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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開我，我先找找我的耳釘，不知道掉哪裏去了……”
玉暖撥開花花的手，蹲下來仔細地尋找，不肯放過任何細枝末節。
找著找著，四周的吵嚷聲戛然而止。
一雙流光夜華鍛靴進入玉暖的視野。
這雙靴子的樣式看著怎麽有點眼熟呢？
順著靴子往上看……那個貴氣十足的男子此刻正單膝跪地蹲在玉暖面前。
他今日身著墨蘭綺繡修身長衫，愈發顯得英氣逼人。
他的身後是一輛精美絕倫的千鶴擎日馬車，兩匹珍貴健碩的奔月馬端正筆直地站立著。
玉暖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怎麽會在這裏？
“不知您在找什麽？我來同您一起找吧。”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畢恭畢敬。
玉暖可不好意思勞煩他這種大人物來幫她找區區一個廉價耳釘，當即站了起來，道：“不用找了，我們回去吧。”
他站起來，為玉暖備好上車的踏階。
玉暖預備上車的時候看到那個小雞仔也來了。
小雞仔看到玉暖興奮得不得了，只是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叫她，可是那嘴巴笑得眼看著就要咧到耳邊了。
上了馬車玉暖終於壓制不住問道：“你怎麽來了？這可是半個仙界之地，你不怕引起什麽事端嗎？”
“所有的一切都用陌溪仙水浸泡過了，不會被發覺。”諾何誠懇地看著玉暖又補充道，“諾何只是擔心妖王陛下”
諾何，永遠是這麽情意綿綿忠心耿耿的樣子。
有的時候，玉暖都快要信以為真了。
成為陌淩妖洲妖王……不，暫時代任陌淩妖洲妖王完全是一個意外……
就是在去年，前一任妖王——阿楓——一個男性楓樹妖把玉暖抓來練一門功法，結果不但沒有練成，反而不小心將自己封在了玉暖無名指的指甲裏。
現在玉暖無名指指甲上的楓葉形狀的紋路就是證明。
妖王消失，陌淩妖洲各大法力高強的妖開始互相殘殺搶奪妖王之位，陌淩妖洲頓時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阿楓不忍心看自己苦心經營的陌淩妖洲生靈塗炭，借著玉暖的身體，用盡自己九成的元神除掉了為首作亂的妖，並讓玉暖暫時代任妖王。
玉暖為什麽會答應他呢？
因為陌淩妖洲也是玉暖的老家，玉暖也不想每天都流亡逃難，費盡心思的躲避戰亂。
還有就是……阿楓雇傭她代任妖王，每個月給她二錢妖幣作為工錢。
阿楓很摳有沒有！
當妖王那麽大的官一個月才能拿二錢妖幣很憋屈有沒有！
可是玉暖也沒有什麽討價還價的餘地，她又不是真的有做妖王的法力，也只是憑借著阿楓的元神遺留下來的威懾來做個架子而已。
所以，只能知足常樂任由阿楓這個鐵公雞剝削了。
阿楓臨沈睡前還一直告誡玉暖別亂動他的財產，不然等阿楓恢覆有她好看。
鐵公雞，守財奴，周扒皮，王八蛋……
心裏罵他一百遍玉暖也還是只能乖乖聽命。
可是，陌淩妖洲的妖不知道玉暖只是個空殼子，把她當救世主一樣供著。
按照一直以來的規矩，妖王宮裏清一色的女子被換成了清一色的男子，有的作為玉暖的男寵，有的作為玉暖的仆人。
這真的不是玉暖的意思，玉暖可以對天發誓。
至於諾何，他原本是阿楓的臣子，後來玉暖上位後，便一直向玉暖表達愛意，強烈要求被納入後宮。玉暖很需要一個人替阿楓管理，便應允了。
可是玉暖一直很清醒地知道，所謂的愛意不過是借口，諾何他只是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和獲得更多的權力……
隨他去吧……
就這樣將就著走下去吧……
等阿楓恢覆了，這就是阿楓和諾何之間的事了，到時候玉暖就可以成功退場了……
☆、迷惑
1.2.2
“妖王陛下！您有沒有想新子啊！新子好想您！好想好想！”小雞仔有點尖細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小雞仔做車夫？
玉暖嚴重懷疑這馬車會跑進海裏去，起碼很可能拐進溝裏。
小雞仔原名叫擊新子，長得瘦瘦小小，精力是格外格外的旺盛，整天在玉暖的身邊上竄下跳的，從四面八方無死角地對著玉暖嗷嗷叫喚。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有一陣子，就算是在夢裏，玉暖也能聽到小雞仔連續不斷的魔音召喚……
還有，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妖王陛下！您什麽時候臨幸我啊！為什麽不臨幸我啊？是不是嫌我長得醜啊？”
和美醜無關，玉暖誰也不臨幸好不好……
“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您怎麽不理新子啊！”
玉暖剛才沒有及時回答小雞仔，他就控制不住地炸毛了！
“想了想了，朕也好想好想新子。”玉暖敷衍地答道。
“好哎，好哎，好哎！”小雞仔的腦子有點不靈光，沒有聽出玉暖的敷衍，興高采烈地叫喚著。
這個馬車很寬敞，能容下十幾人都不止，諾何卻與玉暖坐得很近。
近到諾何的嘴角才微微勾動，玉暖就感覺到了空氣的變化。
諾何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玉暖一直都知道，所以不敢靠近，不敢給他太多的機會訴說他的甜言蜜語。
玉暖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落盡諾何布下的溫柔的天羅地網裏。
盡管玉暖永遠停留在十六歲的妖體裏是一顆已經一百六十九歲的垂垂老矣的心——她早已不是豆蔻年華的懷春少女。
相反，玉暖可能是個怪婆婆……
可是，面對諾何，玉暖還是沒有信心……
胡思亂想著，玉暖漸漸進入了夢鄉。
再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諾何的大腿上。
瞟一眼窗外，陌淩妖洲妖王宮已經快到了。
玉暖在諾何腿上睡了多久啊！
玉暖一個激靈起來坐直，滿含羞窘地道：“對不住……你腿麻了吧，你可以叫醒朕的……”
黃昏獨有的橙黃暖光落進諾何如兩汪秋水般的雙目中，泛起重重疊疊溫柔的漣漪。
“不礙事的，只要妖王陛下休息好了便好。”
玉暖沒有說話，內心卻在瘋狂地咆哮。
不要再蠱惑她啦啊啊啊啊啊！
在離妖王宮正門不遠的地方，諾何拿出妖王袍呈給玉暖，然後獨自下車，留玉暖在車中更換衣物。
玉暖慢慢地撫摸著妖王袍柔軟光滑的表面——多麽華貴的布料……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玉暖現在享受著這份富貴和榮華，等以後一切回到原點的時候，她能適應那份落差嗎？
由一位萬妖仰望的妖王一夜之間變回一個無妖知無妖曉一無所有的小狐妖。
唉……
難受也無可奈何……
換好妖王袍，玉暖也瞬間找到了一絲妖王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地變得莊重了些。
玉暖打開馬車門，扶著小雞仔的手腕踩著踏階下了馬車。
“妖王陛下駕到——恭迎妖王陛下外出修煉回歸——妖王陛下長壽無疆福樂無極——”眾妖一齊對著玉暖行禮，拜禮聲震得山林都在顫抖。
玉暖也莊重地拖長聲音道：“平身——”
眾妖只知道玉暖外出修煉，只有諾何知道玉暖去了陌溪學院。
玉暖給諾何的說法是，妖仙自古不相容，玉暖要親自打入敵人內部，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其實，修仙可能是她如浮萍一樣孤獨飄零的生命的一絲溫暖的期待。
晚上，玉暖參加了眾男寵為她準備的迎歸宴會。
宴會上大家一同欣賞節目，是一些俊美英朗的男子進行舞劍，射箭，吹簫，彈琴……等表演。
諾何說，玉暖看上哪個，就可以讓哪個晚上侍寢……
