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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關系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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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互不退讓,像著了魔似的,爭先恐後劈裏啪啦搜刮肚裏的詩詞。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也便如此了吧。”

“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便是雲巧妹子了。”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這話一出,遭來其他幾人毆打,“李新,你這話就過分了啊!”

李新抱頭,“哪兒過分了?雲巧妹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又聽到自個兒名字,沈雲巧茫然地歪頭,眼露詢問。

她站在暖黃的朝霞裏,墊腳夠最高的兩簇花枝,臉頰背著光,身形消瘦得比樹根粗不了多少。

怎麽就清水出芙蓉了?簡直睜眼說瞎話!

李新腦袋又挨了幾下也徹底惱了,嘴硬道,“雲巧妹子就是好看。”

幾人又要動手,沈雲巧松開花枝,蹭蹭跑到唐鈍跟前,望著打作一團的人問,“唐鈍,你的同窗是瞎子嗎?”

噗,唐鈍差點沒忍住,側目問她,“為什麽這麽說?”

“我又不好看,他為什麽那麽說?”雲巧滿臉真誠,見唐鈍不答,又去看被人圍著的李新,不知看到什麽,突然奪了唐鈍手裏的花跑進人堆,把花塞到他懷裏。

在沈雲巧跟唐鈍說話時幾人就停了動作,猛地看李新收到了花,都有點懵,誰知聽沈雲巧說,“瞎沒關系的,我還醜呢。”

在場的人哄然大笑,倒不是笑沈雲巧有自知之明,而是笑李新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哈哈哈”

李新的臉紅得快趕上東邊雲霞,扔掉花,面紅耳赤跑了。

眾人笑得更歡,先生在房裏用了早飯準備去前院學舍,聽到動靜過來,以為幾人頑劣欺負李新,揮著戒尺每人打了兩下,罰他們抄兩遍《論語》,幾人瞬間哀嚎不已,灰溜溜撿起地上的水盆走了,走路也不安生,你推我我推你,走出老遠還不忘回頭和沈雲巧說句話。

“雲巧妹子,等我們晌午下學帶你找雲妮姑娘啊。”

“我不找雲妮。”沈雲巧溫溫朝遠處回了句,看唐鈍跟人說話,自顧撿起地上的花,抖了抖灰塵,跑過去問能不能再摘幾朵花,春花來了給她戴。

想著院裏紫薇花多,春花戴能戴多少,唐鈍就點頭答應了,認真聽先生說話。

“再等兩天就是旬假,你送她回去在家多歇兩天,旬假後再回來。”

唐鈍是先生教過最滿意的學生,在他面前,先生從來都是笑著的,說話也不端架子,“縣學又來信跟我要人了,罵我攜恩圖報耽誤你前程,你好好想想,真想考科舉,還是得去縣學。”

邊境時有戰亂,比不得江南太平,文人墨客尤為少,唐鈍是個好苗子,先生不想他在自己這白白蹉跎下去。

“我沒什麽能教你的,縣學不同,據說再過半月會來一個飽讀詩書的山長,你要是去了,對你學問大有進益。”先生說道,“你要不放心家裏,請幾個長工照顧你爺奶。”

外人都說唐鈍留在書塾不走是他的緣故,其實不然,唐鈍爺奶身體不好,他擔心走遠了遇事趕不回來,堅持不肯離開鎮子,先生說了無數回,也不多說什麽,只勸,“你再好好想想。”

“好。”

唐鈍知先生為他好,但清溪縣離家遠,幾年以內他不會去的,目送先生離去,回頭找沈雲巧,只看她站在木凳上掰著枝椏,紫薇花散得滿地都是。

清早還是花海紫薇花叢,這會兒已是疾風驟雨洗滌過的殘肢碎花,他摁了摁眉心,“沈雲巧...”

沈雲巧沈迷折花並沒應聲,嘴裏嘟噥著,“給春花的花摘好了,要摘些給娘,給爹,給翔哥兒,奶給我吃雞蛋,還要給奶。”

“......”

唐鈍眼睜睜看著漂亮的紫薇花海被她禍禍了幹凈,估計要送的人都摘到了花,沈雲巧才收了手。

唐鈍正欲松口氣,就看沈雲巧轉過身,掐著花枝問,“唐鈍,你要嗎?”

“我不要,你下來吧。”

“哦。”沈雲巧跳下地,撩起外面灰色棉布衣衫,捏著裏面那件粗布麻衣擦手上的露水,然後拍衣服理好,又問唐鈍,“唐鈍,有絲茅草嗎?”

院裏如何會有雜草,唐鈍問她拿來做什麽。

沈雲巧指著滿地的花,“捆花啊。”

唐鈍後悔沒有把雲巧送到雲妮那兒去,白白糟蹋了這麽多花,如今花折下來,只能任她拿回家去,便道,“我跟吳嬸借個背簍給你裝。”

“借繩子。”  沈雲巧蹲身整理花枝,幾只一推,幾只一推,井井有條的。

唐鈍應下,剛擡腳,身後的人就貼了上來,他耐心解釋,“我給你借繩子。”

“那我也要跟著。”

兩人去了後頭,繩子是捆柴火用過的有點長,考慮到沈雲巧堆花的大小,唐鈍特意拿刀將其割成一截一截的,沈雲巧欣喜不已,捆好花打好結,給唐鈍介紹哪捧花是誰的哪捧花是誰的。

唐鈍不認識她嘴裏的人,只道,“那咱們回家吧。”

