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鐵環寨後，已是深夜，大部分修士都逐漸散去各自休息。

椋朝回到房內，泠沅已經倒在桌子上睡著，睡夢中還不忘哼哼兩句，其中夾雜著“北猁”的名字。椋朝彎著嘴角無奈地將她輕輕抱起，把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

做完這些後椋朝搖搖頭安靜地退至一旁，轉身看見洛無安靠在門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椋朝示意兩人走去屋外，洛無安道：“師傅，妖王那般態度，你最後為何還要留話幫他？”他一點也不想讓椋朝再與那個陰晴不定的妖王有任何牽扯。

椋朝望向鳳舞山脈東面，那是妖窟的位置，嘆息道：“這幾次見面中，我看得出妖王雖然秉性算不得良善，但他也堅守自身原則，沒有造成禍事。此回妖窟現世，妖王顯然早有耳聞，或會想要一探究竟。他大概並不知曉上一次妖窟現世時，發生了何種慘烈之事。我不希望當年發生的事會在今時今日重現。”

洛無安沒有聽聞椋朝說起過從前的事，他了解的一切大部分都是通過天星閣情報所得知的。這時椋朝提起，難免想要知道更多，道：“師傅，當年妖窟現世之時，究竟是如何情況？”

關於二十多年妖窟現世於碧曳村一事，具體發生了什麽，也是椋朝後來慢慢得知的……

妖窟現世過去大約半年以後，連秦再次見到莫聞道。彼時的莫聞道在莫知谷長時間閉關，連秦來到莫知谷，在谷外等了半個月才進入莫知谷。

來迎接連秦的並非是熟悉的莫聞道，反而是一位看上去年紀與她差不多大，個頭比她稍矮一分，身著紅衣的俏麗少女。對方一看見她，便湊上前繞著她左右轉了一圈，嘻笑著道：“你便是叫連秦的小修士吧？”

連秦楞住，她在此之前從未見過眼前的人，而且從前莫知谷中並無聽聞有這號人物。連秦心中奇怪，但也應道：“嗯。不知這位……修士又是谷中何人？”

紅衣少女捂著肚子哈哈笑起來，一躍跳至連秦身前，道：“還沒人叫我什麽修士呢。你這個人真好玩。”

連秦扯了下嘴角，她還是第一次碰上自己無法應對的人，只好道：“我來此是想見聞道修士，不知可否傳達一聲？”

紅衣少女擺了擺手，道：“她早便知道你來了，只是暫時在閉關中無法見你。所以我才來找你呀。”

連秦表示不解，看著這個活潑的人，言語中又不似莫聞道的徒弟，行事卻有幾分怪異，模樣卻這般年輕，實在奇怪。連秦腦海中靈光一閃，又看了她一眼，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荒謬，怎麽樣都不合理。

“餵，小修士，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了。”少女微微踮起腳尖湊近連秦，眨巴著眼睛盯著她看。

連秦回過神被放大的一張臉嚇了一跳，卻發現她的眼睛瞳色有些奇怪，仔細看去，左側的瞳孔並非完全暗色，而是帶著些許黃色。

連秦下意識道：“你，你是妖？”

紅衣少女一楞很快反應過來，笑了一聲道：“哇，被你發現了。你是第一個，不，第二個這麽快發現我是妖的人。快說說，是哪裏讓你這麽覺得？”

連秦感到不可思議，在聽到她的話之前她並無把握，但沒想到眼前上上下下都如人類一般的少女，竟真的是妖。兩人之間距離如此相近，她都沒有察覺到對方身上的妖氣。

“你真的是妖？”連秦有點驚嘆道，“我只是猜測，因為你的左眼有些不同。”

少女擡手捂住左眼，道：“咦，你竟然會看見……”她隨即無所謂地甩了甩手，“這都不重要，走吧，我帶你入谷。小聞她如今還出不了關，你得等上些時日了。不過正好，你可以陪我玩玩。”

連秦又是一嚇，道：“你說的小聞不會是……”

少女轉頭看她，點點頭道：“你不是來找她的嗎？啊是了，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重淖，以前也有人叫我荒妖，你想怎麽稱呼都行。”

連秦實在是跟不上她的腦回路，仔細想來，總覺得荒妖聽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下一刻，重淖已經拉上連秦飛速進到谷內，沒一會便看見熟悉的農家小院出現在眼前。

過往的記憶飛馳而來，連秦耳邊仿佛想起莫容清脆的笑聲，還有莫傲站在院子門口淡淡地望著她。

重淖在連秦眼前揮了揮手，喊道：“怎麽不走了？對了，我聽小聞說你以前來過這裏，我就不用多說什麽了，你就在這裏住下吧。”她鼓了鼓嘴，又道，“不過如今沒了那兩個人類小修士，院子裏那些可惡的家禽鬧得一團亂……”

