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睡在外面, 即使這條路的兩邊都有鐵線圈擋住，林默還是很擔心會有喪屍半夜突然跑到這兒。

她以為自己睡得一定很不踏實。

結果卻一覺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林默是被餓醒的。

她聞到一股面香，菜葉的清香和濃郁的湯汁被面條吸滿, 香氣就這麽鉆入林默的鼻腔, 將她從夢中喚醒。

……唉。

林默揉了揉眼睛, 擡起頭看了眼天色，剛剛亮。

又捂住自己的肚子朝倉庫看去。

……倉庫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林郁坐在倉庫中央, 依舊對著那個小煤氣爐煮著面，旁邊放著一個登山包, 滿滿當當的，不知道裝了什麽，和林默身後背著的扁扁的小書包形成鮮明對比。

登山包旁邊還有一包已經被打開用掉了一半的脫水蔬菜、半袋掛面、一包鹽和一小盒十三香。

林默站在門口, 剛好能看見小瓷鍋裏色澤油亮的湯汁咕嘟咕嘟包裹著面條上下翻騰。

……要是能再加個荷包蛋就更好了。

林默咽了下口水, 艱難地將視線從小鍋上移開。

她主動跟林郁打招呼：“早上好啊。”

林郁背對著她，頭也沒回。

林默自顧自問道：“吃藥了嗎？這個時候吃一粒, 中午太陽正大的時候再吃一粒。”

“藥不能斷，不然效果就不好了。”

林郁終於有了一點反應：“吃了。”

林默點點頭：“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林默緊了緊後背的書包帶，轉身離開。

“你去哪兒？”

林郁突然開口叫住林默。

林默腳步一頓，折返回來停在門口：“我去找藥。昨天你不是說已經去附近的藥店看過了嗎？我今天去遠一點的藥店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找到點藥。”

……

“你就這樣去？”

不知道為何，林默覺得林郁的聲音莫名有點古怪和別扭。

林默不懂他這話什麽意思，只往外瞥了一眼, 看到昨晚踢開的水果刀和搗冰杵, 說道：“我會帶上刀的。”

“我不是問這個！”

林郁的聲音頓時拔高了一個度。

林默有些無措。

不是這個, 那、那是什麽？

饑餓讓她的大腦思考遲緩，已經沒有體力去細細探究林郁的意思。

林郁好像憋著一肚子火：“你昨晚吃飯了嗎？”

林默眨了眨眼。

“喝了幾口水，嚼了點茶葉，現在……還好，不是很餓。”

她說著說著，突然有點明白過來林郁的意思。

“你是擔心我餓嗎？”

“沒事兒，我會找到物資的。”

“……你不是說，找到的物資都給我嗎？”

林郁聲音又沈了沈。

林默“啊”了一聲，面露猶豫。

昨天她好像是這麽答應的……那她吃什麽呢？

“那好吧。”林默掙紮了半天，還是不想言而無信。

她咬了咬牙說：“我找到的物資都給你。”

“……”

林郁終於站起來，轉過身看向她，眼神帶著一種有些無法理喻的覆雜。

“林默，你不會餓傻了吧？”

林默確實覺得自己的註意力有點不集中，她肚子太餓了，一直咕咕叫著，感覺整個胃都要縮成了一團，這種感覺吸引了她所有的註意和精神，讓她很難分神思考別的。

只能順著對方的話思維發散開來。

於是林默一臉認真地搖頭：“應該沒有。”

林郁氣笑，笑到一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重新冷下臉來。

“吃飯。”

林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鍋下面擺著兩個碗和兩雙筷子。

一個已經用過了，另一個還是幹凈的。

林默遲鈍道：“我能吃嗎？”

林郁沒有直接回答：“無論找沒找到藥，中午之前都給我回來。”

他關掉了煤氣爐，擡起頭，淡淡地瞥了林默一眼：“我需要人幫我清理喪屍。”

林郁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林默的臉，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破綻。

林默卻顯得十分高興：“好，我一定回來！”

