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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添堵(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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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攛掇了年紀小些的丫鬟。跋山涉水去西北, 一路上太辛苦了,姑娘千裏迢迢去投奔姨母,哪比得上回定北侯府, 去做侯府千金?她們是葉初從小的奶娘和丫鬟,若是再加上送回葉初的功勞, 何愁在侯府沒有好日子過。

在江州,她們瞅著謝澹外出的機會,支開留守的小廝, 偷偷帶走了葉初,盤算著帶她去北方邊關的梁州去找定北侯。

兩個女人沒有獨自出過門, 人生地不熟, 加上謝澹四處尋找她們, 謝澹也想到了這一層,派徐七去定北侯尋人留下的聯絡地點守著,奶娘她們找不到機會,只好先躲起來。

直到她們拿了葉初隨身的小金鎖去當鋪變賣, 才被謝澹一路尋到。等謝澹找到葉初時, 小小的孩子被關了十幾日,越發羸弱, 已經被嚇壞了。

可他們也因此洩露了行蹤, 引來了追殺者。

落雪的除夕夜,盆中禦爐所用的銀骨炭散發出溫暖的香氣。兩人就挨坐在火盆邊上,這些往事, 前因後果,謝澹能說的便都跟她娓娓說起。

當然, 他隱去了自己的身份沒說, 也沒提定北侯府相關之事。忠王府的事情還有些疑竇, 並且謝澹壓根就沒打算讓她跟忠王府再有關聯。

葉夫人和郭遇當年因何夫妻離心反目,謝澹那時也不過才十歲大的孩子,這種內宅之事也到不了他的耳中,並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郭遇必定有負於葉夫人,葉夫人當年寧肯千裏迢迢送女兒去綏州,都不打算把女兒交給郭遇撫養,謝澹自然也不打算再讓她多個爹。

他一手養大的妹妹,他的心頭肉,誰也不能跟他爭!他郭遇算個什麽?

他不提,葉初也不會問。畢竟葉初潛意識中她爹早就死了。葉初倒是從他的話中關註到另一個信息。

“我在綏州還有個姨母?親的嗎?”

謝澹答道:“親的,是你娘親的胞妹。”

葉初點點頭,又問:“那她現在還在綏州嗎?”

“安安想見她嗎?”謝澹頓了頓,說道,“當年我們終究也沒到綏州,綏州又遠在西北邊關,從沒見過,哥哥對她也不甚了解。你若是想找她,等我想想法子。”

“我也不是想找她,就是知道了娘親在世間還有一個血親。從來也沒見過,她都不一定知道我。”

“有緣會見到的。”謝澹道,拿了個黃銅火鉗,掀開熏籠給火盆裏添了幾塊炭,再把熏籠重新罩上。

葉初總是嫌京城冬日幹燥,這屋子裏又燒了地龍、生了火盆,丫鬟們便弄了個巴掌大的紅泥小爐來增添濕潤,爐上紫砂小壺裏燒一壺水,冒出絲絲水氣。謝澹掀開小壺看看,便又添了些水,回到她身邊坐下。

“別想這些了,都是些過去的事。”他問,“困不困?”

“不困,要守歲的。”

說了這麽長時間的話,晚膳和年夜飯幾乎就沒吃,葉初情緒平覆下來,這會兒竟覺得有些餓了,叫當值的丫鬟去廚房給她找吃的。

宅子裏的下人們大都聚在一起守歲,侍衛們還得如常值守,橫豎除夕都是個不眠夜,廚房為此特意做了一大鍋熱乎禦寒的蘿蔔羊湯,帶骨羊肉大鍋燉出來,放爐子上隨時備著。廚子已經在準備天亮的早膳了,揉面,剁餡,年初一,照例是餃子。

聽到姑娘要宵夜,廚娘便快手快腳包了些珍珠小餃子,羊湯裏一煮,撒上一撮切碎的蔥絲和青蒜苗,放在食盒裏趕緊送了來。琢磨著不能光是姑娘吃吧,便一起送來兩碗。

比鴿子蛋似乎還小的珍珠餃,葉初無聊地數著吃,用小勺吃,連湯帶水一勺子一個。宮裏年節的餃子用什麽餡兒都有講究,這個雙冬三鮮餃子用的是冬菇、冬筍、新鮮蝦肉,加上木耳和蔥絲之類的配菜,打上高湯,餡料湯汁豐富,柔軟入味,再配上大骨羊湯,吃起來十分鮮美。

