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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神的強烈不滿。

玄武華陰有沒有僭越天帝之心沒人清楚,但她的確功高蓋主了太久了。現恕海動蕩不安這個緣由,的確是撤去她職位的最好措辭。

沈思良久,天君擡起頭來,深皺的眉頭豁然展開。

“眾卿不必再講,此事,朕自由主張。”

眾神見天君神采熠熠信心十足,都知道聖心裏的思量,暗地裏都有些興奮,似乎要一出幾十萬年來的惡氣。

然而正當淩霄寶殿上,眾神心思各異,沒過幾日,卻傳來恕海翻滾,即將崩塌而出的消息。

“傳玄武華陰!讓她親自前去鎮壓!”天君拍案而起,天顏大變。

“稟天君,玄武華陰此刻正攜蓬萊全島前往恕海,她還派人告知,恕海一定不會溢出來。所有的一切都由她全權負責!”

天君一雙火目中神情變幻不定,雙手支撐在禦案上微微顫顫。

恕海一動蕩,天庭也開始搖搖欲墜,人界各處怪獸頻出,都為即將要從恕海溢出的洪水猛獸奏狂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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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之國。恕海。

海水不停的沸騰,咆哮。

海水變成暗紅色,翻滾著沖天而起,眼看著就要沖出大海。

卷起的浪花都是猛獸的形狀,嘶吼嚎叫的聲音響徹天際,一如每一次玄武華陰將妖魔投入恕海時的景象。

只是這一次,恕海水不再受控制,它要吞噬的,是六界。

玄武華陰站在海邊,黑袍曳地,長長的銀發直到腳踝,在她身後綿延數裏。她的身後跟著許多的身著白衣的蓬萊弟子,男男女女,年長年幼,中年,青年,少年,少女,幼童。他們皆手中執劍,發上束青綢。

玄武華陰轉過身,銀色的眼睛一一的看過這些弟子的面孔,最後開口道:

“蓬萊弟子聽令。”

三千弟子即刻嘩啦啦的跪倒,暗紅色的海邊像是盛開著一大片的潔白的花。

所有人都虔誠的望著眼前的神,在蓬萊弟子的心中,天地間只有一位神尊,那便是此刻站在他們眼前的黑袍銀發。

“恕海乃本尊職責所在,今日恕海勢必要崩塌,本尊卻不得坐視不理。”她頓了頓,看著那些專註的望著她的眼神,以及那綁在黑發上的青綢在風中輕輕飄動飛揚。

“……為了鎮壓這裏的魔魂,本尊唯有以神軀葬海。蓬萊弟子在此守著,待恕海平息之後回到蓬萊,由大弟子衛明帶領,將蓬萊發揚光大。”她取下手上的一顆蛇形戒指,“衛明,為師此刻便將蓬萊島主之位傳與你,你莫辜負為師一片苦心。”

她面前的一個容長臉男子在地上深深的叩頭:“衛明叩謝祖師,定不負祖師期望。”

玄武華陰點點頭,將戒指交到衛明手上。她轉過身,看著眼前咆哮的暗紅海水。聲音低低的,只有她身後離她最近的幾個弟子聽到。

“你們這些妖魔,所恨的也不過是我玄武一人……”

眼看著恕海之水咆哮的越來越急驟,玄武華陰深嘆了一口氣,展開寬大的雙袖,飛身入海。

身形幻化出無數黑紅的羽花,漫天灑下來,沈入紅色的大海。

一時間恕海一片黑紅的花海,黑紅的羽花雨水一般鋪天蓋地的澆了下來,與恕海的水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跪在岸上的蓬萊弟子望著逐漸平息的恕海深深叩頭,卻不料,眨眼之間,海水又沸騰翻滾咆哮起來。暗紅色的浪花一丈高過一丈。

蓬萊弟子俱是面色絕望。

“師兄,怎麽辦?恕海似乎止不住了。”

“祖師都已經葬海了,恕海還是止不住,莫非六界真逃不過此劫?……”

一直沈默不語的衛明將視線從恕海上移開,低頭看了看右手中指上的蛇形戒指。當他在擡起頭時,面上的神情已經是一派坦然。

“六界興亡,螻蟻有責。既然祖師已經葬海,我等也不必茍存。此刻即拿三千個弟子的魂魄來鎮海,你們誰要是不願意的,不強求。我以蓬萊島主的身份,將島主之位,傳給最後幸存的那人。若此次大劫真的逃不過,那滅的就不止是蓬萊,還有六界。”