雖然不知道林郁要清理哪裏的喪屍，但是能幫上忙就好！

她連忙走到林郁身邊，放下自己的背包，端起碗拿起筷子，往自己的碗裏盛面條。

原來林郁真的是怕自己餓倒在外面。

也對，吃飽了才有力氣打喪屍嘛！

林郁已經吃過了，剩下的面條剛剛夠一碗。

爐子剛剛熄火，面條還很燙，不過林默等不了那麽久，匆匆吹了幾下就送入口中，一邊燙得直抽氣一邊往下咽。

不知道是不是林默的錯覺，這一碗只有鹽和十三香調味的面條特別好吃，要比她在之前幾個世界裏吃過的珍羞美味要好吃一百倍。

林默不僅吃光了面條，還把小瓷鍋裏的湯喝得幹幹凈凈。

林默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那我走了？”

在林默開始吃面的時候，他就站在倉庫門口，直到林默喝完了湯才回來整理掛面和調料。

他頭也沒擡：“嗯。”

林默點點頭，重新背上自己的小書包，走出倉庫。

因為這次要去更遠一點的藥店，所以她騎上了自行車。

林默畢竟沒有跟著陳溪他們探索過H市，不知道哪條路更好走一些，在找藥店的途中沒少碰壁，要麽就是路上被報廢的車輛堵住，要麽路上就擠滿了無處躲陽光的喪屍。

若是被車輛堵住還好，她直接繞開就是了，可若聽到了喪屍的嘶吼聲，她就要放輕步子、躡手躡腳地繞遠路躲過。

不能被喪屍聽到自己、看到自己，因為只要一只喪屍看到了她，就會發出嘶吼吸引其他同伴。

每遇到一條堵住的路，她就拿出地圖，用指甲在這條路上劃一下，表示不通。

畢竟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哪怕多跑一點路，也要盡量避免和喪屍正面對上。

萬一被咬傷或者抓傷，可不是鬧著玩的。

林默一上午跑了七條不太危險的街道，找到了五家規模大小不一的藥店和診所。

但毫無疑問，它們都被洗劫一空了。

林默抱著書包有些失望，回去的路上又看到一家小型超市，打算去碰碰運氣。

沒想到她走了一圈，居然真的發現了被大掃蕩之下的漏網之魚——被擠到了貨架最裏面，卡在墻壁與貨架之間的一包幹脆面。

林默伸長了胳膊，半個身子都快鉆進貨架裏，終於把它夠了出來。

……是蜜汁口味的。

林默珍藏地揣進了書包裏。

很好，帶回去給林郁吃。

現在這個時期，有正經食物就異常難得了，這種小零食更是少之又少，如今世界變成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恢覆生產秩序，再產出這些小零食。

林默又在超市裏走了兩圈，試圖再撞運氣撿個漏，可惜沒有成功。

出門看了眼天色，只能推著車子往回趕。

她還是下定決心，回去之後要好好說服林郁，他們一定得去盤棲山的小院看一看。

萬一那裏有應急和備用藥品就再好不過了，就算沒有，林默也能去山裏找藥草。

林默背著幹癟的書包，回去的路上找到了一條還算好走的路，騎了一段自行車。

終於趕在太陽升到最高點前回到了倉庫所在的街道。

林默把自行車擡過鐵線圈，沒有再把它放在昨天晚上的小巷子裏，而是直接停在了倉庫附近。

倉庫的前後門都是開著的，裏面沒有人。

林郁環顧四周，安靜地等待林郁。

昨天她並不知道後門為什麽會開著，現在想來，大概是因為林郁去蘊靈苑小區尋找物資了吧。

如果這麽一來，就說的通了。

林郁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在蘊靈苑小區搜尋物資的路線規劃，如果是他，一定能更輕松地避開喪屍聚集的地方。