玉暖可是敬謝不敏。
每次有人敬酒，玉暖都只是抿一小口，盡管如此，宴會結束的時候，玉暖還是微微有點暈乎，不過神智還是很清醒的。
諾何負責扶著玉暖回寢宮休息，他的右手包著玉暖的右手，左手攬著玉暖的肩。
因為半醉，玉暖有些腿軟，走得不快。
玉暖酒量估計又下降了，剛才明明沒喝多少，胃怎麽有些不舒服了呢？感覺裏面的食物在不安分地翻騰。
“等等，先休息一下，吹吹風再往回走。”玉暖調轉方向，向著假山旁平整的大石頭走去，軟軟坐在了上面。
一席薄月鋪在帶著漣漪的湖水中，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時起時落的蟬鳴輕輕扣打微涼的夜色。
“妖王陛下……”諾何不知何時坐在了玉暖身邊，在玉暖耳邊輕聲呢喃，溫熱的呼吸有如游走的撫摸。
玉暖微微側了側臉，正好對上諾何迷離的雙目。
“有些事情是早晚要經歷的，”諾何一個翻身，覆在了玉暖的身子上空，“妖王陛下莫要浪費了這大好時光……”
玉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心跳得像在打雷。
這無關情愛，只是從未近距離接觸過男子的慌亂和緊張。
諾何的唇緩緩靠近。
玉暖沒有像書中寫得那樣奮力地掙紮，大聲呼喊非禮，她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帶著一點執拗偏過了頭。
諾何的唇便停在了咫尺之處，他的眼神不再迷離，而變成了審視，仿佛要將玉暖的靈魂從頭到尾分析考究一番。
半晌，玉暖偏過的頭終究沒有偏回來，諾何的唇也終究沒有追過去。
他站了起來，轉過了身。
玉暖立刻坐直，輕輕地，捏住了諾何的袖角。
她想到了小雞仔說過的話。
“妖王陛下您是不是嫌我醜啊！”
諾何他會不會也這樣想？
“諾何，你是很好的……”玉暖不得要領地安慰著，“你很英俊，很有魅力，很好很好的……”
諾何沒有回頭，玉暖看不見他的表情。
“諾何，你的才能我都知道，如果是為了施展才能穩固地位的話，你沒必要這樣的……你的地位會因你的才幹而長久地穩固下去的……”
諾何回身，臉上是無可奈何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個幼稚的孩童。
“你在想什麽！罷了，妖王陛下，您回寢宮安歇吧！”
玉暖這樣說顯得很可笑嗎？
玉暖不明白。
玉暖不明白的事太多……
☆、離人
1.2.3
“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
玉暖一個激靈坐起來，所有的困倦一瞬間消失了。
窗外的錦繡絲雀都被震得撲棱棱飛走了一大片。
小雞仔跪在玉暖的大床上，玉暖的旁邊，喜氣洋洋眨巴著他的小眼睛道：“妖王陛下，猜猜猜我看到了什麽呃呃呃～？”
困倦又逐漸回攏，玉暖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呵欠，痛苦地道：“雞仔兒啊，不管你看到了什麽，不要這樣嚇朕好不好，你要是一直這樣，朕很容易英年早逝的啊～”
“這個這個！”小雞仔兒拿出一張昱晗岺紙，有節奏地搖擺著他細小的腰臀。
昱晗岺紙絕非一般的紙，只有一些有地位有聲望的人才用這種紙來做請帖一類的東西……
這個是別人發來的請帖嗎？
自從玉暖做了陌淩妖洲妖王後，各種宴會倒是參加了不少，這次小雞仔兒這麽興奮幹什麽？
玉暖有點不安地接過了那張昱晗岺紙。
打開。
是納徒考試結果通知！
玉暖……通過納徒考試了！
玉暖立刻親了那張紙好幾下，然後比小雞仔兒還要興奮地抓著小雞仔兒的肩膀使勁兒搖晃著他，把他搖晃得幾乎翻起白眼。
“朕通過了！朕通過了！朕通過了！”
玉暖站起來在她大到能容下七八個人的豪華大床上又蹦又跳。
太好了，太好了，等以後阿楓回歸了，玉暖也不會走投無路，發展得好了能夠成仙，就算次一點也能憑著在陌溪修仙院修習的經歷到凡間去混個神棍做做什麽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著想著玉暖覺得這日子快要美死了！
“妖王陛下，這麽開心咱們辦個宴會慶祝一下吧！”
最喜歡熱鬧的小雞仔兒一有什麽事就嚷嚷著辦宴會……
“不要了，不是剛辦完歡迎朕回歸的宴會嗎？這樣吧，你想吃什麽，朕請你吃好吃的吧！”
玉暖難得大方一次。
“燕薇歸海。”小雞仔兒滿懷期待地道。
這個菜的各種食材都很珍貴啊……
玉暖攢的那點工錢實在是……
於是，玉暖只能幹巴巴地和小雞仔兒大眼瞪小眼。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半晌，玉暖只能很尷尬地道：“還有別的嗎？”
“那就晴絮矜珍吧。”小雞仔兒退而求其次。
這個菜也好貴好貴的啊！根本買不起啊～
玉暖攬過小雞仔兒瘦削的肩膀道：“雞仔兒啊～這樣吧，朕請你吃一樣和這兩道菜一樣好吃，一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美食吧！”
小雞仔兒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玉暖，滿懷期待地道：“什麽美食啊？”
“菜煎餅怎麽樣？宮裏應該有賣的吧！”
“……”
第二天，諾何和小雞仔兒在海邊為玉暖送行。
正所謂，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今天天色灰蒙蒙的，雨欲下不下的，使離人心上的陰郁和惆悵更厚重了一些。
其實，玉暖最討厭離別。
可能是因為玉暖從小是個孤兒，她格外討厭孤單，格外依戀關愛。
哪怕只是虛情假意……
小雞仔兒一如既往對玉暖黏糊糊的。
“妖王陛下您可不要忘了新子啊！新子可是一直在等著您回來啊！一定要每天都想新子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遍啊！”
“朕會的。”玉暖認真地回答道。
不再如以往那般敷衍。
諾何沒有說什麽，只是有點黯然地看著玉暖。
“諾何，”玉暖主動開口，“朕不在，洲內洲外上上下下的事務就要托付給你了，希望你能替朕好好照料。”
諾何施了一禮，信誓旦旦地道：“妖王陛下盡管放心，諾何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不負妖王陛下所托！”
玉暖點了點頭，轉身踏上了前往陌溪中洲的船。
玉暖立在船頭，立在冷風中，看著岸邊的諾何和小雞仔兒越來越遠。
諾何烏黑飄逸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淩亂地飄飛，發絲後面是他深不見底的雙目。
小雞仔兒先是小幅度揮手，接著跳起來狠命地揮手，生怕玉暖看不見了似的。
等到阿楓回歸的時候，玉暖怕也是不能那麽輕易地放下小雞仔兒和……小雞仔兒吧。
不能放不下諾何，玉暖不允許自己放不下諾何。
因為諾何一定不是真心的，被老奸巨猾的諾何騙得連心都不剩就太愚蠢了……
再見花花是在陌溪修仙院正門口。
一日不見，花花變得更加……驚世駭俗了。
花花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蓬松紗衣，本來就胖的她顯得更加臃腫，一朵闊大的暗紅色皺巴巴的月季絹花大咧咧地別在她南瓜一樣碩大的腦袋側邊。
一看見玉暖，花花就飛撲了過來，先是給了玉暖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離得遠一點，施施然轉了一個圈，得意洋洋地道：“怎麽樣？是不是格外明艷動人？”
“呃……”玉暖猜她臉上現在一定是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蠻好看的……”
花花好像一點也沒有發覺玉暖臉上微笑的勉強，難道是玉暖那拙劣的演技有了質的飛躍嗎？
