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局。

地圖不變，仍是莫高窟。攻防互換，刻舟那一方防守。

重新選擇英雄。

因為薄明野的那句話，刻舟沒再選擇溜溜球王，而是打算換個打法。他稍稍猶豫了下，在柳德米拉和維和者中，選擇了維和者。

鑒於上一局的慘敗，吳錦春心態有些浮動。

他覺得AI隊友靠不住，前輩隊友也靠不住，所以打算放棄打輔助位，轉而選擇輸出型英雄。不過他自己很少打輸出位，所以選的時候很糾結。

他先選了妖刀齋，然後取消了，又選了維和者，也取消了。

然後他又想學Kezo剛剛的打法，於是選了溜溜球王。大概是對自己也沒信心，他撓了撓頭，又給取消了。

總共60秒選擇英雄的時間，快耗完了他也沒選好。

這時薄明野說：“選監視官。”

他的聲音平和堅定，明明沒有什麽激烈的情緒，卻像是在下達命令。

吳錦春自己心神不寧，聞言下意識選擇了監視官。選完了他才反應過來，幹嘛這麽聽話？這人自己都玩不好監視官，憑什麽讓他選？

作為進攻方，他們還有30秒準備時間。

吳錦春見薄明野選的是邪禪，當即打開選擇英雄的界面，準備再換回輸出。

他不滿道：“這把我們是進攻方，我倆還繼續打輔助？不行的吧，肯定不行，AI那個爛水平，打得過Kezo嗎？”

薄明野說：“我勸你不要換。”

“幹嘛？少看不起我，我輸出還是稍微能打打的。”吳錦春又選擇了妖刀齋。

“AI打不過Kezo，你這個稍微能打打的水平，能在Kezo面前活幾秒？”薄明野一陣見血，“難道不是一樣白給嗎？”

“那你說怎麽辦？”

“就選監視官。”薄明野給他解釋，“田忌賽馬學過嗎？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走，去抓他們！”

抓他們？抓誰？

不等吳錦春細問，作戰室的門開了，他們和四個AI隊友沖了出去。

這一局，薄明野不再像上回那樣小心謹慎，處處試探，而是全程開麥，告訴吳錦春去哪兒站位，在什麽位置布下監控器，好守株待兔。

他的首要目標根本不是Kezo。

沒有強力的隊友協助，以他現在的狀態，加上吳錦春這個半吊子，想力抗Kezo的火力，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上一把，他表面上在跟Kezo周旋，實際上是借用監視官的能力，摸清其他幾個AI的行為模式，找出他們的可乘之機。相比於Kezo，這樣的對手要簡單得多。就算他會被神格的Debuff幹擾，吳錦春這小子至少還是對付得了AI的。

剩下的就是如何在地圖上布局。

薄明野之所以選擇邪禪，是因為這個英雄在遠程攻擊時有自瞄系統，操作上稍微有點誤差，影響也不會太大。而且邪禪可以給敵方上Debuff，中招的人，頭上會頂著一個標記，可以方便自己的隊友抓人。

然後他帶著己方的AI輸出，悄悄跑到敵後吸引火力。

盡管過程跌跌撞撞，邪禪還死了一次，但他成功把敵方的雪鸮和醫聖帶到了吳錦春那裏。後者不負所托，幹脆利落地收割了這兩個AI英雄。

而且，薄明野這趟還有意外收獲。

之前的對戰中，邪禪想要擊殺對方的節奏大師，但錯失良機，被維和者無比精準的子彈連續打中頭部。臨死前，為了保住自家輸出，他把加血球丟給了那個AI。

沒想到這個玩代拓的AI還挺“知恩圖報”的，回血之後，他奮發圖強，開啟了電磁脈沖，竟然完成了邪禪的“遺志”，把那個節奏大師給幹掉了。

所以，現在對方的兩個奶媽死絕了。

計劃成功了一半。

在這兩個AI覆活前，Kezo的維和者要想加血，只能去找血包。

目前兩方對戰的位置，只有一個應急血包，位於半山腰的洞窟中。而那個洞窟裏，有吳錦春布下的六個監控器。

就算Kezo吃到了血包，也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預判到維和者在找地方放大招，邪禪利用消散技能，閃現到了他背後。

發現是他，Kezo在意識中猶豫了一瞬。

但他的操作是條件反射，毫無停頓地回首反擊。

一槍，兩槍。

那一瞬之後，Kezo依舊沒有給予薄明野任何仁慈與機會。

這是對待對手應有的態度。

兩人在山腰處糾纏了幾秒鐘，Kezo被削去了三分之一的血，邪禪只剩一絲血皮。

眼看又要被擊中，邪禪再次使用了消散。

但他似乎沒有掌握好行動的方向，腳下踩空，從陡峭的山體滑落下去。

Kezo無奈心道：他又失誤了……

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視野極佳，能看到對面的三個AI，加上剛剛掉下去的邪禪，正是施放大招的好時機。

