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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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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個月了,瓊南沒有一滴雨水落下,放眼整個天下,日子最難過的非它莫屬。

死的死,逃的逃,昔日在南邊還算富裕的瓊南城早已十室九空,留下來的多是老弱病殘,或是家有產業,不願離鄉背井。

最開始鬧旱災的時候,巫越教還派人造棚施粥,每天一次。後來旱災越發嚴重,一天一次變成了三天一次,且逐漸減少,到如今,半個月能有一次就謝天謝地了。

昔日大大小小,水流充沛的河流,都已幹涸,如今只剩下瓊江的涓涓細流,養著城裏最後一批人。

瓊南趙府,吱呀聲悠長,門緩慢地被推開,緊接著一個小女孩冒出頭來,臉上臟兮兮地,手裏拿著一個罐子,罐子裏有個破碗。

小乞丐住大院,在如今的瓊南見怪不怪,空下的房子無數,只要沒人跟你搶,愛住哪就住哪。

身體稍微強壯一點的人,就能住上最好的房子,過著最差的日子,三餐不濟,飲水堪憂。

這時候,只要不惹起他人心底最後一點血性,人與人之間是樂得和平相處的,靜靜地,我看著你死,他見證我亡。如果說哪個地方還時常有打鬥,就是瓊江邊了,取水的時候,爭執在所難免。

明丫擦了一把臟兮兮的臉,捧著一個罐子出了趙府。日頭高懸,曬得人瞇起了眼,一直以來對她照顧有加的嚴伯病了好幾日,家裏缺水少糧。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得到半個餿饅頭。

她也知道乞討無望,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一個上午過去,明丫從城南到城北,沒有撈到一丁點吃的,垂頭喪氣往瓊江走,她想,沒有吃的,能取到水也是好的。

姜禾順著溪水一直往下飄,直到水流變淺,她才被推到了岸邊,人還是沒有醒。經過幾天的浸泡,身上的衣服,無論是最初的白,還是後來的紅,都不再顯眼。

午後的太陽很烈,姜禾是渴醒的。

動了動手指,自己竟然沒死。掙紮著爬起,又跌倒在地,衣服被曬幹,破破爛爛又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姜禾脫了外袍,跌跌撞撞趴在岸邊,雙手捧起水,還沒喝,卻看到水中倒影出一張臉,那張臉滿是揶揄,仿佛在說:“這水,你也敢喝?”

“辛忱!”姜禾伸手去摸,水中的臉立刻就散了。

楞了一會,只見她揚起一捧水灑在了臉上,哭笑難辨,“怎麽不敢,待會就去找你,讓你也嘗嘗。”

沿著水流,日升日落,姜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還是沒見到辛忱。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還在想,辛忱明明就是在水邊的,怎麽沒有了呢?

明丫來到瓊江邊的時候,那裏早已圍滿了人。

最開始大家都是搶水,仗著自己身強體壯,打起來的人不在少數,一場較量下來兩敗俱傷,反而是袖手旁觀的人得了便宜,先取了水。

這以後,幾個身體強壯的人組織了起來,大夥開始排隊。有不服的,先打贏他們幾個再說。排隊也好,眾人也接受,只是看著自己只得小半桶水,而那幾人則是幾桶,心裏也會不負,但能怎麽著呢,打不過那幾人。

今日是怎麽了,大家圍著什麽呢?明丫走了過去。

“這人不排隊,我說了幾句,她就暈了過去。”

人群裏的高裘極力為自己辯解。他是最先發現這兒躺了個人,仔細一瞧,見腰間有玉,就起了順走的心思。只是還沒弄到手,有人走了過來。

“是暈還是死?”有人蹲了下來,伸手探鼻息,“還沒死。”

“高裘,這姑娘是被你嚇暈的吧。”高裘每天都能提好幾桶水,早有看著眼紅的人,此時正好發難。

“暈倒在此,這姑娘莫不是想訛水吧。”作為高裘的小夥伴,周南挺身而出。說著就要去掐人中,非把這姑娘弄醒不可。

“你們這些人,平日多取水也就算了,這時候還要合夥欺負一個姑娘家,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人說話很有技巧,指責別人欺負姑娘,還不忘先說多取水!這可是眾人心中的一根刺,平日倒也罷了,今日忽然被人撥動,隱隱作疼,又有了保護姑娘不受欺負的名義,頓時就激動起來。

一時間,周南要掐人中,眾人不讓。你推我搡,場面眼看著就要失控。

“姐姐!”人群裏響起一道急促的叫聲。

明丫看清地上躺的人是姜禾,立刻撲了過去。搖著姜禾的手臂,邊哭邊說:“姐姐,你怎麽暈倒了?爹娘都走了,你不要拋下我,快醒過來啊。”

聽見小姑娘的哭聲,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姐妹倆相依為命,看姐姐這個樣子,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個小姑娘也是可憐。就連高裘也有了惻隱之心,又有些慚愧,要不是天災,他哪裏會起了偷玉的心思。

姜禾迷迷糊糊,似乎聽見有人在叫她,聲音有些熟悉,又實在分辨不出,努力睜開眼睛,一句“明丫”,虛弱不可聞。

小姑娘卻聽見了,“姐姐,我是明丫。”

“醒了!”