花花格外高興，道：“是嗎？我也覺得很好看！一路上有不少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呢！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啦！”
首先，人家盯著你看不是因為你好看，而是你打扮得好像生意慘淡青.樓.裏的老鴇一般；其次，您那渾厚燦爛的笑容可一點都沒體現出來您那極其委婉的不好意思！
算了，玉暖就不打擊花花那強大的自尊心了，打擊了也沒用……
“肆寒上仙的傷不知道好沒好些？”
漫步在陌溪修仙院裏，玉暖突然難得地八卦了一次。
一定是被花花這個八卦狂魔給傳染了。
花花自然對這種邊角料知曉得一清二楚。
她晃著她宣軟的大腦袋道：“還沒有恢覆完全，不過聽說他要撐著親自接待咱們喲。肆寒上仙不愧是我黃花花的夢中情人，這麽敬業！”
說完黃花花就沈浸入對肆寒上仙的迷戀和幻想中去了。
既然受傷了，怎麽不好好休息休息呢？
接待新弟子能有多重要？
每一年都要進行的活動，還不都是一樣？
玉暖這是在想什麽啊！
肆寒上仙怎麽做也輪不到玉暖操心啊！
☆、入院
1.3.1
和對新生活滿懷期待一直嘰嘰喳喳的新弟子們一同坐在講室裏，玉暖卻格外安靜地發起了呆。
玉暖又想起了師父。
玉暖在師父身邊養傷時一百五十八歲，要不是在節骨眼被獵人暗算，玉暖就順利成人形了。
當時，作為一只斑血玉狐在師父身邊的時候，玉暖就有一種很強烈的想要盡快成人形的感覺。
很想要早點以一個妙齡女子的面貌出現在師父面前。
有一個有點奢侈的想法就是，修煉出一個面貌身量好一點的妖體，讓師父也能稍稍地對自己動心一下。
哪怕只是一瞬間。
也許是因為舊傷未愈，也許是因為玉暖操之過急，人形是修煉成功了。
可是，卻是一個六歲小女孩模樣的妖體。
修煉成人形的那天下午，玉暖坐在河邊，無奈地看著水中的倒影。
水汪汪的大眼睛，飽滿細潤的橢圓小臉，瘦小幼嫩的身軀……
這哪裏會讓師父動心嘛！
除非師父有心理疾病！
師父很正常好不好！
氣死了，氣死了！
玉暖忍不住煩躁地拿起石頭砸向水中的那個六歲小女孩，濺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發洩完，玉暖無力地向後倒去，躺在綿綿軟軟的草地上。
天上空空的，偶爾會有一行大雁飛過。
太陽逐漸西斜，玉暖沒有理由再和自己耗下去，拖著自己疲憊的小身體，回了師父的住處。
玉暖踮起腳，把下巴放到矮矮的籬笆橫欄上，雙手把著兩根相鄰的竹竿往裏瞅。
師父回家了嗎？
他看到自己會是什麽反應呢？
原來期待的一見鐘情怦然心動現在是指望不上了……
“你是何人？”師父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玉暖趕緊轉身面對著師父規規矩矩地站好，像是犯了錯被人逮了個正著似的低著頭，腳趾頭不安地翻上翻下前前後後勾動著地面。
師父見玉暖不答話，懶得再與玉暖糾纏，直接無視玉暖，準備推門而入。
“等等！”玉暖慌亂地開口阻攔，“我……”
師父一手放在門上，半轉身看著玉暖，微微不耐的地等待玉暖到底要說什麽。
“我想拜您為師！”
慌亂中，玉暖隨意找了一個借口。
這也應該是唯一能讓玉暖有理由留在師父身邊的辦法吧！
可是，師父眼神中都是冷漠和不屑，一言不發豪不停留地推門而入，無情地合上了門。
將玉暖留在了門外，留在了孤單的暴風雨中。
又只剩玉暖一個人了。
玉暖最討厭一個人，最討厭讓人窒息的孤獨感。
你也是孤獨的，為什麽不能接納一個和你一樣孤獨的我？
為什麽要將我拒之門外？
玉暖不明白。
也不肯輕易放棄。
玉暖在正門口前跪了下去。
一定要跪到他心軟為止。
然而，師父面對自己這個幼小的“六歲女童”是一點也不心軟。
玉暖從天亮跪到天黑，又從天黑跪到天亮，師父他一次也沒有出來勸阻過……
真的要在這裏跪到死嗎？
如果他真的無意收玉暖為徒，玉暖在這裏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玉暖扶著地，顫著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轉身。
“你要去哪裏？”師父的聲音終於終於出現在背後。
得到了回應玉暖反而感到了委屈，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
回頭時，眼淚已經順著嫩滑的臉龐撲簌簌地流下來，晃晃悠悠地掛在玉暖肉肉的小下巴上。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玉暖哽咽著說道，“也許會四處流浪吧！”
師父不悅地皺著眉頭，仿佛是在責怪玉暖的不夠堅持。
看著師父不高興的樣子，玉暖更加覺得委屈，哭得臉形扭曲起來，“不然我有什麽辦法？我好累啊！我為什麽要忍受這些？……”
玉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一邊涕泗滂沱一邊胡言亂語。
那種哭泣有點像一種對師父撒嬌般的譴責。
現在想起來，那淚水是甜的。
師父直接走到玉暖身邊，拉著她的小手跨過那扇門，將玉暖納入了他的生活。
後來又和師父聊起那日，師父告訴玉暖，師父在玉暖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東西，和那只斑血玉狐特別相似，所以師父動了惻隱之心……
現在想到那時，玉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幸福啊，總是那麽不可思議。
“咣！”大酒槽普仙的一個空酒罐掉到地上驚醒了玉暖。
大酒槽已經喝空了一罐，現在帶著難以抑制的貪婪打開了第二罐，小眼睛因為酒精作用變得血紅。
“酒是好東西啊～”大酒槽普仙拖長聲音感嘆一聲，銀白的胡子隨著他喘出的粗氣打著顫兒？
肆寒上仙帶著翩然仙氣和淡然又不容人挪離目光的氣勢推門而入，沒有露出絲毫病態。大酒槽普仙嚇得趕緊站起來把桌上的酒罐藏進懷裏，膽怯地縮著本來就粗短的脖子。
肆寒上仙臉上並無辭色，可是大酒槽普仙卻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尷尬地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裏，躲來又閃去。
半晌大酒槽普仙吞吞吐吐地道：“沒喝多少，真的，以後一定不這樣了，馬上就說正事了，我沒忘。”
論年齡，肆寒上仙已經一萬三千多歲，大酒槽普仙才六百多歲；論修為，肆寒上仙是上仙，大酒槽普仙只是普仙，加上院長將陌溪修仙院全權交給肆寒上仙，大酒槽普仙可能因此而有些畏懼肆寒上仙。
可是，單從外形來說，十九歲成仙的肆寒上仙看上去青澀俊秀，而大酒槽普仙則白發蒼蒼，長著一臉和藹慈祥的皺紋。
這場面看起來就像一個年輕的孫子在教訓一個年邁的爺爺，謎之尬感。
請原諒他們一群沒有見過世面的凡人大驚小怪……
“沒忘就好。”雖然肆寒上仙是這麽說，可是他冰冷的語氣可一點都不像寬容大酒槽普仙過錯的樣子，反而含著隱隱的嘲諷。
“既然肆寒上仙你來了，那就……那就你來說吧。”大酒槽普仙囊生囊氣地道。
玉暖感覺大酒槽普仙應該就是個老糊塗蛋……
而肆寒上仙看上去那麽嚴謹認真。
“你有沒有覺得肆寒上仙在極力掩飾他對我的著迷啊？”花花又突然語出驚人。
“啊？”
玉暖不知道花花怎麽會突然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這麽精心打扮都是為了他，他一定看出來了，一定被我的美麗所著迷，只是礙於情面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玉暖，你說，我要不要更主動點呢？”花花深情又自信地道。
真不知道花花哪裏來的自信……
上次欲望測試還不夠主動，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真不知道肆寒上仙怎麽敢放花花進陌溪修仙院……
☆、遷否
1.3.2
肆寒上仙不再目視著大酒槽普仙，轉而面向了大家。
