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面積不小，除了主室和手術外，還有樣本房、標本室以及紮克的住所。

除了對實驗還有用處的一些房間外，標本室和紮克的住所幾乎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地面多是些破碎的玻璃瓶，失敗的樣本骸骨，和被撕成碎片的實驗報告。

長達八年的孤獨和失望，一次次失敗的實驗，和逐漸潰爛的身體。讓這位希望人類重新成為食物鏈頂端的研究員，最終走向精神崩潰的境地。

不知道該說是自食其果，還是該誇紮克這種非人般的堅持。

顧黎把手裏標註陌生代碼的玻璃瓶塞回櫃子，等情緒有所平覆後才繼續翻找。

艾瑞斯去了標本室清理骸骨，把一些形似魚類的骨骼統一整理到還算幹凈的地方。

顧黎時而翻看手裏的資料，時而看向被清理出來的標本。

紮克的實驗多數是以蠑螈為基礎，經過某一階段的基因改變後去融合人類。得出的失敗實驗體中，也多為海洋生物形態。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仲博士的地下實驗室，那張把人魚和蠑螈畫上雙向箭頭的草圖。

萬物源自於海洋，經過不停地演變和進化到達陸地生存。卻不想到了最後，竟還要通過這種方式回歸大海。

無奈地收回目光繼續翻看資料。雖然相隔兩百多年，但像紮克一樣瘋狂的人依然會有，而且恐怕只會越來越多。

“找到了！”道卟靈很是激動地舉著份報告。

顧黎趕忙上前查看。

報告上沒有詳細地說明什麽是帕爾曼基因體，只是在這份報告下不斷地記錄著失敗的藥劑配方。

對於這些藥劑配方他似懂非懂，但大體還是看明白了這份報告的內容。

“這是埃爾德族長的試驗報告！”他興奮道。

報告上所記錄的時間，是埃爾德還居住在這座城鎮的時候。而報告下記錄的失敗，正是對帕爾曼基因進行的試驗。

厚厚一沓，高達百頁，上千次的實驗中竟沒有一次成功案例。

報告的最後一頁，紮克在藥劑失敗的標記下留了幾行字跡。不是批註，而是他留給埃爾德的話。

“我們不會成功的，當黎明之城的人把我們關在這裏起，就已經註定了這項實驗的失敗。我們早就被判了死刑，感染不會停止，帕爾曼也無法被治愈。

埃爾德，你說我的實驗殘忍，可明明你才是最殘忍的人。”

道卟靈手抖的摘掉眼鏡，短短的幾行字，把他僅剩的那點兒希望都給掐滅了。

顧黎臉色發白，拿著報告的手因為過於用力微微發顫。

先輩們並不是沒有掙紮過，應該說，先輩們能考慮到的遠超他們之上。

治愈感染的藥劑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被研究了百次千次，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讓這些高智慧的先輩們最終都失去了掙紮的鬥志。

“顧黎，柯爾奇顧黎！”道卟靈叫醒楞神的顧黎，嘆氣道：“這個答案對我們而言並不意外，早在離開城鎮時，我們就已經做好了最糟的結果了不是嗎？”

他拍了拍顧黎的肩膀。雖然無奈，卻不得不接受現實，“我們能走到這裏找到這些報告，已經非常了不起了。回家吧，至少剩下的日子還能跟家人們生活在一塊兒。”

提著水桶從門外進來的米米爾滿臉茫然，“回家？為什麽？”沒有聽到前言的他忽然興奮道：“是不是找到解藥了？！！”

見兩人沈默，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沒有，解藥？”

道卟靈脫下手套，再也抑制不住失望，背過身用手抵著雙眼，不讓不爭氣的老淚奪眶而出。

“別，別啊。這不是還有大半個實驗室沒找嗎？”米米爾丟下提著的水桶，隨手抓起一沓報告，胡亂翻道：“我們都找到實驗室了，怎麽可能會沒有解藥！”

他把翻亂的報告捧到顧黎面前，而後握住顧黎拿著帕爾曼基因報告的手，哽咽道：“顧黎長老，別放棄啊。我們不是還沒找完嗎？我去把實驗室打掃幹凈，打掃幹凈了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道卟靈控制好情緒，背著身說道：“別找了，從一開始就沒有解藥。”

米米爾帶著期望的目光看向顧黎，在得到失望的沈默後，惱怒地踢踩著腳下的各類報告。

“騙人，你們都在騙我！”他猛地推了把顧黎，紅著眼眶跑出了實驗室。

顧黎放下手裏的報告，雖然知道再找也不會有更多的結果，但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還是把整間實驗室的資料全都看了一遍。

只可惜，有關帕爾曼的報告只有最開始發現的那一份。實驗室周圍的廢墟中，也沒有再找到任何有關埃爾德族長的東西。

這裏就像他們居住的城鎮一樣，埃爾德幾乎毀掉了所有會讓後輩們失望的資料。不同的是，這一次明確的有了“死刑”這個答案。

像迷霧一樣的雲層後轟隆著雷鳴，手指上的三枚戒指再一次短暫的失去了磁場。

實驗室的中央燃起了火堆，那些本該被列為珍貴的報告此刻被當成了柴火。

四人圍坐在火堆旁，面對逐漸昏暗的環境不發一言。

還是顧黎率先打破了這份沈寂，說：“紮克在報告上提到了黎明之城，柯爾奇可有任何類似的記載？”