他將戒指取下來,放在身旁的大巖石上。

他身後的眾人,卻是沒有一個離開。

衛明轉身,朝著暗紅色的大海飛了下去。

如同一片白花般,墜入深紅的海水裏。

眾弟子見大師兄已經率先跳了下去,擡眼看了看愈來愈黑暗的天空,漏了一般的蒼穹,仿佛有極為可怕的東西要從那大洞中沖出來,淹沒眼前的一切。

然後,一片片純白跟著落盡恕海。

無聲的悲壯在天海之間上演。

這是一場急速爆發的戰爭,在人們尚還沈浸在安逸榮華裏時硝煙和炮火卻已經彌漫整個世界,到處是絕望的情緒蔓延。

蓬萊弟子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還給六界一個安詳的恕海。

暗紅色的海面上一陣白衣翻飛,如九天之上突然落下的茫茫大雪……

海面上緩緩升起一座灰色石像,暗紅的海水從石像身上退去,露出被海水腐蝕的斑駁冰冷的石身。

已經看不清容顏的石像,看著那些純白一個一個的跳進暗紅色的大海,巨大的石眼竟然流出淚水,順著石身滑入滾滾的海水之中……

海岸上還只剩下最後一個幼童弟子,他站起身,面龐上的淚水早已幹涸。正要學著其他師兄,跳下恕海時,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道:“慢著。”

他怔然擡頭,卻只見石像流著眼淚。

“祖師……”

“恕海已平,你拾起戒指,回蓬萊吧。”

“不,祖師。我……”

忽然一股風將他瘦小的身子卷進一片暴風之中。

“終身不可靠近此地半步,將蓬萊發揚光大……”風聲呼嘯中,他聽見一個聲音這樣說著。

當天庭派的天神們趕到時,只見漫天翻滾的暗紅天水中,有無數雪白的影子。

恕海上空嘶鳴著一只金色的長龍,悲愴的嘶聲響徹天際。

天雷乍響,從雲層中呼嘯而出一條蒼龍,青色的爪子仿佛要撕破這沈重的天幕。

繼而一條扇動著巨翼的白虎,奔騰著在空中竄出。

一聲鳥悲鳴,一團火焰從天而降,火凰破火而出。

三大神獸圍著石像盤繞飛轉,嘶吼,卻都無計可施。

不知從何處跑出一個身材矮小但白發及地的人,他跑的很快。倏的變化成一只渾身雪白的焰火獸,奔到空中,跳到石像的肩頭。

“嗷嗚——————————”

………………

痛失愛女的雪焰靈獸,哀嚎一聲比一聲淒厲。加之三大神獸和玄武坐騎應龍的悲鳴,整個天空都是鋪天漫地的悲慟。

恕海終於歸於平靜,波瀾無驚。

天君的禦案上只這樣一句話來記載此事:玄武華陰親率蓬萊三千弟子全數殉海。

一場浩天大劫於這樣一場悲慟中消失無形,除了恕海上破敗的石像,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如同開天辟地,亙古時期就存在的那樣。神界中人,對此事唏噓不已。有人說玄武華陰自作自受,也有人替蓬萊三千弟子說慘。

天君說,玄武華陰已經消失,功過相抵,從今後不再議有關她和恕海的任何事。由於玄武華陰千百萬年來一直是關系六界的重要人物,這次恕海崩塌的緣由又是她自己不斷往裏投魂魄的過錯,天君下令嚴禁再有人議論此事。

玄武華陰於是成為神界禁忌。

只有那太上老君仍然偶爾拿玄武說事,天君也只能親自一句:“老君。”

太上老君是神界老臣,又是道教祖師,另名道德天尊。其地位尊崇在神界中少有。面對太上老君,天君也只能一聲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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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玄武華陰葬海不久後。

“哎。嘖嘖。哎……”瓊花樹下的白胡子老頭仍舊倒在樹下喝酒,時不時的長籲短嘆。直至發現眼前一片青色,這才滴溜著小眼瞧上去。

“老君,又獨在此飲酒?”

只見面前的男子一身青袍,頭戴木雕小龍冠,束著一頭黑發垂地,卻是那上古四大神獸之首的青龍蒼明。

“喲!咳咳。”太上老君一口酒沒咽下去,嗆得他一口老痰忙不疊的往外吐。

蒼明便好心的伸手替他撫背。

待太上老君回過神來,一聲長嘆。

“青龍神尊?找小老兒何事啊?”

