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徐清風起了個大早。

滁州城在京城以西，是西北商路往京城的最後一站，而滁州城東又有霧山名景，其繁華熱鬧不輸京城，可惜徐清風到滁州半月以來，都不曾出門游玩，因為陳恪答應了今日出去逛逛，徐清風早上起就精神飽滿。

戒嚴了三日的滁州城一朝解禁，便恢覆了往日的繁華。街頭商鋪大膽招攬客人，甚至以表演等創新的形式吸引客人的眼球，行人如織，市列珠璣，戶盈羅琦。

徐清風卻只能坐在轎子裏。

“下去人太多了。”陳恪看得分明，徐清風有些失望。

“嗯，而且魔教之事尚未查明，不太安全。”徐清風表示理解，但心裏不免還是有些遺憾。

“帶你去和風樓。”陳恪安撫道：“那的招牌菜你一定會喜歡。”

“好。”徐清風笑笑。

沒想到在和風樓還遇見了熟人——趙可欣與一名相貌美艷的年輕男子。

那年輕男子穿著一身天青色的衣裳，肌膚雪白，五官標志，唇色紅潤，眼中好似含著粼粼的淚，眼角生紅，看你一眼就像秋波暗送——好一雙泛情的桃花眼。

徐清風不由得呼吸一窒，不免覺得同樣身為男人，這個人未免也太過好看了，甚至舉手投足間，都有萬種風情。

趙可欣都不正眼看那人，表情有些尷尬。徐清風忙扭頭去看陳恪的反應，陳恪「嗯」了一聲，詢問地看他，徐清風見陳恪神色如常，不由得松一口氣，隨即又有些臉紅，唾棄自己的小心思。

“下官參見王爺！”看見陳恪的趙可欣連忙行禮，旁邊的男子聞言，露出吃驚的表情來，隨即一展廣袖，雙手交握，從容地行了個大禮：“草民宵別，拜見王爺。”

“免禮。”陳恪淡淡道，詢問趙可欣：“這位是？”

“啟稟王爺，這是江湖人稱「百曉生」的宵別公子。”趙可欣介紹道：“宵別公子對江湖了解甚多，且很有見地，今日下官特意約宵別公子會面，想打聽些事情。”

打聽什麽，不言而喻。

陳恪點點頭，並無意參與，擡腳打算離開，宵別卻一躬身，恭敬道：“趙大人想問之事，想必王爺也會有興趣，今日能得見赫赫威名的仁王，宵別喜不自禁，今日宵別做東，鬥膽請王爺賞臉。”

陳恪聞言一挑眉，宵別又去看趙可欣，趙可欣像是害怕看見宵別的臉一樣，連忙別過臉去，道：“趙某沒有意見。”

陳恪扭頭詢問徐清風，徐清風猶豫了下，點點頭。

“既然如此，多謝蕭公子。”

宵別笑了起來，眼睛帶著笑意，讓人想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話來。

“王爺，宵別並非姓「蕭」，而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宵」，加上「相見時難別亦難」的「別」。”

“倒是有趣。”陳恪微微一笑。

“王爺這邊請。”宵別回以一笑，在前引路，像是和風樓的主人般坦然，原先要做東的趙可欣倒也像個客人，跟在最後。

徐清風看著宵別風姿綽約的身影，感慨不已，偷偷打趣趙可欣：“趙大人怎的很怕宵別公子？”

“不是……”趙可欣窘然：“只是覺得這公子太好看了，而且……”趙可欣撓了撓下巴，不知如何開口。

“怎麽？”徐清風好奇地問道。

趙可欣搖了搖頭。擡眼正好看見宵別笑瞇瞇地沖陳恪說話，不知說了什麽有意思的，陳恪竟也讚同地點點頭。

知道宵別可是偏好南風的，趙可欣心裏咯噔一下，不經有些擔心，這宵別不會是看上仁王了吧？

趙可欣看向徐清風，徐清風看著前方的那兩人，沒什麽表情，再看仁王和宵別，都很自然。

最不自然的就是趙可欣了，滿腦子突然塞滿了奇怪的想法。甚至破天荒的，留意起三人的面貌來。

各有千秋，卻都賞心悅目。趙可欣想。

“請。”宵別領著幾人徑直往樓上的雅間去，似乎對和風樓很是熟悉。

落座後，店小二奉上茶來，宵別卻親自為眾人斟茶，動作行雲流水，氣質端莊，卻怎麽都壓不住他眼角的那一分嬌媚。

趙可欣別開眼不敢再看，一邊在心裏默念妻子的閨名，一邊加入談話中。

宵別溫潤平緩的說話聲像茶一般潤入人心，陳恪偶爾點頭應答，徐清風則專註於眼前的茶，並不說話。

和風樓的菜品很快就送上來了，有招牌的八寶鴨，一品香和酪絲雞。

除了這些硬菜，還有家常菜糖醋排骨，是陳恪特意囑咐的。一共十八道菜，擺滿了桌子。

陳恪先提筷子，夾了一塊糖醋排骨到徐清風碗裏。

徐清風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不是在行院，陳恪卻那麽自然，仿佛給徐清風布菜已經是一種習慣。

