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齊老太爺還在太醫署做醫官，康王府世子在太和宮老太後那兒貪玩，被一粒琵琶核卡住了喉嚨。是齊老太爺當場提起世子的兩條腿，倒掛金鐘才救回一條命。這世子便是如今的臨安郡王。

“草民不敢忘。”齊老太爺答道。

齊安抿嘴一笑。七娘見了輕輕問：“大姐姐，我都快嚇死了，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七娘太小不知道，當初齊老太爺救了世子一命，老太後那時便戲說要讓世子以身相許。雖是句玩笑，之後不論是誰都沒有再提，不過今日臨安郡王自己提起來，這就說明他沒有忘記這句戲語。

說不定——

臨安郡王入座了，大家也都忙各歸各位。但總歸是有王室貴胄在場，不見得誰都可以沒心沒肺般放得開，大都變得拘謹而小心翼翼。

正當他坐下不久，又有一道亮嗓連連賠罪道：“父親、母親，五娘來遲了。”

齊安與二娘的臉色雙雙一變。

齊子慧仍一勺一勺剜盤裏的豆子。一場好戲正開場了！今日下午撞破鄢氏偷情之後，她就知道臨安郡王在齊府了。

雖然徐氏誰都沒告訴，不過從晚間安排的家宴可看得出，這場席面究竟為誰而開。所以——她就好心地派人放了風給鄢氏。

果然，望子成龍稱女成鳳。徐氏好歹是循序漸進迂回的戰術，這個鄢氏卻是直搗黃龍的性格。

小銀匙刮在瓷盤裏的聲音刺啦刺啦像在咬人耳朵，齊安焦躁地瞪了她一眼。她忙緊張地放下了，一眼不錯地透過屏風看外面。

五娘雀兒般的身姿似乎是從外面飛進來的，本來就撒嬌慣了，便直接撞進鄢氏的懷裏：“娘——”

內外都靜悄悄一片，似乎誰都看著這對母女是如何在徐氏眼皮子底下演戲。

只聽到鄢氏不安地道：“臭丫頭，都寵壞你了，也不看看誰在這兒。”

一會兒，五娘便驚訝地道：“五娘該死，不知有客人在場。女兒這就告退……”可人卻還賴在鄢氏懷裏。

鄢氏當了徐氏一輩子的丫頭，她心裏也總存著老鴉上枝的念頭。如今臨安郡王來齊府，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豈肯錯過。

“咳——”齊老太爺不悅地咳嗽，“郡王，老夫年紀大了吃一點就飽。您盡興——”這場面，看都看飽了，還用得著吃？

齊安跟二娘也氣得擲了筷子。

“大姐姐，你也不知道郡王要過來嗎？”二娘打探著問。

齊安冷笑地脧她一眼：“知不知道有什麽兩樣？莫非你也要跟五娘一樣不要臉？”

二娘臉色發緊，尷尬地低頭。

齊安又扯過她的手安撫：“你別在意，我只是心裏替五妹妹著急。她這樣做，郡王接受方可，若不接受的話，豈不連累咱們家上下。我真怕連二哥也要受牽連……”

“不會的。”二娘忙揚起笑臉，似乎一轉眼就忘了齊安方才的那番話。

誰知，臨安郡王也隨之起身：“老大人留步，我聽說大人衣錦歸家之後一直鉆研棋藝，正想問老大人討教一番呢。”

“……”老太爺默了默，“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幾縷風過，臨安郡王便與老太爺離了席。偌大一場家宴，主角曇花一現。

“郡王，讓在下陪您一起。”齊寅趕緊起身，匆匆跟了上去。

半晌，只聽到齊老爺把筷子一扔：“我回書房。”

“老爺——”徐氏叫了一聲，暗瞪了鄢氏一眼，“妹妹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拿五娘當我自己生的，她今日這樣冒失，是我的錯。”

鄢氏也起身：“老爺，五娘她不知道臨安郡王在這裏……”

“哼！”齊老爺冷笑，“最好是不知道。”

齊五娘嚇得噤聲，躲在鄢氏身後不敢看自己父親。

齊老爺說完，便狠狠一拉凳子要走。徐氏不甘心：“老爺，今天一則是為了給寅兒接風洗塵，二則也是為了迎接六娘。你，你不見見她嗎？”

齊子慧楞了一下，見屏風後所有人的目光都攏在了她身上。

“六娘？”齊老爺嘴上琢磨著。

徐氏解釋道：“是齊子慧。”

“不見！”齊老爺立即打斷道，比方才更生氣地離開了宴席處。

這一點，倒是一點都沒變。父親不喜她，從前是，重來一遍還是。她的存在在證明徐氏大度的同時，也證明著齊老爺的荒誕與風流。所以，連齊老太爺也一並不喜歡她，上輩子，她到死都沒有見過這位祖父一眼。

齊子慧淡淡地笑著，心情不知起落。

幾日都是風和日麗的，對於初夏而言，這年的夏季之初像極了春天。

青藤苑裏，齊子慧讓人把原來的花盞都挪走了，換成了常年不敗的綠植。才種了幾天，青藤就盤繞上了牽好的繩子，綠葉長得蒼翠而茂盛。

明心把四方小幾搬到廊下，午後的陽光正好灑入一丁點，既不曬人，又溫和。紫蘇從屋裏抱出一盤點心，揀了幾塊塞給她：“小姐賞的，快吃。”

“這怎麽行。”明心慌忙擺手，“我知道這些都是小姐賞給你的，你每回都分給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紫蘇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把點心塞進她掌心：“你就安心吃著，我的就是你的。咱們服侍一個主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著便看著明心的臉色。

明心淚盈於睫，托著點心感激：“謝謝紫蘇姐姐。”

紫蘇抿嘴笑。暗襯著，齊子慧試探明心也有些日子了，明心似乎也沒什麽古怪。是不是就該放心地信任了？接著又搖頭。不行不行，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到底存了什麽樣的心。

“七小姐——”門外，丫鬟們突然喊道。

紫蘇擡頭看去，一個身著綠衣的姑娘便跑了進來，身後跟著的丫鬟都沒她腳步快：“小姐，您慢點兒——”

紫蘇忙迎了上去：“七小姐。”又與七娘身邊的大丫鬟青杏互相行禮。

青杏一眼望見院子裏新栽的綠植，笑道：“早前我家小姐就說，青藤苑裏為什麽種花不種青藤。如今被六小姐一換，這兒便真的實至名歸了。夏日裏看著也爽快，一點都不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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