蒼明一聲淺笑,容顏溫潤,卻有梨渦淡淡,甚是好看。

太上老君不禁感嘆,這青龍神尊的容貌,這年輕一輩神仙裏還真沒有比的上的。奈何,千百萬年來他深居於東方之國,極少在天庭神界走動,故而見到他尊容的也少之又少。都說天界太子聽惒是第一美男,在太上老君看來,卻不及這青龍神尊萬一。

太上老君砸吧砸吧嘴,或是現如今小輩神仙都愛新鮮,偏巧他老君卻看青龍這張老臉入眼得很。

“我又不是小妹,你何需喚的那麽尊敬?你堂堂道德天尊,喚我神尊,貶低了你身份不是?”

聽蒼明這麽一說,又提起了老君的傷心事。太上老君將酒壺放在一旁,弓著背坐著,一副頹敗的模樣。

“哼哼。她啊……自一頭幼小的龜蛇,到後來化成人形,都是在我們眼下的。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被雪焰靈獸捧在手心裏,驕縱的沒個樣子,養成這麽個目中無人的模樣……目中無人不說,還自負自大。你說,好好的她跳什麽海啊?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說著似有不忿,轉過頭盯著一旁的蒼明。

蒼明望著前方,純白的瓊花自他眼前滑過,許久之後,卻是搖了搖頭。

“那是唯一的法子。”

太上老君又轉回頭,楞楞的盯著地上的花瓣。

蒼明站起身,雙手負於背後,慢慢的往前踱步。

“她雖是我們四個中最年幼的,卻是神力最高的。那父神的頭顱在她身上,責任重大。這麽久來,其實她自己心裏清楚明白的很,遲早這六界大劫,頭一個要殉這劫的便是她。她不是目中無人,只是性子本就木冷,懶得跟年輕一眾神仙套近乎,不似你老君,親切可敬,人人都愛。”

“切。”太上老君一聲嗤笑,盤起雙腿坐在臺階上。

“性子冰冷,又高權在握,難免招來……算了。不說這些,這次我來,是向老君辭行的。”蒼明笑了笑,轉過身對太上老君說道。

“啥?你辭什麽行?”

“我要……下界去歷一番劫難啊。”

太上老君癟癟嘴,“去何處歷劫?”卻是沒問他為何歷劫。

“這便要勞煩老君了。待我去三生池裏化成胎形,你將我往下隨意一拋。拋到哪兒便算哪兒。”

蒼明眨了眨眼,又露出那淡淡的梨渦。

太上老君耷拉下眼皮,“隨你的便。”

一個時辰後。

茫茫天空,蒼蒼雲端。太上老君抱著自三生池裏提出來的一個小嬰兒,站在雲端,喃喃道:

“青龍啊青龍,說什麽歷劫,你就是想下界去找那玄武小蛇的一絲殘魂,當我不知。切……”

便果真隨意往下一拋,閉著眼也沒看清究竟拋去了哪裏。

一睜眼才猛然想起什麽,忙摘下自己頸項上佩

3、葬海歸天 ...

戴的吊墜。

那吊墜也不精致,模樣就是一把小劍,卻很得太上老君的喜愛。太上老君將吊墜置於手中,嘀咕道:

“墜兒啊墜兒,你可得保護好他,他可是青龍神尊。青龍啊青龍,你可別說我不夠義氣……”

往下瞅了瞅,估摸著方才的方向將吊墜拋了下去。

五百年後,一只藍眼黑蟒從化妖池逃出,天庭無法尋獲。守化妖池的神只說,是一只巨蟒,不知身份,千年前被降魔祖師放進去的。

天君於是派當代司戰神君墨滄追捕。

藍發蛇身的少年站在平靜的恕海邊,擡頭仰望那座灰色的祖師神像。

看的久了,忽然發現神像灰色的眼睛裏,隱隱有淚水流出,一路蜿蜒的落盡海中。

他冰藍色的眼睛浮起笑意,轉身離開。

都說恕海是被三千弟子的精魂凈化,卻不知,只有上古神獸的淚水,才擁有真正凈化恕海之水的力量。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卻更深。

玄武華陰,你為何將我投進化妖池,卻用你的心來護住我的身體……

我不明白,就像當初,為何你一次次震碎我的魂魄,卻又餵我吃那種難吃的藥丸?