講室裏的氣氛一下子不一樣了，原本看笑話似的弟子都瞬間變得嚴肅了。
可見肆寒上仙的氣場是多麽強大。
“明日，你們要進入虛境進行第一次歷練，這個虛境裏有一飛流速遷散，得此寶者武器和凡力都可以得到飛速提升。你們今日回去好好準備準備。”肆寒上仙言簡意賅地說完便離開了講室。
一聽到有那麽好的寶物大家都變得躍躍欲試。
玉暖卻截然相反。
她只覺得：
明天就要進虛境，好煩～
不想去～
玉暖沒什麽雄圖大志，她只是萬千平凡大眾中的一個，對功成名就沒有什麽強烈的渴望。
為什麽踏上修仙這條路，一方面是想討生活。
還有一方面，是想再見到師父。
雖然往日不可追，可是，玉暖還是想盡力找回曾經的溫暖。
下午，玉暖拿著她之前在錢莊用妖幣換的少得可憐的凡幣為自己買了一把劍。
是一把零重六層的諾絲劍。
幾乎是最低級的破劍了，柄上帶著許多生銹，劍刃上也是一片一片霧一樣的模糊。
呃……將就著用吧，誰讓她窮呢？
想想肆寒上仙，他一個月能從院裏領五十兩凡幣，就是五百錢凡幣，也就是五百錢妖幣。
二錢和五百錢，根本沒得比嘛！
肆寒上仙用的是六重七層的刺空劍，劍身總是仙氣繚繞泛著凜凜寒光。
人比人氣死人啊！
虛境雖然叫“虛”境，但是其實很真實，他們進去還要帶點幹糧和衣服，倒像是外出尋寶歷劫。
玉暖準備了一件蓑衣一件棉襖好防寒，她身體不好很怕冷，幾個很甜的糕點和一壺水，甜的糕點比較容易補充能量，準備水是怕去的地方沒有能喝的水。
而我們花花姑娘想準備：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絲、燴鴨腰、燴鴨條、清拌鴨絲兒、黃心管兒、燜白鱔、燜黃鱔、豆豉鮎魚、鍋燒鯉魚、烀爛甲魚、抓炒鯉魚……
後來覺得帶著不太方便，隨便準備了一大麻袋的雞鴨魚肉。
“花花，你這樣真的好嗎？知道的說咱們去虛境歷練了，不知道的以為咱們去給人家擺婚宴了呢！”
玉暖試圖勸阻花花。
然而花花是個以食為天的人，她矮矮的身軀裏放著一個無比巨大的胃，果斷地拒絕了玉暖的建議。
於是乎，玉暖拿著一個小包袱和馱著一大麻袋食物的花花一起出現在煜郃添翎鏡前。
肆寒上仙念咒，玉暖和花花順利地進入了虛境。
四周一片漆黑。
怎麽回事？
這要往哪裏走啊，玉暖牽著花花的手，往左走是黑暗，往右走還是黑暗。
這要去哪裏找飛流速遷散？
“啊～”花花尖利地嚎了一嗓子，震得玉暖的耳膜都要破了。
這一嗓子沒有刺破黑暗，但是四周出現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肆寒上仙聽見我的叫聲了嗎？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受苦來救我了！肆寒上仙！我在這裏！來救我吧！我願意以身相許！”
玉暖真想狠狠地敲一下花花的大頭，整天在幻想什麽呀！
喊了半天，也不見花花幻想中的肆寒上仙出現。
就知道……這個花花……
“難不成又是上次桃林出現的美男子們嗎？”花花還在期待著。
可是，怎麽可能，她們是來歷劫，又不是逛窯子……
如果真的是他們，她們能像上次一樣莫名其妙就走出虛境嗎？
那樣倒好了，以後豈不是能平步青雲？
正在玉暖想入非非的時候，四周瞬間明亮起來，玉暖的呼吸驟然停滯了。
千萬條蛇糾纏著爬動著，圍成了一個洞，玉暖和花花正在這洞中。
每一條蛇都挑釁地吐著蛇信子，綠色的眼睛裏有條豎向尖尖細細的瞳孔，放著陰狠貪婪的光，嘴咧著，像是在笑。
蛇每眨一次眼身上就會豎起滿滿的針一樣的倒刺。
玉暖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是一聲又一聲雷鳴。
在玉暖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被花花拽起向前飛奔起來，腳下不是平路而是相互緊密糾纏的蛇，跑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還伴隨著淒厲的叫聲。
玉暖想如果不小心絆倒了會是什麽場景，她的臉說不定會結結實實紮緊蛇剛好豎起來的倒刺裏，再一□□，滿臉都是血孔……
萬幸的是，她們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沒有絆倒，一溜煙跑出去很遠，以至於都騰空了還在跑。
緊接著是急劇的下落。
突然的失重讓兩個人一起尖聲大叫。
然後重重地砸進了水裏，四面八方的水猛烈地灌進玉暖沒有及時合上的嘴巴和耳朵裏。
玉暖拼命地掙紮，企圖抓住什麽把身體撐到水面以上，可是，什麽也抓不到。
“救……救命啊！”玉暖徒勞地呼著救。
可是，冷靜一些後，玉暖試圖站直，發現，踮著腳昂著頭還是勉強可以把鼻孔露在水面以上的。
而花花還在亂撲騰。
玉暖提醒花花道：“花花，你努力伸直腿站起來，水沒有那麽深。”
過了一會兒，花花帶著哭腔道：“玉暖你騙人！就算我伸直腿也碰不到底！”
好吧，玉暖忘記了花花比矮她一頭，身高是硬傷……
玉暖的個頭本就中等偏下，花花比她還矮一頭，簡直是土豆成精嘛！
還是個胖土豆……
在心裏默默吐槽一番，玉暖還是想辦法扯著花花往岸邊走。
等想辦法爬上岸，玉暖已經累成一攤爛泥了。
兩個人像落水狗似的喘著粗氣。
等體力恢覆一些，玉暖才睜眼看這四周的環境。
這裏山明水秀，綠樹成蔭，茵茵草地上綴著些許不知名的小花，河水清澈見底，小魚成群結隊歡快地穿梭於絲絲裊裊的河草之間。
河水之上懸著一簾瀑布，可謂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玉暖和花花剛才正是從瀑布之後的蛇洞跑出來掉進河裏的。
可是，蛇為什麽不會落到這河裏呢？
難道是有什麽力量將那些蛇困在那個洞裏無法爬出嗎？
這和飛流速遷散有關嗎？
“嗚嗚嗚……”花花哭泣起來，“我的燒雞，我的醬鴨，我的酸菜魚，我的豬肉燉粉條……全跑丟了……啊……”
玉暖低頭看，萬幸，她的包袱還死死地系在胸前，要是這個也丟了，她們就沒有什麽生存的口糧了。
玉暖懶得安慰花花，沈默地解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塊還在滴水的糕點放到花花跟前的草地上，然後掏出剩餘的糕點和棉襖等物攤開晾曬在陽光滿滿的草地上。
花花不用人安慰，看見糕點拿起來吃了就不哭了。
“這裏的水好清澈哦！”花花又在抒發她的浪漫情懷，“說不定有一天我會和肆寒上仙在這裏一起泡澡，哎呦，好害羞啊！”
玉暖暈……
☆、返險
1.3.3
躺在軟軟的草地上，嫩嫩的小草隨風輕輕地擦著玉暖的雙頰，暖洋洋金燦燦的一層薄輝讓玉暖情不自禁地瞇起了雙眼。
好愜意啊，真想融化在這裏……
“咕嚕嚕，咕嚕嚕……”一陣突兀的來自花花腹部的聲音打破了這份靜謐美好。
玉暖試圖忽略。
“咕嚕嚕，咕嚕嚕……”然而花花腹部響得更大聲了。
好吧，玉暖覺得她不能再忽略了，再忽略，響聲可能就要由“咕嚕嚕”變成“梆！梆！梆！”了
玉暖又拿出一塊糕點對花花道：“你要不要再吃點啊？”
“不想吃，太甜太膩了，我想吃我的醬鴨～”花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又突然靈機一動。
每次花花眼睛一亮玉暖就覺得準沒好事。
這次，花花想幹嘛？
“咱們回那個洞把我的口糧偷出來吧！”花花滿懷期待地道。
“什麽？你瘋了！我不去！”玉暖立刻激烈地拒絕。
花花不甘心地湊近一些，道：“去嘛去嘛！玉暖～好玉暖～沒有醬鴨我會死的～”
“去那裏我會死的，那些蛇多可怕啊！我不去！要去你去！”玉暖堅決不去。