操控維和者走到山體邊緣，他往下看了眼。

在按下Q鍵啟動大招的前一秒，Kezo忽然感覺不太對勁——

邪禪不見了。

消散技能非常短暫，不可能到現在都看不見人影。

那麽，他人呢？

邪禪剛從傳送門出來，吳錦春操控的監視官就解除了這個傳送門。

他們在Kezo的視野盲區，玩了一個小小的把戲。

薄明野讓吳錦春把傳送門放到了那個陡坡背陰面凸出來的小石頭上，他掉下去的時候，就通過吳錦春的傳送門，傳到了那個有血包的洞窟附近。

之後再把傳送門解除。

感受到這個新玩法的樂趣，吳錦春興奮道：“天啊，我們在算計Kezo！你剛剛是假裝失誤，故意掉下來的吧！雖然落點偏了不少，但是演得好逼真！Kezo真的中計了！”

薄明野：“……”不，失誤是真的失誤，所以掉落的位置才會偏那麽多，而且，“Kezo沒有中計，他大招沒放出來。”

他費勁吧啦搞這麽一出，就是為了騙他施放大招，可惜失敗了。

不過好歹消耗了他不少血量，奶媽救援不及，接下來他還是會去找血包。

果然，吳錦春道：“兔子來了！”

Kezo在進入洞窟的一瞬間就發現了問題，立刻施放翻滾技能，逃離了那六個監控器的影響範圍。監視官的監控器可以給敵人造成減速效果和持續傷害，六個同時運作，就算他吃到了那個血量200的血包，打掉一兩個監控器，也會在數秒內被削光血量，跑都跑不掉。

所以他臨時放棄了這個打算。

維和者的血量還剩不到三分之一。

監控器沒有發揮最大效果，但吳錦春及時趕到。

邪禪施放了大招“禪”，游戲裏響起了那聲嗟嘆：“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兩人的血量加滿，邪禪本身處於無敵狀態，但無法攻擊。

維和者丟出閃光彈，幹擾了他們的視線。

薄明野道：“阿春！你……”

監視官立即施放大招：“我們都處在監視之下！”

轉瞬間，一道橫貫山體的能量屏障出現在他們身後。

薄明野咽下剩餘的話，嘆了口氣：“放錯位置了。”

吳錦春茫然：“啊？怎麽會？”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聽前方的洞窟中傳來了維和者施放大招的聲音：“喪鐘為你敲響。”

他的大招，清空了洞窟裏的監控器，也收割了屏障前的他們大半血量。

維和者吃到了血包，滿血！

薄明野果斷道：“撤！”

他消散到屏障後，先給對面的維和者上了個Debuff，然後試圖吸他的血。

但還是為時已晚。

他們最終死在了維和者的槍口之下。

他們失去了翻盤的機會，這局還是輸了。

吳錦春非常懊惱和自責：“啊啊啊！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都怪我，屏障放錯方向了！他怎麽會跑洞窟裏的？我以為他會到我們後面啊！”

洞窟裏有六個監控器呢，開大招不想著背刺他們，跑去打監控器？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

你們職業選手這麽臟的嗎？

刻舟摘下耳機，站起來看向薄明野：“精彩的布局。”

薄明野籲了口氣：“MVP不愧是MVP。”

刻舟回想著游戲中的細節：“幸好我不像AI那麽好算計，不然真要著了你的道。”

這並不是一個高端局，絕妙之處也不在於操作技巧，而在於戰術。

他知道，薄明野在嘗試用戰術彌補自己的不足。

薄明野退出了游戲，笑著對他說：“謝謝你。”

謝謝你尊重我，沒有故意放水。

謝謝你陪我探索游戲的各種新玩法。

謝謝你讓我再次看到希望。

刻舟不自在地壓了壓帽檐：“有什麽好謝的……”

吳錦春緩過勁來，看著他們倆，有氣無力地說：“我也謝謝你們，我說的不是反話啊，真的謝謝你們。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打游戲，這游戲體驗簡直了，哎呀我都不知道怎麽說，又虐又爽。對，就是又虐又爽！”

薄明野拍了拍他的肩：“走了，回你姐那兒喝咖啡了。”

回到“不知苦”，三人坐下來，準備試喝吳錦秋做的咖啡。

吳錦春說：“姐，我的口味你知道的啊，多放點糖。”

刻舟沒說話。

薄明野代他提了要求：“一杯加雙份奶，一杯美式。”

吳錦秋笑著應了：“好的。”

吳錦春咋咋呼呼地對薄明野說：“哎呀，我現在相信你是Overload本人了，第一局你也是故意的吧？在試探AI對不對？哎，我當時不知道你怎麽想的，誤會你了，別見怪啊。不過你這狀態確實是下滑了不少，我看你以前的比賽，比現在流暢多了。”

薄明野沒去辯解，只道：“我還在調整階段。”

刻舟繼續懟吳錦春：“他再下降也比你強。”

吳錦春不以為意：“那是，怎麽說也是前輩嘛。我們向隊經常說，BSL裏排得上號的輔助，Overload絕對在前五之列。”

