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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位置足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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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位置足夠好

下雨山路就會泥濘難行,蕭令先的別業裏也住不下這麽多人,陸續有人告辭。蕭令先也不矯情:“山雨欲來,便不多留,改日再聚。”

這倒頗有些名士灑脫之氣,顧益純當先撫掌:“十七郎爽直,大好。不要忘了還欠著我們一席啊。”蕭令先含笑答應了:“侄兒忘了,您提醒著,反正少不了。”

顧益純與鄭靖業攜手而去。

兩人都是乘馬來的,顧益純道:“我那裏近些,夏雨說來就來,到我那裏避避雨去,你家裏使人送信回去吧。雨要是不停,索性就住下了。”

鄭靖業被涼風一吹,胸懷開闊地道:“故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縱聲大笑,笑完了就策馬狂奔。離顧宅尚有一箭之地,雨點已經落下了,雷雨剛開始的時候雨點子特別大,一砸到地上就有銅錢大小的濕印子落下,砸在人身上更是麻沙沙地疼。兩人更是發力狂奔,奔到門檐下面已經衣衫半濕了。

門檐下一個年輕人激動地站了出來,一揖到地:“先生,學生梁橫,敢拜先生為師。”

慶林長公主別業門前,顧益純與鄭靖業是受到優待的,兩人站到了門檐下。兩人的隨從就慘了,門檐再大也有個面積,很多仆役都站在了雨地裏。

兩人一路狂奔,氣還沒喘勻,顧益純剛想對鄭靖業說:衣服都濕了,趕緊進去換身兒幹的,年紀也不小了,著雨吹風容易感冒,對身體不好。順便也能讓仆役跟著進門換換衣服烤烤火。

猛地躥出個人來,把他的話頭給截了回去。

顧益純今天是出門赴宴的,臨走之前都跟家裏說過了,今天還可能要晚回家的。湊熱鬧嘛,多呆片刻還是要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人登門拜訪,家裏一定會說明情況的,除非緊急事件,不會有人再多留的,確屬急事,慶林長公主也不會把人扔門外的。而且,腦筋正常的人,是不會在知道蕭令先晉為親王之後這樣貿然拜訪他家親戚的——明擺著,大家都會去喝喜酒,找人也找不著啊。

自稱梁橫的人一出來,把顧益純小小地嚇了一下。

習慣使然,鄭靖業比顧益純靈醒得多,早看到梁橫了,以為是哪裏避雨來的。這雨下得突然,熙山即使是集體避暑的地方到底是地廣人稀,過了這個村兒就沒有這個店了,看到要變天,離家又遠,胡亂找個屋檐避避雨也是常有的。

鄭靖業自己還著了雨呢,一想他師兄比他還大上幾歲,更不能受涼,正想催顧益純進去換衣服,再說了這又不是他們家——他就沒搭理這人。

沒料到這小子是守株待兔來的,一聽梁橫說要拜師,鄭靖業心裏先咧一咧嘴,掏著帕子擦一把臉,且看顧益純怎麽說。心裏還查著數兒,預計著如果數到一百下,他們還掰扯個沒完,為防感冒,他就要動手趕人了。

顧益純老則老矣,腦袋還挺靈光,一眼掃過去,大力喘了幾口氣,平覆一下呼吸,方語調和緩地道:“年輕人,容我老頭子喘口氣嘛!”繼而問,“你家在這附近麽?可有住的地方?”

自稱梁橫的青年一楞,略有些急切地道:“學生梁橫,洡縣人……”

鄭靖業一聽洡縣就皺起了眉頭,身為一個還算敬業的宰相,他知道這個地方,離熙山得有上百裏。這個,不太好辦呀!鄭靖業心裏打起了小算盤,凝目往梁橫身上一掃,心裏登時不舒服了起來。這個梁橫長相還是能看的,五官端正,也算一表人材,身材也頗為高大,鄭靖業就是不喜歡他!

上帝給你一張臉,你自己創造第二張,說的就是後天環境對外表的影響,所謂“相由心生”。梁橫的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子的陰氣,狠戾,非常討人厭。鄭靖業也是個狠人,至少看起來還是個慈善長者,當年顧益純見到他吧,還覺得這是個美人。

這梁橫就不一樣了,顧益純也在觀察梁橫,這是一個要求拜師的人,觀察得格外仔細。梁橫自我介紹是“深慕先生,躊躇許久,不敢攀門,今日終於鼓足勇氣前來請求賜教,還望先生垂憐。”顧益純卻被他那雙眸子嚇了一跳,眼角斜看了鄭靖業一眼,卻他面上渾不在意,背手仰望天空,看著雨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顧益純聲音柔和地道:“我已是上了年紀了,心有餘而力不足了,你道遠,不如且住下。若有心向學,我為你安排個去處。”

梁橫心中很是失望,他是打聽好了,又作了一番安排方趕過來的。沒想到時機不對,天下了雨,顧益純不在家,他一咬牙,下雨也等,大不了用誠意感動顧益純。他也是豁出去了,不成功便成仁的那種。這梁橫以為自己足夠聰明,眼光也足夠長遠,只是缺一個進身的機會,他與當初的鄭靖業的想法很有些相似之處:找一個名氣大的老師,以作晉身之階。

沒想到出師不利。這世上有許多名士,但是像顧益純這樣的實在是少,不是說別人的名氣不夠大,而是顧益純的位置足夠好!