“哎呀，蛇又不是天下無敵，蛇害怕雄黃，害怕火，咱們這次有備而去不就行了嗎？”花花十分樂觀地說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蛇，你見過身上長倒刺的蛇嗎？”玉暖一想起來就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長倒刺刺的蛇——它也是蛇啊！只要是蛇它就怕雄黃！你看，”花花從懷裏掏出一個水袋，“雄黃酒可是我的最愛！為了更多的食物只能犧牲一點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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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暖撥開花花的手，蹲下來仔細地尋找，不肯放過任何細枝末節。
找著找著，四周的吵嚷聲戛然而止。
一雙流光夜華鍛靴進入玉暖的視野。
這雙靴子的樣式看著怎麽有點眼熟呢？
順著靴子往上看……那個貴氣十足的男子此刻正單膝跪地蹲在玉暖面前。
他今日身著墨蘭綺繡修身長衫，愈發顯得英氣逼人。
他的身後是一輛精美絕倫的千鶴擎日馬車，兩匹珍貴健碩的奔月馬端正筆直地站立著。
玉暖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怎麽會在這裏？
“不知您在找什麽？我來同您一起找吧。”
他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畢恭畢敬。
玉暖可不好意思勞煩他這種大人物來幫她找區區一個廉價耳釘，當即站了起來，道：“不用找了，我們回去吧。”
他站起來，為玉暖備好上車的踏階。
玉暖預備上車的時候看到那個小雞仔也來了。
小雞仔看到玉暖興奮得不得了，只是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叫她，可是那嘴巴笑得眼看著就要咧到耳邊了。
上了馬車玉暖終於壓制不住問道：“你怎麽來了？這可是半個仙界之地，你不怕引起什麽事端嗎？”
“所有的一切都用陌溪仙水浸泡過了，不會被發覺。”諾何誠懇地看著玉暖又補充道，“諾何只是擔心妖王陛下”
諾何，永遠是這麽情意綿綿忠心耿耿的樣子。
有的時候，玉暖都快要信以為真了。
成為陌淩妖洲妖王……不，暫時代任陌淩妖洲妖王完全是一個意外……
就是在去年，前一任妖王——阿楓——一個男性楓樹妖把玉暖抓來練一門功法，結果不但沒有練成，反而不小心將自己封在了玉暖無名指的指甲裏。
現在玉暖無名指指甲上的楓葉形狀的紋路就是證明。
妖王消失，陌淩妖洲各大法力高強的妖開始互相殘殺搶奪妖王之位，陌淩妖洲頓時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阿楓不忍心看自己苦心經營的陌淩妖洲生靈塗炭，借著玉暖的身體，用盡自己九成的元神除掉了為首作亂的妖，並讓玉暖暫時代任妖王。
玉暖為什麽會答應他呢？
因為陌淩妖洲也是玉暖的老家，玉暖也不想每天都流亡逃難，費盡心思的躲避戰亂。
還有就是……阿楓雇傭她代任妖王，每個月給她二錢妖幣作為工錢。
阿楓很摳有沒有！
當妖王那麽大的官一個月才能拿二錢妖幣很憋屈有沒有！
可是玉暖也沒有什麽討價還價的餘地，她又不是真的有做妖王的法力，也只是憑借著阿楓的元神遺留下來的威懾來做個架子而已。
所以，只能知足常樂任由阿楓這個鐵公雞剝削了。
阿楓臨沈睡前還一直告誡玉暖別亂動他的財產，不然等阿楓恢覆有她好看。
鐵公雞，守財奴，周扒皮，王八蛋……
心裏罵他一百遍玉暖也還是只能乖乖聽命。
可是，陌淩妖洲的妖不知道玉暖只是個空殼子，把她當救世主一樣供著。
按照一直以來的規矩，妖王宮裏清一色的女子被換成了清一色的男子，有的作為玉暖的男寵，有的作為玉暖的仆人。
這真的不是玉暖的意思，玉暖可以對天發誓。
至於諾何，他原本是阿楓的臣子，後來玉暖上位後，便一直向玉暖表達愛意，強烈要求被納入後宮。玉暖很需要一個人替阿楓管理，便應允了。
可是玉暖一直很清醒地知道，所謂的愛意不過是借口，諾何他只是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和獲得更多的權力……
隨他去吧……
就這樣將就著走下去吧……
等阿楓恢覆了，這就是阿楓和諾何之間的事了，到時候玉暖就可以成功退場了……
☆、迷惑
1.2.2
“妖王陛下！您有沒有想新子啊！新子好想您！好想好想！”小雞仔有點尖細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小雞仔做車夫？
玉暖嚴重懷疑這馬車會跑進海裏去，起碼很可能拐進溝裏。
小雞仔原名叫擊新子，長得瘦瘦小小，精力是格外格外的旺盛，整天在玉暖的身邊上竄下跳的，從四面八方無死角地對著玉暖嗷嗷叫喚。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妖王陛下！……”
有一陣子，就算是在夢裏，玉暖也能聽到小雞仔連續不斷的魔音召喚……
還有，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妖王陛下！您什麽時候臨幸我啊！為什麽不臨幸我啊？是不是嫌我長得醜啊？”
和美醜無關，玉暖誰也不臨幸好不好……
“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您怎麽不理新子啊！”
玉暖剛才沒有及時回答小雞仔，他就控制不住地炸毛了！
“想了想了，朕也好想好想新子。”玉暖敷衍地答道。
“好哎，好哎，好哎！”小雞仔的腦子有點不靈光，沒有聽出玉暖的敷衍，興高采烈地叫喚著。
這個馬車很寬敞，能容下十幾人都不止，諾何卻與玉暖坐得很近。
近到諾何的嘴角才微微勾動，玉暖就感覺到了空氣的變化。
諾何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玉暖一直都知道，所以不敢靠近，不敢給他太多的機會訴說他的甜言蜜語。
玉暖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落盡諾何布下的溫柔的天羅地網裏。
盡管玉暖永遠停留在十六歲的妖體裏是一顆已經一百六十九歲的垂垂老矣的心——她早已不是豆蔻年華的懷春少女。
相反，玉暖可能是個怪婆婆……
可是，面對諾何，玉暖還是沒有信心……
胡思亂想著，玉暖漸漸進入了夢鄉。
再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諾何的大腿上。
瞟一眼窗外，陌淩妖洲妖王宮已經快到了。
玉暖在諾何腿上睡了多久啊！
玉暖一個激靈起來坐直，滿含羞窘地道：“對不住……你腿麻了吧，你可以叫醒朕的……”
黃昏獨有的橙黃暖光落進諾何如兩汪秋水般的雙目中，泛起重重疊疊溫柔的漣漪。
“不礙事的，只要妖王陛下休息好了便好。”
玉暖沒有說話，內心卻在瘋狂地咆哮。
不要再蠱惑她啦啊啊啊啊啊！
在離妖王宮正門不遠的地方，諾何拿出妖王袍呈給玉暖，然後獨自下車，留玉暖在車中更換衣物。
玉暖慢慢地撫摸著妖王袍柔軟光滑的表面——多麽華貴的布料……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玉暖現在享受著這份富貴和榮華，等以後一切回到原點的時候，她能適應那份落差嗎？
由一位萬妖仰望的妖王一夜之間變回一個無妖知無妖曉一無所有的小狐妖。
唉……
難受也無可奈何……
換好妖王袍，玉暖也瞬間找到了一絲妖王的感覺，舉手投足之間不自覺地變得莊重了些。
玉暖打開馬車門，扶著小雞仔的手腕踩著踏階下了馬車。
“妖王陛下駕到——恭迎妖王陛下外出修煉回歸——妖王陛下長壽無疆福樂無極——”眾妖一齊對著玉暖行禮，拜禮聲震得山林都在顫抖。
玉暖也莊重地拖長聲音道：“平身——”
眾妖只知道玉暖外出修煉，只有諾何知道玉暖去了陌溪學院。
玉暖給諾何的說法是，妖仙自古不相容，玉暖要親自打入敵人內部，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
其實，修仙可能是她如浮萍一樣孤獨飄零的生命的一絲溫暖的期待。
晚上，玉暖參加了眾男寵為她準備的迎歸宴會。
宴會上大家一同欣賞節目，是一些俊美英朗的男子進行舞劍，射箭，吹簫，彈琴……等表演。
