新上來,便問道:“剛才那人是誰?”

謝良臣也不知道對方是誰,而且這老農舉止實在奇怪,最後他想了想,只得簡短概括:“一個不會犁地但脾氣不怎麽好的老農。”

聽說是個奇怪的老農,趙荷花也沒繼續打聽的興趣,讓謝石頭趕緊趕著驢車回娘家,別耽誤了時辰。

車輪繼續吱嘎前行,謝良臣卻還在想那個老農。

上次他爹說要買地沒買成,說的就是這個鄰村三合村,還說後來是被一對祖孫給買走了。

他總覺得剛才那個老農很可能就是買地的人,可是他既然能出高價買地,怎麽卻連地都不會種?真是怪哉。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頭緒,謝家的驢車卻已經到了趙家村。

趙家村有一大半人家都姓趙,互相都七拐八拐的沾著點親,因此凡有人家辦喜事,整個村便熱鬧得很,現在謝良臣他外祖家的院子就幾乎擠滿了人。

當然這些人也不都是只來吃飯的,一般是家中的主婦會來幫著一起做飯、洗菜或是洗完收拾桌子什麽的,而男的則幫著幹些體力活,比如挑水或者劈柴。

至於其他出不上力的,一般要麽等到吃飯了再來,要麽就是坐在院子裏互相嘮嗑閑聊,小孩子則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謝良臣他們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比每年初二過年時見到的人還多。

他們剛下驢車,無數雙眼睛刷刷刷的就看了過來。

趙荷花以前沒出嫁時性格便不是個靦腆的,甚至十分的大方善言,因此還未等這些“沾親帶故”的嬸子大嫂們招呼她,她就先一步笑開了花,朝對方打招呼,並介紹起自家人來。

兄妹四個站在原地任這些人打量,等介紹到自己的時候就回一句“叔叔好”或是“嬸嬸伯娘好”。

謝良臣倒是不怕生,只是這些人過分的熱情,一口一個大侄子的叫著,有的甚至還想來揪他的頭發摸他的臉,雖是被他暗暗躲了過去,卻也把他弄得有些不自在。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想揪他頭發的,全是因為聽信了別人說的偏方。

說要是自家孩子讀書不行,便可以拿別家出息的孩子的頭發燒成灰給自己家孩子喝下去,這樣就能“借”別人的智慧,讓自家孩子開竅。

見兒子脊背僵直,趙荷花也怕這些人再嚇著他,想著反正四兄妹也亮過相了,便讓他去屋裏給外祖父和外祖母請安,而她自己則留下來,繼續聽這群人對她恭維。

進了正屋,謝良臣見到外祖母周氏,便躬身朝她行禮,周氏原本坐在椅子上,見狀趕緊過來把他拉起來,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不住的疊聲道:“好孩子,好孩子!快過來挨著外祖母坐!”

周氏年紀與他奶奶差不多,不過且年輕些,皮膚也白凈不少,因為她生了三個兒子,因此地裏的活幾乎不用她幹,再加上他外祖是木匠,所以她嫁到周家的時候並沒孫氏吃過的苦多,人就也白胖些。

趙家如今也是分了家的,不過因為周氏喜歡小兒子,便跟了他三舅舅趙三河一起住。

如今三舅母剛出月子,勞累不得,便在屋裏看孩子以及招呼女眷,操辦酒席的事則是他大舅母在主持,周氏也不用插手。

正說著話,他大舅母就進來了。

王氏臉上全是精明強幹,對周氏笑道:“娘,外甥他們還沒見過蕓娘那個小人兒呢,不如讓他們過去瞧瞧,等瞧過了,我再讓福哥兒帶著他幾個表弟到處逛逛,省得他們在屋裏悶壞了。”

他說的福哥正是自己的獨子趙福,今年14歲,他大舅母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蕓娘就是三舅母新得的幺女。

其實趙大舅以前並不只有一個兒子,只是沒養活,只有這一個活下來了,然後他大舅母因為後頭傷了身子不能再生,所以就只有趙福一個兒子。

好容易見到外孫,周氏可不想放人,於是怪道:“哪裏就悶壞了?怎麽,陪著我這個老婆子說話就無聊了?”

周氏雖現在沒管著她了,可婆母的威壓還在,聞言他大舅母臉上笑容僵了僵,謝良臣見狀便打圓場道:“舅母不必管我,我在這裏跟外祖母說話就是,至於小妹他們,要是想出去,便讓表哥帶著去玩吧。”說著謝良臣拍了拍妹妹的頭,朝她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

謝良瑾看出了她哥的暗示,於是點頭道:“那我去看妹妹!”

王氏見只叫動了個小丫頭,有點不甘心,她小姑子這幾個孩子,尤其是謝良臣,一看以後就有出息,她還想讓自己兒子跟他們處好關系,以後能靠得上呢。

更重要的是,雖然現在趙家村就只他們一家種著竹蓀,日子過得也比其他人好,可是肯定是比不上小姑子一家的,所以她便想著能不能讓家裏再擴擴產。

剛好她聽說自己大外甥,也就是謝栓子,好像又在鼓搗著要種其他的蕈子,甚至也要賣去給縣裏,便想在三家裏占個先機。

“既然良臣在這裏陪娘說話,那我就讓福哥兒領著你們兄妹去我家種蕈子的竹房裏瞧瞧,福哥兒在窗邊種了株桃樹,已經快開花了呢。”

見她三番幾次的邀請,謝栓子也不好再推脫,便領著弟弟和妹妹跟了出去。

等人一出去,周氏就輕哼一聲:“就知道掐尖要強,真就個貪心不夠的。”

謝良臣沒接這話,只拿起桌上的一個山核桃對周氏道:“外祖母,我幫你剝核桃吧。”

這核桃跟現代的核桃不一樣,是山核桃,個小、皮厚還硬得很,不僅如此,往往是費勁剝了半天卻沒什麽肉。

但是即便如此,這山核桃對於物質匱乏的古代來說,也十分難得了,就是送禮也很拿得出手,而這核桃正是他娘特地去買來孝敬周氏的。

見外孫費了半天勁也沒能將核桃剝開,甚至還一副想用牙咬又忍住的樣子,周氏笑了,拿起旁邊一個光滑且溜圓的鵝卵石,“嘭”的一下就把山核桃砸個稀爛,然後她再撿了裏頭細碎的核桃仁遞給謝良臣,“吃吧。”

作者有話說:

其實小動物很能察覺人的氣勢,牛也是。可能很多小天使沒牽過牛,我小時候是牽過的。

我記得我剛握著牛繩,心裏十分害怕,因為畢竟這牛看起來比我大很多,兩只牛角看起來也很大。但是我強裝鎮定,甚至會呼喝幾聲讓牛跟著我走,可是那頭看起來“溫馴”的牛先是甩了甩頭,然後我沒拉住,被帶得走了兩步,再吼它的聲音就開始發虛,然後本來應該我在前頭牽著牛,後來是牛不管不顧走到了我前面,再後來我就牽不住它了,然後這牛幹脆草也不吃了,直接開始撒丫子跑,牛繩也脫手了,然後我就在後頭追。從此之後,我就怕牽牛,覺得牛好恐怖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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