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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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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謝敏達喝道。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狠厲,嚇得胡子善噎了一下,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

他也發覺自己這話說的很危險。

不管今上登基的過程是得到了誰的支持,現在坐在皇位上、頭戴冠冕的人才是大雍的主人,他們都是主人的下臣。

下臣決定主家的命運,說出來這就是大逆不道,是要 被殺頭的!

但胡子善打心眼裏覺得不服。

皇帝的寶座就一個,但封家也不是只有今上才有資格登基,要不是有了他們中都郡的支持,封禾那小兒能不能活還在兩說呢!

當初他們中都四郡態度鮮明,出錢出力,這才擊敗了由南部諸郡支持的汝陽王。

不然單靠蕭卓那個窮光蛋……會打仗有什麽用?登基上位不用花錢的嗎?!

早知道封禾是這個態度,那當初不如跟南部諸郡聯合對抗北郡、西北郡,斷了北部的軍餉軍資供應,他倒是想看看北邊的那群軍痞能堅持多久!

謝敏達嘆了口氣,覺得心力憔悴。

他如何看不住胡子善心中的所思所想。

事實上,自從東海錢酉匡發跡以後,中都四郡像錢酉匡一樣想的人絕不在少數,甚至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有覺得意難平。

憑什麽呢?

今上登基之前,全大雍最富庶的地方就是中都郡,仙勻港是大雍最重要的遠海貿易碼頭,每天吞吐的貨物數量驚人,幾乎可以和海西州的托特亞姆港相提並論。

中都四郡也是朝中財稅的主要來源,從仙勻港和都德港遠遠不斷流入的金錢供養著大雍的那些軍衛,那他們中都四郡得到尊重和優待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結果怎麽樣?

中都四郡竟然被一個小小的東海壓過了風頭,現在好多商船首選青州港,就連海西州謝家的鋼鐵場也從都德遷到了青州,這就是天家給的優待?

其實謝敏達也知道,東海崛起和朝廷的扶持沒有太大關系,錢酉匡依靠的主要是青州冉氏的冉七郎。

冉七郎是不世的天才,是東海工業化的真正核心,但錢酉匡有魄力會看人也是事實。

謝敏達有時候自己也會琢磨,如果當初冉七郎是在自家地界上,那他能不能和錢酉匡一樣,給對方那麽多的信任。

閑來無事,午夜難眠,他也推演了很多次,每次的結果都是不可能,他永遠做不到錢酉匡那樣,因為一張圖紙或是一個發明,就給與冉七郎傾盡全力的支持。

中都郡的場坊很多,能賺錢的產業也很多,大的有豐海船行,小的還有各式各樣做遠海貿易的小作坊,真正賺錢的大頭還是海貿。

冉七郎剛起步時的那點資本,在中都郡守看來也不過就是個有些趣味的小作坊而已,肯定談不上重視,更別說掏腰包支持了。

等冉七郎做起來了,以中都郡這錯綜覆雜的環境,多半會有人暗中眼紅,想方設法的下絆子搞圖紙。這種事謝敏達見得簡直不要太多,衛戍軍的郡府的,財帛動人心,只要不過分,他一般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輕易有動作。

這樣做的結果往往是犧牲了原場主的利益,但卻能帶起一個新行當的發展。賺錢辦場嘛,誰辦不是辦,左右都是在給中都郡創造收益,差別就是一家多賺還是多家少賺,謝敏達從不在意。

所以中都郡註定出不了冉七郎。

沒有冉七郎這定海神針一樣的帶動,仙勻也好都德也好,永遠無法成為現在的青州。冉七郎只有在東海郡,在錢酉匡不循常理的主政模式中,才可能成為東海的工業之主,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想通了關竅,謝敏達心中的郁結也散了許多。

那場大病之後,他的身體就越發不如從前,很多事情他都感覺到力不從心。

也許是他的虛弱被周圍的人捕捉,原本一直保持一致口徑的其他三郡郡守也開始隱約動搖。動搖是從他病重將死的那段時間迅速顯現,但罅隙的誕生卻遠遠早於此,也許在興福樓事件之前,在汝陽王和今上的皇位之爭開始以後,禍根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埋下。

到了如今,萬慶舟案發導致崩裂已經不可避免。不管萬慶舟如今是死是活,但他犯下的罪責一旦查實,中都四郡怕都要變天,所以必定要有一番掙紮,謝敏達對此心知肚明。

他有心修補,無奈已經無力回天,只能對追隨自己多年的胡子善諄諄提點。

“山雨欲來,行事必須越發謹慎小心。今上和太後天命所歸,朝權穩固,以後那些話千萬不要再說了。”