諾何說，玉暖看上哪個，就可以讓哪個晚上侍寢……
玉暖可是敬謝不敏。
每次有人敬酒，玉暖都只是抿一小口，盡管如此，宴會結束的時候，玉暖還是微微有點暈乎，不過神智還是很清醒的。
諾何負責扶著玉暖回寢宮休息，他的右手包著玉暖的右手，左手攬著玉暖的肩。
因為半醉，玉暖有些腿軟，走得不快。
玉暖酒量估計又下降了，剛才明明沒喝多少，胃怎麽有些不舒服了呢？感覺裏面的食物在不安分地翻騰。
“等等，先休息一下，吹吹風再往回走。”玉暖調轉方向，向著假山旁平整的大石頭走去，軟軟坐在了上面。
一席薄月鋪在帶著漣漪的湖水中，四周靜悄悄的，只有時起時落的蟬鳴輕輕扣打微涼的夜色。
“妖王陛下……”諾何不知何時坐在了玉暖身邊，在玉暖耳邊輕聲呢喃，溫熱的呼吸有如游走的撫摸。
玉暖微微側了側臉，正好對上諾何迷離的雙目。
“有些事情是早晚要經歷的，”諾何一個翻身，覆在了玉暖的身子上空，“妖王陛下莫要浪費了這大好時光……”
玉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心跳得像在打雷。
這無關情愛，只是從未近距離接觸過男子的慌亂和緊張。
諾何的唇緩緩靠近。
玉暖沒有像書中寫得那樣奮力地掙紮，大聲呼喊非禮，她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帶著一點執拗偏過了頭。
諾何的唇便停在了咫尺之處，他的眼神不再迷離，而變成了審視，仿佛要將玉暖的靈魂從頭到尾分析考究一番。
半晌，玉暖偏過的頭終究沒有偏回來，諾何的唇也終究沒有追過去。
他站了起來，轉過了身。
玉暖立刻坐直，輕輕地，捏住了諾何的袖角。
她想到了小雞仔說過的話。
“妖王陛下您是不是嫌我醜啊！”
諾何他會不會也這樣想？
“諾何，你是很好的……”玉暖不得要領地安慰著，“你很英俊，很有魅力，很好很好的……”
諾何沒有回頭，玉暖看不見他的表情。
“諾何，你的才能我都知道，如果是為了施展才能穩固地位的話，你沒必要這樣的……你的地位會因你的才幹而長久地穩固下去的……”
諾何回身，臉上是無可奈何的笑容，仿佛在看一個幼稚的孩童。
“你在想什麽！罷了，妖王陛下，您回寢宮安歇吧！”
玉暖這樣說顯得很可笑嗎？
玉暖不明白。
玉暖不明白的事太多……
☆、離人
1.2.3
“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妖王陛下！……”
玉暖一個激靈坐起來，所有的困倦一瞬間消失了。
窗外的錦繡絲雀都被震得撲棱棱飛走了一大片。
小雞仔跪在玉暖的大床上，玉暖的旁邊，喜氣洋洋眨巴著他的小眼睛道：“妖王陛下，猜猜猜我看到了什麽呃呃呃～？”
困倦又逐漸回攏，玉暖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呵欠，痛苦地道：“雞仔兒啊，不管你看到了什麽，不要這樣嚇朕好不好，你要是一直這樣，朕很容易英年早逝的啊～”
“這個這個！”小雞仔兒拿出一張昱晗岺紙，有節奏地搖擺著他細小的腰臀。
昱晗岺紙絕非一般的紙，只有一些有地位有聲望的人才用這種紙來做請帖一類的東西……
這個是別人發來的請帖嗎？
自從玉暖做了陌淩妖洲妖王後，各種宴會倒是參加了不少，這次小雞仔兒這麽興奮幹什麽？
玉暖有點不安地接過了那張昱晗岺紙。
打開。
是納徒考試結果通知！
玉暖……通過納徒考試了！
玉暖立刻親了那張紙好幾下，然後比小雞仔兒還要興奮地抓著小雞仔兒的肩膀使勁兒搖晃著他，把他搖晃得幾乎翻起白眼。
“朕通過了！朕通過了！朕通過了！”
玉暖站起來在她大到能容下七八個人的豪華大床上又蹦又跳。
太好了，太好了，等以後阿楓回歸了，玉暖也不會走投無路，發展得好了能夠成仙，就算次一點也能憑著在陌溪修仙院修習的經歷到凡間去混個神棍做做什麽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著想著玉暖覺得這日子快要美死了！
“妖王陛下，這麽開心咱們辦個宴會慶祝一下吧！”
最喜歡熱鬧的小雞仔兒一有什麽事就嚷嚷著辦宴會……
“不要了，不是剛辦完歡迎朕回歸的宴會嗎？這樣吧，你想吃什麽，朕請你吃好吃的吧！”
玉暖難得大方一次。
“燕薇歸海。”小雞仔兒滿懷期待地道。
這個菜的各種食材都很珍貴啊……
玉暖攢的那點工錢實在是……
於是，玉暖只能幹巴巴地和小雞仔兒大眼瞪小眼。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半晌，玉暖只能很尷尬地道：“還有別的嗎？”
“那就晴絮矜珍吧。”小雞仔兒退而求其次。
這個菜也好貴好貴的啊！根本買不起啊～
玉暖攬過小雞仔兒瘦削的肩膀道：“雞仔兒啊～這樣吧，朕請你吃一樣和這兩道菜一樣好吃，一樣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美食吧！”
小雞仔兒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看著玉暖，滿懷期待地道：“什麽美食啊？”
“菜煎餅怎麽樣？宮裏應該有賣的吧！”
“……”
第二天，諾何和小雞仔兒在海邊為玉暖送行。
正所謂，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今天天色灰蒙蒙的，雨欲下不下的，使離人心上的陰郁和惆悵更厚重了一些。
其實，玉暖最討厭離別。
可能是因為玉暖從小是個孤兒，她格外討厭孤單，格外依戀關愛。
哪怕只是虛情假意……
小雞仔兒一如既往對玉暖黏糊糊的。
“妖王陛下您可不要忘了新子啊！新子可是一直在等著您回來啊！一定要每天都想新子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好多遍啊！”
“朕會的。”玉暖認真地回答道。
不再如以往那般敷衍。
諾何沒有說什麽，只是有點黯然地看著玉暖。
“諾何，”玉暖主動開口，“朕不在，洲內洲外上上下下的事務就要托付給你了，希望你能替朕好好照料。”
諾何施了一禮，信誓旦旦地道：“妖王陛下盡管放心，諾何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絕不負妖王陛下所托！”
玉暖點了點頭，轉身踏上了前往陌溪中洲的船。
玉暖立在船頭，立在冷風中，看著岸邊的諾何和小雞仔兒越來越遠。
諾何烏黑飄逸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淩亂地飄飛，發絲後面是他深不見底的雙目。
小雞仔兒先是小幅度揮手，接著跳起來狠命地揮手，生怕玉暖看不見了似的。
等到阿楓回歸的時候，玉暖怕也是不能那麽輕易地放下小雞仔兒和……小雞仔兒吧。
不能放不下諾何，玉暖不允許自己放不下諾何。
因為諾何一定不是真心的，被老奸巨猾的諾何騙得連心都不剩就太愚蠢了……
再見花花是在陌溪修仙院正門口。
一日不見，花花變得更加……驚世駭俗了。
花花穿著一身明黃色的蓬松紗衣，本來就胖的她顯得更加臃腫，一朵闊大的暗紅色皺巴巴的月季絹花大咧咧地別在她南瓜一樣碩大的腦袋側邊。
一看見玉暖，花花就飛撲了過來，先是給了玉暖一個大大的熊抱，然後離得遠一點，施施然轉了一個圈，得意洋洋地道：“怎麽樣？是不是格外明艷動人？”
“呃……”玉暖猜她臉上現在一定是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蠻好看的……”
花花好像一點也沒有發覺玉暖臉上微笑的勉強，難道是玉暖那拙劣的演技有了質的飛躍嗎？
花花格外高興，道：“是嗎？我也覺得很好看！一路上有不少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呢！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啦！”
首先，人家盯著你看不是因為你好看，而是你打扮得好像生意慘淡青.樓.裏的老鴇一般；其次，您那渾厚燦爛的笑容可一點都沒體現出來您那極其委婉的不好意思！