情緒已經平覆得道卟靈喝了口水說：“沒有，黎明之城可能說的就是這兒。”

“帕爾曼基因體似乎和我們所知道的感染體不同，埃爾德報告上的藥劑成分，也從沒在其他研究員的報告上……”

“孩子，就算知道了報告上的成分是什麽，我們又能做什麽？”道卟靈打斷道：“先輩們的實驗一直都在失敗，哪怕有一點點的希望，也不會走到我們如今這一步。”

他看了眼所有實驗中唯一的這位成功實驗體艾瑞斯，嘆氣道：“就算是把人類變得像人魚一樣，能在溟古大陸裏生存，這種成功率也只不過千分之一而已。整座城的人都死完了，也未必能出現第二條艾瑞斯。”

米米爾不死心道：“人魚有一個族群，他們的數量不比我們城鎮裏的人類少。”

“那是成功的實驗體繁衍的後代，基因裏自帶的，不是由感染造成的。”道卟靈擰緊水壺的瓶蓋，“明天一早我們就返程，再走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回家吧，就算是失望我們也盡力了。”

米米爾低垂著頭，“我不走，我的爸爸和哥哥還在等我。他們還在等著我找到解藥救他們！”

“他們已經死了！”道卟靈無情地說出了真相，“被感染變異的人，就算是被放生野外也根本活不過三個月。”

米米爾瞪大雙眼，顫聲道：“你胡說，你胡說！”

他利落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道卟靈燒壞的胡子厲聲道：“他們沒死！顧黎長老說過的，沒有看到就是沒死！”

“撒手！胡子要揪禿了！”道卟靈反手拽緊米米爾的頭發，“在不撒手我把你頭發拔了！”

米米爾揪下一把胡子，甩手扔掉後也拽緊了道卟靈的白發，“要我放手就先道歉，要不然就一塊兒成禿子！”

兩人誰也不讓誰，拽著對方的毛發扭打的毫無章法。

顧黎頭疼的扶著額頭，煩躁地走到實驗室外透氣。看著第六女神柱方向漆黑的天際，思考著是否該尊崇那句族長宣言。

死在美好的童話裏，多麽可笑又無奈的選擇。這或許就是城鎮裏只能找到童話書籍的原因，因為打從一開始，埃爾德族長就沒想過人類能安穩地延續下去。

可他還是建立了城鎮，給予了制度和一定的教育。如果真的覺得人類會走向滅亡，那麽他們所居住的城鎮，只會變得像嘣嘣部落那樣。

但事實上卻沒有，埃爾德族長並沒有給後輩們洗腦。面對無藥可醫的感染，面對怪物的襲擊，仍然會反抗，仍然會戰鬥。

每個人都會死，但不是以這種等待的方式。生物的本能就是活著，即使會因為掙紮而體無完膚，他也絕不原接受這種被判死刑的人生。

“顧黎。”艾瑞斯跟著出來，後背靠墻陪他一起站著平覆心情。

“除了百慕川，人魚還會生活在別的海域嗎？”顧黎的語氣近乎沮喪，隨口找了個話題出聲問道。

當初的成功實驗體被埃爾德放生後，似乎就這麽順從的一直生活在了那片環境惡劣的海域裏。明明周圍沒有能阻擋他們的圍欄，為什麽不選擇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

“百慕川？”艾瑞斯看著他，像是在分析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麽。

顧黎解釋道：“你的家，你和你的同類們一起生活的地方。”

艾瑞斯擰眉思考，而後道：“不能，離開。”

這個答案讓顧黎很意外。人魚的適應能力很強，就比如身為感染者卻能適應磁場的艾瑞斯，離開百慕川去找尋更好的地方生活並不是難事。但艾瑞斯卻說不能，而不是不想。

“為什麽？”

艾瑞斯別過臉，猶豫再三後說道：“要遠離，人類。”

顧黎站直了，問道：“你們知道有人類的存在？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抓住艾瑞斯的胳膊，“是因為近年來有人類去捕獵你們，所以遠離？還是你的先輩們告訴你們要遠離？”

“一直，知道。人類，不能進入，要吃掉。”

艾瑞斯斷斷續續地回答讓顧黎心跳加速，“要吃掉？如果有人類進入百慕川，要全部吃掉？你們不能離開百慕川，是因為不能讓人類進入？”

為什麽？這簡直顛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生活在百慕川禁區的人魚一直都知道人類的存在，且多年來守護在百慕川內，防止人類進入？

“百慕川裏有什麽？是人類不能知道的？”

艾瑞斯避開顧黎質問的目光，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是人魚族群的規定，所有人魚都必須遵守的規定。

“那我呢？我也是人類，你為什麽沒有吃我？”顧黎越來越無法看懂這個世界了，“人魚不能離開百慕川，可你不僅救了我這個人類，還跟著我一起上岸？”

雖然不能理解，但艾瑞斯的回答倒是理直氣壯，“你是配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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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靈：

關於黎明之城的內容不會在這一本裏詳細說明，沒錯，藍星有第二部 ，不過目前還沒有開預收。但關於顧黎和艾瑞斯的故事會在這一本裏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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