只是林默還是很擔心，看他昨天拿著槍的手是左手，今天吃飯他用的也是左手，應該是個左撇子。

林郁現在左手臂受了傷，行動就有了很大的不便。

林默忍不住朝小區裏面張望。

林郁讓自己中午之前回來，那他應該提前回來才對。

……

突然，遠方的街道上傳來幾聲震天的槍響和嘈雜的呼喊聲，瞬間吸引了林默的註意力。

林默趕緊跑到倉庫前門。

順著街道看過去，聽著聲音來源，大概是在距離這裏兩條街的位置。

林默皺著眉聽了一會兒，大概是一個小隊，夾雜著喪屍群的怒吼，他們應該惹到了附近的喪屍群，正在被圍攻。

……而且在不斷靠近。

這條街道是原來倉庫裏的那幫人費了很大力氣清理出來的，為此還折損了不少人手，這也是為什麽他們寧願物資短缺也不想再挪根據地。

太難了。

清理車輛、設置路障、悄無聲息地處理喪屍，還要隨時應對出現在附近街道的喪屍。

好不容易有個藏身之所，誰也不想冒著生命危險重來一遍。

所以他們才會設陷阱，一邊搶奪別人的物資，一邊留下人手，讓補充進來的新人出去冒險搜羅物資。

林默聽著那一群聲音越來越近，心裏萬分焦急。

附近好走的路，都通往這條街道，如果他們路過這裏，一定會看到這條街比其他街道幹凈整潔的。

一旦發現這一點，他們就會意識到這裏有人。

林默畢竟沒有在末世被磋磨過，都是人類，如果能幫得上他們，她還是願意伸出手幫一把的。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相對於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更關心林郁的安全。

現在林郁還沒回來，林默猜測林郁進到了蘊靈苑搜羅物資，但是也不一定。

可無論林郁在哪兒，那群人找過來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林郁在小區裏，那群人鬧出的動靜和喪屍發出的聲音會吸引出蘊靈苑小區裏的喪屍，林郁的境況會十分兇險。

如果林郁去了外面，他們引來喪屍把這裏圍個水洩不通，林郁就更沒辦法回來了！

林默心急如焚，默默祈禱著林郁快點現身。

現在林郁沒出現，她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

林默將自己的自行車迅速推進了倉庫裏，然後把倉庫前門關了起來。

希望那些人千萬不要註意到這裏。

她還要等林郁回來啊……

距離最後一聲槍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腳步聲和喪屍的追趕聲一直在靠近，人們的急呼也不絕於耳。

林默猜測他們大概已經沒有子彈了。

可林默沒辦法幫他們，還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林默緊張地攥著書包帶，站在後門，望著蘊靈苑。

她已經能感覺到某些陰影之下喪屍的躁動。

它們聽見了同類的呼喚，很快就會走進陽光之中，尋找獵物。

林默如果想活下去，或許最該做的是早早地關上倉庫後門，這個倉庫很牢固，喪屍沒辦法進來。

……但是她倔強地站在門口，有些手抖，也堅決不肯關門。

要麽讓她聽到林郁在前門的敲門聲，要麽讓她看到林郁……

林默微微閉眼，聽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突然一道男人扯著嗓子的嘶啞呼喊聲：

“那裏有個倉庫！”

“大家往那邊撤！鐵線圈能擋一會兒喪屍！”

林默的心涼了半截。

就在她睜眼的一瞬間，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

“林郁！”

林郁面色蒼白地站在她面前，沒有什麽表情，只有額上的汗珠說明他的著急。

林郁的手很冰涼，林默幾乎下意識地看向他的手臂……

果然，紗布已經被鮮血浸得看不見白色了。

但是兩人現在都沒時間處理林郁的傷口。

林默指著前門，緊張到聲音都磕巴起來：“有人、在前門，他們帶來了一群喪屍……”

林郁眸色微沈地點了點頭：“我聽到了。”

“你把車帶上，跟我走。”

林默並不多問，直接推起自己的自行車出了倉庫後門。

林郁在她出來之後，立刻關上了後門，撿起一旁地上的鐵鏈綁住了後門，然後用林默的自行車擋在後門上。

雙重保險，那些人就不會進到蘊靈苑了。

林郁做完這些，擡眼看向林默：“前門鎖了嗎？”