他沒什麽要收拾的,先生那邊打過招呼,隨時能走。

沈雲巧看了天後卻搖頭,“不行,要等春花。”

“春花不會來的。”鄉下人再不在意名聲,剛定親的姑娘出去找漢子也是要被詬病的,唐鈍覺得沈雲巧被騙了。

“她會來的。”沈雲巧言之鑿鑿。

唐鈍拿她沒轍,便回屋拿了本書坐在亭子裏看。

沈雲巧則坐在院子裏,日頭升高,懷裏的花漸漸焉了,她就挪凳子到涼亭坐著。

唐鈍擡眉看她臉頰黑得泛紅,“熱了吧。”

“熱。”

“這兒有扇子。”唐鈍垂眼看石桌上的蒲扇,示意她拿去用。

沈雲巧緊了緊懷裏的花,“我沒手啊。”

花枝太多,她騰不出手搖扇子。

“......”

唐鈍不管她了,她也老實,坐著不亂動,也不吵鬧,翻來覆去聞花瓣的味道,不知道過了多久,吳嬸站在墻後說吃午飯了,問給他們送進屋還是拿到這邊來,靜坐了一上午的沈雲巧唰的站起身,走到太陽下擡頭,“晌午了嗎?”

唐鈍心想,可不就午時了嗎?

“唐鈍,我得回村了。”沈雲巧鼻頭淌著細密的汗,把花擱石桌上,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唐鈍眉心跳了跳,“你幹什麽?”

“要把衣服還給人家。”脫下的衣服被她掛在涼亭的圍欄上,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袖子,抱起花往外頭走,唐鈍放下手邊的書伸手拉她,“不等春花了?”

“春花不會來了。”

唐鈍不知道沈雲巧哪兒得來的結論,這會兒是最曬的時候,站太陽底下什麽都不做就會中暑,何況是趕路,他跟她商量,“吃了午飯休息會再走。”

“我不餓。”

沈雲巧早上吃了兩個雞蛋兩碗面,期間又吃了幾塊糕點,現在一點都不餓。

她掙開唐鈍的手兀自往外走,唐鈍留不住人,只能跟著,吳嬸眼疾手快,回竈房拿了幾個饃饃給唐鈍,跟唐鈍感慨,“這姑娘認死理。”

“氣人也厲害。”

吳嬸笑了,“是你脾氣好。”

其他人攤上這種事,早把親戚喊來了,哪兒會管小姑娘死活。

兩句話的功夫,沈雲巧已經穿過拱門沒了人影,唐鈍擔心她跑出書塾迷路,倉促地道了聲謝就追了出去,饒他每天都有跑步,追沈雲巧也累得不行,在後面喊她稍微等等,人回頭看是他,跑得更快。

仿佛又回到過去。

長流村在綠水村背後,他回家得經過綠水村,每次碰到沈雲巧,她就像碰到豺狼虎豹似的,轉身就跑,仿佛身後有鬼追,都說有些人的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好幾次他想追過去問她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什麽。

但,沈雲巧溜得太快,從來沒給過他機會。

鎮子跟綠水村隔著好幾座大山,大汗淋漓追了兩座山頭後,唐鈍有點體力不支,想停下歇歇,突然看到沈雲巧垂著腦袋往茂密的樹叢裏鉆。山裏樹木蔥郁,稍不留神就迷路走不出來了,唐鈍擰眉,“沈雲巧,你去哪兒?”

回答他的是沈雲巧被樹叢剪碎的身影。

唐鈍顧不得累了,急忙擡腳追上。

這兒人跡罕至,茂盛的雜草裏只有沈雲巧走過的痕跡,唐鈍急聲提醒,“沈雲巧,你走錯路了。”

半人高得草晃了晃但瞧不見沈雲巧人影,唐鈍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裏走,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沈雲巧始終和他隔著段距離,只夠他看到模糊的細碎的身影。

樹遮著光,路不好走,唐鈍臉頰不知在哪兒被劃破了,有點疼,又有點癢,衣服也破了口子,但越往裏走,越是涼快。

唐鈍隱隱猜到了什麽。

待頭頂籠罩的陰影散去,炙熱的光重新罩上頭頂,他竟有點不適應,擡頭擋了擋頭上刺目得光,回頭眺望,蒼綠的山林突然變得遠了起來。

午正出發,未時就到了綠水村村前,三個時辰的路整整縮短了一大半。

“沈雲巧...”這一路唐鈍喊了很多遍,嗓子近乎啞了。

沈雲巧還是沒有回頭,瘦弱的身形在村道上奔馳穿梭著,紫紅色的腦袋像夜裏跳躍的光,熠熠生輝,花散在路邊也不知,他彎腰撿起,翻閱山嶺的花已經有些慘不忍睹,擱陽光下看著有些淒涼,他看了許久,喃喃道,“不好看啊。”

沈雲巧一進村就有人看到了,隔著山頭喊她,“雲巧,你回來了啊,趕緊回家,你家出事了啊。”

“嬸子,春花呢?”

“春花在大牛家地裏呢。”

秦家娶春花的彩禮是半畝荒地,雖說是荒地也是能種莊稼的,春花娘就讓春花栽上紅薯,能收多少算多少,春花昨天就在地裏幹活了,遠遠的看到紫紅色的腦袋往地裏跑來,邊跑邊揮著手裏的花。

春花站起身,“雲巧,你怎麽來了?”

“給你送花啊。”沈雲巧挑了捧最大的花遞過去,彎腰給她看自己腦袋,笑容燦爛,“好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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