胡子善也是一時腦筋發熱,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知道自己這是犯了大忌。

謝敏達見他臉色不好,微微嘆了口氣。

“你平時多留心些,遠著點薛鵬(薊南郡守)和王耀宗(寧德郡守),那兩個老家夥怕是已經有了外心,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惹出事來,你別被他們當成槍使。”

胡子善追隨他多年,又不是個腦子靈便的,謝敏達對他從來都是有話直說,絲毫不加掩飾。

以前他這樣說話胡子善都會聽,但今天胡子善雖然人在點頭,但眼神明顯充滿了抗拒,似乎對謝敏達的話不以為然。

見此情景,謝敏達心中便是一沈,心知自己這番話怕是要白說。

一陣無力感瞬間占據了他的身體,謝敏達從未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衰老,好多事都開始失去掌控,力不從心。

他又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其實說什麽也沒有用處,人心已散,再說只能是傷了彼此間多年的情分。

就……順其自然吧。

從那一天開始,謝敏達開始以身體狀況不佳為理由,謝絕了大部分的社交活動,並且嚴厲約束起家人。

他這樣的舉動令很多人不解,其中也包括了他的親生兒子。只是謝家大公子平日便是在父親的威權下長大,輕易不敢忤逆謝敏達,被狠狠罵過倒也算是乖巧,悶在家中不敢惹事。

但其他人就沒他這麽聽話了。

謝敏達一直是中都四郡的魁首,餘下三郡郡守唯他馬首是瞻。現在都德知府萬慶舟死在岐江城的大牢中,謝敏達不但不為下屬討個公道,反而關起門來做了縮頭烏龜,很快便引發眾人的不滿。

再加上朝中對於此事的浪掀得愈來愈高,太後和今上的態度似乎有些搖擺,這讓舊儒派和西洋派的部分人似乎看到了翻盤的希望。

這是一次機會。

很多人都蠢蠢欲動。

畢竟從今上登基開始,朝堂中的勢力分布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曾經居高位者不甘心就此失去權勢,自然要借著這次機會攪風攪雨,最好能重新洗牌。

局勢開始混亂了。

“你怎麽一點都不著急。”

高文淵提著一個箱子走進了冉昱的小院。

這箱子似乎十分沈重,他額頭上都沁出了汗珠,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

這裏是遠離陸地的龜背嶼,也是大雍第一個通電的實驗區,每次上島高文淵都有種進入異世界的錯覺。

“為什麽要著急?”

冉昱轉回身。

二十三歲的青年個子長高了不少,容貌卻越發清秀淡雅。他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衫,青色似乎是最適合他的顏色,襯得他如玉造的一般。

高文淵晃神了一瞬間,仿佛混蛋小表弟一夜之間便長

大了,心中頗有些覆雜的滋味。

不得不說,崔三那混蛋是真會養人。外面的風暴幾乎要鬧得天翻地覆,這龜背嶼上依舊風平浪靜,歲月靜好,半點都不受幹擾。

但他不相信小表弟不知道。

“崔三的處境不是很好。”

高文淵直白地說道。

“舊儒派和西洋派的一部分狗腿子已經暗中聯合,參他疏漏之罪。今天的朝會上陛下已經暫免了他東海郡尉一職,要他自肅並交出指揮權。崔三現在是白丁一個,但這事還沒完,杜文暉親自操刀要查他謀害朝廷命官,構陷汙蔑之罪,看樣子那老貨是要報奪權之仇了。”

“噢。”

冉昱點了點頭,舉著一把小扳手加固面前的精密機關,面對表哥的快報也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別搞了。”

高文淵一把奪下表弟的扳手。

“你怎麽就不著急?你不怕崔三這回被人搞死?”

“他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他不能翻身,不能翻身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死人才永遠不能翻身!”

他頓了頓,有些掩飾不住內心的焦慮。

“那個傻瓜,平時就跟他說不要鋒芒太露……現在怎麽樣?滿朝文武竟然每一個人替他說話的!”

“陳平也好蕭卓也罷,一個個都跟死了一樣!還有錢酉匡,你說我們對那個胖子也算是不薄了吧?那胖子竟然稱病不起,簡直不是個人!”

噗嗤——

冉昱忽然笑了。

他在高文淵匪夷所思的目光中,笑得格外歡愉。

“你……你不是瘋了吧?”

高文淵皺眉道。

“沒有。”

冉昱笑著搖頭。

“我只是沒想到阿元竟然這樣關心三哥,我以為你們的關系並不好。”

“也不算什麽關心……”

高文淵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只是看不上那群人欺負人,畢竟都是家……”

說到這兒他忽然覺察到什麽,黑著臉聽停了口,然後又不甘心地追加了幾句解釋。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看不上崔三這麽窩囊,這縮頭王八當得我快要認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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