算了，玉暖就不打擊花花那強大的自尊心了，打擊了也沒用……
“肆寒上仙的傷不知道好沒好些？”
漫步在陌溪修仙院裏，玉暖突然難得地八卦了一次。
一定是被花花這個八卦狂魔給傳染了。
花花自然對這種邊角料知曉得一清二楚。
她晃著她宣軟的大腦袋道：“還沒有恢覆完全，不過聽說他要撐著親自接待咱們喲。肆寒上仙不愧是我黃花花的夢中情人，這麽敬業！”
說完黃花花就沈浸入對肆寒上仙的迷戀和幻想中去了。
既然受傷了，怎麽不好好休息休息呢？
接待新弟子能有多重要？
每一年都要進行的活動，還不都是一樣？
玉暖這是在想什麽啊！
肆寒上仙怎麽做也輪不到玉暖操心啊！
☆、入院
1.3.1
和對新生活滿懷期待一直嘰嘰喳喳的新弟子們一同坐在講室裏，玉暖卻格外安靜地發起了呆。
玉暖又想起了師父。
玉暖在師父身邊養傷時一百五十八歲，要不是在節骨眼被獵人暗算，玉暖就順利成人形了。
當時，作為一只斑血玉狐在師父身邊的時候，玉暖就有一種很強烈的想要盡快成人形的感覺。
很想要早點以一個妙齡女子的面貌出現在師父面前。
有一個有點奢侈的想法就是，修煉出一個面貌身量好一點的妖體，讓師父也能稍稍地對自己動心一下。
哪怕只是一瞬間。
也許是因為舊傷未愈，也許是因為玉暖操之過急，人形是修煉成功了。
可是，卻是一個六歲小女孩模樣的妖體。
修煉成人形的那天下午，玉暖坐在河邊，無奈地看著水中的倒影。
水汪汪的大眼睛，飽滿細潤的橢圓小臉，瘦小幼嫩的身軀……
這哪裏會讓師父動心嘛！
除非師父有心理疾病！
師父很正常好不好！
氣死了，氣死了！
玉暖忍不住煩躁地拿起石頭砸向水中的那個六歲小女孩，濺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發洩完，玉暖無力地向後倒去，躺在綿綿軟軟的草地上。
天上空空的，偶爾會有一行大雁飛過。
太陽逐漸西斜，玉暖沒有理由再和自己耗下去，拖著自己疲憊的小身體，回了師父的住處。
玉暖踮起腳，把下巴放到矮矮的籬笆橫欄上，雙手把著兩根相鄰的竹竿往裏瞅。
師父回家了嗎？
他看到自己會是什麽反應呢？
原來期待的一見鐘情怦然心動現在是指望不上了……
“你是何人？”師父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
玉暖趕緊轉身面對著師父規規矩矩地站好，像是犯了錯被人逮了個正著似的低著頭，腳趾頭不安地翻上翻下前前後後勾動著地面。
師父見玉暖不答話，懶得再與玉暖糾纏，直接無視玉暖，準備推門而入。
“等等！”玉暖慌亂地開口阻攔，“我……”
師父一手放在門上，半轉身看著玉暖，微微不耐的地等待玉暖到底要說什麽。
“我想拜您為師！”
慌亂中，玉暖隨意找了一個借口。
這也應該是唯一能讓玉暖有理由留在師父身邊的辦法吧！
可是，師父眼神中都是冷漠和不屑，一言不發豪不停留地推門而入，無情地合上了門。
將玉暖留在了門外，留在了孤單的暴風雨中。
又只剩玉暖一個人了。
玉暖最討厭一個人，最討厭讓人窒息的孤獨感。
你也是孤獨的，為什麽不能接納一個和你一樣孤獨的我？
為什麽要將我拒之門外？
玉暖不明白。
也不肯輕易放棄。
玉暖在正門口前跪了下去。
一定要跪到他心軟為止。
然而，師父面對自己這個幼小的“六歲女童”是一點也不心軟。
玉暖從天亮跪到天黑，又從天黑跪到天亮，師父他一次也沒有出來勸阻過……
真的要在這裏跪到死嗎？
如果他真的無意收玉暖為徒，玉暖在這裏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玉暖扶著地，顫著麻木的雙腿站了起來，轉身。
“你要去哪裏？”師父的聲音終於終於出現在背後。
得到了回應玉暖反而感到了委屈，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
回頭時，眼淚已經順著嫩滑的臉龐撲簌簌地流下來，晃晃悠悠地掛在玉暖肉肉的小下巴上。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玉暖哽咽著說道，“也許會四處流浪吧！”
師父不悅地皺著眉頭，仿佛是在責怪玉暖的不夠堅持。
看著師父不高興的樣子，玉暖更加覺得委屈，哭得臉形扭曲起來，“不然我有什麽辦法？我好累啊！我為什麽要忍受這些？……”
玉暖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麽，一邊涕泗滂沱一邊胡言亂語。
那種哭泣有點像一種對師父撒嬌般的譴責。
現在想起來，那淚水是甜的。
師父直接走到玉暖身邊，拉著她的小手跨過那扇門，將玉暖納入了他的生活。
後來又和師父聊起那日，師父告訴玉暖，師父在玉暖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東西，和那只斑血玉狐特別相似，所以師父動了惻隱之心……
現在想到那時，玉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
幸福啊，總是那麽不可思議。
“咣！”大酒槽普仙的一個空酒罐掉到地上驚醒了玉暖。
大酒槽已經喝空了一罐，現在帶著難以抑制的貪婪打開了第二罐，小眼睛因為酒精作用變得血紅。
“酒是好東西啊～”大酒槽普仙拖長聲音感嘆一聲，銀白的胡子隨著他喘出的粗氣打著顫兒？
肆寒上仙帶著翩然仙氣和淡然又不容人挪離目光的氣勢推門而入，沒有露出絲毫病態。大酒槽普仙嚇得趕緊站起來把桌上的酒罐藏進懷裏，膽怯地縮著本來就粗短的脖子。
肆寒上仙臉上並無辭色，可是大酒槽普仙卻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尷尬地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裏，躲來又閃去。
半晌大酒槽普仙吞吞吐吐地道：“沒喝多少，真的，以後一定不這樣了，馬上就說正事了，我沒忘。”
論年齡，肆寒上仙已經一萬三千多歲，大酒槽普仙才六百多歲；論修為，肆寒上仙是上仙，大酒槽普仙只是普仙，加上院長將陌溪修仙院全權交給肆寒上仙，大酒槽普仙可能因此而有些畏懼肆寒上仙。
可是，單從外形來說，十九歲成仙的肆寒上仙看上去青澀俊秀，而大酒槽普仙則白發蒼蒼，長著一臉和藹慈祥的皺紋。
這場面看起來就像一個年輕的孫子在教訓一個年邁的爺爺，謎之尬感。
請原諒他們一群沒有見過世面的凡人大驚小怪……
“沒忘就好。”雖然肆寒上仙是這麽說，可是他冰冷的語氣可一點都不像寬容大酒槽普仙過錯的樣子，反而含著隱隱的嘲諷。
“既然肆寒上仙你來了，那就……那就你來說吧。”大酒槽普仙囊生囊氣地道。
玉暖感覺大酒槽普仙應該就是個老糊塗蛋……
而肆寒上仙看上去那麽嚴謹認真。
“你有沒有覺得肆寒上仙在極力掩飾他對我的著迷啊？”花花又突然語出驚人。
“啊？”
玉暖不知道花花怎麽會突然得出這樣的結論。
“我這麽精心打扮都是為了他，他一定看出來了，一定被我的美麗所著迷，只是礙於情面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玉暖，你說，我要不要更主動點呢？”花花深情又自信地道。
真不知道花花哪裏來的自信……
上次欲望測試還不夠主動，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真不知道肆寒上仙怎麽敢放花花進陌溪修仙院……
☆、遷否
1.3.2
肆寒上仙不再目視著大酒槽普仙，轉而面向了大家。
講室裏的氣氛一下子不一樣了，原本看笑話似的弟子都瞬間變得嚴肅了。
可見肆寒上仙的氣場是多麽強大。
“明日，你們要進入虛境進行第一次歷練，這個虛境裏有一飛流速遷散，得此寶者武器和凡力都可以得到飛速提升。你們今日回去好好準備準備。”肆寒上仙言簡意賅地說完便離開了講室。
一聽到有那麽好的寶物大家都變得躍躍欲試。
玉暖卻截然相反。
她只覺得：
明天就要進虛境，好煩～
不想去～