你告訴我……師父……

天際吹過一陣風,像是刮來一聲溫柔的嘆息。

他怔然轉過身,晚霞中的灰色石像散發出暈黃的淡光。

七百年後,一只鮫人來到恕海,從此每日守候,夜裏便睡在石像腳下。每當恕海微動,石像落淚時,鮫人便撫琴奏樂,借此安撫恕海下直至燒焦也仍要被禁錮的魂魄。

4、西城有枯影 ...

夢裏又是陣陣白衣翻飛,像雪花,一片接著一片從眼前飛過,像是永無止境般……前仆後繼,生生不息……

夜色涼薄如水,寒意襲人。

茂密的榕樹林,在最盡頭,幾顆高大而古老的不知年歲的榕樹。落葉重疊處,幾株破敗的殘花。

點點微弱的昏黃燈光從一座塔樓似的閣樓中灑下來,一個頎長的身影倒映在窗紙上,從輪廓看,似乎在休憩。灰白的長發鋪在古老木頭制作的書桌上,加之灰色的長衣,整個人埋在一堆不知名的書裏,每一本書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甚至是被人遺忘的書裏。

身體一陣為不可察的細微抖動,埋在案幾上的人醒了。一雙還在睡意中的灰色眼睛望向窗外,毫無焦距。

細雨綿綿,冷風陣陣。冰冷的雨水順著窗沿流到案幾上,淋濕了上面帶著昏黃頁面的書籍。

直到那雨滴一滴一滴的隨著風撲到那只灰白的手上,這手的主人才被驚醒似的顫抖了一下。身子從古老的椅子中搖搖晃晃的站起,連帶著椅子和桌子還有這人肩上的書一起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

由於愈來愈大的雨聲的緣故,在這座無人的閣樓裏顯得不是那麽清晰。

穩了穩身形,晃了晃頭,揉了揉眼睛。頎長的身子傾斜到案幾上,骨節分明的手拉上撐起的紙窗。

“啪。”紙窗關上,將那愈來愈響的雨聲隔絕。

那人轉過身來,望了望屋中環繞的書架,滿目的書籍。微弱的燈光下,灰色的長衣寬寬大大的籠罩著修長的身體,掩住了本該是曼妙流暢的曲線。長發直達膝蓋,愈發襯托出此人的身影修長和秀挺。

一張臉,下顎微微有些尖俏,膚色蒼白,那一雙眼眸也是同樣灰色,瞳仁很大,似乎是仍然沒有聚焦一樣。原本或許秀麗的五官卻在長長的灰撲撲的頭發下顯得不辨雌雄。

她舉著蠟燭燈,邁動雙腿,朝房門走去。

木門“咯吱咯吱”的發出響聲。

她走到上一層樓,將木窗關好,然後再走到上一層,反覆如此。這古劍書閣總共九層,她剛醒來的地方在第六層。關好了上三層的窗戶,返回走下去,關下面五層的窗戶。

夜雨中的古劍書閣散發出愈益蒼老之勢,只得見一點微弱的星光在樓中緩緩的移動,時而上,時而下。雨一陣陣的襲來,大有山雨欲來之勢,將古老的不知年輪的榕樹和蒼老的閣樓以及那一點微弱昏暗的燈光漸掩在夜色的雨簾後。

“青影……走吧……”

娘身體不好,她倚在門邊,胭脂擋不住她疲倦的眼。

小女娃伸出手,想要為娘擦去眼淚,可是一個人牽住她的手將她帶遠,她掙脫不掉。

“青影……走吧,永遠別回來了……”

為什麽要走?為什麽不能回來呢.....

顧老爺是個大官,至於是什麽官顧青影記不太清楚了,或許從來沒有記住過。她外公家好像也是書香門第,將女兒嫁給顧老爺做他第五房的小妾。而從小顧青影這個女兒就不受家裏人的喜愛,後來她知道,都是因為她眼睛天殘,太過駭人的緣故。模糊的記憶中,她父親顧老爺對她很冷淡,所有人都是。她常常在母親的身後,看著家裏人淡漠的眼神。有一天,家裏來了個江湖術士,他說顧青影是修仙得道的好材料,讓顧老爺她送去修道。否則,凡人家裏容不得這樣的命格之人,雖不至於禍害他人性命,卻也遲早會導致家道破敗,於顧老爺這樣的朝廷大官是萬萬不利的。