連秦逐漸回過神來，聽到重灼口中提起的人，只能是在說莫傲和莫容，她的胸口忽然有點喘不上氣來，她的神色也愈發凝重。

“餵餵，你怎麽了？”重淖叫道。

連秦深呼吸幾次，想到來此的目的，搖頭道：“我沒事，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

進到院內，原本井然有序的模樣卻變成一副衰敗荒涼景象，落葉掉了一地，池塘上也飄滿了枯葉，已是許久無人打理。雞鴨到處亂飛，濁物羽毛滿地，連秦一進入院子便受到各種叫聲呼扇翅膀的迎接。

連秦站在原地，輕輕施展靈力，將雞鴨收攏關進籬笆屋中，又將遍地的雜亂之物全都收拾幹凈。一系列動作下來，她反而忘記了先前的悲傷情緒，等院子重新恢覆成有條有理的模樣，心情舒暢了許多。

重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連秦做完一切然後停下，這才上前道：“哇，你可真厲害！院子一下子清爽許多。”

連秦沒將她的話當做讚賞，更何況她所做不過舉手之勞。她轉頭看向重淖，重淖依舊是一副開朗的模樣，朝她一笑，隨即跑到屋前晃著腿坐下。

連秦不知道莫聞道是從何處認識的這個荒妖，把莫知谷當做隨意來去的地方，絲毫不認生，隨心所欲。

連秦走去她身旁，道：“聞道修士為何要閉關如此長時間？”

“咦，你不知道？”重淖仰頭看她，一張臉在黃昏霞光下照得通紅，“小聞靈力耗盡受了重傷，這才閉關的。”

連秦渾身一震，走近重淖，聲音急切道：“聞道修士受傷了？她怎麽會受傷！”

重淖癟癟嘴，道：“還不是因為半年前，她非要對付那個妖窟……”

“妖窟？”連秦不敢置信，在她的記憶之中，那時候見到莫聞道時，她並看不出有何異樣。

重淖撓撓腦袋，道：“我想起來了，怪不得我覺得你的氣息有些熟悉。你當時也在那裏吧？”她的瞳孔在霞光照耀下透出詭異的紅黃色。

連秦退後兩步，抱頭使勁回憶那一天。她知道莫容再也醒不過來後，將莫容交給莫聞道，她心如死灰，根本沒有餘力去關照周圍的情勢。她只記得碧曳村混亂一片，到處都是轟鳴的聲音，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妖窟暴動了？”連秦喃喃道。

重淖擺了擺手，道：“也不完全算是吧。那會我無暇顧及小聞，若不是那個狡猾的霧溟，我也不會讓小聞沖動行事。”她撇撇嘴，“反正結果已是如此，再多說也改變不了什麽。好在小聞境界紮實，靈力再慢慢恢覆便是。就是未來想要再突破，可能便有些難了。”

連秦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無法完全消化，忙道：“什麽意思？荒妖，你說的什麽霧溟，什麽突破……”

重淖眉頭蹙起，有些不耐煩，道：“好啦，都是我太過大意。我也很難過的，明明答應了那個人要替她多照顧小聞，哪知道就那麽些時間，小聞便施展法陣拖住妖窟，結果被反噬。”說著重淖的聲音中帶出委屈，扭過頭看向地面。

連秦多少習慣了重淖的性子，聽她說來，慢慢將這些話結合在一起，再思考曾經忽略的一些地方，大致拼湊起來。

那日連秦她們在妖窟中得知莫聞道趕來，一同而來的還有重淖。此時碧曳村的封閉結界想必已有所松動，隨之而來的更有其他修士甚至是妖物。

重淖口中的霧溟很可能同她一樣也是什麽妖物，在妖窟暴動之時，她與霧溟糾纏一起，所以沒有和莫聞道在一塊。之後便是連秦帶著莫容逃出妖窟，一路找到了莫聞道。

只不過連秦沒有想到的是，在她不知道的背後，莫聞道的付出令她受了重傷。

連秦恨自己當初沒有能力，什麽也做不了，不僅僅無法救下莫傲和莫容，也不明白莫聞道心中的忍耐不比她少。

連秦頹廢的這段日子以來，她收到了不少人的靈印信，包括楚音連彥的，陸之卓的，青崖派的，唯獨沒有莫聞道，她早該想到定是有何原因的。

“我……”連秦幾乎哽咽，“聞道修士會好起來的，她還會是原來那樣令人安心的長輩，對不對？”

重淖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擡眼看向連秦，見她紅了眼眶，連忙跳下去來到連秦身前，道：“哎，小修士，你怎麽要哭了？小聞她不會有事的，而且還有我在呢。我說過要照顧她，便說到做到，小聞也不會讓我食言的。”

連秦看著重淖，她歪著頭，雙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她，仿佛一切依舊充滿著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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