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處觀望過一會，可以看出山中的妖正朝著鳳舞山脈的西面而去，其方向正是與妖窟相反，而且並非朝向人類地界。能夠驅使這樣龐大數量的妖類，只有一種可能。

椋朝收回視線，道：“它們應是為了躲避妖窟禍事，聽從了北地妖王的命令而遷移。山中妖穴距此處不遠，我們去找妖王。”

洛無安和午晴應聲，只有北猁的目光仍然被下方的妖怪們吸引。椋朝看著他，理解他此時此刻的心情，等了一會，才道：“北猁。”

北猁回過神來，道：“椋朝修士，你方才說什麽？”

“我們去找此地的妖王。”椋朝道。

“妖王？”北猁低聲道，心情感到覆雜。

之前椋朝來過山中去過妖穴，所以此行十分順利，避開那些妖類後，兜兜轉轉繞了路後來到妖穴外。妖穴附近仍有部分小妖徘徊，在椋朝示意下，幾人收起人類氣息，椋朝將北猁身上的妖氣引至她們身上，以此掩蓋真實身份。

進入妖穴後，洞中早已沒了從前的熱鬧繁華，雖然妖氣仍然充斥著整個空間，但卻很少看見妖物出沒。在椋朝帶領下，她們進入深處，來到北地妖王的地盤。

入口中早已沒有了把守的妖物，一條通道敞開著，一直延伸至內裏，像是歡迎她們的到來。

椋朝道：“北地妖王或在裏面，我們仍舊要小心。”

午晴擡眼望向四周，道：“若是見到妖王，椋朝修士打算怎麽做？”

椋朝看向她，道：“妖窟現世，無論是妖還是人都面臨同樣的困境。這種時候，我相信妖王亦是不願節外生枝，而不是想要兩敗俱傷。”

椋朝的話音落下，忽然間升起一股妖風，黑色的妖風繞著她們幾人旋轉，椋朝蹙起眉頭，一揮袖子，妖風散去，眼前的景象一變，進入了她熟悉的妖王所在院落。

“北地妖王，既知有人拜訪，為何不現身相談？”椋朝朗聲道，聲音傳遍院落。

一陣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只見周圍閃過一道銀白光芒，白色身影忽然出現在眼前的屋頂之上。妖王身著白衣，彎腿愜意而坐，視線掠過下方的幾人，眉頭微微一挑。

“想不到我的同類會與人類在一起。”妖王懶懶道。

北猁又是一驚，在進入妖穴之中時，他便已經感到震撼，怎麽也沒想到會有這樣一處規模龐大的妖類洞穴。此時親眼見到椋朝口中的妖王，雖然他並沒有刻意散發出妖氣，但他仍舊感受到極大的威壓至上而下，令他的精神都為之撼動。

“妖……妖王……”北猁結巴道。

椋朝站在他身旁，擡頭看向妖王，道：“妖王不必開此玩笑。北猁是我偶然間救下的小妖，帶他來見妖王是為求一事。”

妖王擡起眼皮朝她們看去，北猁顯然在他的威懾下感到怯懦，面露一絲俱色。

妖王動動手指，道：“我不似你們人類，沒工夫做什麽拜師修煉的無聊事，若是沒有其他事，請吧。”

北猁聽後不由地垂下了頭抿起唇，他身旁的午晴瞥了他一眼，擡眼望向妖王，嘴唇微啟，似乎想說什麽。

椋朝對於妖王的反應並沒有太大意外，與妖王的幾次碰面中，她可以看出這位妖王做派奇特。雖然擁有大妖的實力，卻並不會主動與人類為敵，而是收攬陸北的小妖給予它們方寸地盤。像是這樣的妖王，即便椋朝也會另眼相看幾分。

作為實力強勁的大妖而言，北地妖王無怪乎有這般個性，特立獨行倒並非異事。但椋朝相信，能夠收容那麽多妖物的妖王，同樣會有不一般的胸襟。

午晴的話堵在喉嚨，椋朝微笑著開了口：“我並非想要妖王付出什麽。今日我已見過妖王的魄力，妖穴外的那些妖類正是有妖王的指引，才能如此安然地生存於鳳舞山脈。”妖王朝椋朝看來，聽得她繼續道，“北猁修煉時間不長卻經歷過傷害，如今保有一命且依舊奮力向上。我想作為妖王，你也知曉妖類修煉不易，我只願妖王肯為北猁提供如此平和的環境，能夠和其他同類繼續生活。”

北猁沒想到椋朝還會為他說話，目光轉向椋朝，看著她誠懇的模樣，又見妖王一語不發，扯住椋朝的手，道：“椋朝修士，沒關系，我從前也是只身過活，獨自修煉，沒有鳳舞山脈，我還有其他山林可以去。”

洛無安站在椋朝身後低聲道：“師傅。”他一點也不想椋朝為了一只妖物而對妖王低聲下氣，撇嘴道，“那位尊貴的妖王不肯便算了，世間又不是找不出一處好地方，何必……”

屋頂上的妖王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放肆地傳過整個院落，笑了好一會才慢慢停下，忽然間長袖一甩，白色身影瞬間消失，又立即出現在北猁身前。