“我就說嘛,她是裝暈的。”周南見縫插針,轉頭卻看見高裘提了一桶水過來。

“小姑娘帶路吧,我送你們回去。”

周南不解,“大哥,你這……”

高裘也不解釋,只是囑咐周南,“你好好看著大家排隊取水,我去去就回。”

眾人見高裘如此,也沒有再攔著的心思,取水要緊,很快就排出了一條長龍。

姜禾在明丫的攙扶下慢慢爬起,高裘提著一桶水走得飛快,之後又停下來等著後面的姐妹倆。

走走停停,高裘放下水桶,忍不住道,“姑娘,在下高裘。若是不介意,我背你回去?”

“高大哥,我們住在趙府,我陪著姐姐慢慢走。”明丫擡頭看向高裘,眉眼彎彎,謝絕了對方的好意。在明丫看來,姐姐跟哥哥是一對,別人怎麽能背姐姐呢?

高裘摸了摸腦袋,這小姑娘之前還哭得那麽慌亂,這會又很有主見的樣子,真是人小鬼大。算了,送完水自己還得回去,就不耗在這兒了。

趙府裏,明丫安頓好姜禾,就去見了趙嚴。

“明丫,今日怎麽高裘親自送了一桶水過來?”這太反常了,趙嚴有些擔心。老爺就剩下這麽一根獨苗,雖然是個女娃娃,但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不允許她有什麽閃失。

“嚴伯,我跟娘流落到巫南城的時候,曾得一位姐姐相助,今日我遇見她了。”明丫並不隱瞞,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趙嚴摸了摸明丫的腦袋,“小姐可真懂事,老爺若是還在……”

“嚴伯,你又忘了,我是明丫,不是什麽大小姐。”

“好,是明丫。”說著又咳了起來。

明丫拍著趙嚴的背,想著今天的水,心中忽然冒出了一個主意。

一覺睡到夜幕低垂,姜禾才醒,身上的劍傷早在摸爬滾打中結了疤,只是內傷沒有好,武功也全無。“你快跑,你先走,救不了。”這九個字在腦中翻滾不止,似乎要卷走她所有生息。

明丫進來的時候就發現姜禾醒了,睜大的眼睛,也不知到看向哪裏,安安靜靜地躺著,毫無生氣,明丫莫名感到害怕,“姐姐。”

聽見喊聲,姜禾眼睛才轉動了一下,“明丫,你怎麽會在這裏?”

“自從姐姐離開逍遙門,我就走了,娘到死還念著的地方,我想回來看看。”

“路上很辛苦吧?”

“沒有,哥哥給我準備了盤纏,我扮作乞丐也沒人在意,後來遇見了爹爹的人,就到了這裏。”

哥哥?是辛忱。

“姐姐,你先吃點東西吧。對了,哥哥呢?”

姜禾看著手中的饅頭,狠狠咬了一口,眼眶泛紅,“哥哥,一個月之內他會來的。”

聽見哥哥會來,明丫高興起來,曾經他們仨一起闖關奪取驚雷刀是多好的日子呀。左右看了看,“姐姐,你的刀呢?”

“不見了,大概掉在溪水裏了。明丫這是哪裏,我得趕緊離開。”找她的人太多了,不能連累明丫。

“這裏是瓊南。”明丫低著頭,手指捏著衣角,猶豫了一會,終於鼓起勇氣,“姐姐,你別再丟下我,好不好?”

姜禾有些無奈,“明丫。”

“上次姐姐說外面危險,才不帶上我,可就算到了瓊南這麽偏僻的地方,我還能遇到姐姐,就說明……”

明丫想到了災荒,朝不保夕,自己又不會賺錢,吃白飯,確實是個負擔,只得趕緊保證道,“姐姐,我吃得少,也很聽話的。”

“傻明丫,姐姐不走。”無論怎樣,她都要等辛忱一個月的。

遠離喧囂,只聞林間鳥,鮮有人蹤跡的無塵谷,小木屋裏,時不時傳出咳嗽聲,偶爾伴隨著一男一女的爭執。

“娘,兒子求你,讓我去吧,我保證不見她,就遠遠地看著。”鑄劍一陣咳嗽後,又開始央求他的母親。

沈夫人眉眼裏全是了然,“遠遠看著,流兒,她若有危險,你還會遠遠看著?”

自是會出手相救,鑄劍抿了抿嘴,不回答。他不想,也不喜歡說謊。

“流兒,不是娘不讓你走,而是如今你的身體,根本就支撐不了你走到瓊南,更別說幫她了。

“娘,那你再幫幫她好不好,兒子一定照顧好自己,養好身體。”之前還有辛忱幫她,可如今辛忱不在了,姜禾又受了傷,一定很艱難,很需要朋友。

“想起你爹,娘就不會再幫姜禾。”再平靜不過的話,沈夫人似乎耗盡了畢生力氣,說完就轉身離開了,任兒子如何懇求都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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