“這個吃法倒是新鮮,就像煮餛飩的法子。”葉初誇了一句。

難得她這會兒有了胃口,謝澹便決定,回頭給下人的新年打賞再多一些。

他其實還沒餓,就陪她吃著玩。一碗裏十來個珍珠小餃子,幾片羊肉、兩塊蘿蔔,弄得十分精致。葉初把餃子和蘿蔔吃了,羊肉和湯卻沒怎麽吃,謝澹一邊嫌她挑食,一邊拿勺子把自己碗裏的小餃子和蘿蔔盛給她。

結果小姑娘吃飽了便開始哈欠連連,沒多會兒就搖頭晃腦打盹了,謝澹托了她一把,她便順勢歪在他肩膀上繼續睡,謝澹便把她抱去臥房,叫值夜的丫鬟進來伺候,丫鬟們給她脫掉外衣和鞋襪,伺候她睡了。

*  *  *

已經寅時中了,謝澹也沒再回自己房裏,就坐在外間塌上翻翻閑書繼續守歲。等到東方漸曉,天色亮了,謝澹交代了一聲讓姑娘好好補眠,便起身叫人備馬進宮。

年初一,他宮裏還有個皇祖母呢,作為唯一的嫡孫禮不可廢,免得落人話柄,他自然要去拜年的。

積雪滿地,所謂各掃門前雪,京兆尹對此還真有規定。常順指揮著下人仆役把葉宅內外清掃了一遍,鐵甲衛正在把巷子掃出一條路來,謝澹騎馬慢行,先從朝陽門回到紫宸殿,天子儀仗再從紫宸殿往慈寧宮去。

嬪妃們齊刷刷都在,太皇太後看起來心情不錯,樂呵呵接受了皇帝拜年,笑著說今年過年宮裏熱鬧了許多。

太皇太後說:“哀家正說著呢,昨晚你飲了些酒,跟前也沒人伺候,著實叫人有些不放心。一晃又一年了,這滿宮的嬪妃們可都是為著你來的,年節休沐也不上朝,皇帝難得清閑,就多召她們伴駕臨幸,也好早日給大周生下皇嗣。哀家這把年紀,可是急著抱曾孫等不及了。”

滿屋美人們一個個羞答答紅了臉,太皇太後又揮手道:“今兒大年初一,哀家就做個主,叫司寢局給你排個侍寢冊子來。”

先排個冊子,晚上就該把人送過來了吧。謝澹心中一哂,面上卻依舊平淡地說道:“倒也不用那麽麻煩,朕聽皇祖母的就是了,回頭……”

他目光往滿屋子美人一掃,淡聲道:“陳連江,午後召衛妃去紫宸殿伴駕。”

此言一出,滿宮嬪妃紛紛掩飾不住地變了神色,皇帝當真召見嬪妃了,破天荒頭一遭。

可是,怎麽就偏偏是衛妃!

楚從嬋最是沈不住氣,頓時把兩道刀子一樣的目光投向衛臨波。衛臨波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回過神來忙福身道:“臣妾遵旨。”

“皇祖母,那朕就先回去了。”謝澹微笑頷首,便起身告退出去了。

皇帝一走,滿宮嬪妃也沒了呆下去的心思,太皇太後更加沒心思留著她們,揮手讓她們都各自回去,楚從嬋留了下來。

眾人剛一走,楚從嬋就恨恨罵道:“會咬人的狗不叫,衛臨波這個賤人平日裏看著老實本分,本宮倒沒發現,這賤人竟敢勾引陛下。”

“她跟你一樣整日關在後宮,你當真以為,她有機會勾引皇帝?”太皇太後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嘆氣道,“皇帝對衛國公府已經是恩寵有加了,這是還想怎麽擡舉衛家?”

衛國公府跟楚家,從來就不是一個陣營,如今朝堂上衛國公府針對楚家已不是一回兩回了。

“祖姑母,那我們怎麽辦?陛下頭一回召見嬪妃,竟召了她衛臨波,白天召她伴駕,陛下要是真被她勾住了,晚上再召她侍寢……”

楚六只顧著爭風吃醋,太皇太後卻已經想到另一層去了,要是讓衛妃搶先懷上龍胎,生下皇長子……這麽一想,太皇太後越發覺得頭有些疼。

太皇太後瞧著楚從嬋也有些氣不順了,罵道:“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整日的就知道掐尖要強,就會在後宮裏橫,你怎麽就不把心思都用在皇帝身上!”

