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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唯一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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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 唯一的挫折

池修之跟鄭琰還在商量著兒子們的小名兒,小名兒還沒想好,池修之突發奇想:“大名兒我倒想出幾個來,大郎名憲,二郎取名為紀如何?三郎名綱,四郎名範,五郎……五郎……”

阿慶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臉上一片慘綠,眼都直了,當地一跪:“七娘,我對不起你——”尾音尖厲而淒涼。

鄭琰捂著胸口站了起來,只覺得嘴巴發幹,不知道為什麽她聲音也變了:“怎麽了?”

阿慶哽咽地道:“五郎……去了……”

“哪個五郎?”

阿慶抖著手指,指向了育嬰室的方向,鄭琰整個人都癱了,捂著嘴巴一屁股坐到了榻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阿慶膝行上前,扶著鄭琰的膝頭:“七娘,七娘,七娘你別嚇我,七娘!”

池修之回神比較快一點,雙手神經質地抖著,他又一次經歷了親人的死亡,掐了一把胳膊,努力平靜地對阿慶道:“照顧娘子,我去看看!”

鄭琰覺得腦子都要炸了,果斷地站了起來:“我也去!”她以為動作幹脆利索,說話堅定有力,在池修之和阿慶看來卻是搖搖欲墜,聲音發抖。池修之也不跟她爭辯,示意阿慶扶著鄭琰,深一腳淺一腳地去看兒子。

五郎的乳母等服侍人已經被阿慶看管了起來,小孩子獨個兒躺著,眉毛淡得幾乎看不見,五官很小很精致,小小的繈褓上繡著一個“丁”字。鄭琰伸出手,撫著兒子的小臉,這一次生的兒子多,她沒有辦法親自照看,此時才發現自己對兒子的樣子是那樣的不了解。指尖下滑,倏地一動,點著兒子的掌心,沒錯,指尖是暖暖的,轉頭對池修之道:“他還在,他還是暖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池修之跨了兩步上前,伸手一試鼻息,嗓子裏像填了個鉛塊兒:“阿琰,他,去了。”

鄭琰想大聲尖叫,聲發不出一絲聲響來,推開了池修之,把孩子抱在了懷裏。鄭琰這一世順風順水,唯一的挫折居然不是來自朝堂而是來自家庭。

池修之經歷過父母之喪,比鄭琰鎮定些,家裏統共兩個主事的人,一個已經呆了,另一個就必須挺住。小心地把剩下的三個孩子給挪到臥房裏,不留在夭折過孩子的房裏——至少要重新裝修做過儀式之後才能移進來。又要派人報信,定棺材,準備喪事,忙得瘦了一圈。

慶林大長公主風風火火地沖進了池府,阿肖迎了上來:“長公主,娘子一直呆坐著。”

“人呢?”

“在前頭。”

鄭琰第一次經歷親人的死亡,完全沒想過死的會是自己的兒子,猶在五裏霧中。慶林大長公主心疼她喪子,卻見不得她喪氣,怒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們家從來沒有夭折過孩子,怎麽頭一個就讓我遇上了呢?”鄭琰擰皺了榻上的墊子,“生下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滿月了都沒事兒,怎麽就說體弱養不活了?他還沒叫過我一聲娘,還不認得我的模樣呢。”

慶林大長公主附耳上去惡狠狠地道,“你這是難過得恨不得去了的是自己嗎?你還有五個孩子等著照顧呢!另外還有三個也是胎是弱的!你這樣疏於照顧,究竟是為他們好還是不為他們好?你想死嗎?想把他們留給後娘嗎?想要孩子好,你自己得先好起來!少作柔弱樣!當了娘的人,沒資格軟弱!”

鄭琰收過目光,慶林大長公主冷冷地看著她,表情能把水凍成冰。鄭琰遲緩地起身,一頓一頓地道:“有勞師母親至。”

慶林大長公主松了一口氣,別過眼睛柔聲道:“去看看吧,送孩子最後一程。”

鄭琰清醒了,池修之心下大慰,鄭琰趴在池修之懷裏一頓痛哭,抽噎著道:“他還沒個名字,取個名兒吧,碑上寫著好看。”池修之之前一直憋著,終於忍不住落淚,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轉間杜氏等也到了,鄭家就沒夭折過孩子,都把這當成了一件大事來辦,除了坐月子的李莞娘,留下來照顧的郭氏,其他人到得倒是齊整。杜氏連說“造孽”,摟著鄭琰又是一通大哭,趙氏邊哭邊勸慰。四下裏哭聲一片。

因為是夭折,不能大辦,只停靈三日,在池家的家族墓地裏靠著未曾見過面的祖父母點了一個穴。夭折的孩子墓、碑等的規格、紋飾也與成人不同,碑上文字是鄭琰親書,愛子池則。

杜氏不放心女兒,更不放心小外孫們,硬是要在池家再多住一段時間才肯放心。她原本住的地方還留著,打掃一下就能住,二話不說就搬了過來。

在這種難過的時候,親人的安慰是最有效的,鄭琰緩過氣來,心裏對杜氏尤其感念。杜氏忍住難過,安慰鄭琰:“我是你娘,還用你謝?你好好的,比什麽都強,你年紀輕輕的,經的事情少,”說話的時候把一碗冰糖肘子給遞了過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過日子!”同時下了命令,不許一窩蜂地過來圍觀鄭琰,親戚朋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但是對於終於池外婆和池舅媽的到訪,杜氏還是不能阻攔的——這兩位也只是陪哭一場,也不便多來。

