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不敢動, 真的不敢動。

她知道現在這種情況，自己說什麽都是多餘的，說錯一個字，林郁都可能一槍崩了自己。

林默一點兒也不意外。

換作是自己, 自己也要恨毒了那個把自己拋下的人,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親生姐姐, 唯一可以相依為命的親人。

林郁走到倉庫門口，看著站在馬路中央的林默，似乎在等她開口痛哭流涕地哀求或者神情慌亂地解釋。

畢竟林默一向都擅長這樣做。

然而下一秒, 林默卻扔掉了手裏的搗冰杵。

她把搗冰杵遠遠地扔開，然後在林郁的註視下, 掀了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腰上的水果刀。

緊接著，她把水果刀抽了出來, 扔到腳邊、踢遠了。

林郁沈默地看著她的動作, 半天沒有言語。

林默終於開口：“我是來找你的。”

“……”

“砰！”

毫無預兆，林郁再一次開槍, 這一次打得是林默身前不遠處的地面。

被擊中的地方冒出幾縷白煙，很難想象如果這是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該會是怎樣。

如果換做旁人，早該嚇軟了腿腳。

可林默竟然邁開步子，朝林郁走了幾步。

在距離林郁五米遠時，林默停下了步伐。

這時候，她已經能完全看清林郁的表情，林郁的眼神仿佛淬了毒, 冷得不能再冷。

“來看我死沒死？”

“讓你失望了, 我就算死, 也得拉上你做墊背。”

在林默設定下的林郁，性格孤僻，沈默寡言，對人疏遠卻也溫和有禮。

如果不是無法抹去的痛恨，林郁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林郁恨毒了她。

這種恨，讓他覺得即使一槍把林默打死自己也無法釋懷。

林默望著他：“你受傷了。”

林郁左肩膀上綁著一塊浸透了血的布條，血色鮮紅，應該是左手拿槍的動作把傷口掙出血了。

林郁突然笑了一聲：“受傷又怎麽樣？”

他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一雙桃花眼透出無比認真的光，看著林默：“是他們打的，你又要怎麽樣？”

“林默，你不會想補償我吧？”

林默抿了抿唇。

林郁故作訝異：“不會被我猜中了吧。”

他好整以暇地瞇了瞇眼：“那你就拿著刀，劃出同樣的傷口給我看看。”

林默沒有動。

現在林郁想讓她做的事，對他們的生存沒有任何幫助。

完全是為了洩憤。

不、或許林郁根本不需要洩憤了，他只是想看林默在她的生命即將結束之前，能為了活下去，“演”到什麽地步。

林郁不知道她為什麽還會回來，他也不想知道。

他並不想知道一個拋棄自己的人會抱著什麽目的回來找他。

現在林默沒有任何動作，林郁眼裏的笑意更加明顯。

“林默，原來你的誠意不過如此。”

林郁挪了挪槍的角度，對準了林默的眉心。

林默對上他的視線：“除了傷害身體，什麽都行。”

“你現在受了傷，需要人照顧。”

林郁覺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聽懂了她話外之音。

——因為自己受傷了，所以她不能受傷，因為她要照顧自己。

多麽假惺惺，多麽可笑！

別說這一年的末世，就說從出生到現在，她何嘗照顧過自己一分一秒？！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能虛偽到這個程度。”

林郁收起了全部的笑意，眸色深邃，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

“看來你之前藏拙了。”

“要是末世之前你能展現這樣的演技，一定有導演看中你，給你大紅大紫的機會。”

“可惜在我面前表演，我只能給你一顆子彈。”

這種地獄笑話，林默笑不出來。

因為林郁真的會給她一顆子彈。

出現這種情況，林默覺得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她現在還有什麽信用可言？

林默為免林郁一氣之下真的要斃了自己，只能試圖服軟：“我真的想幫你。”

“你現在受傷了，肯定行動不方便，我去幫你找藥、找物資，幫你搬東西。”

林默盡力施展真誠：“我都可以，就當我是個免費勞工。”

“……”

“原來你打著這個主意。”

林郁聲線平淡，卻仿佛洞察了林默的真正意圖。

林默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打了什麽主意？

“別妄想了，那些物資我都藏起來了。”

林郁居高臨下地睨視著林默，好像把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林默：……

她就說倉庫裏怎麽這麽空。

也不知道林郁帶著傷怎麽搬得了這麽多東西的。

林默立刻作發誓狀：“你的東西我一分一毫都不動，你完全不用告訴我在哪。而且我找來的東西，除了留下足夠我自己吃的，剩下的都給你。”