“沒有。”

林默搖搖頭，生怕自己做錯了一般握緊書包帶：“我該鎖上嗎？”

林郁沒有回答，轉身朝著蘊靈苑內部走去。

林默趕緊跟在他身後。

隨著外面街道上的那支隊伍和喪屍的不斷靠近，蘊靈苑樓道裏的喪屍的嘶吼聲也漸漸響亮起來。

林默一邊急著跟上林郁，一邊又害怕自己發出聲音刺激到隱匿於小區各處的喪屍。

緊趕慢趕地，終於追上了林郁。

林郁也停在了一個連棟別墅前。

這別墅分東西兩棟，東邊曾經住過人，明顯精心裝修過，西邊的這棟則是個毛坯，沒有格外動過工。

而西邊的這間大概從建起到現在都沒人打掃過，院子裏滿是雜草，玻璃臟得跟磨砂玻璃一樣。

林郁輕車熟路地翻過小院子的鐵柵欄，林默連忙學著他翻了進去。

林郁打開別墅的陽臺門，回頭看了一眼：“進來。”

“好！”林默壓低聲音應了一聲。

一進門，林默就頓住了。

別墅的一樓是水泥地面，很寬敞。

一樓的角落摞著一箱礦泉水和一麻袋的面粉，旁邊堆著幾袋分包裝的散裝大米，還有林郁的登山包。

在房間中央，擺著正在燃著的煤氣爐，上面是煮著白粥的小瓷鍋。

林郁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一個掉了漆皮的單人沙發，一進屋就奔著沙發，躺到上面，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

林默立刻轉移註意，快步走到林郁身邊，見他疼得額頭直冒冷汗、左手發顫，連忙放下自己的背包。

“你這樣不行……”

林郁忍著疼，看向她：“你找到藥了？”

林默動作一頓。

“沒有。但是我找到了這個……”

林默甩開手裏的粉色床單：“是新的，可以勉強用來包紮。”

林郁：……

林默又單手在書包裏掏出一瓶生理鹽水：“還有這個。”

她沒找到藥，但是找到了被遺落下來的生理鹽水，又在布藝店翻到了這個沒有開封的新床單。

棉布不透氣，正常情況下不應該用來包紮傷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林郁沒有拒絕。

林默便用水果刀將床單割成寬度剛好的布條，放在一邊，準備先拆開紗布。

“可能會有一點疼。”

“拆吧。”林郁冷著臉催促道。

林默抿了抿唇，開始一層一層拆紗布。

這應該是林郁自己包紮的傷口，雖然看得出來受過訓練，但是單手包紮還是不夠全面。

拆到最後一層時，林郁再也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因為紗布已經跟露出來的肉粘在了一起。

林默看著都疼，更別說林郁了。

林郁一邊扯著紗布，一邊單手打開生理鹽水：“我要倒了。”

林默說完這話沒有給林郁緊張的時間，直接朝著傷口倒下生理鹽水。

林郁的右手摳著沙發，神色痛苦。

撕下全部紗布後，林默又剪下一段沒有粘上血跡的紗布，作為棉布和傷口的接觸面。

林默為了不讓林郁疼太久，以最快的速度包紮好傷口。

林郁倒在沙發上，擡起手臂擋住自己的臉。

“……這個給你。”

林郁稍稍挪開了手臂，看向她朝自己遞給來的東西。

“吃點小零食，轉移一下註意力。”林默小聲說道。

林郁看著幹脆面，良久，還是接了過去。

“我包裏有一盒奶糖……你去找出來。”

林郁現在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急需一點糖來補充體力。

林默順從地打開他的登山包，望著塞滿整個包的各種食物，不由咂舌：“這些是……”

林郁的聲音冷不丁再次響起：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我可以從另一道門帶你出去，出去之後，我給你一些物資，而你不用再跟著我。”

“如果你還要留在我身邊……”

林默轉過頭，對上林郁難得嚴肅的眼神。

“說實話，我不確定什麽時候會殺了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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