在杜氏的授意之下,池小蘿莉和池小正太每天都要在外婆、母親面前盡孝,小春華每日認真寫功課,也不笑鬧著要出去玩,還主動承擔了陪阿憲游戲的工作——以前是鄭琰帶著兒女們玩、培養感情的。眨著大眼睛賣萌的工作她已經做得很純熟了:“阿娘~阿娘還有我和長生呢,還有小弟弟們……”童音低了下去,“我們會很乖~”

鄭琰摟緊女兒:“春華已經很好了,”讓女兒安慰自己,是做母親的失職的表現!“早就說要教你騎馬的,今年秋天就學,好不好?”

池春華開心地笑了起來,大力地點頭:“嗯!”又板起了臉,“阿娘要先休養,休養好了再教也是一樣的。對吧?長生?”雖然有了大名兒,她還是喜歡管阿憲叫“長生。”

小正太仰著小臉,可憐兮兮地點頭:“嗯!嗯!”

杜氏作總結陳詞:“有這樣好的孩子,你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人吶,得往前看,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你也知道,咱們家是怎麽過來的,當年你爹一個人那樣艱難都熬過來了,你也能行!人是苦蟲,福也享得,罪也受得。你難過,女婿就不難過了麽?有了家的女人,就不能任性了,得顧著這個家。人都是處出來的,女婿這些日子對你如何?你也該心疼心疼他。”

一席話說得鄭琰乖乖點頭。杜氏的想法也簡單,池修之對鄭琰不錯,這些天鄭琰蔫著,池修之一直忙裏忙外的,閨女已經跟池修之生了好幾個孩子了,家業也興旺,好日子正在前面招手呢,誰吃飽了撐的沒事兒離婚玩兒呢?杜氏是個彪悍的人不假,同時也是個講理的人,跟鄭靖業過了這麽些年,鄭靖業再精細也會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這就得靠杜氏來彌補。外人看來鄭靖業不棄發妻,實則也是杜氏自己知道分寸。

因喪子之事,鄭琰多申請了些假期,在家裏收拾善後。她被小丁的夭折給砸懵了,清醒過後分外覺得對不起剩下的幾個孩子,分外用心照孩子,尤其是最小的三個,真是使盡渾身解數。餘下的三個孩子雖然瘦小了一些,倒是有驚無險地一天比一天大,體型上也越來越向足月的孩子靠近,鄭琰的臉上也漸漸有了些笑影。

鄭琰產後恢覆得還算不錯,她本年輕,底子極好,又擁有這個時代最好的物質條件做後盾,雖經打擊,但在振作起來之後又緩慢地恢覆著。每日教導一雙兒女讀書,生活慢慢回到了軌道上來。

母愛無疆,父愛同樣偉大,鄭靖業表現的方式也與眾不同。當初跟閨女抱頭痛哭也有他一份兒,抹抹眼淚他就卷起了袖子。

他一點也不忌諱地公器私用,給早逝的小外孫搞到了一個追謚的五品勳位,因為有這個品級,小丁的葬禮才辦得更有模有樣一點。還縱容杜氏呆在女兒家裏一呆幾個月,有效地填補了鄭琰無法集中精神的空窗期,沒讓池家亂套。鄭琰脫崗數月,還保留著原本的職位,蕭覆禮的書法老師的帽子還扣在她的腦袋上,原因就是鄭靖業時不時抽出時間來指導蕭覆禮的書法。在此期間,鄭靖業也沒忘了跟女婿溝通,又讓顧益純開導池修之,保證女婿的心理健康。

直到杜氏那裏傳來消息,鄭琰的情況穩定了,他才與顧益純結伴而來。池家的裝飾仍然有些素淡,卻也恢覆了些生氣,鄭靖業暗暗點頭,對小丁覺得惋惜歸惋惜,現在卻更欣慰於鄭琰能夠走出陰霾。兩個老頭子一肚子大道理的老男人,頭一回覺得語言的匱乏,什麽安慰的話都覺得無力,先期工作就交給女人們了,縮到現在才過來。

鄭靖業拍胸脯表示:“要用什麽只管說,旁的事情不用你擔心。”用顧益純的話說就是:“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鄭琰默默地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並且在他們的勸說下出門散心。

散心的地點定在城郊一處小莊上,杜氏拍胸脯表示要幫鄭琰帶孩子,讓她“只管領著春華和阿憲出去痛痛快快地住兩晚”,自告奮勇來陪伴的是鄭琬夫婦。加上休沐的池修之,一行六人帶著侍女仆役,在春光中踏出城門,在純樸的農莊裏住下。說是農莊,也是不是民宿,就是杜氏名下的產業,已經提前收拾好了。

池春華和池憲可算是放了風了,池春華滿地追著蝴蝶跑,池憲被大公雞追著滿地跑。池春華扔下蝴蝶,摸起半拉碎土磚就去拍公雞,池憲有樣學樣,撿起土塊就鏢了出去!鄭琬現在走路不礙事了,伸了個懶腰:“這兩個小東西可真是夠野的,像你!”說最後兩個字的時候下巴一揚,眼角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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