咖啡端上來了。

薄明野幫刻舟攪勻，把杯子遞給他。

刻舟拉下口罩，邊喝邊在腦中覆盤剛剛那一局，越覆盤越心癢癢，只覺得這人的想法怎麽那麽離奇又敏銳，同時也發現了自己在戰術理解上的不足。

他拉住薄明野提議：“以後咱們練習的時候，也可以打對抗賽。”

薄明野抿了口自己的美式咖啡，感受到馥郁的香氣和略微的苦澀。

他說：“好啊，奉陪到底。”

吳錦春聽到了，嚷嚷著說也想要超載祭司前輩陪練指導。

刻舟翻了個白眼：“你誰啊，也值得他費心思？我警告你，他現在是我的……是我們極晝的人了，不是你們獵影可以覬覦的！”

“他都退役了，怎麽會是你們的人？”

“我們簽他當陪練了。”

“陪練？你們這叫強娶！強扭的瓜不甜！”

“我就強娶了，怎麽著？我還要告訴你，甜得很。”

被他們吵得腦仁疼，薄明野端著咖啡杯來到吧臺附近，對吳錦秋說：“咖啡味道挺不錯的，你挑這麽好的豆子，價格估計要定得高一點了。”

吳錦秋道：“嗯，菜單和價格我還沒敲定，你幫我參謀參謀呢？”

吵了一會兒，刻舟終於發現薄明野在跟吳錦秋聊天。

這兩人怎麽聊上了？

他快速喝完奶咖，大聲喊他：“餵，薄明野，我餓了。”

薄明野看了眼時間，快一點半了，於是跟吳錦秋姐弟倆告別：“我們還沒吃午飯，先去吃飯了啊。開業的時候，我會來捧場的。”

吳錦秋拽住依依不舍的弟弟，點頭道：“今天謝謝你們了。”

他們走了之後，吳錦秋使喚弟弟幹活，讓他把店裏那些雜物和灰塵打掃幹凈。

吳錦春杵著掃帚說：“姐，我今天學到好多東西。”

吳錦秋不知道他們電競圈裏的那些彎彎繞，只隨口接話：“學到什麽了？”

吳錦春說：“我以前一直覺得不服，還想過不當輔助了，是不是應該轉C，啊，C就是輸出位的意思。賽場上向來都是C最受關註，他們更顯眼，能收獲的榮耀和掌聲更多。真的，誰不想成為Kezo那樣的人呢？但是我現在想通了。”

“想通了？想通自己掙不到那麽多錢啦？”

“哎，這不是錢的問題。”吳錦春扒了扒頭發，“我想通了，還是輔助位更適合我。我今天跟超載祭司打了兩局，之前我只看過他的比賽視頻，今天才算真正認識了他。對了姐，你還不知道吧，超載祭司就是薄明野，剛跟你聊天那個人，他以前也是電競職業選手。”

“難怪他在這兒電競培訓班呢。”吳錦秋恍然，“他是不是很厲害？”

“我覺得他挺厲害的。”吳錦春說，“雖然他離開電競圈了，看著狀態也不是很好，但是他真的很強。怎麽說呢，不是打游戲很強的那種強，是他這個人很強。”

“嗯，所以到底是哪裏強？”其實吳錦秋聽不太懂弟弟在說什麽，但是她覺得，能有這樣的思考和榜樣，是一件好事。

吳錦春想了想說：“他退役了，可是他沒有認輸。”

沒錯，就是這一點，讓他覺得很強！

他突然揮舞起掃帚：“太酷了！Kezo算什麽，就是個心高氣傲的小天才罷了，我就不一樣了，我要成為掃地僧！姐你知道吧？世外高人，深藏不露那種！像薄明野這樣的！”

吳錦秋無奈：“掃地僧，你先幫我把地掃好吧！”

吳錦春快樂地幹著活兒，嘴裏嘰嘰咕咕：“說什麽極晝欠了他當陪練，這有什麽的，他還在我們隔壁開了電競訓練營呢，回頭我去報個名就是了，不就是付個學費嘛。我還能幫他虐虐那些小學生，到時候我也是前輩了，哈哈。”

吃完飯，刻舟又跟著薄明野來到銀帆電競。

他幫著收拾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監了會兒工，這才拿上他的新工作服和工作牌回極晝。

送走他之後，薄明野跟自己的合夥人馮亮通了個電話。

他們溝通了一些店裏的事務，順道說起了開業活動。

馮亮是活動當天的主持人，他們之前就商量了，說要搞幾場孩子們之間的比賽，正好馮亮也可以做現場解說。

薄明野想到刻舟那句別別扭扭的應承，跟馮亮打了招呼：“對了，咱們開業那天，可能會有神秘嘉賓到場。”

馮亮道：“神秘嘉賓？誰啊？咱們在尤斯塔的前隊友嗎？”

薄明野說：“保密。現在還不確定他能不能來，不過就算他來了，我們也得保密。”

馮亮懷疑道：“什麽人啊，保密成這樣。嘶……你小子，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薄明野楞了一下，隨即玩笑道：“算不上。”

他和那個人的關系，硬要說的話，應該是——

互相強娶吧。

一個被強娶去當陪練。

一個被強娶來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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