顧青影就這樣被那個江湖術士帶走了。

那年她……應該是十歲吧。而現在……現在她究竟多少歲了她自己也不清楚。她被那江湖術士帶給幾個白衣飄飄的道士,道士又將她帶進仙山,然後她就進了這裏,從此一個人打理這座古老的九層塔樓。

這樣的年歲,應該還是有幾十年了吧。唉,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了。只知道,仙山每四年招收一次弟子。仙山弟子一波又一波的出塵入世,揚名天下。她卻獨自一人呆在這裏,陪著這裏的太陽和月亮,陪著這裏的榕樹和塔樓,越來越老,越來越老。越來越……不知生為何生。

“唉……”一聲寂寥的嘆息在黎明的古老塔樓裏,輕微的像是幻覺。六十多年的日日夜夜,更像是一場夢。一場不知年歲,不知生命長短的夢。夢裏只有童年十歲的少的可憐的記憶,記憶中只有少的可憐的那麽幾個人。除此之外,便是這古劍書閣中同樣不知年歲的書和劍。

她從軟榻中坐起,仿佛又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夢裏把她這六十年從新又走了一遍。無限悲涼,無限的寂寥啊。

但,不知為何,在她日常生活的某個不經意的時候,總會莫名神傷、心悸、心痛。午夜夢回時,夢裏時常有無數白衣翻飛,繚花人眼。她睡在這個夢裏,像是睡了幾千年,幾千年。痛了幾千年,累了幾千年。

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她起身。只簡單的將長發梳好束起,便走出臥房,拿起掃帚,將院中的落葉一層一層的掃。等掃完了這裏,再去一層一層的打掃書閣。日子冗長無聊,除了這些她不知道還可以做什麽。在進入古劍書閣、餓的她幾近昏厥的第十日裏,她便將那書上的辟谷之法習得。或許真是命定的修道之人。

“你既是命定的修道之人,便自行修行吧。這古劍書閣乃是世間至靈之地,內裏的書籍典藏,神兵神器,皆由你看管。亦可任你使用。你只記住,你師父是眾仙之首,禪玉仙尊。這天地的仙、人兩界皆以他為尊,你切不可丟了他的顏面。”

掌教師叔在空中說出這一番話便揮袖離去,形色匆匆。說來也怪,無人指點,她竟然也自己把那晦澀難懂的古字看懂,習得辟谷之法,而沒有被餓死。

禪玉仙尊……

顧青影停下掃落葉的動作,擡起頭望向那漸漸大亮起來的清冷天空,神色淡漠而迷離。聽說是仙神啊……她還沒見過師父呢,也不知長成什麽模樣。

白胡子,白頭發,長長的,拖到腳。差不多是這樣吧,她想。

她不會給師父丟臉的,她已經修成不老身了,雖然是二十五歲的時候,雖然不老之身並不代表仙身。但她自己都覺得很了不起了,她還經常去天柱峰,跟劍仙們練劍,雖然沒人教她。

好像是她四十多歲的某一年,古劍書閣來了一個叫浮生的十七八歲的年輕弟子。

顧青影正在樓後面的溪河旁練劍,聽見罕見的腳步聲,便走到前院。那弟子正微微仰頭打量書閣。見了從榕樹下走出的她也不驚訝,只青澀的一笑。

“姑姑。我想在這裏取一把劍,不知可不可以?”

顧青影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這些劍也沒什麽用處。只是取不取的走,用不用的了便是你的事情了。”很多年沒說這麽多個字的話了,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暗啞,加之她一身灰衣灰發,愈加的不辨男女。

那少年笑的從容而優雅,向她彎彎的鞠了一躬,“有勞姑姑指點。”

顧青影從榕樹下走出,長發在風中飛揚,走到那少年身邊,用她灰色的雙眼細細的打量他,眼裏卻仍然是離散不聚光的渙散。

“心誠則靈。”

浮生微微一楞,接著便笑了笑。撩起白色的衣袍,在她面前雙膝跪下。顧青影渙散的瞳孔有了片刻的凝固,隨後她想起也該回他一個笑容,動了動僵硬的唇角,終於擠出一個更加僵硬的類似於癟嘴的動作。轉身繼續練她的劍去了。

