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一路疾馳，很快便到了縣衙門口，他張口剛想呼叫，卻又立刻改了主意，經過上次鼠疫事件後，縣衙裏大多數衙役都跟他很熟，他們中多數人只會一點拳腳，對付平頭百姓足夠了，可對上真正的高手卻只有挨宰的份兒。

他不想這些人替自己送命，便只能自己面對真正的危險，想到這兒他轉身往縣城南邊兒跑去，那裏有一片前朝廢棄的民居，何縣令最近一直想著要在那裏重新建房，可惜的是縣衙缺少經費，一直未能做成這件事。

印象中那片廢墟就連乞丐都不願意去住，生怕哪一面墻隨時等倒塌下來被砸死砸傷。

鯤鵬看他到了縣衙附近原本已經打算放棄追他，但轉眼間看到他又改了方向，心裏多少懷疑他有可能是去搬救兵，但這件事實在是事關重大，哪怕是陷阱他也得闖一闖。

小呆很快到了那片廢墟，身後的腳步聲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但那人卻似乎並沒有攻擊他的打算。

他停下腳步猛的轉過頭來冷冷盯著鯤鵬道：“你是何人？究竟想做什麽？”

月光下小呆那雙黑葡萄般的眼睛正在熠熠生輝，他自己並沒有發覺，他眸中居然泛出了淡淡的琥珀色光芒。

“二殿下，居然真的是您居然真的是你？”鯤鵬雙膝一軟跪倒在他面前。

他口裏說的分明不是漢語但小呆卻意外的聽懂了，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是覺得胸口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鈍痛傳來，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暈眩，但很快他便強制自己清醒過來。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小呆緩緩道。

“屬下是鯤鵬啊，屬下是看著您出生長大的，您怎麽能不認識屬下呢？”鯤鵬呲目欲裂，一臉心痛的表情。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我不是什麽二殿下，我叫林西遠，是太和書院的學生。”小呆面無表情道。

“二殿下，就算您忘了屬下，難道您也忘了您的母親野山靈珠嗎？”鯤鵬滿面悲戚道。

“野山靈珠？”小呆喃喃自語道，他只覺得腦袋裏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有只巨大的手想要把他撕成碎片，他再也堅持不住身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鯤鵬俯身抱起他，正打算帶他離開，卻聽身後響起了一片腳步聲，他回過頭還沒看到來人，腦後卻忽然有微風襲來，跟著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小呆第二天早晨醒來時，隱約記得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的內容他已經記不清了，但卻隱約記得一個名字——野山靈珠。

他想不起這個名字屬於誰，但這個名字卻有種既熟悉又親切的感覺，他覺得應該是他失憶前比較親近的一個女人，可無論怎麽想也想不起她的形象。

他搖搖頭，不再逼著自己回憶，從前的記憶正以一個個碎片的形式慢慢出現，他相信遲早有一天他回把它們組合起來。

吃過午飯，書院的學子們都回房間午休去了，小呆卻毫不遲疑大步走出了書院的大門，路過大門時，他發現烏老伯正瞇縫著眼看他，他給了他一個和善的微笑，然後繼續往家走去。

烏隱意味深長地看著小呆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再次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的那天，當時他宿醉醒來，穿著又臟又破的灰布袍子坐在街角揉眼睛。

旁邊餛飩攤攤主正一臉嫌棄攆他走，小呆也是像今天這樣對著他和善一笑，然後沖著那餛飩攤老板道：“老板，給這位老伯也來一碗吧，我請客。”

少年從荷包裏仔細摸出四枚銅板遞給攤主，雖然他穿著嶄新的袍子，但是看得出來他很珍惜荷包裏的每一個銅板。

“新來的學子吧？這老東西是個老酒鬼，家裏能當的東西都被他當了換酒喝了，偏你還心善請他吃餛飩。”攤主絮叨著端過來兩萬熱氣騰騰的餛飩。

“為什麽請我吃？”烏隱接過餛飩問。

“我爹把我撿回家的，不然我現在或許也成了乞丐。”少年答非所問道。

少年吃完餛飩，再次對他展顏一笑，然後便起身離去，烏隱下意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走進了太和書院，然後他忽然做了一個決定。

回到家，他打破了最後兩壇子酒，燒了一大鍋熱水，將自己洗幹凈，再翻出一件半新舊的藍色布衣裳，然後去太和書院應聘了門房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守在書院門口，只為了護那個少年安寧，但是直到昨夜他才發現，這少年原來竟是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是他還太年輕，所以功夫還不能達到爐火純青的程度。

他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但也發現他似乎根本想不起自己是誰，所以他做了一個決斷，打暈了鯤鵬，讓追蹤而來的人綁走了他，卻悄悄將少年送回了他的宿舍，然後給他使用了一種罕見的迷藥——無塵，用過的人會忘記一個時辰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這個少年正是小呆，烏隱看著小呆離去，忍不住翹起唇角：這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孩子，關鍵他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雖然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掛著淡漠的表情，他的餘生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護他一路周全。

小呆快步走回家，快到院子門口時，他忍不住小跑起來，一想到從今後每天都能見到月妹妹，見到疼愛他的家人，他就覺得胸口暖洋洋的。

他剛跑到門口，門忽然間從裏頭被拉開了，跟著他便聽到了這世間最動聽的聲音：“小呆回來啦，外公，我贏啦！”

“好好好，你贏啦，我不去挑貨郎擔子啦，等你的新店開張，我去做掌櫃。”林大叔笑呵呵道。

“你們這是做什麽呢？”小呆忍不住問。

“是這樣的，我跟外公打了個賭，賭你今天午休會偷偷從書院溜回家，我贏了外公從此就不去挑貨郎擔子走街串巷了，改做我的燒烤店的掌櫃。”林西月得意洋洋道。

秋日明亮的陽光下，她的表情格外生動，眸中閃爍著金色的光芒，被這樣的眸光望著，小呆覺得自己被暖得渾身有些發軟，只想坐在她身邊，看時光靜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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