鄭靖業運氣好,也是會做人,還是長得也好,他被顧益純給瞧上了,幫著勸了季繁。季繁對他也不是特別反感,要知道,季繁當初還考過鄭靖業哩,只不過覺得鄭靖業身上的銳氣太重,不太喜歡罷了。經顧益純一勸,他也同意了,就說明本也是在兩可之間。

梁橫就不一樣了,這小子陰氣太重了!旁邊又沒一個好心人幫他說話,就像顧益純自己說的,他年紀也大了,也不想再教學生了。他都跟鄭靖業說好了,鄭琰結婚之後,鄭家的孩子也不教了,專心在家休養,看看書、養養花、指導指導兒子。對好基友,啊不,是師弟,對師弟尚且如此,何況梁橫?

梁橫的失望寫在臉上,不死心地道:“學生只是心儀先生。”

鄭靖業收回目光,對顧益純道:“後生遠道而來,殊為不易,且留住一晚。縱有什麽話,明日再說。你有什麽猶豫,也要看看這天氣,天代你留客麽。相逢便是緣分,沒了師徒的緣分,難道還不能有別的緣分了?”這般柔和的語氣,這樣良苦的用心,梁橫覺得心頭一暖。

顧益純苦笑道:“你說得是。雨越發大了,進去說話。”進去就喚過家令來:“領這位梁公子去客房梳洗一下,換身衣服。”

梁橫精神一振,一揖到底:“謝相公,謝先生。”又想起來,自己是被帶歪了,本來準備了一篇文章要當面呈給顧益純看。說著說著,他居然忘了這一茬兒。連忙從貼肉的衣服裏取了出來。

顧益純伸手接了,還挺厚的,入手尚帶餘溫。

鄭靖業挑眉。家令暗怪梁橫不懂事兒,沒看到駙馬和相公都濕了麽?還硬攔著說話。唉,名人就是這條不好,遇上不講理的人,你還不能發火,還得好好接待,以免壞了自己的名聲。唉,駙馬好可憐!還有,駙馬那是什麽人?皇子都不肯教的,你這樣來,就教了,又算什麽呢?你要長得跟池郎似的好看,那也就罷了。這還……長得不咋地!家令這貨絕對是美人看多了,眼光養刁了。

家令隨手招了個人過來:“領梁公子去客房洗換,”又向梁橫道,話說得客氣,“公子恕罪,駙馬回府,下官需向公主稟報。公子遠來是客,有什麽事,只管吩咐他們就是,晚飯卻是要再等一等,如今家裏略有些事忙。”

說完就急著去追顧益純。

顧益純走得快,家令追了上來道:“駙馬和相公走慢些,下官已經命人熬了姜湯燒了熱水,衣服也準備妥了。您兩位先換了衣裳,容下官稟長公主一聲兒。”

顧益純有些急切地問道:“阿寬如何了?”他的次子顧寬近日病了,慶林長公主一心在家照顧孩子,顧益純老年生子,對孩子也是關心得緊。鄭靖業也跟著問:“可是禦醫不上心?這些飯桶!要不要再想辦法調幾個高明的大夫來?”

家令一抹汗,插嘴道:“相公,二郎已經有些好轉了。倒是您二位,別二郎痊愈了,駙馬又風寒了,公主還是放不下心不是?”好說歹說,把兩人勸去洗澡喝藥換衣服。他自家去慶林長公主那裏打小報告。

小報告打完,顧益純與鄭靖業都來了。慶林長公主也沒避著鄭靖業,對兩人道:“都來了?著雨了吧?十七郎那裏現在也正不自在,賀不賀的,由頭不光彩。”

鄭靖業道:“由頭好不好聽不打緊,過兩日蜀王妃還要宴請命婦,阿寬要是沒什麽大礙,公主還是過去為好。”慶林長公主記在心上,卻另開了話題:“虧得十七郎的別業狹窄,擺不了那麽多席,男客女客分開來請,要不今天咱們都得被堵在外頭。”

顧益純只管看小兒子,鄭靖業作無意狀道:“知道侄子住得窄,你這當姑姑的不心疼心疼他?給他座園子唄,保管不賠。”

慶林長公主痛快地道:“成啊!”心裏已經決定了,不但是蜀王,等陣兒池修之和鄭琰結婚,她也要送座園子給兩人當新婚禮物才好。

顧益純這才問:“夫人可知門口有個叫梁橫的年輕人,是怎麽一回事?”

慶林長公主道:“我哪裏知道是哪裏來的小子?”她照看著生病的兒子,忽地來了個要拜師的小子,好聲勸著也不走,非要等顧益純回來。慶林長公主差點兒要讓人把他打走了!顧念著丈夫的名聲,只好讓人說:“若是切磋學問,只管進來等,若是拜師,我可做不了這個主。”

看來顧益純是已經知道了,慶林長公主就追問了一句:“怎麽?不妥?他很能看得下去麽?非親非故的,我的侄子們你都不肯收,他又有什麽特別之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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