“你看我，現在沒有武器，還不是全聽你的？無論是找物資還是解決喪屍，我都可以！”

“……”

林郁神色淡淡：“說得好，但是沒有你我照樣可以活下去。”

“而且……”

林郁上下掃了她一眼：“你恐怕連喪屍長什麽樣兒都忘了吧？”

換句話說，林默就是個廢物。

沒出任務找過物資，沒正經地打過喪屍，啥也不是。

林默心中長嘆一聲，原身怎麽被她寫得這麽廢物，導致她現在說話一點可信度都沒有。

為了讓林郁相信自己，她只能迅速整理好心情，再次發誓承諾：“如果我拖你後腿，你隨時可以甩掉我。”

“無論是扔進喪屍群，還是怎麽樣，都隨你。”

林郁註視著林默良久，久到林默以為他在思考一槍能不能打死自己的時候，林郁終於開口：

“林默，你的良知出現得太晚了些吧？”

林默啞然地低下頭。

“……”

但是下一秒，林郁竟然慢慢放下了槍。

“滾吧。”

林默猛地擡起頭，對上他望向自己的冰冷視線。

“越遠越好，別死在我眼前。”

“趁我還沒反悔。”

如果林默不圖他的物資，還能圖他什麽呢？

……林郁不想知道。

林默盯著林郁看了一會兒，轉身朝著自己藏著自行車的小巷子跑去了。

林郁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夜幕下的小巷。

果然如此。

他輕笑一聲。

帶著一絲自嘲，又有一絲解脫。

他這個所謂的“姐姐”，只要有機會拋下他，完全不會有半點猶豫。

他再次舉起了槍，對準了小巷，邁開步伐閑庭信步般朝巷子走去。

從她出現到死亡，共費三顆子彈，也算厚葬了吧。

……

而當他走到巷子口，卻沒有看到想象中林默倉皇逃跑的畫面。

她背對著自己，對著一個粉色的書包搗鼓著什麽，還在自言自語。

林郁腳步頓了頓，不由放輕了呼吸去聽她在念叨什麽——

“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嘖，只夠三天的量啊。”

接著是一張紙嘩啦一聲被鋪展開。

林默在地圖上戳了幾下。

“這兩處有藥店……明天去看看吧。”

林默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將折疊好放回書包。

她拿起藥盒，背上書包，一轉身，被倚在巷口的神色不明的林郁嚇得一哆嗦。

“林郁……”

她想問林郁你怎麽來了？

但是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是要見他的，便沒多問。

畢竟現在的她多說多錯，還是少說話、多做事為好。

又想到自己剛剛的自言自語可能被他聽到了，不由有些臉熱。

她一個人在外面奔波了一天一夜，太孤單了，只能偶爾在做計劃的時候說出心裏的想法，讓自己能感覺到自己還存在著。

希望不要被林郁當成精神失常……

林默走過去，在林郁面前五米遠處停下，把自己手裏的白色藥盒遞向他：

“這是抗生素，你受傷了，得吃這個，免得感染細菌。”

“一共9粒，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但是你的傷……”林默看了眼他肩膀上紗布的血量，估計了一下他的傷勢，“還是吃五天比較保守。”

見林郁沒有動作，林默把藥又往他的方向遞了遞：“你先吃著，明天我去藥店看看，說不定能找到藥。”

“……”

林默一直保持著遞藥的動作。

僵持了足足一分鐘，林郁終於伸手接過藥。

他轉身朝著倉庫的方向走去，又說了一句：“沒有藥。”

林默以為自己沒聽清，跟上去幾步：“啊？”

林郁突然頓下腳步，林默也嚇得停住。

林郁又開口，這次林默聽清了——

“我去過了，沒有藥。”

林郁的意思是，他已經去過附近的幾家藥店了，都沒有藥。

……看來林郁也知道自己的傷勢嚴重，需要服藥。

他今天不在……大概就是去找藥了吧。

現在林默的計劃泡湯了。

不需要她再白費力氣，那幾家藥店早就空了。

林默不由懊惱，自己白活了這麽多年，這點情況也處理不好。

她忍不住想到，如果是在農村就好了，要是有山，她起碼能找到一些有效用的藥草，還能分辨哪些山野菜能吃……

對啊！

林默突然快步跟上林郁，靠近了林郁，她又連忙緩下步子。

林郁微微側過頭。

林默忙不疊提起自己的想法：“你還記得表舅家嗎？”

