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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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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慶舟死了。

這件事就像一顆飛羽火箭彈炸進了黑火油,讓原本就暗潮湧動的大雍朝堂瞬間燃起了滔天烈焰。

烈焰的中心直指東海郡尉崔慎。萬慶舟是都德知府,正經的朝廷文官,而且並不隸屬於東海衛戍軍的管轄之下。

“不管姓崔的之前立下過多少功勞,收覆了多少失土,朝廷的法令就是法令!誰都不能逾越!”

“李侍郎說的沒錯!文脈豈能讓那些個軍伍出身的兵痞壓在頭上?!這天下還有沒有天理了!”

“都德城隸歸中都郡管轄,就算萬知縣有罪那也要中都衛戍軍樞機處調查,他一個東海衛的手伸得倒是長,長此以往,豈不大雍都要受控於他!?”

這兩日,朝堂上不斷有人上湊要求徹查萬慶舟案,言說個中定然有大冤情,萬慶舟的死因蹊蹺,不排除是崔慎挾私報覆。

這道理其實說不太通,畢竟崔慎和萬慶舟幾乎完全沒有交集,沒交集的人更談不上私底下結怨,已經身為東海郡尉的崔慎實在沒有理由殺掉萬慶舟。

“朕就是這麽覺得的。”

小皇帝端正地坐在母親跟前,背脊挺直,一臉認真地說著自己對於朝局的看法。

這也是溫太後培養兒子的一種方式。雖然小皇帝年紀還小,但身為一國之君他也要履行自己的義務,每天都要跟著母後一同上朝,下朝後如果有小朝會,小皇帝也要在一旁聽奏。

溫太後覺得自己的兒子以後要獨當一面,現在就要學會看人察人。聽不懂奏報沒什麽,兒子可以觀察,下了朝她在給兒子細細講解每個大臣都奏報了什麽,慢慢兒子就能自己體會和揣度底下人的心思了。

這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很重要。

萬慶舟一案,溫太後並沒有細講,小皇帝自己就聽懂了。

他去東海的時候路過都德城,那是一座和青州完全不同的城市,遠遠望過去很是有些異域風情。

萬慶舟他沒見過,不過此人大概的生平他都知道。東海衛上報的樞機密報母親也給他看了,說起來這萬慶舟做的壞事可真是不少,就算不被毒殺將來也是要砍頭的。

何況,抓捕萬慶舟的密令還是他親自下的。

“崔郡尉做的很好,萬慶舟那人死有餘辜。只是未經公審他便這麽輕松的死了反倒是便宜,不然定要將他的罪責公布天下。”

說到這裏,小皇帝抓了抓頭,疑惑地道。

“東海樞機營已經將全案的材料上交大理寺,那些人還有什麽好吵的?難不成他們還想替萬慶舟翻案?”

“想肯定是想的。”

溫太後悠閑地喝了一口香茶。

“當年馮德志已經判了秋後處斬,尚有不少老臣上奏為他喊冤,萬慶舟畢竟沒有招供沒有公審,死人不能再開口說話,他背後的人不但可以放心,還能借著他的死好好鬧一場,沒有動作才是奇怪。”

“說到底,還是崔慎現在拿出來的籌碼還不夠沈,讓那些人看到了翻盤的希望。”

聽母親這樣說,小皇帝也點了點頭。

月鷺知縣通敵案的事他還有印象,那時候朝堂上吵得不得了,奏折幾乎堆滿了母親的桌案。不管大朝議奏什麽事,最後都會被那些老臣拐到馮德志案上來,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慷慨激昂,還有幾個嚷嚷著要以死明志。

當然,最後也沒見哪個真撞柱,東海衛戍軍找到了關鍵證人並搜出了馮德志與海倭國檜木親王手下大將新川的往來密信,那些跳著腳罵的老臣從此就很少再跳出來說話了。

小皇帝覺得這次萬慶舟的事跟馮德志如出一轍,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母後沒像上次一樣堅定支持東海衛戍軍,而是態度有些含混不明。

難道母後不相信崔郡尉和錢郡守嗎?

不相信是不可能的,尤其徹查萬慶舟與都德府這道密旨還經過了溫太後的點頭,這幾乎可以說得上是今上和太後的意志。

可一反常態,這一次的朝堂官司,太後並沒有表現出更多的立場。她似乎對於萬慶舟的案件也有些不確定,態度罕見地有些搖擺。

這就給了隱身在幕後之人好好運作的機會。

之前他們礙於朝堂上的勢力分布,一時間也不敢做太多的動作,畢竟馮德志、宋國忠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朝堂上強硬派的勢力日漸壯大,甚至隱隱有和西洋派勾連的趨勢。