那名叫浮生的弟子在院外跪了多久?十天還是……半個月?亦或是更久吧。她記不太清楚了。

某個夜晚她感應到古劍書閣似乎有些輕微的顫抖,起身查看。

浮生仍跪在那裏,白皙的臉上一派毅然。

“你隨我來。”浮生站起身來,步法有些踉蹌。她走過去扶他。由她扶著,浮生進入閣樓,跟著她一層一層的往上爬。

“姑姑,這……”

“噓,你聽。”

浮生暗自瞥了這古怪的女人幾眼,一邊拿細長的眉眼瞄這更加古怪的古劍書閣。

長年累月的這裏都很少有人來,仙界如今荒廢古法,看重新的仙法。好比如禪玉仙尊,所修的便是自創的冰道。修了一萬年不到便飛升神界,更讓仙界人對積極探討新法趨之若鶩。古劍書閣因此百年甚或千年來都人煙稀少。

聽說這個影姑姑進來西城的時候,恰逢禪玉仙尊飛升神界做客蟠桃盛會,故而她被放到這裏,看守無人問津的古劍書閣。

“啊……是這裏了。”顧青影帶著浮生來到第八層樓,“你站在這裏。”顧青影指著屋子中間,浮生依言。

“我走了。神器不喜歡有其他的人,你站在這裏,它自會來找你的。”浮生擡頭,滿目的兵器。堆放的整整齊齊,卻還是難掩整個頹廢荒蕪的感覺。

天還未明的時候,浮生從樓上下來。走到院中對著古劍書閣道:

“姑姑。浮生這便離開了,多謝姑姑指點。”

院中又是一片靜。

顧青影在被窩中翻了一個身,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依稀記得下個月十五是禦法大會,西城弟子每四年一度的比試。她想著明日要早起練劍,因為禦法大會的時候就算是最後一名,最後的一刻她也要站到西城首席大弟子白昶面前,向他發出挑戰。一如每一次的禦法大會。

時光飛逝,很快禦法大會過去了。

弟子們有了許多新的談資。

比如,聽說這次禦法大會上出現了上古神物。

聽說今年首席還是掌教明鴛的大弟子白昶。

聽說最後古劍書閣影姑姑又上臺向白昶挑戰了,並且她又輸了。

顧青影只記得,那個叫做浮生的弟子也有上臺,手裏拿著的,正是從古劍書閣中拿走的上古神器白骨齡扇。

但不知道為何,後來的二三十年裏,她再也沒有見過浮生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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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仙境。周回三千裏,號曰太玄總真之天。周邊環水,碧山丹青。祭壇廣場上,一列列的青白衣弟子整齊的走過。

一襲灰衣自角落裏緩緩而過,甚少有人註意。幾個掃地的藍衣童子,等那抹灰衣近了,恭敬地叫了聲:

“影姑姑。”

微微頷首,灰衣人默默走過。

一個新來的弟子邊灑水在地上邊問那是誰,掃地的弟子答:“那是守古劍書閣的影姑姑,我們也不太熟識。只是在禦法大會上見過。平時不出來的,大概是仙尊要回來了吧……”

當年西城掌教上仙秋華玉因其經天緯地無人可比的姿態飛身仙神之尊,位列眾仙之首,成為仙凡兩屆至尊。被迎入九重天,封仙神,大擺蟠桃宴為其慶賀。

蟠桃宴兩月已過,此間卻已是六十餘載。

玉鼎宮大殿。

“見過掌教師叔。”顧青影緩緩一拜而起,靜立於大殿。

寶座上坐著一位神情微肅,淡漠飄渺,眉宇清明的青年男子,額間一抹嫣紅的掌教印記,正是西城掌教明鴛。

“嗯……”

寶相莊嚴的掌教師叔想了想殿下那抹灰影的名字,然後開口道:“影子啊,你師父大概明天就回來了。你回去準備準備吧。”

實在是記不得她叫什麽名字了,掌教於是一本正經的給顧青影取了這麽個名字,想來也不是太寒磣。

顧青影一楞,隨即應道。

“是。”

掌教師叔神色淡淡:“嗯,你退下吧。”

“是。”

走出玉鼎宮,顧青影擡頭望了望青天白日,今日天氣大好,上天柱峰與斬月等人練劍最好不過。

遠遠的就聽見天柱峰上刀劍互擊的聲音,近了還能聽見男子打鬥的呵斥聲。這一路到天柱峰的懸崖峭壁甚是驚險,顧青影灰色的身影靠著懸崖壁,攀立行走於狹窄的石路上。

天柱峰聳入雲端,加之地勢陡峭,從來都只能禦劍行之。可是她太無聊了,就是想要“走”上去。骨節分明的手緊攀著崖壁,灰色的眼眸緊緊盯著腳下的“路”,小心的繞開滑滑的青苔和石頭,灰色的布鞋踩住崖壁的樹枝,正欲重心踏過去。她正全神貫註著如何過這個懸崖口,腳剛踩上一根嬌小的樹枝,不想突聽得一聲如雷大喝在她頭頂炸響。

“影子!”