這是她寫文之前就做好的設定，林默和林郁有一個表舅，表舅家在H市和A市附近的盤棲山腳下有一處獨棟小院。

小院很破，一年到頭沒人住，但是表舅每年夏天會請他們在小院吃露天燒烤，還會跟林父去山裏打野雞野兔回來烤著吃。

前年去吃燒烤的時候，山裏突然下了一場大雨，他們被困在山裏一天才出來。

那次之後，表舅便掏錢在小院和馬路間修了一條通車的小道，還往小院裏添了一些應急的東西。

不知道那裏被沒被人發現。

但據林默所設定的，這裏是後期男女主可能會發現物資的地點之一，現在被其他人搶先發現搜刮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盤棲山本就很少有人去。

林默越想越覺得可行。

她擡起頭，興致勃勃地看向林郁：“怎麽樣？我們要不要去碰碰運氣？”

“就算沒有，我也可以找找藥草，對你的傷口愈合有幫助。”

林郁卻神色有些古怪，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林默。

林默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是從表情上看得出來，他心情不是很好。

林默只能偃旗息鼓。

“還有這個！”

林默再次叫住他，再一次拿下背包，拉開拉鏈，掏出兩包泡面。

“你還沒吃飯吧？”

林郁微微瞇眼看著林默：“……你偷的？”

林默搖頭：“不，是……”

她想說是陳溪把自己趕走之前送給自己的。

但是她猛然想到，如果林郁知道自己是因為先被小隊趕下車，才回來找他的，指不定又要琢磨到哪兒去。

恐怕她現在好不容易拉進的、進展微小的關系都會前功盡棄。

於是林默硬生生咽下了解釋，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林郁以為自己猜中了，挑了挑眉，從林默手裏抽走兩袋泡面。

“很好，我的價值從一塊面包變成了兩包泡面。”

“很值嘛。”

他嗤笑一聲，看也沒看林默，邁開步子走進了倉庫，並關上了倉庫門。

一道門，把裏面昏黃的光與林默隔絕開來。

林默想了想，覺得相比其他地方，還是有林郁的地方更安全。

於是她走到了倉庫門前，用書包墊在地上，貼著倉庫的墻坐下。

正好還能給林郁看個門。

沒過多久，昏昏欲睡的林默突然聞到倉庫裏傳來一股泡面的香氣，林默的肚子咕咕作響，沒忍住透過縫隙往裏瞥了兩眼。

不知道林郁從哪兒弄來的一小罐煤氣和一個煤氣爐，上面一個小瓷鍋，正咕嘟咕嘟煮著泡面，林郁正在撕開調料包，一包一包地倒進鍋裏。

林默咽了下口水。

是香辣牛肉味的。

……

其實她拿出泡面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林郁說他把物資藏了起來，可林默不知道他說的物資裏面有沒有食物。

但無論怎麽樣，林郁都是有傷在身的人，流了那麽多血，沒有食物怎麽行。

林默拿出了礦泉水，抿了一口，又抓了一小把茶葉細細地嚼著。

希望明天可以找到足夠的食物。

林郁一打開門，就註意到門口一個黑不溜秋的影子。

仔細一看，是林郁窩在墻根底下睡著了。

……林郁莫名覺得有點好笑，她怎麽跟受了氣一樣？

明明受傷的是他才對……

林郁想到這兒，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是啊，她最會演了，今天的演技要比之前的好得多。

做出這樣的舉動，無非是想又從他這裏得到什麽罷了。

得到什麽呢？

林郁突然想不到答案。

心裏沒來由的煩悶，他快步上前，想要叫醒林默讓她滾去別的地方睡。

可在靠近她時，林郁看到了她身邊的東西。

一瓶快見底的水，還有一包開著口的散裝茶葉。

林默的書包被她墊在屁股底下，扁扁的，很明顯裏面沒有其他食物。

而林默靠著墻睡著，還保持著捂著胃的姿勢。

“……”

所以，她晚上只吃了一點茶葉？

難道她什麽也沒給她自己留？

難道她書包裏只有那兩袋泡面和這包茶葉、以及快要見底的水瓶？

……怎麽可能！？

林郁註意到那瓶礦泉水瓶身上的劃痕，很明顯已經用了一段時間了。

不知道這瓶水被喝了多久還沒喝完。

……

林郁覺得自己更加煩躁了。

他連著幾次摸向自己腰間的槍，額角有些青筋跳動著，他又反覆松開握著槍把的手，捏緊了拳頭。

最後林郁陰沈地看了一眼林默，轉身走進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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