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小姐快進來坐。”紫蘇笑著迎七娘到廊下，從壺裏倒出一盞涼茶給她，“您怎麽會過來？明心，快去瞧瞧小姐醒了沒有。”

“好。”明心歡快地去了。

七娘扇了扇滾燙的臉，一口喝下半碗涼茶，揚起笑臉道：“大姐姐這幾日不方便，二姐姐不喜歡我，五姐姐又——”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眼睛瞪著紫蘇，透著一股尷尬。

“你要是喜歡來，常來便是。”齊子慧從屋裏出來，扶著門框沖七娘微笑。

她剛午睡起床，杏眼微醺，臉頰凝如脂粉，墨發松散的模樣驚得七娘一呆：“六姐姐，你真好看。”

齊子慧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貧嘴。”便在四方桌前坐下了。

自打臨安郡王的事情過去之後，五娘就一直足不出戶。大家都知道，齊老爺為了這事訓了鄢氏一頓，徐氏當老好人，便勸五娘安分些日子，所以齊五娘這幾天都關在自己屋裏繡花。

有的人能關一輩子，有的人卻關不住一個月。齊五娘的性子，誰都知道，徐氏就是要讓她沈不住氣，最後自己去撞南墻。

不過因為那天的事情，齊子慧也受了些牽連。還不是齊老爺的那句“不見”，人人便知道，她一天是外室的女兒，就一輩子都是，永遠比不上齊府其他人。

所以誰都沒有來看她，今日七娘還是頭一個。

就算七娘是因為其他人都沒空搭理她才來找她的，齊子慧還是打心裏高興。

“涼茶寒性，你年紀輕，不要多喝。”齊子慧笑著挪開七娘手裏的涼茶，轉首吩咐明心，“你去泡一壺茉莉香，還有吩咐小廚房做幾樣七娘愛吃的點心。”

“是。”明心高興地答道。青藤苑第一次迎來客人，她似乎與有榮焉。

紫蘇問道：“今日天氣這麽好，兩位小姐要做些什麽打發時間？要不要看書？”齊子慧最喜歡看書了。

七娘一下子皺起眉頭來：“不要不要，娘就逼著我讀女論語，我怕了才跳出來的。紫蘇你還要我讀書，是不是趕我走？”

“噗嗤——”紫蘇笑了出來，“好好，咱們不看書。”

齊子慧道：“這天氣與春天差不多，七娘，你玩過紙鳶嗎？”

“紙鳶？”七娘搖頭，“踏青的時候大姐姐她們去玩過，我年紀小還沒有。”

“那咱們就放紙鳶吧？”齊子慧笑道。

七娘立刻士氣大增：“好啊好啊，咱們家裏也能放紙鳶嗎？”

“當然能。”齊子慧馬上讓紫蘇去準備做紙鳶的材料，這可是她拿手的。當初在城外與娘親相依為命，春日裏閑來無事，她們便會自己紮紙鳶去放。

放得高了，然後用剪子剪掉纖繩，看著風箏乘風飛遠。娘親說過，有一日，要讓她像紙鳶一樣飛得高高的，然後剪掉繩子，不讓她受制於卑微的身份。

想著，細細的眼淚便蓄滿了眼眶。

娘親在看著的吧？她在看著，自己如何丟掉這個身份，活得出色。

“六姐姐，你怎麽哭了？”庭院裏，拉著線圈的七娘望著齊子慧。

齊子慧用手指輕輕一擦，笑道：“沒事。這兒放不開，咱們找個寬敞的地方，才能把紙鳶放起來。”

“我知道有個地方寬敞。”七娘眼睛一亮。齊子慧紮紙鳶的手藝已經完全折服了她，她現在崇拜死齊子慧了。

“小姐！”青杏驚愕，七娘一說出口她就知道是哪兒了。

七娘鼓起嘴：“沒事兒的。六姐姐，沒事兒的對嗎？”

齊子慧點頭：“嗯，青杏你放心，不會讓七娘出事兒的。”

“哎——”青杏無奈，只能跟著二人去那個地方了。

齊子慧一早就猜到，論整個齊府，哪裏是放風箏的最佳地方，當然是那個花園，並且是靠近圍墻的地方。那堵圍墻，正是隔離後院與仆役雜房的分割線，通常一到晚上酉時之後就會落鎖。仆役雜房除了住著低等的雜役之外，還住著每個月來府裏稟告事宜的，莊子上的人。

果然是個放風箏的好地方。齊子慧不用多久，就把紙鳶給放了起來，驚得七娘連連讚嘆：“哇六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再高點兒再高點兒——”

南風將畫滿彩線的紙鳶捧得越來越高，飛過墻頭，飛過樹梢，撲啦啦地在風中怒吼。引線很快就用完了，紙鳶飛在仆役雜房的上空，像是大鵬展翅。

“六姐姐快給我試試！”七娘嚷著。

齊子慧笑著將線圈給她，吩咐紫蘇：“你快去多拿幾卷線來，七小姐要放得更高。”

七娘一聽，高興壞了：“還是六姐姐了解我。”

齊子慧擡頭，瞇著眼看那澄澈的藍天下，遨游的彩色紙鳶。現在將線剪斷，紙鳶會飛向哪兒？

“啊——”七娘驚叫起來。

齊子慧收回神，驀然一怔。原來引線真的斷了——眼中的紙鳶此刻正像一只受了傷的鳥，一頭栽下。

“糟糕了！”青杏嚇了一跳，“這可怎麽辦？”

紙鳶沒有掉進仆役雜房，反而掉到了隔壁的靜園。

那可是老太爺住的地方，平常要是沒有他老人家召喚，連齊老爺都不敢隨意出入。她們要是進去的話，該不會被大卸八塊吧？

“那裏是？”齊子慧疑惑。

“是祖父的園子。”七娘怕極了。

哦，是老爺子住的地方。齊子慧想起來了。的確不太妙，她其實不想驚動這個老頭子。

齊子慧本來並不想進去撿這個紙鳶，可是七娘一直拿哀求的眼光望著她。那紙鳶七娘也有份出力，對於第一次動手做的東西，人總有一股特別的執著。

於是，兩個人在靜園外頭來來回回地繞了許久。

“裏面還住著誰？”齊子慧打聽著。

“除了祖父，還有伺候祖父的一個老小廝，一個老媽媽。”

齊子慧點點頭，那老小廝叫德叔，姓什麽她不清楚，反正這德叔在齊老爺面前也能說著話。

至於那個老媽媽，是原來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輩子沒有嫁人，服侍完老夫人西去之後，就一直跟著老太爺，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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