楚六也委屈啊,她進宮也兩個多月了,結果呢,還不如沒進宮那會兒,還能仗著“表妹”的身份,打著太皇太後的幌子去紫宸殿送個湯。如今宮規森嚴,硬是連皇帝的面都見不著。

她作為楚家嫡出的幺女,原本也不是為著進宮培養的,才養得她這般性子。謝澹登基之前,楚家已經開始給她談婚事了,打算把她嫁個家世不錯的聯姻對象,謝澹登基,原本要嫁二皇子的二姐進了尼庵,她卻被送進宮來坐冷板凳。

光鮮亮麗的楚家女,原本也只是家族的棋子,也就只剩下光鮮亮麗了。

然而自小耳提面命養出來的,這些世家貴女縱然被當做棋子,卻還是一心為了家族。

半個時辰後,衛臨波帶著兩名宮女、提著一盅補湯去了紫宸殿。陳連江從殿裏迎出來,把她一路帶進了側殿。

陳連江神情有些忍不住的古怪,躬身笑道:“衛娘娘,陛下口諭,叫您從今日起一直到元宵節,每隔三日就到紫宸殿來。您就在這側殿坐著,需要什麽就跟奴婢們吩咐一聲。午後您來,酉時您就可以回去了。”

“知道了。”衛臨波應了一聲,小聲問道,“陛下在正殿嗎?”

陳連江躬身頷首:“事關帝蹤,奴婢可不該知道。不過這側殿裏您不必拘謹,不會有人來打擾您的。”

衛臨波明顯松了一口氣,揣測到皇帝不在就放松多了,她也沒拿陳連江當外人,抱怨道:“陳公公,你不必跟我那麽恭敬,無非都是給陛下辦事的。您說大過年的,陛下非得拿我給六宮添堵,這會兒宮裏還不知道多少人紮小人咒我呢。”

陳連江忒的一樂,躬身笑道:“娘娘您坐著,奴婢去給您拿些果子點心壓壓驚。”

他這下子算是徹底明白了。

陳連江從側殿出來,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捂嘴偷著樂,不愧是皇帝,您說大過年的,這堵添得可夠結實的。

*  *  *

熬夜守歲,葉初便整整睡了一上午。

家裏反正也沒有要拜年的長輩,大年初一睡懶覺,謝澹不說她,就沒人敢打擾她一下。院裏下人做事都輕手輕腳的,丫鬟們把床帳都放下,擋住了外頭明亮的光線,讓她好好睡。等她睡夠了醒來,一時竟不知早晨還是晚上。

一問,已經是午膳的時候了。葉初便問了一句:“哥哥呢?”

“大人守歲熬了一整夜,也在他房裏歇著呢。”春江道。謝澹一大早出去,大半個時辰後從宮裏回來,聽說葉初還沒醒,也回自己房裏補眠去了。

葉初打了個哈欠問:“你們不困嗎?”

春江噗嗤笑道:“姑娘起得晚,我們也都多睡會兒懶覺。茴姐姐昨晚半夜出去玩雪,這會兒都還沒起呢。”

既然哥哥也沒起來,葉茴也沒起來,葉初便又在床上賴了會兒。她睡得有些迷瞪,慢慢想起昨夜似乎發生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情。

想了想,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情吧。

哥哥不是她親哥哥,但是,似乎也沒什麽要緊的。葉初決定不要去想這件事,不然哥哥又要傷心了。

丫鬟們過來伺候她梳洗,年初一,丫鬟們也都換了過年的新衣裳和首飾,四個春頭上都戴了鮮亮些的絹花。

她們給葉初挑了一件牡丹花樣的雲錦妝花褙子,頭上還插了新年吉祥的絨花,頸上戴了八寶如意的赤金鑲紅寶石項圈,首飾也比平常多戴了幾樣。

打扮好了,一個個圍著葉初說笑,又討要新年的賞錢,葉初便叫春潮去拿早就準備好的荷包,裏頭裝了做成各種形狀的金銀馃子,丫鬟們得了賞,紛紛圍著她說些賀年的吉祥話。

春流嘴巧俏皮,接了荷包說了好一通吉利話,又笑道:“你們說姑娘從春天到現在,身量長了有沒有兩寸?你們看這件褙子,原本姑娘身量不高,就沒怎麽穿過這種長褙子,現在都能撐起來了。姑娘穿這身多好看呀。”

春江接了一句:“沒有兩寸也有一寸多,姑娘這年紀,正好是長個子的時候呢。”

謝澹悠然踱步進來,聽見這話,便拉著葉初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笑道:“當真長高了。長了有一寸半這樣子。”

春天剛從漉州來的時候,還不到他胸口,如今小姑娘已經長到他胸口了。謝澹不禁覺得挺有成就感。

作者有話說:

衛臨波:沒錯,大家都是工具人,我就是皇帝手裏那把笤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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