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鹿響踢了莫耳鞋底，沒用力，只是起叫醒她的作用。

還只是淺睡眠狀態的莫耳猛然驚醒，不知所以然。

“口水都流下來了，丟人現眼。”鹿響道。

聞言，她連忙擡手擦去嘴角的津液。

“進來。你想凍死在我家門口嗎？”

莫耳的希望出現了，她眼懷希冀地看著鹿響。

“他不是死了嗎？你還想把他覆活？”鹿響居高臨下，冷眼看她。

她的心沈下去了，卻又很快活了過來，她猛搖頭，道：“沒死！”那個所謂道士沒有像前一次一般掏出白昱的“心”捏碎，而是把白昱封在玉珠裏，莫耳想，這一定是有理由的，即便那人把珠子捏碎了。何況從兩人之前的對話來看，事情沒那麽簡單。

鹿響氣結：“你是魔怔了嗎！”

“你有重要的人嗎？”她擡頭仰視對方，眼睛睜得大大的。

“什麽意思？”

“如果那個人是鬼，你會放任他被人傷害嗎？”她純凈的眼眸像是要穿透鹿響的內心，窺探他真實的想法。

鹿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如果他對你很好，你也覺得他是個好人，但全世界都覺得他是壞的，你也會覺得他是壞的嗎？……也許你會，也許你足夠客觀、足夠理智，但我不行。世上對我好的人沒幾個，每一個我都想珍惜。就算他最後會把刀子捅向我心窩，在他對我壞之前，我還是覺得他是好的……你，能懂嗎？”

鹿響在莫耳的註視下走進屋：“不懂，我怎麽會懂白癡的想法。”說完他又一次關上了門。可沒多久又再開了一次門，他看著莫耳，語速飛快：“給我快點進來你少給我添麻煩要是你死了我麻煩就大了。”

莫耳楞楞地看著他，道：“好。”於是從地上爬起來——別說腿了，縮在那麽小一塊地方坐著，她的屁股都痛了，她拿了拐杖，進了鹿響家。

這是莫耳第二次進鹿響家，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居室裏，除了洗浴間就沒有其他隔間，廚房、客廳和臥室一體，看上去是只能容納一人住——但她卻發現這家的生活用品是雙人份的，比如掛在衣架上的睡衣明明是同樣的款式，確實不同的大小，比如床上有兩個枕頭，比如沙發中間的桌上有兩個透明的玻璃杯。

“你別東張西望的，才第二次來，就變這麽大膽了？”鹿響坐上單人沙發上，不爽道。

“你和那個道士住一起嗎？”莫耳問。

“嗯，”鹿響隨意道，“他是我爸，不過主要靠我養活，挺沒用的。”

“那你……他什麽時候回來。”莫耳拄著拐，站在他身近問。

“坐。”鹿響伸手示意。

莫耳乖乖坐下。

“讓他死了不好嗎？”

她搖頭。

“你知道嗎，如果是別人，驅鬼是要收取費用的，我免費幫你，你不應該謝謝我嗎？”

她還是搖頭：“你把他放了，我給你錢。”

鹿響冷笑：“大小姐，你能別那麽自私好嗎？好，你覺得他好，不會傷害你，你信任他——那別人呢？你要是死了活該，可你不該牽連其他人，那其他人的生命給你做賭註！”

莫耳低頭沈默，許久，她喃喃：“難道他就不是一條生命嗎？”

“可他的生命是用其他生命的犧牲鑄造的。”他嗤之以鼻。

“他沒有傷害別人！”

“你一廂情願！”

鹿響揉揉太陽穴——他是傻了，怎麽又跟這白癡吵起來了？內容還那麽沒營養。

好，不生氣，不生氣，她是女人，不經打的。

鹿響舉起水杯，悶悶地咽下一口水。

空氣凝結了好一段時間，鹿響埋頭玩手機，忽地刷到“白蓮花”一詞，鹿響忍不住狠狠戳了幾下。而一旁莫耳雙手交握，相互捏按，像是要排解心中的焦慮。

“叮咚！”門鈴響了。

莫耳想著是那道士回來了，鹿響也心思來者是樓雲曦，兩人一同離椅，感受到莫耳動作的鹿響轉頭對莫耳道：“坐下，我去。”

莫耳心裏著急，卻也聽話。

“哢嚓”一聲門開了，鹿響見面前果然是樓雲曦，便對眼前的他道：“下次請你把鑰匙帶上。”

“我帶了啊。”樓雲曦進門，從鹿響身旁走過。

“那你按什麽門鈴？”鹿響關上門。

“懶啊。”他很快註意到了沙發上一直盯著他看的莫耳。

“這麽懶就別進門了。”鹿響不快。

“你在這裏做什麽？”樓雲曦問莫耳。

莫耳從座位上起身，對樓雲曦做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請你放了白昱。”