北猁只感覺面前威壓襲來，下一刻，已經被妖王擡起下頜，雙眸相對，北猁恍惚間感覺到妖王的瞳孔發出狠厲的紅光。他嚇了一跳，想要後退，卻像被緊緊鉗住，一定不能動。

仿佛過去了許久又像是只有一瞬，午晴見狀握住了妖王的手腕，妖王松開手看了看她，扯了扯嘴角。

他的身影疾速退後，距離幾步遠外，拍了拍衣袖，朝北猁道：“你的痛苦我感受到了。你若想跟隨我不是不可，但以後的痛苦只會更深，你可願意？”

北猁楞在原地，午晴微微皺了眉，洛無安朝妖王看去，只感覺這個妖王心思難測，與他為敵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想必椋朝也能感受得到。

椋朝眉頭松下，拍拍北猁的背，輕聲叫他：“北猁，妖王答應收留你，你如何選擇全憑自身。”

北猁在方才短短一瞬的與妖王的接觸下，那種奇異的恐懼的感覺還未散去，他感受到了屬於妖王的獨特力量，那是現在的他完全不可比擬的強大力量。

他先是看向椋朝，過了半刻，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扭頭看向妖王，咬著牙，張開口道：“請妖王收留我。”

妖王哼了一聲，道：“北猁對吧，還不來我身邊？”

北猁回眸望了一眼椋朝，椋朝朝他露出微笑，他轉身一步一步走向妖王。

北猁之事已經解決，椋朝等人並未就此離去。妖王看向對面的幾人，道：“還有何事？竟勞煩三位實力不俗的修士前來。如果是契約之事，我已說過，不會有變。”

椋朝彎著嘴角道：“我們自然相信妖王。”

“讓我想想，”妖王摸摸下頜道，“能讓大修士來這種妖氣汙濁之地，莫非是因為……妖窟？”

椋朝道：“妖王請不必再左右言他，今夜妖類動作不小，山脈之外都能感知。”

“哦，是因為這樣。”妖王聳了聳肩，“那麽你這個人類修士有何意見？”

北猁站在妖王身旁，感覺到他與椋朝之間交流中的火花，眉眼流露出擔憂神色。他想替椋朝說點什麽，但立即感受到妖王瞥來的目光，似乎在說無關他事。

椋朝習慣了妖王這般冷冽的言語，道：“我知曉妖王是為了妖類著想而遠離妖窟，此舉亦是迫不得已。但今後妖窟有變，我恐小妖受此影響，與我們修士產生不必要的沖突。所以想要提醒妖王，非有定力，請今日離去的妖類別再返還，更別對妖窟有其他想法。”

妖王還從未有需要他人提醒什麽，聽了椋朝的話十分不耐煩，擺手道：“夠了。我知你本事不小，沒想到同那些頑固一樣，這種只會讓耳朵起繭的話我不想聽也不會聽。你們來此已久，請速速離去。”

椋朝沒想到妖王會對此事如此沒有耐心，心中默默嘆氣，最後只能道：“如此我便言盡於此。妖王若有其他需要的我地方，我亦願意相助。”

妖王不想再聽什麽，揮了揮手，一陣風又將她們三人全都送回入口處，轉身帶著北猁飛身入屋。

椋朝等人離開妖穴去到山脈高處，那些轉移的妖類已經逐漸遠去，近處只留下昏暗一片，陷入永久的沈寂。

“師傅，你真的將北猁托付給那個妖王？”洛無安忍不住問道。

椋朝明白他話中意思，道：“你想知道為何妖王說了那般嚴重的話我還讓北猁留下吧？”

“嗯。”洛無安點點頭道。

午晴也有些不解，但她沒能問出口，此時提起也好奇道：“椋朝修士，你相信妖王？”

椋朝笑了笑，道：“妖王之所以那麽說，反而是真正願意收留北猁。”

“為何？”

“你們可知想要成為一方妖王，要經歷什麽？”椋朝反問道。

午晴搖了搖頭，道：“我只知妖王的實力至少同我們修士中達成三元境界一樣，而且對於妖類而言，修煉遠比人類更為困難。這又如何？”

“不僅僅只是困難。”椋朝道，“人類會在修煉中因為各層境界的轉化而到達瓶頸，大部分修士無法渡過則止步不前。對於妖而言，卻是每一層境界的蛻變之難，即便力量足夠，也可能躲不過突破時精神□□的磨礪。”

“這、這是什麽意思？”午晴感到有些震驚。

“天地法則之下，妖類由精怪、無靈生物修煉而成，本違背了天地運轉，因而產生對其的天罰。若想成妖，則要經受精神和肉身的雙重洗禮。”椋朝頓了頓，道，“也可以說，妖每提升一層力量，都會遭遇更強的阻礙。妖類修煉的磨難便是由此而來。”

洛無安靜靜地聽完椋朝的話，道：“所以那個妖王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午晴沈默了半晌，忽然道：“椋朝修士，我有事想先行離去。”

椋朝看了看她，只道：“盡快回來。”

“嗯，告辭。”午晴說完便飛奔離去，一下子消失於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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