玉暖沒什麽雄圖大志，她只是萬千平凡大眾中的一個，對功成名就沒有什麽強烈的渴望。
為什麽踏上修仙這條路，一方面是想討生活。
還有一方面，是想再見到師父。
雖然往日不可追，可是，玉暖還是想盡力找回曾經的溫暖。
下午，玉暖拿著她之前在錢莊用妖幣換的少得可憐的凡幣為自己買了一把劍。
是一把零重六層的諾絲劍。
幾乎是最低級的破劍了，柄上帶著許多生銹，劍刃上也是一片一片霧一樣的模糊。
呃……將就著用吧，誰讓她窮呢？
想想肆寒上仙，他一個月能從院裏領五十兩凡幣，就是五百錢凡幣，也就是五百錢妖幣。
二錢和五百錢，根本沒得比嘛！
肆寒上仙用的是六重七層的刺空劍，劍身總是仙氣繚繞泛著凜凜寒光。
人比人氣死人啊！
虛境雖然叫“虛”境，但是其實很真實，他們進去還要帶點幹糧和衣服，倒像是外出尋寶歷劫。
玉暖準備了一件蓑衣一件棉襖好防寒，她身體不好很怕冷，幾個很甜的糕點和一壺水，甜的糕點比較容易補充能量，準備水是怕去的地方沒有能喝的水。
而我們花花姑娘想準備：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兒、晾肉、香腸兒、什錦蘇盤兒、熏雞白肚兒、清蒸八寶豬、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件兒、鹵子鵝、山雞、兔脯、菜蟒、銀魚、清蒸哈什螞、燴鴨絲、燴鴨腰、燴鴨條、清拌鴨絲兒、黃心管兒、燜白鱔、燜黃鱔、豆豉鮎魚、鍋燒鯉魚、烀爛甲魚、抓炒鯉魚……
後來覺得帶著不太方便，隨便準備了一大麻袋的雞鴨魚肉。
“花花，你這樣真的好嗎？知道的說咱們去虛境歷練了，不知道的以為咱們去給人家擺婚宴了呢！”
玉暖試圖勸阻花花。
然而花花是個以食為天的人，她矮矮的身軀裏放著一個無比巨大的胃，果斷地拒絕了玉暖的建議。
於是乎，玉暖拿著一個小包袱和馱著一大麻袋食物的花花一起出現在煜郃添翎鏡前。
肆寒上仙念咒，玉暖和花花順利地進入了虛境。
四周一片漆黑。
怎麽回事？
這要往哪裏走啊，玉暖牽著花花的手，往左走是黑暗，往右走還是黑暗。
這要去哪裏找飛流速遷散？
“啊～”花花尖利地嚎了一嗓子，震得玉暖的耳膜都要破了。
這一嗓子沒有刺破黑暗，但是四周出現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肆寒上仙聽見我的叫聲了嗎？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受苦來救我了！肆寒上仙！我在這裏！來救我吧！我願意以身相許！”
玉暖真想狠狠地敲一下花花的大頭，整天在幻想什麽呀！
喊了半天，也不見花花幻想中的肆寒上仙出現。
就知道……這個花花……
“難不成又是上次桃林出現的美男子們嗎？”花花還在期待著。
可是，怎麽可能，她們是來歷劫，又不是逛窯子……
如果真的是他們，她們能像上次一樣莫名其妙就走出虛境嗎？
那樣倒好了，以後豈不是能平步青雲？
正在玉暖想入非非的時候，四周瞬間明亮起來，玉暖的呼吸驟然停滯了。
千萬條蛇糾纏著爬動著，圍成了一個洞，玉暖和花花正在這洞中。
每一條蛇都挑釁地吐著蛇信子，綠色的眼睛裏有條豎向尖尖細細的瞳孔，放著陰狠貪婪的光，嘴咧著，像是在笑。
蛇每眨一次眼身上就會豎起滿滿的針一樣的倒刺。
玉暖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是一聲又一聲雷鳴。
在玉暖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被花花拽起向前飛奔起來，腳下不是平路而是相互緊密糾纏的蛇，跑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還伴隨著淒厲的叫聲。
玉暖想如果不小心絆倒了會是什麽場景，她的臉說不定會結結實實紮緊蛇剛好豎起來的倒刺裏，再一□□，滿臉都是血孔……
萬幸的是，她們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沒有絆倒，一溜煙跑出去很遠，以至於都騰空了還在跑。
緊接著是急劇的下落。
突然的失重讓兩個人一起尖聲大叫。
然後重重地砸進了水裏，四面八方的水猛烈地灌進玉暖沒有及時合上的嘴巴和耳朵裏。
玉暖拼命地掙紮，企圖抓住什麽把身體撐到水面以上，可是，什麽也抓不到。
“救……救命啊！”玉暖徒勞地呼著救。
可是，冷靜一些後，玉暖試圖站直，發現，踮著腳昂著頭還是勉強可以把鼻孔露在水面以上的。
而花花還在亂撲騰。
玉暖提醒花花道：“花花，你努力伸直腿站起來，水沒有那麽深。”
過了一會兒，花花帶著哭腔道：“玉暖你騙人！就算我伸直腿也碰不到底！”
好吧，玉暖忘記了花花比矮她一頭，身高是硬傷……
玉暖的個頭本就中等偏下，花花比她還矮一頭，簡直是土豆成精嘛！
還是個胖土豆……
在心裏默默吐槽一番，玉暖還是想辦法扯著花花往岸邊走。
等想辦法爬上岸，玉暖已經累成一攤爛泥了。
兩個人像落水狗似的喘著粗氣。
等體力恢覆一些，玉暖才睜眼看這四周的環境。
這裏山明水秀，綠樹成蔭，茵茵草地上綴著些許不知名的小花，河水清澈見底，小魚成群結隊歡快地穿梭於絲絲裊裊的河草之間。
河水之上懸著一簾瀑布，可謂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玉暖和花花剛才正是從瀑布之後的蛇洞跑出來掉進河裏的。
可是，蛇為什麽不會落到這河裏呢？
難道是有什麽力量將那些蛇困在那個洞裏無法爬出嗎？
這和飛流速遷散有關嗎？
“嗚嗚嗚……”花花哭泣起來，“我的燒雞，我的醬鴨，我的酸菜魚，我的豬肉燉粉條……全跑丟了……啊……”
玉暖低頭看，萬幸，她的包袱還死死地系在胸前，要是這個也丟了，她們就沒有什麽生存的口糧了。
玉暖懶得安慰花花，沈默地解開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塊還在滴水的糕點放到花花跟前的草地上，然後掏出剩餘的糕點和棉襖等物攤開晾曬在陽光滿滿的草地上。
花花不用人安慰，看見糕點拿起來吃了就不哭了。
“這裏的水好清澈哦！”花花又在抒發她的浪漫情懷，“說不定有一天我會和肆寒上仙在這裏一起泡澡，哎呦，好害羞啊！”
玉暖暈……
☆、返險
1.3.3
躺在軟軟的草地上，嫩嫩的小草隨風輕輕地擦著玉暖的雙頰，暖洋洋金燦燦的一層薄輝讓玉暖情不自禁地瞇起了雙眼。
好愜意啊，真想融化在這裏……
“咕嚕嚕，咕嚕嚕……”一陣突兀的來自花花腹部的聲音打破了這份靜謐美好。
玉暖試圖忽略。
“咕嚕嚕，咕嚕嚕……”然而花花腹部響得更大聲了。
好吧，玉暖覺得她不能再忽略了，再忽略，響聲可能就要由“咕嚕嚕”變成“梆！梆！梆！”了
玉暖又拿出一塊糕點對花花道：“你要不要再吃點啊？”
“不想吃，太甜太膩了，我想吃我的醬鴨～”花花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又突然靈機一動。
每次花花眼睛一亮玉暖就覺得準沒好事。
這次，花花想幹嘛？
“咱們回那個洞把我的口糧偷出來吧！”花花滿懷期待地道。
“什麽？你瘋了！我不去！”玉暖立刻激烈地拒絕。
花花不甘心地湊近一些，道：“去嘛去嘛！玉暖～好玉暖～沒有醬鴨我會死的～”
“去那裏我會死的，那些蛇多可怕啊！我不去！要去你去！”玉暖堅決不去。
“哎呀，蛇又不是天下無敵，蛇害怕雄黃，害怕火，咱們這次有備而去不就行了嗎？”花花十分樂觀地說道。
“那可不是一般的蛇，你見過身上長倒刺的蛇嗎？”玉暖一想起來就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長倒刺刺的蛇——它也是蛇啊！只要是蛇它就怕雄黃！你看，”花花從懷裏掏出一個水袋，“雄黃酒可是我的最愛！為了更多的食物只能犧牲一點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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