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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的青鳥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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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陽高照,一向勤勉的宰輔卻高臥不起。

“恕下官無禮!”

燕寢女官席心蘭,也就是姐妹們口中的仙蕙姑娘,勸退了伺候景麒起居的小廝,直奔王公貴族專用的青帳而來。

“嗯,我這就起身了……”

慘白的臉和通紅的眼,像在催促仙蕙開口匯報陽子的行蹤。因為向下屬求證妻子是否一夜未歸,對一個男人來說,實在是太難堪了。事實上,正是擔心小廝應對失當,伶俐的仙蕙才鬥膽靠近了宰輔的臥床。然而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無論怎樣應對都不會妥當。因為一睜眼就由下屬告知妻子一夜未歸,對男人來說,難堪之甚,也無以覆加。

羞於啟齒的兩個人,雙雙陷入了沈默。

然後,景麒拉開帳幕披上便服……剛下地,就一個趔趄,唬得仙蕙手忙腳亂。朝堂上的紛爭她也有所耳聞,那種事按例都是回避麒麟商議的,但也不怪陽子冒失,急欲救援的陽子一定不會料到結論竟是見死不救。態度平靜得近乎僵硬的宰輔顯然是不想增加女王的煩惱,一直強忍著痛苦。遺憾的是,他態度雖可作偽,身體的衰弱卻難以掩飾。

“請、請您寬、寬心……”沒有任何理由好讓他寬心的仙蕙在結巴。

“扶我去書房。”

“是。”

仁重殿的書房距寢宮不過百步之遙,但僻靜許多。

“午議還早嗎?”

“還有兩個時辰。”

“我牽掛主上去向,通宵不成眠,本想著多歇一歇,養養精神,以免在金鑾殿驚擾群臣……沒想到,起身晚了,寢宮先亂上了。”

“請您先在這裏安歇片刻,萬事有下官打點。”

“如果可以,別驚動任何人……”

“您放心,午時前一炷香,下官會喚您起身洗漱更衣,出席午議。”

“那就有勞仙蕙姑娘了。”

語聲沈穩的仙蕙,辦事也十分穩妥,但景麒在軟榻上輾轉反側,依然無法入眠。寶貴的時間這樣分分秒秒浪費下去,就無法養足精神拋頭露面了。偏偏他心裏越著急,越睡不著。

“臺輔,容下官為您捶捶腿。”仙蕙平靜而又堅決地提議說。

沒等景麒表態,她就挽起衣袖,把手壓到了薄薄的錦被上。嘴裏說捶,其實是捏。這樣的觸碰,有節奏的觸碰能安撫心緒,果然景麒的呼吸漸漸舒緩,緊張的肌肉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他一定很勞累,這個身體正在向她訴說這顆心有多勞累。於是她沒有聲張,擅自擴大了推拿的範圍。

“稍後上朝,我又要站在空蕩蕩的玉座旁,獨自一人應付群情激憤啰。”

原來如此。

難怪他憂心忡忡寢不安枕。

“主上只是和您拌了幾句嘴,午議時間,一定會回來的。”仙蕙真誠地笑了。

“不會。”

“會的,真的。”這回,語氣像哄孩子。

“這上下,只怕主上已過了巧。”景麒合起了眼簾,聲音也有些含糊。

“巧?”

“她要去蒲蘇,我沒有勸阻。”

“啊!”

“你是想質問我為什麽不勸阻嗎?”

“下官正想請教。”

“我……是麒麟。”

“哈?”

“麒麟,難免麒麟之仁。”

“難道群臣沒有讓您理解其中的利害關系嗎?您竟放任主上以千金之身涉無謂之險……”

“明知救助眼前一人,就會累及天下蒼生,卻還是無法見死不救,這就是麒麟,一種愚癡到了極點的生物。”

仙蕙想起友邦宰輔的光輝歷史,只得沈默是金。

“話說回來,麒麟本來就是不怕給王添麻煩的生物。麒麟覓王,不就是要把最大的重擔最危險的職責壓到王肩上嗎?”

“話雖如此……”仙蕙遲疑了。

“我明白群臣說得對,如果主上納諫,我也會比較安心。但我總是忍不住幻想,幻想主上到了蒲蘇,總能做點什麽。”

這麽要命的話題,也沒耽誤他犯困。他的聲音越來越含糊,連她掌下的心跳都似乎在減速。

“我幻想……又不敢想,但我的陽子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她決定了,她很堅定,她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一定會救出很多人並且為此露出笑容。所以再也沒有什麽,會比這樣的景象讓我更高興。我已經遣出所有的使令奔赴蒲蘇,照顧她,護她周全……”

“所有的……使令?”

“別擔心,我和嵩裏完全不一樣。就算,就算你是刺客!”景麒突然攥住仙蕙的手,“就算你這雙手裏有一把刀,也不能奈我何!”

他的手指出人意料的有力,讓仙蕙的心怦怦亂跳。

“金木水火土,五大遁術,都必須以實物為媒介,而我,最擅長風遁。你可知風遁的優勢是什麽?”

“無論置身何處,您都能施展遁術脫身,因為風,只有風,無所不在。”

“沒錯,沒有風的場合,創造風,也輕而易舉。”

靜謐無風的書房中,景麒悠悠然仰起臉,對仙蕙呵了一口氣。

“臺、臺輔……”

“我不會拖陽子後腿,我對陽子,有助益。”

那張成熟男性的臉上,浮現了天真的微笑。

理解、信賴、支持;善良,忠實,迷人;而且無所畏懼,一瞬間,仙蕙暈生雙頰,心動不能自已。

“陽子常常和我話不投機,但是她很喜歡你,仙蕙姑娘,今後還望你為我多加美言……”

看來他和她親昵廝混,也不是沒有目的。不過稚氣中透出的狡黠,反而把他襯得更為稚氣。仙蕙猛地抽出手,心知不妥,又伸手掖了掖被角。彌天大罪,這是彌天大罪!她胡亂敷衍了他幾句,就匆匆退到了屏風之外。

然而已經遲了,那豐碩而又精致的軀體留給掌心的觸感,那褻衣下若隱若現的鎖骨、胸膛和腿腳,還有之前十數年,寢宮內的種種風流風光,都在她的記憶中執拗地翻湧。她想逃走,又不能走;想靜坐,又坐不住,也不知慌亂了多久,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卻發現還沒過多久。一想到還有一個時辰要和他同處一室,就深感煎熬,只怕行差踏錯,就此萬劫不覆。

“啊,得救了……”

書房外間的墻角處,有個矮凳上擱著繡花繃。繡了寥寥數針的帕子還在繃子上,凳下的藤籃裏是各色絲線和工具,多半是哪位女官在外間執勤候命時消磨時光所用。於是,仙蕙拿起針線,目不斜視心猿意馬地繡起了花。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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