這次萬慶舟的死倒是給了他們一個突破的機會。別的不說,萬慶舟畢竟已經是個死人,而且在死之前從未招供過一回,崔慎往個死人身上潑臟水說出去都不好聽。

而且萬慶舟死了,上面很多和他有關聯的人就安全了。得了安全自然也不吝給萬慶舟搏個好名聲,甚至能借他的死亡好好打擊一波朝中政敵,為自己的派系搏個翻身的機會。

於是很多人聞風而動,朝堂上的爭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許多,有人甚至把萬慶舟案發散成武將對於文臣的打壓,刀鋒直指兵部尚書蕭卓和東海郡尉崔慎。

在朝堂外,也有不少人開始游說閣葵陳磬鐘。畢竟萬慶舟名義上還是西洋派的人,萬慶舟死的不明不白,說是強硬派打壓西洋派也沒什麽問題。

西洋派中,有不少人開始動搖。

畢竟自從東海郡守錢酉匡橫空出世,西洋派在最擅長的領域就再沒出過大風頭。尤其是東海制藥場和北郡黑火油加工場落成,西洋派忽然感覺到自己隱約失去了太後太後和今上惡信任,甚至閣葵陳磬鐘推出的大基建計劃,就因為東海郡守的反對而一度停滯,逼得陳閣葵不得不親自游說錢酉匡。

可錢酉匡算什麽啊?!不過就是個運氣好的關系戶,怎麽比得了他們從海西學成歸來的學問者?!

錢酉匡能講的不過都是些粗鄙淺顯的道理,把這樣的人當成問策之士,太後果然是婦人短視!

當然,沒人敢把這些話真的放在臺面上說,但自詡為西洋派利益共同體的某些人還是被放大了心中早已產生的不滿。

論起國計民生難道不是應該倚仗他們這些真正有才學的人嗎?他錢酉匡又算哪門子蔥?憑什麽北郡和西北郡的那些人都信他的鬼話?!難道大雍以後就要被這些不學無術、只會花言巧語的軍痞把持了嗎?!

偏偏他們心中生氣,派系魁首陳磬鐘卻並無動作。

朝中鬧得厲害,陳磬鐘卻始終不動如山,就算派系內的人過來游說也不為所動,似乎打定了註意跟隨溫太後和今上的意見。

這可是把西洋派中的一部分人給氣了個倒仰。

西洋派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出身中都四郡,畢竟能在這個年代到海西洲游學,家中沒些資本只吃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既是鄉黨也是朋黨,甚至有不少人還有論得上的親族關系,與中都郡有著天然而緊密的聯系。

這次崔慎抓捕都德知府萬慶舟,算是戳了西洋派的肺管子。畢竟東海在中都看來也不過就是個織布的鄉下地方,讓東海的土包子來中都耀武揚威,身為中都人的自尊根本不接受。

更別說,還有東海與中都避不開躲不過的競爭。

這些年東海郡的發展實在是太快了,從一個只有織坊的離島變成了全大雍的工業中心,東海郡府甚至還發行郡府債開辦了青州商社,在北郡、西北郡經營的幾家場坊都賺的盆滿缽滿,現在一提起賺錢,大家肯定想想到東海的青州府。

可明明就在幾年之前,這個殊榮還是獨屬於仙勻的,屬於仙勻港如雲往來的遠海貿易貨船,屬於都德碼頭川流不息的外客商戶。

而現在,這些都是青州的了。

即便是中都郡守謝敏達,面對這樣的變化也不是心態如一的,即便他因為救命之恩對錢酉匡本人十分有好感,可是面對中都地位被動搖的現實,謝敏達的心中也難免憤懣郁郁。

所以在其他衛戍軍都在拼命和錢酉匡拉關系買裝備的時候,謝敏達始終是淡淡的,顯得獨樹一幟的清高從容。

“要沈得住氣。”

他對恒閶郡守胡子善叮囑道。

“越是敏感的時候就越不能著急表露態度。今上和太後還沒說話,下面的人再折騰也只不過是拱火。”

“說話?!那母子倆怎麽可能替咱們說話!”

胡子善氣得一拍巴掌。

“冉家那事兒上,他們也沒給我胡子善面子啊!北郡、西北郡、東海郡的兵都殺到我頭上了,事後也沒看誰給我個解釋!”

“就算閶洲冉家有問題,那兵器場不是建的好好的?東海能造火箭彈,我恒閶為什麽不能造?!圖紙有問題大不了我掏錢跟錢酉匡買,怎麽我閶洲就不能有造火器的地方,早早就給毀了,當我老胡是死人嗎?!”

“我看太後就是想給兵部那些人撐腰,早早就忘了咱們當初擁戴她兒子上位的功勞!”

“早知道得讓一群兵痞子騎在頭上,當初咱們還不如推舉汝陽王!汝陽王老是老了點,但他那點喜好誰不知道,大不了就是多花點銀錢上供,也好過受這個窩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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