樓雲曦走到原先鹿響做的位置上，翹著二郎腿，雙臂打開平放在沙發椅背頂端，他道：“你喜歡他。”不是疑問句，是陳述。

莫耳驚訝之中想擡頭看他說話的表情，可最終還是低著頭。“是。”她道。

“且不論他是好是壞，人鬼殊途，你們之間沒有可能。”

鹿響站在樓雲曦身後，雖是震驚，但面不露色。

“我只是喜歡他而已，並沒有想得到什麽。”

“單戀？還挺浪漫的。”樓雲曦收手，坐直，伸手挑起了莫耳的下巴，令她的臉正對自己。他道：“你覺得他對你很好。”不顯山，不漏水，只是笑著。

“是。”莫耳堅定。

樓雲曦抓住她不知什麽時候從衣服裏掉出來的玉石項鏈，他明明沒做什麽，項鏈卻從她的頸部脫落，落至他掌心。他把玉捏在食指與大拇指中，把它放在莫耳眼前，道：“你覺得他給你這個東西，是在保護你？鹿兒也有玉，但你知道你的玉和他的玉有什麽不同嗎？鹿的玉作用是隱藏他身上的靈力，而你的玉會讓鬼不敢近你身。”

莫耳緩緩地站直身子，呆呆地看著他，不知他話中何意。

樓雲曦接著道：“但是，如果有強到一定程度的鬼，你的玉只是會帶來些疼痛罷了，根本不能阻止他們對你下手。”

莫耳總算是聽懂了他的意思，連忙辯解：“可是……”

樓雲曦打斷她的話：“可是他會來救你是嗎？只要他聽見了你的呼喊，他就會馬上到達你身邊是嗎？但是，他的行動速度再怎麽快，也沒辦法瞬間移動——鹿兒的玉扳指也有傳音的作用，而他本來也可以選擇定做和鹿兒相同的玉，然而，他沒有，為什麽？因為他要借你對鬼的吸引力不斷地引來鬼，而鬼襲之時你會呼喚他，他再通過玉找到到你的位置。為什麽？因為如此他就可以不斷地通過殺滅鬼、汲取鬼的靈力迅速進階，再加上有你的靈血相輔，沒多久他就可以進化為實體了。”

莫耳啞然，此刻混亂的心情難以言喻。

“這樣，你還喜歡他嗎？”

莫耳仍然無話，雙拳緊握，手指做著幅度微小又毫無意義的動作。

“回去吧。”樓雲曦站起來，伸手為她擦去眼角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莫耳擡頭看他，裏盛滿茫然。

樓雲曦垂眼註視這個要比他矮上許多的女人道，“你還太單純，遇到一個對你好的男人便以為那是愛情了——愛哪有那麽簡單。”

他重新幫莫耳系上項鏈，道：“我送你。”說著，他安慰似的撫摸她的發頂，替她拿起拐杖。

莫耳在樓雲曦的引導下，被動地行走。她想著，頭上的手真溫柔，和白昱一點也不一樣。

心不在焉的莫耳不知不覺回到了家，樓雲曦站在她家門口，叮囑她道：“在看不見人的情況下，即使聽到敲門聲也別開門。晚上別出門。有事電話聯系，你有鹿兒的電話對吧？打給他就好了。”

莫耳擡眼看了下他，又垂下了眼簾，點了點頭。

“以後，如果有和他相似的靈找你，不管對方說什麽，你都別信，也別答應，應付不了的話，我可以幫你。”樓雲曦道。

“他不是鬼吧？”莫耳視線還是在地面上。

“不是——但並不代表他就是正義的。”樓雲曦道，“早點休息。”他說完，沒等莫耳應他便走了。

莫耳關上門，在黑暗中慢步，照著熟悉的路線走到臥室，又踏過門板、繞過倒落的沙發椅，借著從窗外揮落的月光向著床走去。她停在床旁，盯著床上分離的匕首及刀鞘看了許久，爾後把拐杖倚在墻邊，在床邊坐下，腳上的一雙拖鞋摔在了地上。她又發了會呆，隨後轉過身拿起刀鞘及匕首，將刀刃藏進了刀鞘之中。

她想，這是他給的——多漂亮的武器。

她又想，他不是鬼有什麽好高興的，那不就代表他一直在騙她嗎？

她該知道的，他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莫耳緩緩躺下，懷裏圈著裝好的匕首，看著灰暗幽靜的房間，心思：黑夜，真可怕。但她已經懶得開燈了。

很快，她在一片混亂中沈沈睡去。

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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