“啪——”樹枝斷,顧青影如一片灰色的葉子不發一聲的直直墜落下去。

天柱峰傳來朗朗笑

4、西城有枯影 ...

聲,一群勝似仙人的青白衣袍執劍男子正哈哈大笑,面上皆是二十出頭的年紀。

“這都幾十年了,她怎麽還中招啊!”又是一片止不住的大笑。

說話之人叫斬月,是明鴛的第五個徒弟。皮膚呈古銅色,劍眉星目,棱角分明。整個人散發出非同一般的陽剛之氣。

“倒是我們這些當師兄的,幾十年惡習不改,什麽都沒交她,還盡捉弄她。尤其是你啊,斬月。”這是明鴛的第七個弟子,刖晨。皮膚白皙,五官較之柔和。

“哎!修道清苦,修劍更清苦。難得這悠悠幾百年只有這麽一件趣事,怎能放過!難道刖晨你不是這麽想的?你們幾個不是這麽想的?哈哈哈哈……”

天柱峰是練劍修成劍仙的極佳之地,處於雲霧之巔,地勢艱險,氣候冷冽異常。

此時大多練劍的弟子都是各自或靠或躺的休息,一邊忍俊不禁的看著懸崖邊,等著那抹灰爬上來。等顧青影踩著蒼行劍晃晃悠悠的飛上來時,也就正好看見這些人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那群仙人看見她這幅模樣,再一次大笑。

顧青影的面上微微浮起一抹紅,常年渙散的灰色瞳仁也稍微聚焦了些。笨拙的從蒼行劍上跳下來,一揮手,蒼行幻化成一團灰光沒入長袖。

斬月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道:“影子啊影子,看看你,一個好端端的姑娘,怎麽從頭到腳都是灰溜溜的?連眼珠子都是灰的,還沒法聚光。連你的劍都是灰的。誰像你啊……哎。”又是一陣哄笑。

顧青影的眼珠沒法聚光,因此總是渙散的。幾十年來,斬月也不知嘲笑她多少次了。

刖晨止住笑意,俊臉微微肅了一下,才溫和的一笑,朝顧青影走去。

“影子,今天怎麽想起來天柱峰看師兄啊。”

沒去理會斬月的挖苦,顧青影抖了抖衣袍,理了理方才散亂的發,走過來。

“掌教師叔說我師父明天要回來了,讓我準備準備,我也沒什麽好準備的,來跟你們練劍啊。”

斬月驚道,“仙尊要回來了?”

刖晨道,“師父怎麽沒通知我們?”

正說著,就見從崖壁騰起一道綠影,正是明鴛的第四個弟子鄒宇。

“明日就要恭迎仙尊歸位,掌教有事告知,你們即刻跟我下峰去。”

劍仙們在天柱峰上正愁無聊,有這麽個機會下峰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眾人於是哄著鬧著,踩著自己的仙劍飛走了,空中一時亂作一團。

鄒宇搖搖頭,“一群瘋子。”

斬月見顧青影只是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沒有要走的意思。

“那我們就下峰去了,你找蘇鶴練劍吧。”顧青影點點頭,斬月刖晨鄒宇三人禦劍而去。

她轉過身,朝崖壁前一顆巨大的樹走去。

樹枝上斜斜的坐躺著一個淺藍色的身影,面龐清秀,眉目間有著淡漠的憂愁感。

記憶中,蘇鶴總是這樣望著雲海,也不知透過那變換的雲層在看什麽。

“蘇鶴。”

蘇鶴微微側頭看了她一眼,淡漠的道:“坐。”

顧青影走過去,在樹枝的一旁坐下,這樹木長在天柱峰上也是成了精的。她循著他的眼神看了那雲海幾眼,道:“蘇鶴,我這次禦法大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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