在行院用過幾次午膳的趙可欣見怪不怪了，宵別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垂下眼，當作沒看見。

見其他兩人好像沒註意，徐清風忙小聲點：“我自己來……”

陳恪頷首，夾了一塊酪絲雞，味道果然不錯，不由得讚同地點點頭。

宵別拿過公筷為眾人布菜，一一介紹道：“和風樓有三大招牌，八寶鴨，一品香和酪絲雞。這八寶鴨本是江南菜系，但和風樓特意聘的大廚手藝高超，做出來的這八寶鴨成菜色澤紅潤，形狀完整，鴨肉酥爛，腴香濃溢，汁濃味鮮。還有這一品香……”

如宵別所言，和風樓的廚子手藝高超，徐清風心滿意足，看著徐清風的表情，陳恪慣常擺出的冰山臉也慢慢消融。

以茶代酒，茶過三巡，趙可欣便直奔主題：“宵別公子，今日趙某特有一事相問，關乎近日時隱時現的魔教。”

宵別放下筷子，輕輕一笑，“趙大人何必說得這般隱晦，想必諸位都好奇，這魔教銷聲匿跡了這麽長時間，為何突然席卷而來，還釀成這一樁樁血案。”

“還請宵別公子答疑解惑。”趙可欣拱手道。先前霧山寺那一夜，關鴻豐留下的四個魔教殘餘早已移交官府，可是什麽都沒能問出來。

宵別謙虛地一擺手，“答疑解惑說不上，只是宵別確實知道些鮮為人知的事情。”

宵別一邊說道，暗暗觀察眾人的表情，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徐清風和陳恪之間多停留了幾秒。

“幾年前魔教突然出現，因為有的金發碧眼，五官不似中原人，輕易可知魔教大多來自塞外異族，怕是隨著近幾年與西部通商大開發而進入中原的。”

宵別先是細數魔教由來，“但是魔教頭領是何人無人得知。因魔教狂徒者眾，甚為猖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三年前江湖各派集結清洗魔教，幾乎殺盡魔教教徒。

因此也留下諸多江湖傳奇，如一聲笑大敗西部宗主孫錢，青衣門門主率眾抗敵等……魔教元氣大傷，故而銷聲匿跡了。但是魔教首領的身份，至今是個謎。”

宵別說的這些陳恪和徐清風先前聽一聲笑說過了，但當時只是個大概，且一聲笑並未過多提及江湖各派清洗魔教一事。

“而今他們出現，倒是為了找一樣東西。”宵別稍微調整坐姿，繼續道：“先前宵別只當魔教不過是西部流浪的異族，為了活命才闖入中原，但是魔教教徒在元氣大傷後還能源源不斷流進中原，宵別猜測，他們應該是一個族群，或者幾個連結起來的族群。”

——央族，陳恪和徐清風同時想到，兩人對視一眼。

“言歸正傳，魔教此行是為了找一顆名為「生死石」的東西，在魔教教徒中，流傳著一幅畫像，上書：「徐府三子，捉之奪生死石者，重賞！」這徐府三子想必王爺有所了解，正是曾經的禮部尚書徐逹寧的三兒子，而數月前徐府已經滿門抄斬了。”

宵別口中的畫像陳恪知道，但是黃大夫給他們看的畫像上並沒有那句話。

有那句話的畫像徐清風看到過，就在四草堂那位魔教變態手裏，但後來畫像染了血，什麽也辨識不了，徐清風也就沒有告訴陳恪。

陳恪皺眉，道：“這徐三公子怎麽會與魔教扯上關系？而徐府既已滿門抄斬了，魔教難道不知道嗎？”

宵別搖搖頭，“徐三公子與魔教的聯系怕是只能問徐三公子了。但是徐府一門滅絕後，生死石並沒有就此下落不明，反而被一名乞者撿走了。這名乞者行蹤飄忽不定，傳言他武力超群，怕這就是魔教偽裝成乞丐的原因吧。”

“那魔教為何襲擊霧山寺？”

“當年清洗魔道時，持戒大師和持律大師直攻魔教總部，殺滅魔教教徒近百人。故而宵別猜想，這是尋仇吧。”說罷，宵別輕輕嘆了口氣。

陳恪沒有再問，宵別確實提供了許多信息，也能說得通，但是與先前一聲笑等人的說詞，還是有些出入的。還有就是生死石和徐清風，陳恪當即想到徐清風脖子上掛著的那塊白石。

“這生死石是何物？”趙可欣問道。

“這生死石，宵別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徐清風在袖子底下暗暗握緊拳頭，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那塊白石，是父親贈他的生辰禮物，難道那是生死石？

“雖然唐突，但是宵別有一事十分介意……”宵別看向徐清風，“王爺身邊這名……侍衛？”溫婉一笑，道：“長得倒很像畫像上的徐府三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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